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月

狼熾和凌絢凌麗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他們一身污泥汗水臉上盡是疲累。凌麗沿路跟著凌絢回到他們的院子，握著哥哥的手感覺到他血脈流動異常急促，樣子看起來雖然疲倦但好像比平日亢奮，眼神裡流露著不同往日的狠勁。
「你還好嗎？」她試探地問，凌絢沒有理會便直接走進房間，自顧自地坐在窗邊看著天空。
「嗯，我要睡了。」
「那⋯⋯哥哥早點休息。」
凌麗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便回到自己房間。
凌絢覺得今晚的月亮好像特別奪目，房間的燈沒有開也能清楚看見牆上的刀架，他把千惢輕放在上面，銀色的刀面映照著他的眼睛，瞳孔突然閃過黃色的光，就像夜空的彎月。

曉天翻山越嶺終於來到山腰，從層層樹木枝葉下隱約可見有些燈火，仔細看會發現底下竟然藏有一個巨大的山洞，應該說是圓形的房子建在山洞裡，大門沒有多華麗反而像荒廢的舊屋佈滿了藤蔓，但他知道這是房子主人佈下的防線，就像是他昨晚在山洞施展的藤蔓一樣。房子外牆是白灰色，凹凹凸凸的石壁讓人感覺陰深又冷峭，他扶著石壁一陣暈眩。他已經頭痛欲裂一整天，腦海裡不斷傳來嗡嗡的耳嗚聲，他知道這是在懲罰自己。他只好努力撐開眼皮不讓自己昏過去，黝黑的皮膚竟也變得有點蒼白，雙腳微微顫抖著推開門。

「計劃到底甚麼時候開始？」剛進大門便聽到裡面的人在吵吵嚷嚷。
「心急甚麼啊？」說話的人穿著紅色連身裙坐在房中央的大石椅，椅子上鋪著豹紋毛墊，她慵懶地靠在一旁的扶手，聲線透露著厭煩。昏暗的燈光照在椅子上，房間的主人臉龐姣好豔麗，左眼角有顆痣，眼瞳目光如炬，白哲的皮膚讓人絲毫看不出年齡。
「當初的交易可不是這樣，我們一直都供給了不少鮮食⋯⋯」
她厲眼看向前面的人，椅子有著高身的靠背，安在兩層石級上，就像女王一樣居高臨下。「好了，不要得寸進尺，吃了兩家茶還貪得無厭。」
「這不都是靠我們在中間，你們才⋯⋯」房間的空氣頓時冷了幾度，穿著西裝的兩人神閃縮不敢直視，低著頭好像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
「我們才怎樣？的確，當初的交易是你們提出的，但已經沒有你們的位置了。」
她俯身向前，緩慢地說出每一個字，聲音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有點吃驚地抬起頭，不甘示弱但又不敢反駁，這可是野家提出的買賣，怎麼卻好像歸順到花家的門下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他們二人，看得他們背後發涼，然後低下頭不敢再說一句。他們虛偽的嘴臉最是令人厭惡，她嘆了口氣托著頭百無聊賴地繼續說。
「好了，轉達給你們當家聽，那邊的賣買你們繼續做，之後的計劃開始了會通知你們的。」

他們默默點頭，也不敢說甚麼便轉身退後，經過曉天時有點敬畏但又輕蔑的樣子。
「兒子，回來啦？」她饒有趣味地看著門口。
看著眼前自稱媽媽的人，他盡力扯起笑容修飾著眼底的怨恨，然後右手放在左胸前，「當家，曉天回來了。」
房間驟時變得安靜，雖說他其實對母親的樣子沒甚麼印象了，但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並不是他母親，她只是喜歡裝起母親的樣子提醒他被母親拋棄的事實，提醒他寄人籬下的身份不要妄想反抗自己。花焱一擺剛才冷漠的模樣，笑容燦爛得讓曉天胃痛。
「我的兒子，事辦得怎麼樣啊？」
「阿姨說笑了，我加入了他們的靈脈小隊，暫時沒甚麼異樣。」
她霎時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前一秒的溫和頓時不見。
「靈脈小隊嗎？哼，他們那些自命清高的人就愛玩這套。」
「請下指示，曉天必會完成。」曉天聽到花焱聲音裡的憤怒馬上跪下，但最令他緊張的是房間後方的混濁氣息。
「再等兩天吧，到時候你去接一個人。」

這時曉天的頭部又傳來一陣劇痛，在房間後方的陰暗處出現兩雙黃色的眼睛。凌木弦走到房間中央，跟在身旁的老虎看到曉天時喉嚨發出嗚嗚的低吼聲。
「叔，你回來了。」曉天眼看著地下不敢直視，聲音不自覺地有點顫抖，手心開始冒汗，他無法控制地心跳加速，這是來自身體對主人的臣服。凌木弦身材高挑瘦削皮膚黝黑，身上披著灰色披風，他的頭髮及肩，一雙黃眼如琥珀，眼神流露無盡陰森暴戾如野獸。
「你昨天走得很快嘛。」他看著曉天冷冷地說。
「曉天不敢，只是怕被識穿，而且事出突然⋯⋯」曉天的頭痛一直沒有減退，看來凌木弦知道了昨天他救凌海而打傷老虎的事。自從母親將他拋棄後，她的姐姐—花家的當家便把他撿了回來養，他就像是他們的寵物，不對，他就只是個花家的手下。

「難道我要事事和你交代嗎？」曉天不敢出聲，他也沒資格過問凌木弦的計劃。
「不要想騙過我，再有下次你就別想要回它。」低著頭也能感受到凌木弦視線裡的冰冷，咣啷一聲一個鈴鐺滾到曉天的腳下。那是個紅棕色的鈴鐺，比他眼瞳的顏色要紅一些，隱約有點金色流光但顏色暗啞了無生氣。這其實是曉天媽媽唯一留下給曉天的東西，鈴鐺就如她的名字花瑤瑤一樣美麗閃亮，可是自從與曉天繫上後便不再發出光芒了。
「謝謝叔。」曉天馬上將鈴鐺撿起放進斗篷裡的暗袋，與鈴鐺的親近讓他心安定了不少，但鈴鐺裡凌木弦淡淡殘留的氣息讓他覺得噁心。這是凌木弦控制手下的技倆，他會「保管」他們的鈴鐺，實際威脅及借著鈴鐺擾亂他們的思緒。

「好了，先退下吧。」花焱輕輕揮揮右手示意曉天離開。
曉天默默向後退，他知道他們看自己的眼神裡總是帶有厭惡和憎恨，就算他是花家的後代，就算他也是半個靈脈。沒錯，是半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