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2
本章節 2846 字
更新於: 2018-09-08
把隱患因子暫且安排妥當，薩喀爾跪在梅耶旁邊，左手三指點上青年眉心、右手在自己心口畫出七芒星，一圈連脩他們都看得到的幽藍淡光包覆兩人，奇異的散發出肅穆不可侵的氣息。
然後薩喀爾便闔起眼，保持這姿勢巍然不動了。
＊
梅耶倏地兩手撐地坐起來，猛烈咳嗽。
「剛才、剛才到底……有隻大蛇放出霧纏住我，很痛、眼前昏黑……」他按住太陽穴搜尋腦海的記憶。「……藍色火焰……」
「薩喀爾──」放下手，想起至關要點的梅耶睜大眼。他沒看錯，那是薩喀爾，薩喀爾來救他了。
他確信只要薩喀爾出手，所有危機都能迎刃而解。
「所以，這裡是哪……？」梅耶愣愣地環顧周遭，意識罷工前他還在平原，現在怎麼會置身一個道不清說不明的奇特空間呢？
景光一望無際，眼前色彩可以概分為兩大色──玫瑰橘的天空與綠松石藍的地面──鋪開的兩色向著彼端延展，光源不是從任何一處照來，而是自然而然地充盈整個空間。梅耶抬起手，冰涼的水從他指縫溜走，幾縷淌下手臂、幾縷回歸地上。
他剛剛躺在水中，但衣服、頭髮、皮膚都沒有浸得溼淋淋。彷彿是把綠松石磨碎成粉的沙子沉在一層只到腳踝深的水下，沙子觸感細柔，摸起來像麵粉。
地表並非光禿禿的只有青綠沙，到處生長著形似蕨類的植物，水面還漂浮奶油色浮萍。
空氣聞來甘甜，彷彿只要深深吸口氣便能代謝掉淤積於肺內的濁氣，漫天流線型雲霞泛著粉紫色調，風景的美麗使他忘記懼怕。空中飄浮無數光點，一明一滅的，梅耶抓來一顆細看，很像蒲公英絨球，它規律地閃爍金黃螢光，若握得用力些閃爍頻率還會加快。
「好漂亮……」梅耶低聲讚嘆，如果他懂得繪圖，一定要把這片景象留在畫布上。
驀然，背後傳來針對他的冷冽女聲。
「嗯？我想說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波動，原來是你這傢伙。」口吻帶著莫名的熟稔，來者好似認識他，可是梅耶對這聲音一丁點印象也沒有，他回頭望去──
看見一隻貓。
一隻通體烏黑，僅有尾尖與四足純白的貓。牠有別於普通貓之處在於不僅能口吐人言，股間還生長兩條尾巴。
「把你那失禮的呆樣收起來。」黑貓高傲地昂首，毫無對初見面之人釋出親切的意願。
「抱、抱歉！」梅耶趕緊轉過身端正坐姿。對方外表雖是貓，氣勢卻非普通人可比擬，梅耶感覺自己在牠跟前宛若赤身裸體，一念一想都被扒得光溜溜。「我叫梅耶．凡瑟。不好意思，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不用你講，我知道你名字。」黑貓從鼻子發出哼聲，大發慈悲回答：「這是冥界。」
「……蛤？」梅耶一怔。
難道他掛了嗎！
「你還沒掛，雖然也八九不離十了。」黑貓看穿他所想，冷冷道。
「冥界就長這個樣子？我還以為會是更加陰森荒涼，遍地死人橫……」梅耶四下張望發表感想，不過視線一轉回黑貓面無表情的貓臉上，後半截話便自動嚥回喉嚨。
他覺得要是忠實陳述自己的遐思，黑貓會賞他一頓粗飽。
「我不會抓花你的臉，至少你知道冥界的存在，單論這點便勝過千千萬萬個愚蠢人類了，我甚是感激。」
說是這麼說，梅耶實在無法看出黑貓有半分動容。「妳……您難不成聽得到我的心聲？」
「我不能，活該你的表情太好猜，心裡想什麼全寫在臉上。」
「……」
活到十九歲，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表情藏不住心事。
「你想在水裡坐到什麼時候？池水的精華不是給你這樣浪費的。」黑貓背過身去，優雅地邁開白掌。「跟我來。我叫茵芙，看在是『你』的份上，對我不需用敬稱。」
梅耶起身跟上黑貓，對方一副摸透他家底的樣子，語氣儘管刻薄，待他反倒不壞。梅耶肚裡裝著幾百個疑問，只是現在場合貌似不適合讓他連珠炮似發問，再大的好奇也只得按捺。
「你剛才疑惑冥界怎麼就長如此，想太簡單了！這處只是冥界版圖上小得不能再小的區塊，冥界和你生存的世界相同，擁有形形色色的地貌景緻。」茵芙說話時，嘴巴會正常地開合，然而發出的聲音是正宗道地的人類語言，與一般女子無異。「受損的亡者魂魄來到冥界的第一站是這水池，若是不修補靈魂，他們無法踏上之後的輪迴旅途。」
「我在水池醒來，表示我的靈魂有損傷對吧。」輪迴概念梅耶聽薩喀爾大致講解過，因此他困惑別的事情。「可是，妳說我還沒死？那我不就用不著輪迴嗎？」
既然他沒死，為何會出現在冥界？而且還受傷了？
領路的茵芙回望他一眼。「人類氣數耗盡後，渡魂使會引渡他的靈魂前往冥界，那種靈魂叫做『亡魂』；你的情況則不同，命運遠遠未到應結束之時，只是靈魂意外出竅──靈魂因故脫離肉體，但肉體未有生理上的死亡，這類一概稱之『生魂』。」
「換句話說，我既不是死者，也不是生者？」梅耶體悟所謂的灰色地帶即是這般，坦白說，並沒有多少實感。靈魂狀態的他和擁有肉身時候的感受相差無幾。
「不錯，理解得很快，沒死透的你還有轉圜餘地。」茵芙豎起長尾輕晃一下。「肯定有某位渡魂使強行送你過來，不曉得牠是否清楚你的狀況。」
他們走過的路徑帶起的漣漪渲出鮭魚粉光暈，透明的水泛起的波紋竟是粉色，奇妙現象一次次突破梅耶常理認知。
梅耶還在持續往前走，眼前所見之景卻毫無徵兆地一轉，與方才大相逕庭的場面倏忽展現──天色變暗，猶如從黃昏進入夜晚，可抬頭發現天上無星亦無月；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幽僻小徑朝前延伸，小徑兩側豎立有他膝蓋高的石燈，正散發暖黃色火光；周遭連綿生長著他從未見過的高聳植物，它們通體青綠色、葉片與節理分明的莖幹同樣細長。
梅耶驚嘆出聲，招來茵芙譴責。「少悠哉悠哉的，別當自己是來冥界觀光一日遊。」
「咦？什麼意思？」
「生魂在冥界待超過一定時間便會真正喪命，因為是在不正確的時間軌跡上死亡，將永遠駐留冥界，無法輪迴。」茵芙金綠色雙眸斜睨他。「我不清楚你在生界出了什麼變故，現在你只能暫時待在這裡，並祈禱那位引渡你的渡魂使趕快來帶你回去了。」
得知自己大難臨頭，梅耶慌張追問：「只能等對方來接我？不能馬上找其他人送我走嗎！連妳也沒辦法？」
「不行，我沒有力量遣返靈魂，這是『規則』，唯獨渡魂使能帶著靈魂自由穿梭兩界，可惜大部分渡魂使都在生界活動，目前住冥界的，誰曉得牠們正在哪裡逍遙，原本能請『信差』幫忙聯繫牠們，不幸的是信差最近也全體放假了。當然還有其他擁有強大力量的大人物做得到，然而你目前覲見不了祂們。」茵芙無情打碎梅耶希望。
「我到底還剩多少時間啊！」
「十一小時，總之，我先帶你去歇會兒。」
「送我來的渡魂使是誰，我大概有頭緒。」梅耶吐口長氣，重新鎮定下來。「我猜是名叫薩──」
「茵芙阿姨，妳回來啦？」
梅耶發言當口一人一貓正好拐過彎走到草坪，一聲來自第三者的問候揚起。
是梅耶極為熟悉的嗓音。
「小桑？」
一看出眼前為何人，梅耶眼眶霎時發紅。亞麻色頭髮的男孩抱著一隻貓蹲在地上，身旁還有幾隻幼貓喵喵叫衝他撒嬌討抱，男孩的長相與聲音梅耶不可能誤認，絕對是去年死於屠村之禍的小桑。
他原本無緣再見到的孩子。
「梅耶大哥……？」小桑站起來，圓潤的碧綠雙眸大睜，那稱謂再次讓梅耶確定他沒認錯人。「梅、梅耶大哥，你怎麼死掉了！」
梅耶腳底打滑。不知為何，從小桑口中聽到這話感覺格外傷人。
「密桑，我怎麼教你的？仔細瞧清楚他靈魂的色相。」茵芙厲聲糾正。「他只是半隻腳踩進棺材而已。」
認真打量後，小桑鬆口氣。「啊──不是沒救了，幸好……」
「……」
久別重逢本該感人的氛圍毀得一乾二淨。
然後薩喀爾便闔起眼，保持這姿勢巍然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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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耶倏地兩手撐地坐起來，猛烈咳嗽。
「剛才、剛才到底……有隻大蛇放出霧纏住我，很痛、眼前昏黑……」他按住太陽穴搜尋腦海的記憶。「……藍色火焰……」
「薩喀爾──」放下手，想起至關要點的梅耶睜大眼。他沒看錯，那是薩喀爾，薩喀爾來救他了。
他確信只要薩喀爾出手，所有危機都能迎刃而解。
「所以，這裡是哪……？」梅耶愣愣地環顧周遭，意識罷工前他還在平原，現在怎麼會置身一個道不清說不明的奇特空間呢？
景光一望無際，眼前色彩可以概分為兩大色──玫瑰橘的天空與綠松石藍的地面──鋪開的兩色向著彼端延展，光源不是從任何一處照來，而是自然而然地充盈整個空間。梅耶抬起手，冰涼的水從他指縫溜走，幾縷淌下手臂、幾縷回歸地上。
他剛剛躺在水中，但衣服、頭髮、皮膚都沒有浸得溼淋淋。彷彿是把綠松石磨碎成粉的沙子沉在一層只到腳踝深的水下，沙子觸感細柔，摸起來像麵粉。
地表並非光禿禿的只有青綠沙，到處生長著形似蕨類的植物，水面還漂浮奶油色浮萍。
空氣聞來甘甜，彷彿只要深深吸口氣便能代謝掉淤積於肺內的濁氣，漫天流線型雲霞泛著粉紫色調，風景的美麗使他忘記懼怕。空中飄浮無數光點，一明一滅的，梅耶抓來一顆細看，很像蒲公英絨球，它規律地閃爍金黃螢光，若握得用力些閃爍頻率還會加快。
「好漂亮……」梅耶低聲讚嘆，如果他懂得繪圖，一定要把這片景象留在畫布上。
驀然，背後傳來針對他的冷冽女聲。
「嗯？我想說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波動，原來是你這傢伙。」口吻帶著莫名的熟稔，來者好似認識他，可是梅耶對這聲音一丁點印象也沒有，他回頭望去──
看見一隻貓。
一隻通體烏黑，僅有尾尖與四足純白的貓。牠有別於普通貓之處在於不僅能口吐人言，股間還生長兩條尾巴。
「把你那失禮的呆樣收起來。」黑貓高傲地昂首，毫無對初見面之人釋出親切的意願。
「抱、抱歉！」梅耶趕緊轉過身端正坐姿。對方外表雖是貓，氣勢卻非普通人可比擬，梅耶感覺自己在牠跟前宛若赤身裸體，一念一想都被扒得光溜溜。「我叫梅耶．凡瑟。不好意思，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不用你講，我知道你名字。」黑貓從鼻子發出哼聲，大發慈悲回答：「這是冥界。」
「……蛤？」梅耶一怔。
難道他掛了嗎！
「你還沒掛，雖然也八九不離十了。」黑貓看穿他所想，冷冷道。
「冥界就長這個樣子？我還以為會是更加陰森荒涼，遍地死人橫……」梅耶四下張望發表感想，不過視線一轉回黑貓面無表情的貓臉上，後半截話便自動嚥回喉嚨。
他覺得要是忠實陳述自己的遐思，黑貓會賞他一頓粗飽。
「我不會抓花你的臉，至少你知道冥界的存在，單論這點便勝過千千萬萬個愚蠢人類了，我甚是感激。」
說是這麼說，梅耶實在無法看出黑貓有半分動容。「妳……您難不成聽得到我的心聲？」
「我不能，活該你的表情太好猜，心裡想什麼全寫在臉上。」
「……」
活到十九歲，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表情藏不住心事。
「你想在水裡坐到什麼時候？池水的精華不是給你這樣浪費的。」黑貓背過身去，優雅地邁開白掌。「跟我來。我叫茵芙，看在是『你』的份上，對我不需用敬稱。」
梅耶起身跟上黑貓，對方一副摸透他家底的樣子，語氣儘管刻薄，待他反倒不壞。梅耶肚裡裝著幾百個疑問，只是現在場合貌似不適合讓他連珠炮似發問，再大的好奇也只得按捺。
「你剛才疑惑冥界怎麼就長如此，想太簡單了！這處只是冥界版圖上小得不能再小的區塊，冥界和你生存的世界相同，擁有形形色色的地貌景緻。」茵芙說話時，嘴巴會正常地開合，然而發出的聲音是正宗道地的人類語言，與一般女子無異。「受損的亡者魂魄來到冥界的第一站是這水池，若是不修補靈魂，他們無法踏上之後的輪迴旅途。」
「我在水池醒來，表示我的靈魂有損傷對吧。」輪迴概念梅耶聽薩喀爾大致講解過，因此他困惑別的事情。「可是，妳說我還沒死？那我不就用不著輪迴嗎？」
既然他沒死，為何會出現在冥界？而且還受傷了？
領路的茵芙回望他一眼。「人類氣數耗盡後，渡魂使會引渡他的靈魂前往冥界，那種靈魂叫做『亡魂』；你的情況則不同，命運遠遠未到應結束之時，只是靈魂意外出竅──靈魂因故脫離肉體，但肉體未有生理上的死亡，這類一概稱之『生魂』。」
「換句話說，我既不是死者，也不是生者？」梅耶體悟所謂的灰色地帶即是這般，坦白說，並沒有多少實感。靈魂狀態的他和擁有肉身時候的感受相差無幾。
「不錯，理解得很快，沒死透的你還有轉圜餘地。」茵芙豎起長尾輕晃一下。「肯定有某位渡魂使強行送你過來，不曉得牠是否清楚你的狀況。」
他們走過的路徑帶起的漣漪渲出鮭魚粉光暈，透明的水泛起的波紋竟是粉色，奇妙現象一次次突破梅耶常理認知。
梅耶還在持續往前走，眼前所見之景卻毫無徵兆地一轉，與方才大相逕庭的場面倏忽展現──天色變暗，猶如從黃昏進入夜晚，可抬頭發現天上無星亦無月；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幽僻小徑朝前延伸，小徑兩側豎立有他膝蓋高的石燈，正散發暖黃色火光；周遭連綿生長著他從未見過的高聳植物，它們通體青綠色、葉片與節理分明的莖幹同樣細長。
梅耶驚嘆出聲，招來茵芙譴責。「少悠哉悠哉的，別當自己是來冥界觀光一日遊。」
「咦？什麼意思？」
「生魂在冥界待超過一定時間便會真正喪命，因為是在不正確的時間軌跡上死亡，將永遠駐留冥界，無法輪迴。」茵芙金綠色雙眸斜睨他。「我不清楚你在生界出了什麼變故，現在你只能暫時待在這裡，並祈禱那位引渡你的渡魂使趕快來帶你回去了。」
得知自己大難臨頭，梅耶慌張追問：「只能等對方來接我？不能馬上找其他人送我走嗎！連妳也沒辦法？」
「不行，我沒有力量遣返靈魂，這是『規則』，唯獨渡魂使能帶著靈魂自由穿梭兩界，可惜大部分渡魂使都在生界活動，目前住冥界的，誰曉得牠們正在哪裡逍遙，原本能請『信差』幫忙聯繫牠們，不幸的是信差最近也全體放假了。當然還有其他擁有強大力量的大人物做得到，然而你目前覲見不了祂們。」茵芙無情打碎梅耶希望。
「我到底還剩多少時間啊！」
「十一小時，總之，我先帶你去歇會兒。」
「送我來的渡魂使是誰，我大概有頭緒。」梅耶吐口長氣，重新鎮定下來。「我猜是名叫薩──」
「茵芙阿姨，妳回來啦？」
梅耶發言當口一人一貓正好拐過彎走到草坪，一聲來自第三者的問候揚起。
是梅耶極為熟悉的嗓音。
「小桑？」
一看出眼前為何人，梅耶眼眶霎時發紅。亞麻色頭髮的男孩抱著一隻貓蹲在地上，身旁還有幾隻幼貓喵喵叫衝他撒嬌討抱，男孩的長相與聲音梅耶不可能誤認，絕對是去年死於屠村之禍的小桑。
他原本無緣再見到的孩子。
「梅耶大哥……？」小桑站起來，圓潤的碧綠雙眸大睜，那稱謂再次讓梅耶確定他沒認錯人。「梅、梅耶大哥，你怎麼死掉了！」
梅耶腳底打滑。不知為何，從小桑口中聽到這話感覺格外傷人。
「密桑，我怎麼教你的？仔細瞧清楚他靈魂的色相。」茵芙厲聲糾正。「他只是半隻腳踩進棺材而已。」
認真打量後，小桑鬆口氣。「啊──不是沒救了，幸好……」
「……」
久別重逢本該感人的氛圍毀得一乾二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