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Answers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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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4-04
「不然你說啊⋯⋯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低著頭的他,彷彿要將心中所有不知所措全部從喉頭擠出,發出壓抑的低吼。
「⋯⋯⋯⋯」
面對天夜激動吼出的這個問題,連狩刀都難以回答。
人之所以合理化眼前的問題,就是苦於不知如何面對、如何解決,想在痛苦之中尋求一條輕鬆的路。儘管狩刀硬是把他從那條輕鬆的路拉回來,卻無法告訴他應該如何往前走。因為他的精神狀態受到藥物控制,要是一不小心說錯了話,他將會以不是自己的意志,決定未來要走的道路。
這麼一來,狩刀便會成為幫兇。
這不是狩刀樂見的結果。
「我之前也說過了,你可以自己做決定,所以你慢慢思考吧。慢慢思考,然後得出自己的答案就行了。」
「不可能⋯⋯我不會⋯⋯我沒做過決定⋯⋯」
「凡事都有第一次,只要你想,什麼事情都能嘗試。」
狩刀說出過去他們兩人見面時說過的話,彷彿重新走過他們相識的軌跡。
「只要你願意,你可以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你可以想想,自己想活在什麼樣的世界裡。」
「自己⋯⋯創造⋯⋯」
狩刀說的話,在天夜的腦海裡不斷迴旋,並與某個區塊發生共鳴。
「你是⋯⋯那天在河邊的⋯⋯」
接著他想起那天的光景。想起第一個說願意和他做朋友的人。
「你想起來了嗎?太好了。」狩刀鬆了一口氣笑道:「畢竟被朋友遺忘,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
聽見狩刀這句話,天夜的腦中接著浮現一名男孩錯愕、傷心的神情。
他推開那名自稱是朋友的男孩,還拋出一句毫不留情的話語:我不需要朋友。
伴隨著胸口傳出一陣鈍痛,他這才對自己當時的舉動,有了「殘忍」的初步認知。
那名男孩也像狩刀說的——很難過嗎?
天夜不喜歡難過的感受,因為他知道那真的很痛苦。
「⋯⋯那這種時候⋯⋯我應該怎麼做才對?」
或許是想起了狩刀的身分,並綜合昨晚發生的事,讓天夜覺得狩刀大概可以信任,他的態度不再像剛才那麼尖銳,反而多了一份依賴。
但這樣的轉變,卻讓狩刀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嗯?」
「如果我害別人很難過,那應該怎麼辦才好?」
「嗯⋯⋯這你倒是問倒我了,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耶。」
狩刀抓著後腦杓說著。
「意思是,你從來不會讓人難過?」
面對這道問題,狩刀頓了一下才開口:
「⋯⋯不,我是個差勁透頂的人。以前是,現在恐怕也沒好到哪裡去。我做盡喪盡天良的壞事,卻從來沒像你這樣,思考應該怎麼彌補。你說,是不是爛到骨子裡去了?」
他以自嘲的語氣拋出肯定的疑問。
「這⋯⋯我不知道。可是你現在在幫我啊。」
「我看起來像在幫你嗎⋯⋯」
狩刀落寞地說著,天夜聽了卻皺緊眉頭,搞不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天夜,你聽好了。我想要的是研究所正在進行非法實驗的證據,我們現在有了你的體檢報告,只差你的證詞。」
畢竟如果只有體檢報告,只能證明天夜受到不正常的對待,卻無法說明「是誰」如此對待他。連狩刀都想得到能用什麼理由推託,更別說那個費利爾了。因此當事人的證詞是絕對需要的。
「但這會造成什麼後果,你心裡也很清楚。」
「⋯⋯⋯⋯」
「這樣你懂了嗎?我是即將利用你,去破壞你父親的道路的人。我並不是好人。」
「你說謊。」
見天夜不由分說就犀利地反駁,狩刀是一陣訝異,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剛才聽見了,你在門外說你不希望我覺得自己出賣了爸爸。」
「什⋯⋯」
「我會操縱空氣的密度和流向,雖然沒有固態介質聽得不是很清楚,你們剛才在門外說的話,我大概都聽到了。你根本沒想過要利用我。為什麼要說這種話騙我?是為了當你剛才說的爛人嗎?你為什麼要當爛人?有什麼好處嗎?」
「等⋯⋯你等等⋯⋯!」
天夜突然挑明自己的能力,讓狩刀又是一陣錯愕。他沒有想到天夜會在這個時間點對他坦白這件事。加上天夜不斷拋出疑問,讓他一時之間無法招架。
再說「固態介質」這種名詞,是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孩子會說的嗎?
狩刀開始覺得自己可能要改變對天夜的認知了。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不過關於能力的內容,狩刀認為天夜說的是實話。因為那和他之前在樹上看到天夜「把玩」足球吊飾的狀況相符。倘若天夜真的能操縱氣流,那麼的確說得通。
「這是我本來就有的能力,又不是什麼秘密。」
言下之意,代表他的能力並非實驗結果,狩刀無法用這件事來攻擊費利爾。
天夜年紀小雖小,卻很清楚什麼情報會危害費利爾,什麼不會,所以才敢攤牌。光看這一點,就知道他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這樣啊⋯⋯」
「所以呢?你為什麼要當爛人?」
見天夜睜著清澈的雙眼,道出純粹的疑惑,讓狩刀重新體認到——在他眼前的人,並不是他要鬥心機的對象,而是個無瑕的孩子。
他原本認為在那個流淌著黑水的空間裡,就算是孩子,也一定像過去的自己一樣,有部分的心靈產生扭曲。所以他才會語帶保留,甚至只說出片段事實。
可是他錯了。
天夜的身上確實沾著黑水,但只要洗掉,就依然純白無瑕。
想到此處,狩刀決定卸下所有防備。
「⋯⋯我沒有想當爛人。我很努力,想在這裡當一個好人。所以我不會用必須傷人的方式,達成我的目的。不過可能是因為常和人爾虞我詐,養成虛張聲勢的習慣了,抱歉,我剛才沒那個意思。」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爸爸說過,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所有人類都會不擇手段。我覺得你的同伴說的很對,你應該這麼做。」
「那麼你是覺得我現在掐著你的脖子,或是拷問你獲得情報比較好?」
狩刀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臉上的表情也跟著降溫,那讓天夜在本能上感到一股威脅,整個人嚇得往後縮。
見天夜反應如此,狩刀放鬆全身的力道,輕笑說:
「你看,你不喜歡這樣吧?」
「可是⋯⋯因為⋯⋯」
天夜心有餘悸,斷斷續續地開口:
「你有你的目的⋯⋯如果還要顧及別人,那根本沒完沒了⋯⋯」
「還記得我一開始說的嗎?我的目的是停止一切折磨你們的事物。所以我不會反過來折磨你。因為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會做出違反自己善惡準則的事。」
「你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完成目的不應該是最重要的嗎?」
「我不否認我很奇怪。我自從來到這裡,就一直是異類。」
回想起過往的自己,狩刀只能一陣苦笑。
「可是如果有一條更溫柔的路能完成目的,選那條路心情不是會比較好嗎?」
「這⋯⋯我沒想過這種事。為什麼你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你好像外星人。」
「噗嗤⋯⋯!」
見天夜一臉認真認真地說出這番話,狩刀忍不住噴笑。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怎⋯⋯怎麼了?」
「呵⋯⋯別人是叫過我『死神』,或說我『不是人』,倒是沒人說我是外星人⋯⋯呵呵呵⋯⋯!」
「死神?所以你真的不是人?」
「不對,那只是比喻啦。我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說完,狩刀抽起掛在大腿旁的小刀,割開自己的手指給天夜看。
「看,血跟你一樣是紅色的吧?」
「⋯⋯⋯⋯」
先不說血是紅色就等於是人類的這個邏輯有沒有問題,天夜覺得這個行為本身就有待商榷。即使如此,他還是在錯愕之中,曖昧地回了一聲:「嗯。」
狩刀也沒察覺天夜的錯愕——應該說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見天夜接受了自己的說詞,他收起小刀,將手指上的血隨意抹在左手的三角巾上。
這個舉動也讓天夜覺得很有問題。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該不該相信這個人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