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 國境之南,天涯海角的私奔 (4)

本章節 15940 字
更新於: 2022-03-29
  由於很多事情醫生都不允許,學姐似乎有幾個遺憾,例如不能晚上出門去陽明山看星星、不能打羽毛球、也不能去七點半之前回不來的地方等等。
  我從未見過她願望清單的內容。雖有遺憾,但她應該也已經劃掉很多項願望了吧!
  今天是八月五日。
  昨天晚上,我收到了學姐LINE發來的消息。
  『學弟,我抽血檢查過這幾天數值挺不錯的。我剛剛得到醫生的批准,可以從醫院出來好幾天。可以陪我去某個地方逛逛嗎?』
  『梓晴想去哪裡?』
  『不如先去老地方等吧,具體我們到時再說?記得帶錢、最少住兩晚的衣服和兩人份旅行的日用品。衣服可以洗不用帶太多啦!』
  怎麼這麼匆忙啊?
  雖然不知道學姐叫我收拾行李幹嘛,我還是照做了。
  學姐說的「老地方」是我家門口往左邊走約五十步能抵達的一座人行陸橋。學姐還在星球中學讀書的時候偶爾會在那裏等我,雨彤有時也會在那裏等我。對我而言是一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我在準備好輕便的服裝和行囊之後便一大早出門。
  今天是一個出遊的好天氣,太陽很大,雲朵很白,沒有要下雨的跡象。
  我提起行李,踩著樓梯來到天橋上,學姐就在橋上。其實剛剛我在家門口已經看到她的身影,但近距離一看又讓我更加驚訝。
  學姐身上的純白洋裝,是跟我去淡水的時候穿的那一件,但是配上了一頂帽沿不算太寬的草帽,頭髮換成了短髮。
  學姐的肩膀上繞過腰間掛了個單肩包,她平常出遊也用這個。但她的腳邊額外放了一個環保袋,塞得腫腫的。
  學姐側身靠在欄桿上,伸手抬了抬帽子,餘光注意到我,慢慢轉過頭來。
  「學弟,短髮好看嗎?」
  「很好看。」
  「你反應這麼普通啊?」
  「沒有啊!梓晴甚麼髮型都好看。」
  我第一次見過這頂假髮,之前學姐都是戴一頂長髮及肩的假髮。
  這短髮的造型跟小時候學姐的髮型簡直一模一樣,勾起了我許多回憶。
  「梓晴換了頂頭髮嗎?」我不想用「假髮」這個詞彙所以說頭髮。
  「不,這是同一頂喔!」
  學姐搖頭幾下,接著伸手摸了摸髮梢。
  「我剪短了。」
  「妳把那頂頭髮剪了?」我不禁眨了幾下眼睛。
  「是啊!」
  「我還以為妳很喜歡那頂頭髮……」
  「那頂假髮不錯啊!但是我心情變了。」學姊的目光落到一旁的欄桿,嘴角浮起淺淺的笑容。「突然想留這個髮型。」
  我茫然地看著學姊從短髮間露出的脖子,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甚麼。
  學姐抬起視線看著我問道:
  「你有收拾行李嗎?我除了衣服、錢包、手機和毛巾之外甚麼都沒帶喔!」
  「有啊。」
  我把行李箱推到身前,展示給她看。
  「你有帶就好了,你沒帶我們就要去當地買了。」
  一陣勁風從馬路吹來。學姊連忙壓住帽子,長度及膝的裙子勾勒出她大腿的線條。
  我的視線又一次被學姐吸了過去。
  吊帶的設計露出香肩和好像被削過的鎖骨,兩條腿從僅僅沒過膝蓋、略帶透明感的連身裙伸展出來。皮膚帶著不太健康的蒼白,白得彷彿要在艷陽的照耀下與這件洋裝融為一體。
  學姐的身影很美。不是健康的美,而是一種在漆黑中忽明忽暗,隨時都會消散的虛幻之美。
  正當我因學姐的美而感嘆之時,她泛白的嘴唇倏然綻開。
  「學弟,我們私奔到天涯海角怎麼樣?」
  「蛤?」
  我傾側起腦袋。
  學姐不管放在地上的環保袋,踏著輕快的腳步到我身旁,湊到了我耳邊。
  「吶,學弟,我們私奔吧!」
  她的聲音搔弄著我耳朵內側。

  學姐說要跟我去墾丁——台灣的最南面。
  其實學姐連怎麼去、要住哪裡都完全沒有規劃,只是嚷嚷著說要去白砂灣看國境之南的太陽之西。
  我問過學姐有沒有得到醫院的批准——之前明明說過七點半之前要回去。學姐跟我說:
  「學弟,既然是私奔,那當然是不被允許的啦!」
  「妳這樣不行吧……」
  「我手機已經開了飛行模式,爸媽跟醫生都不會找到我,但相對地我也不能上網,所以路線規劃啊、住宿啊就交給學弟囉!」學姐晃了晃手中的手機,調皮地說。「我已經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給學弟了!就當作嗯——我被你綁架吧!」
  「我怎麼還成了綁架犯……」
  不是開玩笑,如果學姐的爸媽因為學姐失蹤而報警,事情真的會鬧得很大……
  然而看著學姐充滿期待的表情,我無法拒絕她。
  算了……人生短暫,為了病危的學姐豁出去吧!我最終還是乖乖地掏出手機查墾丁旅行的資料。
  從台北到墾丁需要先搭乘高鐵到左營,之後在高雄轉乘客運。
  我先跟我媽說了一聲我今晚跟朋友出遊之後,便跟學姐前往高鐵站。自從我小學跟母親進行賭局贏了,母親就對我採取放養模式,只要我不闖大禍,有事通知一聲即可。其實我爸媽現在對我很好,我不能讓他們擔心。
  我們上了高鐵之後,學姐把靠窗的位置讓給我。她說:
  「這樣就可以同時看著學弟的臉跟風景了。」
  「我的臉有甚麼好看的?」
  「我想要看跟我私奔的學弟害羞的表情。」學姐嫣然一笑。「你不覺得很讓人心情雀躍嗎?有一種觸犯禁忌的興奮感。」
  學姐這麼一說,我又再一次想起其實學姐現在是從醫院偷溜出來的病人這個事實。
  「欸!妳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萬一妳途中身體有甚麼不適,那我們回不去了喔!」
  「不用擔心那麼多啦!我帶了藥,萬一我突然病發,到時學弟就給我餵藥囉!」學姐用舌頭舔了舔下唇。「如果我動彈不得,學弟就用嘴巴餵我吃藥吧!」
  「正常地餵藥不行嗎?先把藥丸塞到妳嘴裡,妳張開口讓我把水倒進去不就行了?」
  「你用嘴巴餵我喝水。」
  「這到底是甚麼青春偶像劇的情節啊?」
  「這是《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的名場面喔!」
  「到底是有多喜歡村上春樹啊?」
  其實雨彤也很喜歡,該不會全台灣的女高中生其實都人手一本村上春樹吧?
  「還是說學弟跟我嘴對嘴會害羞啊?明明都跟我喝同一瓶水了。」學姐露出一個拿我沒轍的笑容。「這可不行呢!我只當你是一個很要好的弟弟。」
  我別開頭不再回答學姐,從方形的窗戶看向窗外不停流逝的田野光景。平常很少離開台北沒有察覺,其實台灣還是有很多這種鄉村郊外的地方。
  我小聲默唸:
  「梓晴不要再調戲我了……」我怕自己真的會把持不住。
  學姐似乎是聽到了,抓著這句話繼續戲弄我。
  不知是因為平常沒有機會搭高鐵,還是因為「私奔」這個詞語使然,總覺得學姐情緒格外高漲。其實我的內心也十分躁動,心臟全程都亂跳個不停。
  學姐一路上精神充沛地戲弄我,直至到站。
  我們到左營之後,在附近吃了飯,吃完在當地逛了幾圈,然後上了前往墾丁的客運。
  先前還還活繃亂跳的學姐現在靠在我的肩上,沉沉地睡去。不過客運確實催睡,跟一路平穩的的高鐵不同,客運上晃得像雲霄飛車,晃著晃著人就想睡了。如果我暈車的話應該早就吐了吧!
  學姐的體溫隔著衣服傳過來,短短的假髮扎得我脖頸發癢,她的呼吸聲不間斷地傳入我耳內。我偷瞄一眼,洋裝下的內衣從領口若隱若現,讓我心神不寧。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在嘴裡囁嚅著。
  毫無疑問,學姐是我這一輩子第一個愛上的女孩,我對她也有極大的好感。
  但我絕不能對學姐動歪念。
  我心裡已經有雨彤了,我還沒放棄她,等她回來之後我還要跟她一起面對父母的問題。如果這時候我的心還跑到學姐那邊去,我覺得這樣不行。
  我只是在安慰最重要的學姐,為了讓她安心做手術而陪她到處逛逛而已。學姐也說了:我只當你是一個很要好的弟弟。
  而且,我現在有絕對不能愛上學姐——或著說絕對不能向學姐示愛——的理由。
  學姐如今正是心靈最脆弱的時候,萬一我告訴她我愛她,可能會徒增她的壓力。學姐未必愛我,但因為我跟她關係很好,她不想傷害我,所以她會感到無比困擾。
  天下百毒不如情花毒。既然愛情是痛苦的根源,我現在絕對不能拿這個來刺激病重的學姐。
  客運駛進彷彿沒有盡頭的山腳道路,正當我用手機查有甚麼民宿可以去,又該怎麼安排行程的時候,我突然收到了思晴的LINE:
  『喂!姊姊在你那邊吧?你到底把姊姊帶到哪裡去了?』
  她沒有叫我逸星哥哥,說明她的語氣很認真。
  『抱歉,我跟學姐離開兩三天就會來了。』
  『開甚麼玩笑?姊姊是病人喔!這樣姊姊有甚麼三長兩短,你怎麼負起這個責任?』
  『對不起。我保證我會看好學姐,不會讓她有事的。』
  思晴已讀了很久都沒有回我。十幾分鐘之後突然發來訊息:
  『幫你保密可以,你答應我絕對不能讓姊姊出事。
  『你們去哪裡?你先告訴我!』
  『國境之南。』不知道她懂不懂。
  『那你答應我三個條件,我就幫你保密。』
  『第一,一定要讓姊姊平安回來。
  『第二,千萬不能玩水上活動。
  『李思晴已收回訊息
  『最後我要提醒你,爸爸說如果過了48小時都沒有姊姊的消息,他要報警。他本來想馬上報警,是我幫你壓住了。如果不想被告上法院,你第三天早上給我帶姊姊回來。
  『李思晴已收回訊息
  『李思晴已收回訊息
  『第三,事情結束之後要跟我約會。』
  『好。謝謝思晴。』
  我回覆完思晴吐了一口氣,這樣我就欠下思晴一次人情了。她最後那一句……家豪聽到應該會很開心吧!
  客運繼續搖搖晃晃地沿著山腳行駛。

  高雄到恆春的客運大概要兩個小時。
  我們抵達恆春之後時間已經很緊迫了,因為學姐想去白砂灣看夕陽,我提議不如打鐵趁熱今天看吧。
  我們趕緊辦理好民宿,放下行李後跟學姐坐車去白砂灣。
  白砂灣,即是《海角七號》中阿嘉和友子相擁的海灘——學姐也是因為這部電影才來這裡。我提到這部電影的時候,學姐還帶著戲謔的口吻稱讚我品味變好了。並沒有,我只是剛好跟雨彤看過而已。
  我們光著腳在沙灘上漫步,耳旁傳來海濤聲與風嘯聲,沙子又白又軟。
  學姐掀起帽沿抬頭望天,我也順著學姐的視線看去。天空雖藍,卻浮著連片厚雲,太陽躲在雲層後面,我有點擔心看不到夕陽,但擔心也沒用。
  一路上我跟學姐說:
  「思晴跟我說,如果48小時妳回不去,妳爸爸就會報警……所以我們第三天一大早就一定要回去。」
  「哈哈,所以如果學弟跟我玩到第四天回去,就要演真人版《監獄風雲》嗎?」
  「我看我被其他囚犯打死還差不多。」
  「確實有可能喔!」
  學姐輕撫臉龐的假髮,露出一抹落寞的笑容說:
  「看來我始終都無法逃離台北那座墳墓呢……」
  我想起之前學姐在天際線說的話。她說過台北的樓房像墓碑,而整個台北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墳墓。
  「妳不是說台北作為一個墳墓,很壯觀,很宏偉嗎?」
  「台北說小也不小,但始終還是在101大樓能夠一覽無遺的程度。我覺得作為一個墳墓,如果遠到連101都看不到,那就夠遠了。」學姐光腳踢著綿軟的細沙,「我們無法逃離死亡,但至少讓我選擇死亡的地點吧!這是我對於命運的反抗。」
  「梓晴不希望靈魂被困在台北,所以妳才逃到墾丁?」
  「是啊!國境之南,這裡不就是台灣的盡頭嗎?」學姐緩緩轉頭,朝大海的方向望去,「如果我死後可以在國境之南海葬,感覺很有詩意呢!」
  「那我不就不能去墳墓拜祭妳了?」
  「學弟想念我的話,可以來墾丁游泳喔。我會在這片大海幽幽地注視著妳。」
  「好恐怖!難道妳是水鬼?」
  「海中的亡魂可不是叫水鬼呢!」
  「那叫甚麼?」
  「海鬼?有這種說法嗎?不知道耶……」
  就這樣我們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題,往海灘的右邊走去,靜候黃昏的到來。
  天色漸漸發黃,夕陽也終於從雲霞探出頭來,原本白白的沙灘在夕陽的沐浴下泛出淡淡的黃色,學姐身上的白色洋裝也染上了相同的顏色。
  我們朝夕陽的方向看去,湛藍的海上映著一抹夕陽的光,海的盡頭竟然是扁平的山。看來白砂灣的夕陽並非天海相連,夕陽最終會被山所遮擋。
  「唉~看來國境之南的太陽之西,也沒有想像中的漂亮嘛!」
  我身旁傳來學姐的嘆息。
  「梓晴不喜歡這個夕陽嗎?」
  「也不能這麼說。我覺得這個夕陽也很漂亮,但是不能看到天海相連的夕陽,總覺得平凡了點。」
  「畢竟我們在漁人碼頭看的夕陽,是直接射進海裡呢!」
  「是啊!到頭來,這裡的夕陽還不如淡水。」
  「同感。」
  「村上春樹的《國境之南,太陽之西》也有這個比喻喔!男主角長大後重聽那首叫《國境之南》的墨西哥老歌,發現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覺得很失望。」
  「那國境之南的太陽之西,還真的很《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呢!」
  我說完之後,跟學姐相視而笑。
  我看著天空中靜靜燃燒的彩霞,回想起中午用手機查過白砂灣黃昏的照片。不對啊,白砂灣的夕陽是這樣的嗎?
  我朝我們剛剛走來的方向望去,心中有了答案,
  「梓晴,我知道了!我們不該往沙灘右邊走,應該往左邊走才對。」
  其實如果我們想看夕陽落入海平面,只要站在那個方向看就行了。夕陽之所以會被山擋住,單純是因為我搞錯了嗎……啊!我是笨蛋嗎?
  不…其實我先前根本沒有考慮過夕陽下山還是下海這個問題……
  「是我走錯路了……」我指著白砂灣左邊的盡頭,「在那邊應該就能看到夕陽落海了吧!」
  「確實,我們自己站哪裡也會影響到太陽的角度。」
  「對不起……我還以為向右走比較能看清楚夕陽,結果走了那麼長的路都白費功夫了……」
  「哈哈~我們也太蠢了吧!」
  「都是我的錯,現在反而還變遠了……」我像做錯事的小孩般抱起腦袋。「抱歉,現在也來不及了吧……」
  「學弟,現在還不到放棄的時刻,我們一起跑過去吧!」
  「梓晴這樣跑沒問題嗎?」我擔心這樣跑會對學姐的身體造成額外的負擔。
  「學弟,我說過希望你把我當正常人。」
  「那我們跑吧!」
  我牽起學姐的手往白砂灣的左邊跑去。白砂灣雖不至於很長,但沙灘上本來就很難跑,加上我們光著腳,學姐身體又不好,我們每一步都如陷泥淖,跑得極慢。
  直到我們抵達白砂灣左邊的盡頭,夕陽就已經不見蹤影了。
  「梓晴,對不起,我害妳沒辦法看到國境之南最美的夕陽……」
  明明學姐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居然還犯這種低級錯誤……
  我氣餒地攤坐到沙灘上,茫然地看著夜裡拍打沙灘的海浪。
  學姐喘著氣說:
  「學弟…其實…夕陽的角度…也是有週期的……」
  學姐慢慢調整好呼吸,走到我身旁俯下身,撥開額前的髮絲,
  「夕陽並不總是正西面落下,冬天西邊往南一點,夏天西邊往北一點。所以我懷疑你走到沙灘盡頭,夕陽也是落到山下。」
  學姐蹲了下來,
  「我想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就跟建宏的腳傷和羽毛球社的事情一樣不是你的錯。沒辦法的事也沒辦法。」
  學姐向我的頭伸出手,像安撫小孩一樣撫摸著。她綻開一個讓我內心瞬間融化的笑容。
  「而且,跟學弟一起看的夕陽就是最美的夕陽了!」
  淚水突然從我眼中湧現,學姐的身影在夜晚的海灘搖曳著。我眼睛濕了,但眼淚沒有滑落。
  「學弟,你看看上面。」
  學姐用食指指向頭頂。
  我擦掉淚水仰望天空,仍殘留著一絲暮色的夜空中掛著一鉤殘月,點綴著稀疏的星光。
  「是星星……」
  「明天或後天應該就是無月之夜了吧!不如我們以觀星作為我們這次私奔的終點怎麼樣?至於去哪裡看,就由學弟安排囉!」

  那天晚上,我們回恆春吃飯,吃完在恆春四處逛了一下便回了民宿。
  我跟學姐同住在只有一張雙人床的房間,房內的裝潢頗有南國風情,但是那張雙人床實在讓我內心靜不下來。
  睡前我和學姐開始安排第二天的行程。
  明天是我們待在墾丁的最後一天了,因為後天清晨我們就要回台北。
  仔細一查,才發現墾丁好玩的去處其實不少,除了看大自然風景的地方,還能去可以近距離跟鹿玩耍的鹿園、遠近馳名的海生館、充滿童話氣息的夢幻島彩虹屋等等。但我們時間有限,沒辦法一一前去了。
  就算作出抉擇,捨棄某些景點,行程還是非常趕。
  其實白砂灣並非台灣的最南端,鵝鑾鼻那邊更南。去那裏看夕陽或許不會被山所遮擋。當然鵝鑾鼻比較遠,坐車來回不計等車也要一個小時,下車之後還要走不少路,會花掉很多時間,以至於我們如果要去那邊就沒有辦法去其他地方了。
  「跟學弟一起看的夕陽就是最美的夕陽了,所以不用去鵝鑾鼻也沒關係喔!」
  學姐這麼說。
  不知是否錯覺,總覺得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帶著些許落寞。
  明明去了墾丁卻不去台灣最南端,這勢必會成為學姐的一個遺憾吧……不過人生本來就是這樣,不停地選擇,得到某些東西的同時也失去了甚麼。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上網考察和商討,第二天的行程大致定下來了。
  明天上午,我們在海生館和鹿園之間二選一,下午應該會去恆春鎮四處走走,天黑之後去墾丁大街的夜市,晚上回到恆春拿行李再去滿州沙灘沙灘附近的民宿入住,先休息一下,凌晨看星星,一直待到日出,然後一大早就回台北。
  學姐在海生館和鹿園之間猶豫不決。
  學姐思考良久後說:
  「我們去看鹿吧!明天是——看梅花鹿的好日子。」
  「妳也太喜歡村上了吧……」我剛好讀過《看袋鼠的好日子》。
  「學弟喜歡嗎?你說你讀過《遇見100%的女孩》?」
  「我只讀了《袋鼠》跟《100%》這兩章耶……」不過雨彤很喜歡……
  「那我決定啦,我的第…忘了第幾個願望就是希望學弟讀完全本《遇見100%的女孩》。」
  早知道說我沒看過……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背對著學姐。
  學姐在床上一直跟我聊天。一開始她有點不滿我背對著她,但是我還是堅持不轉過去。
  直到身後傳來學姐輕微的鼻鼾聲,我的手機突然響起通知。
  我拿起手機一看,居然是一個意外的人發LINE訊息給我,嚇得我心頭怦怦亂跳。
  我連忙打開LINE。
  『老婆已收回訊息
  『我媽那邊不管我談戀愛了。
  『我從雅婷那邊聽到你們學姐的事了。
  『我不想搞得好像我是一個對患病的人吃醋的壞女人,而且你別誤會了,我已經跟你分手了。
  『逸星,你還愛我嗎?』
  我眨著眼反覆確認了幾次,是雨彤沒錯……
  我看完消息後陷入沉思,小心翼翼地斟酌著回覆的用詞。
  還沒等我回覆,雨彤就把四則消息都收回了。
  「妳們怎麼那麼喜歡收回消息啊……」
  我在嘴裡碎碎唸著,最後還是決定睡覺。
  入睡後,我做了一個夢。
  我和學姐身處於繁星照耀下的沙灘上。
  我簡直就像跟家豪玩過的遊戲裡的哥布林,將自身醜陋而野蠻的慾望狠狠地發洩在學姐身上。學姐的身體流淌著淡淡的星光,我感覺自己正在摧殘一朵純白的花,她眼角的淚光讓我更加亢奮。
  突然,我察覺內陸的方向有一道視線。我朝那個方向看去,雨彤正一臉幽怨地看著我。
  我拋下學姐追向雨彤,雨彤卻越跑越快,我怎麼也追不上。
  天地開始翻轉,扭曲,模糊淡去。
  一轉眼場景換了。
  我站在一條湍急的河流邊,學姐和雨彤都掉進了河裡,死命抓住河面上突出的石頭。她們一同望向我,眼神中混雜著恐懼與焦急,好像在說:快救救我。
  思晴站在我身邊事不關己地說:
  「逸星哥哥,你會先救誰呢?」
  「她們兩個都是對我很重要的人,兩個都要救吧!」我怒吼。
  「人始終都要作出抉擇。現在就是由過去的無數抉擇所交織而成,現在的抉擇也在編織無限延伸的未來。不願選擇,就永遠無法前進。
  「可以考慮選擇我喔!或許這樣你反而會輕鬆一點吧?」
  我懶得理思晴說啥,一個縱身跳入河中,跳進去後卻發現這條河深不見底,而且水底有一股漩渦把我往下拉。
  我揮舞著四肢掙紮起來,但身體越發無力。
  最終我被吸入無盡的河底……
  從惡夢中驚醒後,我馬上衝進洗手間。腦海裡閃過夢中學姐旖妮的身姿,我猛地洗了把臉,那股罪惡感卻怎麼也洗不掉。

  第二天,學姐換下了那套白色洋裝,身穿跟我去101時那件深藍色有著碎花圖案的襯衫和一條牛仔熱褲。
  我們早上來到有小奈良之稱的鹿境梅花鹿生態園區,在那裏可以近距離跟梅花鹿接觸
  那天早上我和學姐在民宿簡單用膳之後便坐車前去鹿境。
  我們在售票處買票時,學姐問我:
  「學弟有看過梅花鹿嗎?」
  「有啊,台北動物園就有吧?」
  「對喔,我都忘了動物園有。」學姐朗聲說:「但是動物園不能近距離看嘛,看來來墾丁是正確決定。」
  其實動物園我也是跟雨彤去的……如果雨彤不說想去的話,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去吧!
  鹿境的園區用木柵欄圍起,裡面有很多梅花鹿。鹿很溫馴,卻也不會很害羞,在人們的圍觀下擺出一副悠然自若的姿態。
  學姊正在餵一隻梅花鹿,那隻鹿把頭埋進飼料箱吃著樹葉。
  學姐一隻手拿著一碗剛買的樹葉飼料,另一隻手摸著梅花鹿的脖子。
  「這裡的梅花鹿不怕人耶!」我說。
  「學弟,你要摸摸看嗎?」
  我對學姐點頭,向梅花鹿的前足徐徐伸手。
  我的手突然被學姐一掌拍開,學姐有點生氣地說:
  「你剛剛沒聽說不能碰梅花鹿的四肢嗎?」
  我挨罵過後,學姐又再度沉醉於和鹿玩耍的愉快時光之中。
  看這隻悠閒地吃著樹葉,享受著學姐的輕撫的梅花鹿,我頓時好羨慕這隻梅花鹿。
  我們摸完鹿之後來到鹿園的精品區。
  學姐一會兒把鹿角頭套戴在身上叫嚷著要跟我合照,一會兒又被梅花鹿的玩偶吸引住目光,玩得樂而忘返的。我見狀露出欣慰的笑容。
  「學弟之前有跟女朋友看過梅花鹿嗎?」學姐看著把玩在她手中的梅花鹿玩偶,不經意地問我。
  「怎麼這麼問?」
  「你不像會去動物園,除非有人拉著你去。」
  「算有吧……」
  我們陷入了短暫的尷尬。
  學姐不時就會毫無預警地問我關於雨彤的問題,我每次都是支吾以對。
  最後學姐跟我說:
  「趁我現在還沒死,事先對你說教。如果你喜歡那個女生的話,就好好把人家追回來吧!」
  學姐說完用鹿玩偶的拳頭打我的胸膛,軟綿綿的一點也不痛。
  中午,我們在阿嘉的家旁邊的餐廳吃飯。據說是由老倉庫改建而成,頗有文青氣息。
  下午我們繼續在恆春鎮四處逛蕩。其實恆春鎮除了可以在恆春老街吃東西,附近還有很多景點,阿嘉的家自不用說,其他還有像恆春民謠館、恆春古城的東、南、西、北門等等。
  其實我們昨天也有逛過恆春老街,但是白天跟晚上是兩種風味。
  我們在恆春逛街時,無意間聽到別人說現在是去龍鑾潭賞鳥的好時機。雖然九到十月候鳥會更多,但八月已經開始可以看到白鷺鷥的蹤跡了。
  於是,我們黃昏去了龍鑾潭南岸賞鳥區。
  我和學姐從賞鳥區的大玻璃看去,天空被暮色所壟罩,遠處是連綿的山巒,湖水四周的溼地鋪滿了翠綠的植被。白鷺鷥不算多,三五成群地在水面上飛翔。
  導賞員說白鷺鷥是冬候鳥,冬天在台灣避寒,春天回北方繁衍。隨後我們自己觀鳥時,學姐眺望著遠方飛翔的鳥群,有點落寞地說:
  「白鷺鷥比我自由多了,至少可以飛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我就算到了墾丁,到頭來兩三天就要回去了。」
  「候鳥遷徙,只是牠們的習性罷了。」
  「但就算是習性,能在寬廣的天空中飛翔還是很自由啊!冬天南遷避寒,春天北上求歡,至少還能抵達自己想去的地方。」
  「北上求歡,怎麼說得白鷺鷥好像很色。」
  「我知道的喔!其實學弟也很色。」學姐露出戲謔的笑容,用手肘頂了一下我的側腹,「你國三跟我重逢的時候……」
  學姐湊到我耳邊喁喁細語:
  「你對著我的小褲褲升旗了吧……」
  「……」
  我腦內遽然閃過那抹淡櫻色,一股混雜了少許興奮的羞恥感倏然在血管裡流竄,我連忙把單肩包擋到褲檔前,學姐興味盎然地看著我的窘態。
  直到學姐終於玩夠,不再戲弄我,她把雙手扶在望遠鏡上,轉過眼看向被夕色染黃的白鷺鷥。
  「看著眼前的白鳥,我想起梓晴用高遠球造過詩還是短句甚麼對吧!」我特地說這個反擊。「小學時,妳還在醫院的時候。」
  畢竟是小學時寫的東西,學姐不知會不會將其當作黑歷史。我有一次在部落格翻到雨彤國一寫的愛情小說,結果雨彤把那篇小說全刪了。
  「嗯!我說過希望學弟代替我奔跑,代替我飛翔喔!」學姐的側臉勾出淡笑,「所以我死了之後,學弟就幫我完成我沒法完成的事吧!」
  我想不到怎麼回應學姐的話,只能無言地再次看向鳥群。
  晚上我們坐車去墾丁大街。可能因為在海邊嗎?總覺得這裡比恆春老街更有南國氣息——也有可能是因為泰國餐廳很多。
  我們一路上看到有人跳草裙舞,學姐模仿起那個動作扭動起腰肢,特別好笑。
  兩天的行程下來,我總覺得墾丁的生活步調比台北要慢上許多——又或著是說北部的城市人太浮躁了。
  在人聲鼎沸的墾丁大街,我和學姐順著人潮繼續前進。一路上學姐說:
  「其實住在墾丁也挺愜意的吧?」
  「要不梓晴康復之後,我們真的私奔到這裡怎麼樣?」
  我開玩笑的,畢竟雨彤還等著我。
  「學弟不介意的話,我是沒關係啦!」學姐頓了一頓。「學弟還是當作我快死掉比較好喔……不曾期望就不會受傷。」
  我看向學姐的臉,她被路攤的流光所照亮的臉上綻開一絲笑容,飄渺得好像隨時都會被海風吹散。我腦海裡甚至閃過一個念頭,想要抱緊她,不讓她被海風吹走……我搖頭把這種對學姐大不敬的想法甩掉。
  接下來我們會先回去恆春拿行李,再去滿州沙灘的民宿入住,休息一下,再去滿州沙灘看星星。在墾丁大街夜市流連的這段短暫時光內,我不知道我們將會前去哪裡,途經哪裡,只是漫無目的地前進著。
  我不禁覺得,如果這趟旅程沒有終點就好了……

  我喝了啤酒,腦袋沉甸甸的,好像被甚麼壓著。
  其實啤酒酒精應該算低,但我一連灌了好幾瓶,還是有夠嗆的,而且看來我酒量並不是太好。
  時間回到半個小時之前。
  我和學姐打計程車去了滿州沙灘附近的民宿,今天房間同樣只有一張雙人床。墾丁不是找不到兩張單人床的房間,但一張雙人床比較便宜,我們考慮過性價比之後選擇住這種。
  進房之後,學姐興奮地宣布:
  「我們來完喝酒遊戲吧!」
  「啊?」
  我一開始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學姐興奮地繼續補充,
  「學弟,喝酒遊戲可是青春必不可少的一環喔~」學姐的雙眼閃爍著憧憬,「高中生和大學生跟朋友出去旅行,不是一定會玩這個嗎?」
  「這也是妳願望的一環?」
  「是啊!」
  我歪頭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擺擺手說:
  「不不不,我們還沒成年吧?」
  「學弟,我已經十八了,未成年的是你。」學姐的臉紅通通的——我是學姐說完這句才察覺。「未成年喝酒也是青春的一環的喔!學弟趕緊破戒吧!」
  「不,還是不行。」我堅決道。「我答應過思晴要好好照顧妳的身體,妳不能喝酒吧!」
  「你上次不是陪我吃炸榴槤嗎?」
  「炸榴槤跟酒精差很遠吧?」
  「墾丁名產——馬拉桑!!!」
  「米酒的酒精濃度不低吧?」
  「要不啤酒?夠低了吧?」學姐抓住我的肩膀搖晃著。「就讓我試一下,小酌一杯過個癮嘛!」
  「啤酒也是酒啊!」
  「學弟你真是的,都跟我私奔了,還在意這些小細節。」學姐不滿地噘起嘴,「我可是聽了你的話,明明帶了泳裝都沒有去浮潛和衝浪喔!」
  學姐這麼孩子氣的一面比較少見,該不會剛剛在墾丁大街夜市的時候——
  「梓晴,妳剛剛該不會喝過酒吧?」
  「你不是全程陪著我嗎?」
  翻譯:學弟全程跟在我一起,理應知道我有沒有喝酒。
  應該沒有啊……
  「妳該不會吃了酒心巧克力吧?……」
  我本來是吐槽,卻因此突然想起來了……
  剛剛民宿的老闆娘熱情地給我們送了些花雕醉蝦,我懶得剝蝦殼所以只吃了一隻,學姐卻吃得津津有味,等我辦理好入住的手續,學姐已經吃完整盤了。
  這件事蠢到讓我不禁嘆了一聲。
  學姐一臉怨恨地與我對視,好像如果我不陪她玩喝酒遊戲,她就會永遠盯著我。
  「好啦好啦……我陪妳玩就是了,但是妳要答應我見好就收喔!」
  我別過臉沒好氣地答應她,學姐馬上雀躍歡呼。
  學姐在民宿點了一打啤酒,跟我玩起黑白配,不過是輸了要喝酒的版本。民宿裡面不知道為甚麼有SHOT杯(還有保險套),我們誰輸了就要喝一小杯啤酒。
  「「黑白配,男生女生配!黑白配,男生女生配!」」
  我和學姐勢均力敵,輸贏參半,兩人沒一會兒就喝了好幾杯了。學姐整個人搖搖晃晃的,越來越站不穩。
  「學姐,要不這樣吧?妳贏了我喝,妳輸了我代替妳喝。」
  學姐迷迷糊糊地向我點頭。如果我是壞人的話,學姐現在已經難逃魔掌了。
  最終我幫學姐扛下了所有酒。
  現在,學姐去洗澡,我渾身無力地躺雙人床上。
  房內只開了一盞檯燈,散發出昏黃的光線。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從浴室傳出的流水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彷彿飄盪著沐浴乳的香氣——可能是錯覺。這聲音,這氣味,無不擾亂我的神智。
  頭好痛。
  我一隻手手背按在發熱的額頭上,悵然若失地盯著天花板,思緒漸漸迷失在無邊無際的淡藍色之中,好像要被吸進去。
  過了一段時間,淋浴聲停止了。
  相隔約一兩分鐘之後,我聽到洗手間開門的聲音,自然而然地望去聲音的來源。
  「……」
  我吞了吞口水。
  思考中斷。
  學姐的皮膚因為洗過澡而比平日紅潤,似乎還冒著蒸氣。她圍了一條浴巾,香肩和大腿從浴巾伸展出來,大腿內側還狡猾地掛了一滴水珠。
  假髮有戴起來,但是髮絲幾乎是全乾的,短短的頭髮之下露出線條性感的脖子和鎖骨。
  當我的思考能力回到腦子裡的瞬間,我的心臟怦怦直跳,臉頰也變得火辣辣的。
  「學姐…我好歹是個男人,妳注意一下啊……」我移開視線。
  酒精仍然在攪動著腦袋,我咬緊下唇保持自身的理性,嘴裡隱約滲出鐵繡味。
  「學弟,你一直對我幻想對吧?你這兩天視線一直都很不安分。」
  學姐看來還在發酒瘋,爬到床上緩緩向我接近,我連忙後退。
  她在我面前掀開了浴巾——
  「鏘鏘鏘鏘!!!學弟,我裡面有穿比基尼喔!」學姐說完用食指指尖戳著我胸前。「學弟,你對姐姐動歪念可不行呢。」
  學姐依然不斷接近我,但我已經退後到沒辦法退後了,後面就是床的靠背。
  學姐的右手伸進我的T裇用手掌觸碰的我的肚子,逆時針緩緩撫摸,「這麼久不打羽毛球,有點發福了呢。」順著肚子慢慢爬上胸膛。
  我的上衣被她攀升的手臂勾起,肚子和胸膛在學姐面前徹底暴露出來。
  學姐開始「嘿~」地用指尖進攻我的乳頭,害我「啊~」地縮了幾下。接著她整個手掌貼上了我的左胸,我的心臟在她掌心裡躍動。
  她靠到我肩膀上,短髮搔弄著我的脖子。
  「學弟是不是想吃掉我呢~你心跳比我還快耶~」話語在我耳畔響起,搞得我好癢。
  學姐說完之後就用右手推著我的胸膛,想要離開我。
  「不行喔,我是姐姐……」
  學姐的左手指尖抵住我的嘴唇。
  「學弟不能對我做這種事。」
  指尖從我唇上離開的瞬間,學姐像是酒醒了,或著一開始就沒醉,只是單純想捉弄我。
  學姐正要轉過身的那一刻,那股酒勁又涌了上來,吹熄了我早就如風中殘燭的理智——
  「妳當我小孩嗎——!?」
  我抓住了學姐的手臂往後一拉,重重地將她摔到床上,跟她互換了位置。
  「我也是個男人啊!幹嘛誘惑完我又轉身離去啊?戲弄我就這麼好玩嗎?」
  我感覺自己像煞車壞了的腳踏車。
  學姐被我壓在下面,滿臉錯愕地看著我。
  「啊啊啊——!」
  學姐被我的大吼嚇得肩膀抖了一抖,她抖動的肩膀、眼角的淚珠還有急劇起伏的胸部都讓我血脈賁張!
  我開始觸碰她的大腿、她的屁股、她的肚子、她的手臂、她的腋下、她的脖子、她的假髮,我想摸遍學姐的一切!
  「學弟…不行啊……我已經是個光頭的醜八怪……」
  學姐有氣無力的話從顫動的唇裡漏出。我聽到後直接摘掉她的假髮,狠狠摔到地上,然後緊緊抱著她的頭。
  「我快要死了…我不能……」
  我用舌頭堵住她的嘴不讓她說下去,舌頭探進去,舔她的牙齒,舔她的口腔內壁,跟她的舌頭糾纏在一起。
  「嗚嗚——嗚嗚——」
  學姐被我強吻的嘴巴溢出掙扎的聲音,與口水聲和她的嬌喘混在一起。她的手推著我的雙肩,但推不動分毫。
  學姐,妳知道嗎?我第一次打手槍的意淫對象不是AV女優,而是小學時在醫院遇見的妳。國中跟妳重逢之後,那抹淡櫻色在我青春的幻想中反覆出現。妳好可愛啊!可愛到我亂七八糟啊!
  我向學姐的胸部伸出手,她被我抓住的瞬間腰肢抖了一抖。學姐的指甲陷入了我的後背,但後背的疼痛反而讓我更興奮。乳房的彈性隔著布料傳來,尺寸不會太大,比雨彤大一點,恰到好處地貼服在我手上,在我手指的蹂躪下變形。我能感覺到胸部底下猛烈的心跳,彷彿和我的心跳漸趨同步。
  嘴唇與學姐分開、手掌離開她乳房的瞬間,學姐梨花帶語地再度提醒:
  「學弟…不行…這樣就回不去了……」
  但我停不下來了。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裡有一股原始的能量,那是急流,可以將一切障礙都沖個稀巴爛;那是烈焰,可以將大地焚燒殆盡;那是冒險,我已經準備好提劍前行。
  我解開牛仔褲的褲頭,爽快地脫掉上衣和牛仔褲,目光迷離地盯著學姐的比基尼下著。
  我渴望得到妳的一切,妳的肉身,妳的心靈,與妳交融直到世界毀滅的那一刻。上天憑什麼奪走妳?留下來!我不想妳走!
  「啊啊啊——!」
  我再大吼一聲,這一吼是為自己壯膽。
  學姐,我已經腫脹難耐了,我好想感受妳體內的溫度,我好想跟妳一起生小寶寶,我好想在妳的身體裡刻上永恆的印記,接受我的一切吧!
  正當我準備脫掉學姐的泳裝,學姐伸手向下探,抓住了我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我因而停下了動作。
  學姐的手指開始收縮,一開始我覺得有點癢,然後慢慢變成痛,很痛,強烈的痛楚侵襲著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到我整個人癱倒在床上。
  痛到我腦子瞬間冷卻下來。
  冷靜過後,我才察覺我剛剛做的事情有多瘋狂,連身為人類應有的理智和自制力都失去了,這種行為跟遊戲裡醜陋的哥布林根本就沒什麼兩樣。
  我前進的方向不會通往未來,只會通往毀滅。
  學姐下了床,調整好被弄亂的泳裝,重新戴好假髮,穿上了第一天來時的那套白色洋裝,提起單肩包,拎走房卡,用冷漠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便快步離開房間。
  等一切沉寂下來,我的內心立即被巨大的愧疚和空虛所佔據。
  「……」
  酒後的頭疼仍未散去,剛剛摸過學姐胸部的觸感也還殘留在手上,溫暖、柔軟、彈性十足——雖然隔著比基尼。
  此時,我腦海裡閃過的是雨彤在機場落下的淚,有點像流星。
  我的行為同時傷害了兩個女孩。
  不幸中的萬幸是,學姐及時掐住了我,不然我就徹底回不去了。

  抬頭一望,璀璨夜星頓時映入眼簾。
  今夜無月無雲,非常適合看星星,但我沒有閒情逸致停下來慢慢看了。
  現在我已經走出民宿,正開著手機的照明模式,摸黑前進,緩步走向滿州沙灘。
  我猜學姐已經自己先去沙灘了,我現在準備找她。
  一路上伸手不見五指,一旁的佳鵝公路甚至連路燈都沒有,所以晚上出門一定要開燈。我出民宿的時候老闆娘有提醒我儘量不要用大燈,可能會打擾到別人觀星,用手機的燈就可以了。
  小學有教過,人的瞳孔在夜晚會放大,可以逐漸捕捉到漆黑中的微小光源。然而這裡實在太暗了,我在路上走了好幾分鐘,都還是只能看到天空中的星星和手機的光源,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黑壓壓的一片。
  我們之所以選擇滿州沙灘這麼偏遠的地方,有幾個原因。這裡正好面對東面可以看日出,而且這裡太偏遠,很少人。此外,正因為這裡連路燈都不見一盞,光害很低,所以能更清晰地看見星星。
  我一路沿著馬路往南走,找到沙灘的入口後右拐向海浪的方向前進。
  毫不誇張,在這片黑暗之中,我能聽見海濤聲,能聞到海潮的氣味,卻完全看不見海。
  我看到遠處有一個白色的光點在閃爍,然後那光開始在半空中沿著一個弧線左右擺動。我朝那個方向奔去,學姐果然在那裏,她正在用手機跟我招手。
  學姐鋪了一張毯子坐在沙灘上,用手掌拍了拍她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下,於是我乖乖坐到她身旁,然後我們兩人都把手機的照明關了。
  「梓晴……」「學弟……」
  我們的聲音交疊在一起。之後我決定讓學姐先說,但是學姊遲遲沒有說話,只有風聲、浪聲和樹葉的沙沙聲在耳邊回響。
  最終還是我先開口:
  「梓晴,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故意的……」
  我的肩膀突然感覺到一隻手搭了上來,於是我又停止了說話,等待學姐開口。
  「學弟畢竟還是個青春期的大男孩呢……」學姐嘆了一口氣,黑夜遮蔽了學姐的表情。「這樣吧!我們都喝醉了,所以扯平了,今晚的事就當作沒有發生過吧!」
  我暗自點頭,想到學姐看不到我點頭又說:
  「我忘了剛剛做了什麼。」
  旁邊傳來學姐的輕笑。
  「學弟,你記性真差,我們逛完墾丁大街之後,去民宿睡覺,呼呼大睡,甚麼都沒有做,之後就來這裡了吧!」
  「對啊,我們去睡覺了……」
  有點尷尬……
  我索性躺了下來,任由鋪天蓋地的星星佔據我的視野。
  也許是因為這裡光害幾乎為零,星空的背景並不是一張全黑的畫布,夜幕的顏色是有層次的,隱約透出來自遙遠星雲的光暈,而數之不盡的星星鑲嵌在上面。我好像能看見星星順沿著一條朦朧的光之道路排列,就像一條掛在夜空中的河流——或許這就是銀河吧!
  「學弟啊,你知道嗎?當我們仰望浩瀚的星空,星星的光芒其實是從千萬光年之外照射而來,也就是說有些星星被我們目睹的那一刻,它已經死了。」
  「所以眼前的星星很多都已經死掉了?」
  「當然星星已經死掉的機率是很低的,只是夜空中總有些星星已經熄滅了的。」
  「這樣啊……」我雙手墊在後腦。「那些死掉的星星,感覺有點傷感呢。」
  「我倒是很羨慕那些死去仍然餘下光芒的星星喔!最可怕的,難道不是死前甚麼都沒有留下,直到最後都沒有人記得,孤獨地死去嗎?至少這些星星留下了光芒,死後仍然留下存在過的證明。」學姐頓了幾秒。「簡直就像是宮澤賢治筆下的天蠍之火呢!」
  「天蠍之火,那啥?」
  「《銀河鐵道之夜》裡面的一個意象喔!說一隻蠍子死後燃燒自身,照亮他人」學姐問:「學弟有看過這本書嗎?」
  「妳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看書的……」
  「哈哈,那我死後學弟就看看吧!」
  「別了吧……我還答應過妳要讀《遇見100%的女孩》。」
  「哈哈,確實有這件事呢!」學姐話鋒一轉,「吶,學弟,你的女朋友對你來說是百分之幾的女孩啊?我每次問你關於她的事,你都不太願意說。」
  我沉默下來,開始回想以前跟雨彤一起的點點滴滴。
  曾經的我,羽毛球和學姐佔據了我人生的一大部分,但陰差陽錯地,我兩樣都失去了。如果沒有雨彤的陪伴,我應該會一直墮落下去吧。
  話說,我還真的跟雨彤做了好多事情。我還在打羽毛球的時候,根本無法想像自己的生活中沒有羽毛球會怎麼樣,但是雨彤卻為我的人生增添了全新的意義。
  我曾經覺得雨彤是雨,一場愜意的小雨,滴答滴答的雨聲能讓我忘卻一切煩惱。人們在晴天的時候都會希望在豔陽下揮灑青春的汗水,下雨正好相反,給人躲進室內的藉口。
  但有誰規定下雨天不能揮灑汗水?都是藉口。晴天總不可能常駐,但就算太陽從天空中消失,我也總得前進。
  何況雨彤不是雨,而是我的愛人。她對我有著莫大恩情,在我心中有著幾乎比肩學姐的份量。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我的心中漸漸有了一個輪廓。
  「百分之九十九吧!」我說。
  「那剩下的百分之一是甚麼?」
  「她脾氣不好。」我思索了一下,「會逼我吃小番茄。」
  學姐聽畢笑了一笑。
  我並沒有告訴學姐,那百分之一其實是學姐從兒童時期開始帶給我的性啟蒙和無限遐想。對我而言,學姐永遠都是那個百分百的女孩。
  但是,就算說出口又怎麼樣呢?
  我覺得學姐是對我有意思的,但萬一是我想多了呢?退一步說,就算喜歡一個人,也有無法回應對方心意的時候吧!我還不確定學姐的想法,但現在她要專心對抗病魔,如果我還把這種想法告訴她,或許會對她造成困擾⋯⋯這也太自私了。
  何況雨彤還等著我的回覆,我無法辜負一個對我這麼好,曾陪我共渡患難,而我又確實地愛著她的女孩。
  我想,我跟學姐早就錯過那個時機了⋯⋯學姐對我來說就只是學姐,很重要很重要,不能抱有非分之想的學姐。
  因此,我決定當成祕密藏在心底,這個祕密淹沒在海風與我的嘆息之中。
  「學弟,能告訴我關於你和你那個女朋友的故事嗎?」
  「好吧……」
   之後,我開始對我暗戀多年的對象講述起我初戀情人的故事。
   其實我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對學姐說,但直到日出之時,這片星空終究會消失吧!

  學姐聽完我講我和雨彤的故事之後,我們輪流打盹,靠這種方式堅持到日出。
  大概到了五點半,我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直接把學姐叫醒。
  四周仍然一片漆黑,頭頂也還是那片星空。
  「學弟,你知道嗎?通常以絕症為題材的愛情故事,死掉的人都會以某種形式留下遺言喔!而那段遺言就會成為整個故事的昇華。」
  「妳說遺書嗎?」
  「可以是遺書,但還可以用其他形式喔!遺書通常是手寫信件對不對,但除此之外還可以用影片、錄音、電郵、訊息、筆記本等等,特別一點的可以用暗號或著遺物,例如把遺言存在上了鎖的手機、電腦或保險箱裡,然後你必須靠推理打開之類。」
  「都死了還弄那麼麻煩啊?」
  「一生人才死一次,當然要隆重一點。」
  「這只是為難收遺書的人吧⋯⋯」
  「不然死前為愛人寫一首曲子怎麼樣?不覺得很浪漫嗎?」
  「妳說旋律跟歌詞都是原創嗎?但收到歌的人不一定會看五線譜⋯⋯」
  「自己演奏一遍錄下來不就行了。」
  「這不就跟上面說的影片一樣了嗎⋯⋯」
  「不然把遺言變成小說怎麼樣?臨死前出版一本書,為了最愛的人書寫,只有那個人能看懂隱藏的訊息什麼的。」
  「能出版再說吧⋯⋯雖然我不看書不太懂行情,我想應該很難吧!」
  「確實,出版比死亡還困難呢。」
  「畢竟所有人都會死啊⋯⋯」
  「哈哈,比起出版,寫小說的話可能還沒寫完就死了。」
  「是啊。」
  「遺言的呈現方法也是五花八門呢!我死了以後,學弟會希望收到哪一種啊?」
  「我嘛……」
  我還在沉吟考慮的時候,遠處的海平面竄出了一縷光。
  「學弟你看你看,開始了。」
  學姐一手晃著我的手臂,另一隻手指向那縷光。
  太陽還未從海裡鑽出來,但海面上已經開始浮現黃色的光暈,照亮了原本黑壓壓一片的海洋。頭頂的星空消退了一些,卻仍能看見很多星星。
  「星星快消失了,總覺得有點不捨。」學姐靠上我的肩膀,人造的短髮舔著我的脖子。
  「是啊。」
  海面上的光暈開始擴大,侵蝕著夜幕。最後太陽終於從海面探出頭來,照耀漆黑的大地。天空、雲朵、海洋、沙灘,眼前的一切都因為破曉而重新被賦予色彩。
  陽光逐漸變得有些刺眼,我因此側過視線看向學姐。身穿著白色洋裝的學姐輕輕曲起膝蓋,依偎在我肩頭上,瞇著眼看從東邊升起的太陽。
  她注意到我的視線後離開了我的肩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接著可愛的臉蛋上浮出一抹笑容。
  「早安啊!學弟。」
  伴隨學姐的一句早晨問候,我們的私奔也就此畫下句點。
  「學弟,我跟你說我的最後兩個願望吧!第一,我希望你回去打羽毛球。第二,如果你真的喜歡雨彤,我希望你跟她復合。這樣我就能安心接受手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