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戰士亞寂與法師菈雯(三)

不管從甚麼地方看，都是黑壓壓的一片。

待在城上還是樹海內根本沒有差別，只要一向外望，便能看見無邊無際的黑色霧氣。

「那些土地上的黑霧…和我們樹海的螢光一樣，是…受到加護保護的地方。原則上…只允許有加護的人使用。」

「黑霧是一回事，但樹海讓惡魔探索過很多次卻沒出甚麼大事呢。」

「雖然就像你說的一樣，但如果…自己的加護夠強…還是能…自由在沾染其他加護的土地上走動。」

所以才能在薩辛城找到自己啊，亞寂點了點頭，這麼一來，所有事情幾乎都說得通了。

除了最關鍵的一點。

「那樣的話…妳現在這麼貧弱的體力，到底是怎麼把我的身體搬回那麼高的樹屋呢？」

「…是你…走太快了啦。」

只見在亞寂的後方，一名氣喘吁吁，臉色憔悴，腳步沉重緩慢的少女，像是在作苦行一般，正朝亞寂所站，樹海與黑色霧氣的邊界處前進。

「我就說…腳步…別…那麼趕…」菈雯的重心全部放在法杖上，像極了拄著拐杖的年邁老人，現在完全沒有先前帶有神秘色彩少女的樣子：「離那麼遠…說話…我還要…比平常大聲…你是故意的吧…」

「法師與戰士的體格與訓練，不管在哪個時代哪個國家，內容都差很多，更何況我還是前副將軍，這當然有無法彌補的差距呢。」亞寂完全沒感到任何負擔，在一旁像是說著風涼話般回答著。

「那你應該…要配合我的步伐才對…離那麼遠…我出事…怎麼辦？」

「在樹海裡還算安全，我也有在看你周圍喔。」不過被這樣一說，亞寂也覺得不妥，腳步還是往回走到菈雯身旁：「另外，既然我身為前副將軍，看過無數法師與戰士身體素質的我，必須在此鄭重的告訴妳…」

「…要我多運動是吧。」菈雯總算跟上來了，同時她早猜到對方想說什麼：「哼哼，這次可是為了配合你才這麼跟著…平時移動的話，我的魔法一下子就到的了目的了。」

「喔，是使用魔法啊，而且剛剛說的……難不成是空間魔法嗎？」亞寂訝異說道：「可真是會了個稀奇的魔法呢，具體來說能做到什麼程度呢？」

「移動到自己曾走過，並用魔法記錄起來的地點，雖然比一般的魔法還要更花點功夫，但能省下長途跋涉的時間，沒什麼好挑剔的呢。」

本來對軟弱的菈雯有點失望，但空間魔法並不是人人都學得會，聽到甚至能自由移動到行走過的地點，亞寂心中對她的評價再度回升。

不過即使這片樹海幅員廣闊，但究竟坐落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都還不知道，既然菈雯是用空間魔法把身體移回樹海的話，現在離惡魔與人類軍的戰場說不定非常非常遠，或許已經是走不回去的程度了。

「那麼如果我們從這裡出發的話，要多久才到的了巴棣城啊。」

「沒認真算過呢，不過沒有馬車之類的話，半年吧。」菈雯先是稍稍想了想，稍微頓了頓後說：「其實比起首都，這裡更接近惡魔大本營呢，我能清楚感受到最濃郁加護就在不遠處，路走對的話估計不到一天的路程呢。」

「…換句話說，就算妳不限制我去其他地方，但還是需要妳的魔法才走得出去啊。」亞寂自己也不可能獨自待在充滿黑色帷幕的土地上，如果現在離人類的城鎮至少要徒步半年，到目的地時恐怕人類都已滅亡，全世界大概只剩惡魔統治的地區，那相當於這第三人生從此不能擺脫在樹海的生活了：「如果我沒答應護衛妳的話，算不算是從此被關在樹海裡面。」

「不會啊，」菈雯覺得奇怪，回道：「你想離開的話，我隨時能幫你啊。」

「這樣啊。」這下回答過於直率真誠，亞寂稍稍錯愕，只能回應：「有需要的話會找你商量…先謝謝妳了。」

畢竟命是撿來的，又是靠加護延的，就算菈雯說只能待在樹海裡亞寂也只能認了。然而菈雯像是覺得護衛見外似的，雖然她仍在喘氣，但這狀況下的回答更顯得她沒有要拘束亞寂的意思。

頂多只是有心事的程度，菈雯完全沒有複雜的心機。

「不過在你能獨自出走前，一定要先會從惡魔的加護下保護自己，如果沒把握好的話，好不容易得到的護衛又要馬上喪命了，不要嫌這過程麻煩喔。」

「所以才要跑來加護與加護的邊界處啊。」

接下來要在滿是黑霧的土地上旅行，如果不能用體內的螢光來抵銷黑霧的侵蝕，自己恐怕會再度回到屍體的狀態。

不過到底該怎麼做才行呢？

「不用想的太複雜，」察覺到亞寂冒出的疑惑，菈雯撐起自己帶有螢光的法杖，緩緩說道：「想像一下吧，加護其實也就是在生命力上面塗上顏色而已。只要讓自己的生命力不被其他加護的顏色染上，就能在黑色霧氣下走動，能正常地與對手較量了。」

「在生命力上…塗顏色？」

法師常以生命力來解釋魔法的威力與施法代價等現象，但亞寂還是第一次聽到『染色』這樣的說法。

「雖然不是真的染色，但現在這樣想就好了。」終歸只是用比較好理解的比喻來讓亞寂抓住感覺，菈雯接著輕輕轉了轉左手食指畫出螢光：「沒生命的物體是無色，惡魔的話是黑色，我們兩人則是黃綠色，像是這樣的感覺呢。」

雖說是奇怪的比喻，但告訴完全門外漢的亞寂先這樣解釋就夠了，理解最基本的道理後，剩下的事情也會如被推倒的骨牌般慢慢了解吧。

「那人類之所以碰到黑霧就喪命，是因為沒顏色，所以被染色了嗎？」

「即使有生命，但沒有加護的人類也是無色，碰上惡魔也只能被塗黑，成為惡魔的所有物。不過黑色加護不會承認惡魔以外的生命，人類一被染色的話，前方就只有死亡一個結局呢。」

正因如此，過去人類所有手段都對惡魔起不了效果。

鬥爭的歷史從重視個人體格，到發展優勢武器，乃至魔法的運用，而在近代則在人類不知情的狀態下，轉換到加護的有無，沒跟上的人類等種族，只有被當成獵食對象的下場而已。

「不過這樣聽起來，並不是知道方法就能拿到加護，還必須看加護願不願意讓人類接受，否則就算是我們的螢光也會讓人類死亡吧。」

「一點也沒錯。」能這樣想就表示亞寂確實了解了，菈雯滿意的點點頭：「所以為了與人互動，我們要控制加護留在體內，不能讓它溢出來傷害人類。而面對黑霧時你要讓加護包覆身體，防止黑色霧氣入侵你的生命。如何？目標很清楚吧。」

亞寂沉默的點點頭，這樣一說確實有必要事先練練，他也總算知道為什麼自己得來這交界處一趟了，要是有個萬一身體沒能抵抗黑色加護，至少在兩加護的邊界上菈雯能馬上拉亞寂回樹海治療，遠比四周都是黑霧的狀況好多了。

「對我來說，剛被塗上新顏色的你，就只是個還學不會拍翅膀，剛降生於世的鵪鶉而已。我會在這裡看著，請努力地拍打翅膀，要到至少會自己飛行的程度喔。」

到現在菈雯已經沒在喘了，但她說完話後便卸下自己肩膀上的包包，緩緩地輕拍自己臀部，席地坐在草叢上，並用充滿仁慈的眼神緊緊地盯著亞寂。

「那麼…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

「直接走到外面就行，如果待得了十分鐘就沒問題了。」

「……」

早該料到會是從實際狀況來訓練了，亞寂對此倒是沒甚麼意見，畢竟自己習武也是這麼走過來的。

不過有個人饒富興趣的，在一旁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感覺到現在菈雯的眼神除了盯著自己身體確認有無異狀外，還帶有其他明顯的意圖。

「那個…菈雯小姐？」

「我能等喔，時間其實挺充裕的，你安心的練吧。」

「不…我不是想說這個。」亞寂難得支吾，還一轉直來直往的態度試探問：「難道沒有其它該提點的事嗎？」

「不過就算這樣也不能浪費時間，我希望你現在就開始呢。好嗎？」

完全不理會亞寂的回應，菈雯輕輕歪頭，面無表情的說著自己的話，更讓亞寂確信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眼前的法師，就算沒有想出控制加護的訣竅，至少也該說點收放的感受，作為過來人來引導自己才對，現在隻字不提便叫自己跳進黑霧中，這就像是連握劍的手勢都不教就讓戰士實戰一般，雖然結果可能自然而然就學會，但碰的壁絕對遠比沒人提點來的多。

要說想陷害自己是不可能的，這樣一來，亞寂只想的到一件事情。

「該不會只是因為我剛剛走太快，妳不開心吧。」

「我只是累了。」只聽菈雯正色回應：「本來想告訴你的訣竅一時想不起來，可能兩小時後就想得起來吧。這段時間你就先自己努力吧。」

『因為你不等我，我不想理你，兩小時候再告訴你』，稍稍轉換菈雯內心話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意思吧。台詞簡直就像是五六年前首都裡的劇場常演的戲碼一般，對方可能是想把真心話藏起來，但亞寂一眼就看破這蹩腳的說詞。

「妳真的很不會說謊呢。」

「甚麼？」

「沒事，沒事。」

自己城府也不夠深啊，心聲一下子就說出來了。

不過如果稍微出個糗就能平復她的心情，亞寂也不是沒有這麼做的肚量。他只好認命般的把佩劍連著劍鞘扛在肩上，走向黑色霧氣。

「那麼妳可要好好看著啊，鵪鶉拚命拍打翅膀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