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帖.廬山真面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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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27
安難陀僅知會馮孝興一聲「速速就回」，馮孝興便一口答應下來，這等反應乃環玉始料未及。
但經思略，安難陀說著一口流利的波斯語，於宿利城熟門熟路，根本為波斯的地頭蛇。比起徒具強龍般的勇武，卻無法識明宿利城通衢廣陌的馮實，地頭蛇於此際具備優勢。
安難陀光明正大地帶領環玉走出波斯皇家衛隊親自把守的驛館大門，回想數日前費盡心機地與守衛斡旋，如今和安難陀同行，事事不勞她操心，與總愛繃著臉，言談尖酸刻薄的馮實出行相較，環玉的身心無比放鬆。
連接宿利城內外的公共道路匯集於城中心的聖火廟大廣場。遠而望之，圓環狀的大廣場鑲綴著暖色系的琉璃細瓦；迫而察之，所有碎小的琉璃細瓦排列成乘坐於巨幅雙翅，似初昇朝陽的光明之神。
今日的聖火廟周遭圍攏著重重人牆，環玉在城民們的耳語中聞得諸如「死」、「殺」等字眼，但見安難陀雁行似的眉頭一皴，隨後加快步伐。
環玉以為對方會向她解釋廣場的鼎沸人聲，安難陀的舉止猶如凶怪之萌兆，使她心生警惕。
安難陀很快地便目察出環玉如臨於谷的惴惴小心。待遠離大廣場與毛骨悚然的喧囂，他趕忙放慢步伐，低聲解釋：「適才失禮了，女郎。聖火廟前，刺殺皇族的異教徒正被處以極刑，波斯王欲趕在密特拉節前夕悉數刨除刺殺事件的禍害，場面恐駭女郎之眼。」
環玉聞訊心頭一驚，不曉得為何，她的直覺不停竄動著心思，彷彿那些異教徒之事全然關己。
安難陀盲猜環玉因血腥而惴恐，故轉移其注意力：「目的地離前處不遠，肯定教女郎耳目一新。」
環玉雖無法立即遏止下意識的不寒而慄，好奇感卻隨安難陀之語愈加洶湧澎湃。
兩人最終抵達鐵器工坊，放眼望去，工坊共有數家鐵舖，每家鐵舖可見不同地域的工匠穿梭在鎔爐之間。鐵舖的高溫是鐵匠們對專業的堅持與熱情，鐵器撞擊的鏗鏘與四濺的火花，則預示著鋒芒成形之前的淬煉與磨礪。
安難陀踅逛著鐵舖展售的精美武器。無論是展懸於四面磚牆，抑或擺置於門口供人賞購的鋒鏑，其雕飾柄紋皆教人目不暇給。
此時，難得不必經千迴百轉翻譯的漢語詞句直闖環玉耳門，使之猛地抬頭。一舉眸，乃見幾名魏國軍官與隨團的粟特人陪著馮實挑選刀劍。
馮實發覺眼角餘光有抹熟悉的身影，當硬生生地撞上環玉的視線後，他立即游刃有餘的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繼續觀翫琳瑯滿目的短刃。幾日前正式與馮實攤牌的環玉著實彆扭，眼前的馮實想必亦深有同感。
熟識安難陀的粟特人見他領著於八尺大丈夫之中，尤顯格格不入的環玉，遂問道：「安郎受鴻臚所託，護送馮小女郎出門麼？」
安難陀以眼光向馮實行注目禮，隨後回答同鄉人的問語：「鴻臚特准我陪同女郎選購紀念物。」
「所以安郎欲贈刀兵給遠不及束髮之年的馮小女郎？」大夥兒包括馮實身側的軍官無不瞠目結舌，粟特使臣問道：「您不認為城隅的琉璃藝品較合乎小女郎的愛好？」
安難陀別了一眼環玉，不改初心的喃喃：「總有適合馮女郎之刃......。」
故作行所無事的馮實並無理睬跡狀，然當安難陀話一落，他意外地怔了一怔，隨後默默地放下具薔薇紋理血槽的短劍，只挑了一把以翠裡透白的水晶鏤刻柄身的輕型中長劍，「這把就好。」
「咦?將軍方才不是正探尋便於幼童、婦女攜帶的匕首，怎麼最後僅取了此劍?」
魏國軍官見狀提醒馮實，只瞧得馮實扭頭，鄙夷地道:「口誤罷了，我豈須無法速取敵方首級的「配飾」?」而後逕自離開售舖。
環玉明白馮實極欲閃避與她四目交接的難為情，才臨時變卦不久留，但這也留給雙方暫且喘息的空間。
人語行遠後，安難陀選定了一把以鑌鐵打造的匕首，其外鞘以鎏金雕繪出蒙著雙目，手持軸輪的少女。
「安郎為何贈我匕首?」
「自保之道毋須理由。此匕首看似小而無傷……，」安難陀挺然的眉骨一挑，在環玉面前展示匕首的鋒芒，「可它的鋒芒絲毫不輸習於斬刈殺伐的長刃。女郎年幼且體態嬌嫋，姦凶易卸下心防，匕首可趁其不備迎頭痛擊。這外鞘上鏤雕著拂菻國的幸運女神，願無論遇見任何災厄，女郎盡能迎刃而解。」
環玉接過匕首，當匕首全落在她的掌心，它出乎其意料的輕盈令她備感訝異。
安難陀細膩的心思使環玉備受感動，感激之情滿溢睽違數日的笑容，「安郎為我破耗甚多，教我過意不去。」
環玉的笑意讓安難陀蘊積已久的氣結轉瞬攄舒，爾後打趣地笑道：「女郎委實超脫於同齡的高門貴女。不過女郎無須過意不去，這筆花消涵蓋於得以向鴻臚報銷的項目，我並無破費疑慮。」
「哇……。」環玉為對方的錙銖必較驚呼連連，她忽地想起自己好像不曾聽聞安難陀聊過家室，想必猶未成家，於是問道：「安郎今年貴庚？」
「二十四，女郎何以如是問？」
「難怪……，老愛計較責多還少的。」
安難陀的腦海呈現一片宏邈的白漭，片晌後才意會她的弦外之音。
「女郎此言差矣。別瞧我孑然一身，我已有婚約在身。」
但經思略，安難陀說著一口流利的波斯語，於宿利城熟門熟路，根本為波斯的地頭蛇。比起徒具強龍般的勇武，卻無法識明宿利城通衢廣陌的馮實，地頭蛇於此際具備優勢。
安難陀光明正大地帶領環玉走出波斯皇家衛隊親自把守的驛館大門，回想數日前費盡心機地與守衛斡旋，如今和安難陀同行，事事不勞她操心，與總愛繃著臉，言談尖酸刻薄的馮實出行相較，環玉的身心無比放鬆。
連接宿利城內外的公共道路匯集於城中心的聖火廟大廣場。遠而望之，圓環狀的大廣場鑲綴著暖色系的琉璃細瓦；迫而察之，所有碎小的琉璃細瓦排列成乘坐於巨幅雙翅，似初昇朝陽的光明之神。
今日的聖火廟周遭圍攏著重重人牆，環玉在城民們的耳語中聞得諸如「死」、「殺」等字眼，但見安難陀雁行似的眉頭一皴，隨後加快步伐。
環玉以為對方會向她解釋廣場的鼎沸人聲，安難陀的舉止猶如凶怪之萌兆，使她心生警惕。
安難陀很快地便目察出環玉如臨於谷的惴惴小心。待遠離大廣場與毛骨悚然的喧囂，他趕忙放慢步伐，低聲解釋：「適才失禮了，女郎。聖火廟前，刺殺皇族的異教徒正被處以極刑，波斯王欲趕在密特拉節前夕悉數刨除刺殺事件的禍害，場面恐駭女郎之眼。」
環玉聞訊心頭一驚，不曉得為何，她的直覺不停竄動著心思，彷彿那些異教徒之事全然關己。
安難陀盲猜環玉因血腥而惴恐，故轉移其注意力：「目的地離前處不遠，肯定教女郎耳目一新。」
環玉雖無法立即遏止下意識的不寒而慄，好奇感卻隨安難陀之語愈加洶湧澎湃。
兩人最終抵達鐵器工坊，放眼望去，工坊共有數家鐵舖，每家鐵舖可見不同地域的工匠穿梭在鎔爐之間。鐵舖的高溫是鐵匠們對專業的堅持與熱情，鐵器撞擊的鏗鏘與四濺的火花，則預示著鋒芒成形之前的淬煉與磨礪。
安難陀踅逛著鐵舖展售的精美武器。無論是展懸於四面磚牆，抑或擺置於門口供人賞購的鋒鏑，其雕飾柄紋皆教人目不暇給。
此時，難得不必經千迴百轉翻譯的漢語詞句直闖環玉耳門，使之猛地抬頭。一舉眸，乃見幾名魏國軍官與隨團的粟特人陪著馮實挑選刀劍。
馮實發覺眼角餘光有抹熟悉的身影，當硬生生地撞上環玉的視線後，他立即游刃有餘的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繼續觀翫琳瑯滿目的短刃。幾日前正式與馮實攤牌的環玉著實彆扭，眼前的馮實想必亦深有同感。
熟識安難陀的粟特人見他領著於八尺大丈夫之中，尤顯格格不入的環玉，遂問道：「安郎受鴻臚所託，護送馮小女郎出門麼？」
安難陀以眼光向馮實行注目禮，隨後回答同鄉人的問語：「鴻臚特准我陪同女郎選購紀念物。」
「所以安郎欲贈刀兵給遠不及束髮之年的馮小女郎？」大夥兒包括馮實身側的軍官無不瞠目結舌，粟特使臣問道：「您不認為城隅的琉璃藝品較合乎小女郎的愛好？」
安難陀別了一眼環玉，不改初心的喃喃：「總有適合馮女郎之刃......。」
故作行所無事的馮實並無理睬跡狀，然當安難陀話一落，他意外地怔了一怔，隨後默默地放下具薔薇紋理血槽的短劍，只挑了一把以翠裡透白的水晶鏤刻柄身的輕型中長劍，「這把就好。」
「咦?將軍方才不是正探尋便於幼童、婦女攜帶的匕首，怎麼最後僅取了此劍?」
魏國軍官見狀提醒馮實，只瞧得馮實扭頭，鄙夷地道:「口誤罷了，我豈須無法速取敵方首級的「配飾」?」而後逕自離開售舖。
環玉明白馮實極欲閃避與她四目交接的難為情，才臨時變卦不久留，但這也留給雙方暫且喘息的空間。
人語行遠後，安難陀選定了一把以鑌鐵打造的匕首，其外鞘以鎏金雕繪出蒙著雙目，手持軸輪的少女。
「安郎為何贈我匕首?」
「自保之道毋須理由。此匕首看似小而無傷……，」安難陀挺然的眉骨一挑，在環玉面前展示匕首的鋒芒，「可它的鋒芒絲毫不輸習於斬刈殺伐的長刃。女郎年幼且體態嬌嫋，姦凶易卸下心防，匕首可趁其不備迎頭痛擊。這外鞘上鏤雕著拂菻國的幸運女神，願無論遇見任何災厄，女郎盡能迎刃而解。」
環玉接過匕首，當匕首全落在她的掌心，它出乎其意料的輕盈令她備感訝異。
安難陀細膩的心思使環玉備受感動，感激之情滿溢睽違數日的笑容，「安郎為我破耗甚多，教我過意不去。」
環玉的笑意讓安難陀蘊積已久的氣結轉瞬攄舒，爾後打趣地笑道：「女郎委實超脫於同齡的高門貴女。不過女郎無須過意不去，這筆花消涵蓋於得以向鴻臚報銷的項目，我並無破費疑慮。」
「哇……。」環玉為對方的錙銖必較驚呼連連，她忽地想起自己好像不曾聽聞安難陀聊過家室，想必猶未成家，於是問道：「安郎今年貴庚？」
「二十四，女郎何以如是問？」
「難怪……，老愛計較責多還少的。」
安難陀的腦海呈現一片宏邈的白漭，片晌後才意會她的弦外之音。
「女郎此言差矣。別瞧我孑然一身，我已有婚約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