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Answers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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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4-04
「喂,小鬼,你不要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
「映良。」
聽映良的口氣不對,狩刀首先出聲告誡,但映良才不想管他。
「我們全都看見了,你爸把你懸在窗邊,還對你注射了某種東西。你裝傻也沒用。」
「⋯⋯⋯⋯」
「狩刀是顧慮你才沒說,但你的血液檢查結果實在很精彩。除了蛇毒,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過去只看過一次那種還要人解釋的結果。」
「好了,映良。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不能。如果你知道我現在被你們惹得很不爽,你最好閉嘴。」映良指著狩刀的鼻子說道,然後轉頭又指著天夜說:「而你最好快點交代清楚。」
但狩刀才不會被嗆了還不吭聲,兩人繼續第三回合的針鋒相對。
明明是為了自己爭吵,天夜卻沒把他們當一回事,他將爭吵聲當背景聲,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抓著被褥的雙手,回想昨晚發生的事。
父親兇狠猙獰的臉孔歷歷在目,動搖著「父親愛他」的想法。
一想到此處,他的眼淚再度往下掉。
「我是⋯⋯什麼⋯⋯?」
這聲嘟囔讓僵持不下的狩刀和映良停止爭辯,雙雙轉頭看著天夜。
「對爸爸來說,我到底是什麼?」
費利爾最後說的話始終縈繞在耳邊。
說他是兵器,是〇〇一三。
在父親心裡,他沒有名字。
「我哪裡做得不好⋯⋯?為什麼⋯⋯我不可以有朋友⋯⋯我一直很聽話,我比千封還要聽話啊⋯⋯」
潰堤的淚水不斷往下奔流,狩刀看天夜這個樣子,不發一語地從椅子上站起,然後抓著映良的衣領,直接把他拖出醫療中心。
走出醫療中心後,映良不悅地甩開狩刀的手。他真的受夠狩刀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了。
「你放手!」
「映良⋯⋯」
「我說你⋯⋯到底想怎樣啊!破壞計畫我先不跟你計較,但既然現在有個現成的證據,你好好把握行不行?我說過了,這件事你只准成功,不許失敗!你別跟我說你沒想過用他的血液報告讓研究所癱瘓。」
「⋯⋯是有想過。」
「那你為什麼總是對那孩子那麼溫吞?計畫都被你毀了,你現在就積極一點啊!現在是大好機會,只要逼他說出我們要的情報,有人證和物證,馬上就能搞垮那間研究所!」
「⋯⋯逼他?」
聽見這兩個字的瞬間,狩刀不只耳朵抽動了一下,眼神也跟著改變。
「你還嫌研究所逼他逼得不夠多嗎?」
「不要現在挑我語病!我的意思——」
「映良。」狩刀直接打斷映良的話。「我們是為了保護像他這樣的孩子,才會計劃這次的行動,我不想做任何會讓他感到痛苦的事。他已經受夠了。」
用「痛苦」兩個字壓人,映良瞬間像被堵住了嘴,他將怒氣轉移到眉間的皺摺,原本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在張口閉口之中,隨著一次無奈的嘆息,將那些話吞回肚子裡。看到那副模樣,狩刀才明白所謂的「啞巴吃黃蓮」大概就是這副樣子吧。
「⋯⋯既然你不希望他痛苦,就更應該不擇手段搞垮研究所啊。」
映良煩躁地抓著頭說。
「⋯⋯因為我不希望他的心出現更多傷痕了。」
狩刀看著自己的手,瞇起眼睛回想往事說著。
「我們的行動必然會要他正視父親的所作所為,這件事無法迴避,所以我希望他為了這件事傷心就夠了。我不想讓他認為自己出賣了父親。」
「所以我就說你⋯⋯我真的是受夠你的理想論了⋯⋯」
映良的耐心此刻已經完全見底,為了避免自己真的跟狩刀吵到撕破臉,他拋下這句話,決定離開現場,讓自己先冷靜下來。
狩刀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明白自己這樣是在給他添亂,心裡不禁多了一份愧疚。
可是事到如今,連狩刀自己也不知道走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了。
他看著醫療中心的自動門,思考著世上難道真的沒有一條路能讓所有人幸福嗎?
「只是想活著而已,為什麼非得弄成這樣⋯⋯」
吐完這句怨言,狩刀站到自動門前面,重新踏進醫療中心。
他來到天夜的病床,發現他已經躺回床上,把被子蓋過了頭,整個人藏在被子底下。
「⋯⋯⋯⋯」
狩刀見狀,把剛才坐的椅子挪到床邊,靜靜地坐下。
不久後,棉被中傳來天夜含糊的聲音。
「⋯⋯你的目的是什麼?」
而狩刀聽了,也不假思索地老實回答:
「停止一切折磨你們的事物。」
「沒有人折磨我⋯⋯爸爸很疼我,只要我努力,他就會誇我⋯⋯」
「⋯⋯⋯⋯」
「自從他來了之後⋯⋯」
他?
狩刀不解地皺眉。
「沒錯⋯⋯都是他害的⋯⋯要是沒有他⋯⋯」
被子縮成了一團,而且不斷發出顫抖。
對天夜來說,這個「他」是可憎之人嗎?
狩刀不知道,不過——
「天夜,這是不對的。」
「哪裡不對!」
天夜激動地掀開被子,彷彿忘記自己手腳上有傷,身體狀況也不太好的事實,只是大聲吼著:
「都是他害的!他害所有人都離開我,還讓爸爸變得很奇怪!大家以前都是最疼我的!自從他出現⋯⋯!」
回想起來,天夜的生活出現變化,都是從千封出現開始。
因為千封,他不再是最特別的人。
因為千封,父親不再愛他。
所以——
「我會變成這樣,一定也是他害的!」
這個時候的天夜彷彿忘了昨夜實際如此對待自己的人是誰,只顧著把錯推給千封。
狩刀雖然聽不太懂他話中詳細的人事物與因果,卻明白他現在的心思。
他正藉著塑造一個壞人,合理化所有他不想接受的現實。
他希望有個壞人存在。如此一來,不論是他或是他的父親,他們都沒有錯。
「天夜,你聽我說一句話。」
逃避是人之常情,但只要他還想解決問題,就無法永遠躲在自己創造的合理中。
「作為一個兵器被愛,跟作為一個孩子被愛,兩者是不一樣的。」
「你是⋯⋯什麼意思?」
「你沒有發現嗎?其實改變的人不是你父親,而是你。」
「什⋯⋯麼⋯⋯」
「你在森林裡跟我說了,說你交到了第一個朋友。所以我大膽假設,你是不是看見了這位朋友跟他的家人,覺得很羨慕呢?你希望跟你父親的關係,也能像他們那樣,對嗎?」
狩刀說完,天夜並沒有開口表示什麼,只是瞪大了眼睛,左右猶疑視線,徬徨地想逃離狩刀攤在他面前的事實。
其實狩刀不知道天夜是否記得那段和朋友的記憶,但是他確信——同時希望那份憧憬現在依然留在他的心中。
「天夜,我不知道你在怪誰,但是把一切都推給那個人,你想要的生活也不會出現。這點我可以保證。」
「才⋯⋯不是⋯⋯都是他的錯⋯⋯!」
天夜低頭抓著被子,身體不斷發出顫抖,看起來就像硬是要抓住開始動搖的堅持。
「不然你說啊⋯⋯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低著頭的他,彷彿要將心中所有不知所措全部從喉頭擠出,發出壓抑的低吼。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