第五十章 療傷

瀨川開著她之前用來載理的跑車，沿著來時的路向桐條宅邸駛去。為了關照兩位傷患，她這次很難得地用符合速限的速度駕駛，真次郎躺在後座，剛做過應急處理的他在兩人的堅持之下勉強入睡，已經將重要零件替換過的艾基斯則坐在副駕駛座。

「瀨川小姐，請問我們還有多久才能抵達呢？我有些擔心真次郎前輩的傷勢。」

「大約再十分鐘就可以了。請不必擔心，桐條家的傭人們都接受過專業的急救訓練，荒垣先生現在暫無性命之憂。」

「我知道了，謝謝妳。」艾基斯鬆了口氣，臉上浮現出藏不住的笑意，眼神時不時就會向車後瞥去。

「您很在意理先生對吧？」

「是的，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不過請問妳是怎麼知道我很在意他的呢？」

「哇！真的有人會在現實生活說出這麼讓人心動的話耶！」艾基斯的語氣沒有一絲波動，臉紅心跳的反而是瀨川，「那還用說嗎！自從結界消失的那一刻起您就一直在盯著樓上，剛才女僕長用手機向我們告知理先生他們獲勝了的時候您的整張臉都亮了，那分明就是戀愛中的少女嘛！」

「戀愛中的少女？」

可能是因為瀨川知道艾基斯是桐條家生產的機器人，她的態度比對理的時候要隨意很多，但艾基斯並不在意，此時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自己不熟悉的詞彙所吸引。

「我有在許多動漫作品中看過，也有聽由香里跟朋友們聊過幾次，但我還是不太了解。」

「您不了解的部分是指？」

「我想知道戀愛是什麼意思。」

「……這確實是不容易了解的問題呢。」

瀨川沉默，隨著艾基斯跟越來越多人相處，她的情感與性格也變得越來越像人，這讓瀨川一時忘了與自己對話的是一個機器人。

「該怎麼解釋呢……」

「瀨川小姐！快看那個！」她的思緒被艾基斯的驚呼打斷，她沿著對方的食指朝前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差點撞向來車。

她們原先要去的是位於岩戶台市郊的桐條宅邸，但距離更遠的市中心卻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遠遠望去，一道細線突兀地從地平線出現，艾基斯調整了一下眼部的光學感測器，發現那其實是由七彩繽紛的無數道光束彼此纏繞編織而成的巨型絢爛波濤，以驚人的氣勢直直朝著空無一物的藍天奔涌而上。

「那是、光的奔流……」

「光的奔流？艾基斯小姐，請問您看到甚麼了？」

「那裏有一道非常巨大的光柱，上面散發著非常強烈的陰影反應！」

「咦？怎麼會！不是已經打倒那個邪神了嗎？」

「這點我也不知道，為甚麼會──」「……怎麼這麼吵啊，發生甚麼事了？」

兩人的驚叫聲吵醒了躺著睡覺的真次郎，艾基斯轉頭看向後座，他揉著腦袋緩緩爬起來，視野一角瞥見了那道離他們越來越近的光柱。

就在這一刻，像在空中四散的煙火一般，光柱頂端分裂成一股又一股的細小光條，以光柱的基座為中心緩緩向四周垂下，灑向人口密集的地面。


「那是甚麼？」

「那、那是……」

美鶴跟理驚得目瞪口呆，原本以為事件已經告一段落，沒想到卻在此時出現異相。

「嗯……發生甚麼事了？」

「嗚啊──美鶴你們在吵甚麼啊？」

理寫字的動作不小心弄醒了抱著他的美奈子，她的說話聲連帶著將隔壁的明彥吵醒。

「明彥、美奈子，趕快把其他人叫醒！有事情發生了！」

「嗯、啊？喔好。」「發生甚麼事了？」明彥沒多問，很乾脆地開始搖起其他人的肩膀，只有睡眼惺忪的美奈子下意識地又問了一次。

美鶴沒有回答，她等到所有人都陸續醒來，便指向窗外的白線。

「那、那是甚麼啊！」「那是極光嗎？」「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眾人議論紛紛，未知的景象霎時在車內引起一陣騷動。

「風花，你能看出那是甚麼嗎？」

「咦？呃……不好意思，現在已經脫離那個空間，我呼喚不出朱—─」風花面露羞愧，正想表示自己無能為力，突然她的眉頭一皺，身體猛地前傾看向光柱，眼睛睜得老大。

「山岸，怎麼了？」

「我感覺到了。」風花一臉難以置信，俏麗的小臉刷地一下變得蒼白，大聲喊道：「朱諾有反應！朱諾居然偵測到前方有巨大的陰影反應！」

「「「「「妳說甚麼！」」」」」

眾人大吃一驚，與此同時，遠處神秘白線的最上端默默地向四周分裂出無數的細線，車子的速度也在這時突然慢了下來。

「打擾幾位的談話非常抱歉，不過看來前面不能再繼續行駛了。」

「咦？發生甚麼事了？」

「嗚！這是！」

一直專心開車的菊乃面色凝重地出聲示警，順平還沒意識到發生了甚麼，美奈子就先看到了前方的路況。原本車流量不高的大馬路赫然被行車塞滿，能夠讓瀨川蛇行走位的寬敞路面上赫然充斥著不知所措、肆意高聲怒罵的人群。

「前面的！快點開車啊！老子可沒空在這裡陪你們耗！」「到底發生甚麼事了？從剛才開始就一動也不動！」「交通警察呢？為甚麼打不通警察的電話？」

菊乃停車，美鶴毫不猶豫地推門下車，其他人也一一跟上。他們試著向混亂的人群打探情報，但在問遍了一圈後，卻只知道前方的車似乎都停了下來，具體原因無從得知。

「果然跟剛才那道光有關係嗎？」明彥皺眉。

「應該是這樣沒錯。山岸，你能從那道光上得到更多情報嗎？」

「雖然我不是很能確定，不過總覺得……」風花皺起眉，「那道光有摩耳甫斯的氣息。」

——雖然稱不上有多出乎意料，但理還是心頭一緊。

「果然他還沒有被消滅嗎？」

「……應該是這樣沒錯。」風花垂下頭，聲音裡有著藏不住的疲倦與喪氣，「明明大家都這麼努力了。」

「咦？等一下，如果那道光是邪神造成的。」一道念頭在乾腦中閃過，他的臉色大變，「那先出發的真次郎哥跟艾基斯他們不就危險了嗎？」

「對、對耶！他們就在前面啊！」順平大急。

「難道剛才打不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美鶴焦躁地說，隨即向其他人下達指示：「如果真的是邪神做的，那我們無論等多久車子都不會動。菊乃妳先留在這裡顧車，其他人跟我來，我們走去前面找他們。」


兩方人馬先後被同樣的力量困於車陣之中，步行的理一行人看著空中的光一道一道落地，如鳥籠的欄桿一般圍住小小的人工島。他們越是往光的方向走，影時間的氣息就變得越濃厚，沒過多久眾人的手機就自動黑屏，變成沒有用的磚頭。

不幸中的大幸是，瀨川他們的車還沒來的及開出多遠就被強行停下，理很快就看到了兩位女性彎著腰站在車輛兩側，上半身探進後座，似乎是在處理甚麼事情。

「喂——！小艾──！真次郎學長──！你們沒事吧！」

「我們來找你們了！艾基斯你們沒事吧！」

聽到聲音的她們同時抬頭望過來，瀨川的表情像是看到救世主一般整個亮了起來，而艾基斯則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把頭轉回去。

「喂！讓我起來，都發生這種事了我怎麼還能悠悠哉哉躺在這裡？」

「真次郎學長請冷靜點，您現在還不能起來。」

「啊！大小姐你們都平安無事嗎？太好了，我一直很擔心你們。」

「讓你擔心了瀨川，我們沒事。」大夥走近兩人，美鶴聽見了她們的對話，不禁皺起眉頭，「不過你們在做甚麼？」

「真次郎學長剛才醒來了，但他的傷還沒好，我們想讓他躺回去休息──」

「休息甚麼啊！都這種時候了還要我乖乖躺在這裡？」

艾基斯解釋到一半的話被粗暴打斷，理到這個時候才看到了車內的真次郎。他的臉色比之前稍微紅潤了一些，不過胸前被繃帶緊緊包覆，傷口似乎已被細心處理過，看不出有任何滲血的跡象。

「荒垣先生，您的傷口雖然已經縫合了，但還是隨時都很有可能裂開，現在還是很需要靜養。」

「美鶴學姐，請您也一起來說服真次郎前輩吧！他一直不肯躺下，說是要一起警戒陰影的襲擊。」

「襲擊？」明彥也加入對話，「真次，你們有被襲擊過？」

「還沒，不過這不代表之後也都是安全的。」真次郎想下車，但艾基斯一直按住他，在掙扎了幾次無果後他只好無奈妥協，乖乖靠在椅子上，「你們應該也察覺到了吧？這裡的影時間氣息濃烈的跟剛才的醫院差不多，就算現在就有敵人朝我們衝過來也不奇怪，而且其他人也都很累了吧？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能悠閒地躺在這嗚！」

「真次！」

魁梧的壯漢再次摀住胸口，臉部因疼痛而扭曲，點點冷汗流下額頭。

「夠了，別勉強自己了！」

「哈、哈──可、可惡。」

看不下去的美鶴與明彥一同安撫他，其他人也非常擔心他的傷勢，理先是看了看他身上的繃帶，又看了看由香里，心中頓時有了想法。

在影時間裡，他們的人格面具除了用來作戰以外，其中一部份還具有治療傷口的技能，然而這些技能都只能用來處理影時間裡受到的傷害，無法治療影時間以外的地方受到的傷勢。

至少原本是這樣。

「由香里。」

「甚麼事？」眉頭深鎖的由香里回應他。

「你現在還有體力用治療魔法嗎？」

「咦？可以啊，不過怎麼突然問這個……啊！你想要我治療學長嗎？可是這個傷我沒辦法治療喔？」

「試試看。」

「啊？」由香里一頭霧水，她歪著頭，不知道理想要做甚麼。

「相信我。」理跳到她的肩頭，將書籤握在右手，小小的左手搭在她腦後，「試試看。」

「喔、喔、好。」由香里臉上一紅，從大腿的槍套緩緩抽出召喚槍，「我先說好，失敗了別怪我喔。」

理點點頭，由香里將槍口抵在額頭，輕輕扣下扳機，伊西絲不出所料浮現在她身後，由此可知這個地方果然變成了異世界，可以像在醫院時那樣隨時召喚人格面具。其他人的目光被他們吸引，紛紛看向兩人。

「〈迪亞〉。」由香里施法，溫和的魔力波動在伊西絲手中匯聚，理趁著魔法尚未施放之際握緊書籤，從殘存無幾的力量中抽取一絲進入體內，再透過左手將力量流進由香里身上。

「嗚！這是！」「別害怕，這是我給你的，把這些力量加進魔法裡。」

由香里感覺到一股暖流從脖頸流入全身，雖然異物入體讓她有些緊張，但她還是選擇相信理，把這道蒼藍色的力量投入〈迪亞〉，原本普通的魔法霎時大放光彩，從波動狀的能量團凝結成結晶般的藍色能量體，緩緩飄向真次郎的胸口。晶體一接觸皮膚就像融化一般進入他的體內，真次郎痛苦的表情立馬舒緩，被放鬆與驚訝所取代。

「真次、感、感覺怎麼樣？」明彥緊張的話都說不清，真次郎呆呆地撫摸胸口，然後緩緩將胸前的繃帶一道一道解開。

「等、等一下，您還不能拆繃帶，至少還要再等個一兩週──咦？」

瀨川的話被卡在嘴邊，眼睛瞪得老大。

疤痕消失了，血跡也消失了，胸口的皮膚光滑如新，被子彈打過的舊傷在影時間裡被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