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夢

本章節 2741 字
更新於: 2022-04-20
房間裡,一片沉默,凌萬岳一個早上都沒有泡茶,他今天沒有這個閒情逸致,凌海和凌麗站一旁看著桌面上的字條。
「不要找我」

「哥哥去哪了?」
凌海皺著眉,想起昨晚在林家一別後再回到凌宅已經很晚,想說早上再問就好了,怎麼想到⋯⋯
「留了紙條還算有責任感。」凌萬岳握皺了紙但語調卻十分平靜,只有胸口的起伏能看出他的緊張。
「哥哥會不會有危險啊?」凌麗看著字條眼泛淚光,挽著姐姐的手臂。
「沒事的,看來是他自己的意思。」凌海安撫著妹妹盡量不顯露自己的懷疑,昨晚凌絢特意回來留下紙條更讓他們不要找他,她心裡莫名有點不安。
「沒事的,我們就等著吧,要回來便會回來的。」凌萬岳也有點擔心,忽然想起了凌絢小時候也逃家過一次,然後被發現時已經渾身是血地躺在樹林裡。他不知道為何會突然想起這件事,但身為靈脈族長的他不能自亂陣腳,派散人手去找自己的孫子這種事更不可能發生,他安慰著凌海凌麗也安慰自己,「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你先回房間吧,我去打探一下。」凌海摸了摸凌麗的頭,她昨天受了傷又整晚趕路身體很是虛弱。凌麗心神恍惚地點點頭便回自己房間,她早上起嘴裡莫名一直有陣鐵鏽味,胃也不太舒服,有種頭腦發熱的感覺。
「我聽說了。」狼熾在後面走來,搭了搭凌海的肩膀,眼神裡盡是擔憂。
「你覺得他去哪了?」凌海嘆了口氣,與他並肩走向宅子的大門。
「你有感覺到甚麼嗎?」狼熾向樹林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凌海搖了搖頭。
「我早上就試過了,但甚麼都沒有。」凌絢如果單純離家幾天沒理由抹去腳印,更何況他不可能自己洗去氣味和靈力痕跡。
「那就奇怪了。」他沒有挑開來說,只是皺了皺眉看著她,她不敢想像但直覺告訴她事情不簡單。
「我過兩天要回學校一趟,你替我看著凌麗。」
「知道了。」狼熾伸出了手,但又隨即收起轉身離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先去辦。
凌海決定再去林子看一遍,看看有沒有甚麼線索。整個下午,她幾乎將樹林都走遍,卻沒有發現任何痕跡。她想著房間裡留下的字條,始終想不通甚麼事情讓凌絢急著半夜離家出走。回想這兩天的事倒沒覺得他有何異狀,難道是初任務太震撼?想到這裡她又想起那隻老虎倒是沒了蹤影, 實在有點奇怪。她沒有多想便繼續細看樹林的每個角落,字條寫了不要找他那應該沒有危險,但自小兩兄妹就沒離開過她身邊,總是有些放不下心來。

幾天後的早晨凌海在回學校的路上,她看著車窗外很羨慕那片雲朵,它主宰著一切靈魂,但又彷彿與所有生命無關。天空裡銀色的流動就如平常,靈脈說到底只是一團銀色的光芒,她連結著大地那一草一木,讓自己變成一棵樹一朵花,乃至一片雲朵靜觀著大地,如此寧靜,如此渺小。

「凌海!這幾天去哪呢?」她剛進課室就遇到之前同課的同學。
「回家處理一些事情了。」
「是嗎?臉色怎麼不太好啊?」
「沒事⋯⋯你有看過一個卷髮的男生嗎?」她四周也不見那個人的蹤影,只好向附近的同學打探。
「誰啊?」
「上次哲學課不是有個人回答了教授的問題嗎?」
「喔!這幾天都沒見過,我都不知道他有修哲學啊。」
「是嗎⋯⋯」
「之前在其他課都看過他,唯獨沒有上哲學課。」
「那我怎麼沒見過?」
「那是你們修的課不同吧?」
甚麼嘛,竟然真的是大學生,以為他只是混進來跟蹤她的,但這一年多他是怎樣隱藏的。凌海想著便笑了起來,拿出袋子裡的軟糖細細地嚼。

下課後凌海與同學走到食堂,在嬉鬧聲中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只見一群別系的學生在旁經過。走在中間的女生發出爽朗的笑聲,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靈動, 笑容真摯可人,只是在看到凌海的瞬間眼神好像長了十歲,向她微微點了下頭便擦身而過,但沒有人會看見那個點頭,也沒有人會察覺她們是認識的。凌海也只是眨了眨眼睛,維持著平日淡淡的微笑, 沒有給予太多情感。她便是狼澄,狼熾屈指可數的親人,也是十二年前一戰的遺孤,因為身份「特殊」所以爺爺並沒有收養她。她從小在白家長大,經常遊走在各個家族,身份的關係讓她遭受不少白眼,也就是兩年前狼熾才與這位遠房堂妹重新聯絡,他們倆無依無靠便也變得親密起來,但這些也不是凌海討厭她的地方。
這些天在學校也偶爾會碰見,但二人就是有默契地互不打擾,凌海在那無害的笑容裡總是感受到些埋怨和討厭。看來她也以為自己看不起她的身份,但並非如此,凌海並不覺得靈脈和人類結合所生的孩子有甚麼可恥,她只是看不透那個故作天真的笑容和偽裝成人類的技倆,又或者她只是羨慕狼澄能更靠近人類⋯⋯

凌海盯著手機卻一直沒有弟弟的消息,她輕輕嘆了口氣又專注到課堂中。
「哲學在於實踐,有身體實踐,也有精神實踐,最難在於建立無常的意識,要接受死亡這件事情。就像時間,每一秒的流逝都是死亡,一秒前的自己也是,死亡就是不斷發生的,這就是無常⋯⋯」
她很喜歡哲學是因為哲學總能讓她找到靈脈的影子,像雲朵似的離世事很遠,也像雲朵與生命緊密連繫,是虛無也是日常,是無常也是人生。她正因教授的話陷入思考時,看到手機來電顯示「狼熾」,她滿心期待但也有種不好的預感。
「凌海,你先冷靜聽我說。」
「怎麼了?」
「是我不好,凌麗⋯⋯不見了。」
她拿著電話的手忍不住顫抖,突然嗆了一口氣,原來她一直閉著氣在聽對方說話。
「我⋯⋯我們現在已經去找了⋯⋯」
她忘記了她是怎樣掛掉電話又是怎樣坐上車的,她只記得狼熾的聲音很焦急很內疚,一失平日的沉穩。她努力穩住自己的呼吸,不讓自己失了方寸,猜想難道麗兒獨自一人出外找凌絢了?天上的雲朵慢慢被烏雲蓋過,想著麗兒最討厭雨天了,一定要在下雨前把她接回家。

她快速走過林子,並沒有理由樹林裡飄過的鐵鏽味,一把推開大門,看見那烏黑的眼眸。
「麗兒呢?麗兒呢?」
「她剛回來了⋯⋯」
凌海撲到他的懷中,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淚水悄悄從眼角流下,她喘著氣像溺水的魚兒。狼熾的手輕輕拍著她的頭,掃過她的頭髮、她的背,然後將她抱緊。
「我害怕⋯⋯」她很害怕,一個下午的驚嚇加上這段日子的擔憂令她泣不成聲。
「沒事了,沒事的。」他下巴抵著她的頭,讓她窩在他的肩膀。
「麗兒在哪?⋯⋯」「你說話啊⋯⋯」
狼熾的眼神有點隱晦,凌海見狀著急地拉扯著他的襯衫,原本在哭泣的雙眼也因緊張而瞪大。
「你先冷靜聽我說⋯⋯」
原來凌麗在早上已經沒了蹤影,他們猜測很大機會昨晚入夜就離開了凌宅,但爺爺也感應不到附近的林子有她的足跡,於是中午時便派了人出去搜索,直到剛剛有人在樹林裡找到暈了在地的凌麗。

凌麗依稀記得朦朧之間自己跑在濕潤的泥土上,不小心被石頭絆倒在地,低頭看發現才不是甚麼石頭,而是人的屍體,四周還有斷手斷腳散落一地。她嚇得想大聲尖叫卻發現沒有聲音,原來雙手一直蓋住嘴巴,放下來才看見滿手的鮮血。
「啊!」
她驚醒發現原來自己已回到熟悉的房間,她喘著氣全身不停發抖,汗水沾濕了整件衣服。

「沒事的,只是做惡夢了。」她看見姐姐便馬上抱住她,她頭痛欲裂根本想不起發生了甚麼事,但瞥見了指甲裡殘留的泥土讓她頓時失聲痛哭。
「我⋯我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