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產屋敷夫人

「快點開門！快！」產屋敷夫人怒不可遏地不停催促門衛開門，旁邊的絮亦心急如焚，臉上顯然易見的淚痕正不斷加深。門衛霍地手忙腳亂地打開大宅的大門。正當門打開了一半時，二人已顧不上體統，顧不上禮儀，顧不上身上華麗而沉重的「十二單」，拔腿狂奔至千歲殿。
「月彥。」殿內眾人一看見夫人的來訪，立即下跪行禮。夫人直接無視房內眾人，凝視著他心心念念的月彥，雙眼充斥著各種情緒—憂心、傷心、痛心，都在她淒楚的眼神裡浮現無遺。她抬起纖細的手掌，溫柔地捧著月彥如白骨般的臉龐，一臉寵溺和哀傷，哽咽地說:「我的孩兒，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啊！」
此時，產屋敷月彥臥在厚重柔軟的被褥上，身上混身慘白，身上每一寸肌膚都較在殿外落下的白雪要白;然而身上的每絲血管、每根靜脈都在發出猩紅的光芒，而且混身滾燙得像烤在火爐上的炸豬，猶如火種在他的體內蔓延、燃燒，形成一發不可收拾的熊熊大火。
絮跪在長公子身邊，泣不成聲的她，聲音沙啞、無力地問:「醫師呢？大門醫師呢？」阿勝俯伏地跪在地上，沉默良久才敢開口回答:「自大門醫師上次端來一瓶不知名的藥給長公子喝後，就一直高燒不退，變成如今的情況。」
產屋敷夫人突地站起來，聲嘶力竭地大嚷著:「你們這群廢物，本夫人養你們有甚麼用？平安京只有一個醫師嗎？你們就不懂找其他醫師嗎廢物！」面對夫人的苛責，阿勝和其他僕人的頭壓得更低。阿勝回答道:「已經遍尋許多名醫，連天皇陛下都得悉此事，特地派了太醫前往診治。但他們都異口同聲地說未曾見過這種症狀， 不敢莽斷診治。」
夫人大喊一聲「廢物」後，如瘋似顛地跑了出去，文花見狀都跟了出去。只剩下獨自哭號的絮伏在月彥身邊繼續啼哭。
產屋敷夫人疾馳如風地跑到神樓。神樓位於整個產屋敷大宅最邊緣的位置，供奉著給產屋敷家歷代祖先的香火，當然包括產屋敷月彥的父親—產屋敷道雅。她一步一步地走到香火前，咚的一聲跪在地，雙手合十，眼淚此時終於決堤而出。她哭號地哀求道:「產屋敷家歷代祖先，妾身請求您們保佑月彥平安無事，健康平安，妾身…妾身願折壽三十年，求祖先保佑月彥。」
文花都跪在夫人身邊，看到夫人「澎、澎、澎」地不斷用力磕頭，把原本精緻嫩白的額頭撞得鮮血淋漓，她旋即拉扯坐夫人的衣袖，苦苦請求夫人:「夫人不要這樣，這樣會傷身子的。即使夫人把頭都磕破，長公子都不會突然康復的。」
突然，殿內的火光「颯」的一聲熄滅。文花立即勸慰夫人，「或許是外面風大的緣故。」
夫人卻停止磕頭，猛地站起來，走到香案前把上面的一切東西全部橫掃在地。神樓內一片狼藉，夫人還在不斷破壞，地上的香燭、香爐灰、香爐散落一地，鮮花和絲綢桌布被摧殘、撕毀得破碎，甚至連供奉的牌位都被推倒在地，夫人卻像毫無感覺地用腳不斷用力踐踏，一下、一下又一下，直至木牌斷開兩段。
「啊！」她用盡全力地尖叫，好像要把一切不滿和怨鬱都發洩出來。
「產屋敷道雅！月彥他是你的兒子啊！你怎能這樣對待他呢？你要恨、要報仇，你報在我的身上吧，是我親手殺了你，但你不要忘記，是你對不起我在先，對不起我們母子倆在後，我只是保護我的兒子，我有甚麼錯啊！你不要忘記我曾經有機會成為天皇陛下的后宮，可我為了你，為了你對我所說的一切謊言，才進來這個波譎雲詭、爾虞我詐的產屋敷家，當初還不是當正室，是當個小妾。但我都侍奉了你這麼多年了，你病重時是我在你身邊日以繼夜，夜以繼日地照顧你，可你，可你的心思都在那個賤人和她的兒子身上，更想殺了我和月彥。可月彥是你現在惟一的血脈，你都不想絕子絕孫，家主之位交給你庶出的兄長，對嗎？」
她搖一搖頭，走向相反的方向，較剛才更歇斯底里地嘶吼著:「山本鈴子，你不想一想當年你嫁入產屋敷家時，我待你如親妹妹一樣，結果你卻串聯夫人，在我的安胎藥裡下了紅花，令我痛失四個孩兒。我知道你恨我殺了月俊和你，我當年雖然曾答應你絕不會傷害月俊和其他孩子，但我都不想的。是夫君，是…是道雅…產屋敷道雅，他想謀害我們母子，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月彥。我本來只想把你的兒子搬到寺院居住，並未想動殺機。是他，是他迫我才會變成這樣。但…但一切一切都是我這個當母親的錯，你要報仇都該報在我身上，月彥是無辜的。老天爺啊！神啊！佛祖啊！有甚麼報應罪孽都該算在我這個母親身上，我的兒子是無辜的。我就在這裡，你們來索我的命吧！放過我的孩兒，月彥是無辜的！」
最後一聲嘶吼後，產屋敷夫人便倒在地上。文花見狀，立即上前照看，焦急地跑了出去，高聲呼叫求救:「人來，人來。夫人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