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哈總部

陰暗烏雲逐漸填滿天空，低沉的隆隆聲在雲縫間響起，迴盪於城市上空。
「沙......」
雨幕降臨，灰暗水霧掩去高樓大廈的影子，雨珠劈啪撞擊在玻璃窗上，碎裂成一道道扭曲痕跡，繼續向下流淌，沖刷過人行道與漆黑的馬路，湧入水溝蓋與排水孔。
強勁的風掃過街道，掀起一晃而過的雨霧波瀾，一輛計程車停在老舊的事務所前，鮮黃車身在陰雨天裡是唯一的亮色。
「我出去了。」米羅斯撐開長傘，向身後的鐵門瞥去一眼，嗓音淡然：「塔茲涅先生就拜託你了。」
「嗯，路上小心。」揮揮手，艾路稍微探出頭，看著他撐傘走向雨裡的計程車。
車輛漸行漸遠，直到霧氣吞沒了車尾燈光，他才轉過身去，走回事務所一樓的房裡，收拾起早餐桌。
計程車的雨刷嘩嘩擺動著，雨水一波波迎面潑灑，被來回反覆的刮刀刷去，揮向車後。
米羅斯坐在副駕駛座，陰暗的車裡開著小夜燈，昏黃燈光照在攤開的行事曆上，上頭的字跡簡略清晰，每一日都寫著待辦事項。
他靜靜讀了幾秒，就抬起目光，闔上硬殼的書本，用手指重重彈了一下書背，發出「喀噠」聲。
「怎麼了嗎？」計程車司機握著方向盤，朝他瞥來一眼。
「沒什麼。」搖搖頭，米羅斯轉過臉，望向車窗外的濃濃雨幕，看見自己的面孔浮現在陰暗街景上，輕聲呢喃：「有很多事情要重新整理。」
亮黃色的計程車駛過街道，濺起灰暗水花，它們潑灑在人行道上，倒映出五光十色的招牌光影。
越向前去，繁華的街頭也亮起燈火，在傾盆大雨帶來的陰暗裡，電子螢幕與百貨公司的彩色看板閃爍著惹眼色調。

摩哈娛樂經紀公司總部位在城市的心臟地帶，數十層高的商業大廈矗立於風雨裡，冷冷直面漆黑厚重的烏雲，任由逐漸增強的暴雨擊打在玻璃牆上，將粉碎的雨水濺回高空。
計程車緩緩滑入臨時停車線，停在這幢籠罩在黑雲裡的大樓前，米羅斯結清車資，再度撐開雨傘，登上雨水淅瀝流淌的階梯，踏入旋轉門後的總部門廊。
光線通明，一道道嵌入廳頂的燈罩散發著冷光，照亮雲紋磁磚地面，正前方的接待櫃檯鑲嵌著金屬雕刻的公司名稱，兩個身穿制服、帶著雕像般笑臉的年輕職員站在裡頭，一起向他投來目光。
米羅斯沒有向他們多說一句話，腳步彎過轉角，走向漆黑大理石築成的大廳側面，踏入電梯裡，按下通往最高層的按鈕。
「叮......」悅耳而無情的鈴聲響起，黑色電梯門無聲關閉，向上升起——經過鎂光燈閃爍不止的室內攝影棚、經過無數電腦與大螢幕並鄰的後製工作區、經過被報告書淹沒的職員辦公室、經過籠罩在黑暗中的大會議室......電梯車廂頂端的數字靜靜向右攀爬，直到抵達盡頭。
黑得猶如鏡子般的電梯門發出嗡嗡低鳴，向兩側滑開，敞露出一片同樣漆黑的地毯長廊。
長廊盡頭矗立著一扇黑石門扉，沒有任何雕飾，沉靜壓迫。
門旁是一張高腳咖啡桌，鑲著金圈的木桌子只足夠放置一台筆記型電腦，以及一本硬殼的行事曆。
一個身穿黑襯衫的男人坐在咖啡桌邊，抬頭向他看來一眼，便又再度低下頭，一手書寫著行事曆的紙頁，一手敲打鍵盤。
米羅斯向前踏出一步，電梯門便在身後關上了，再度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往地面沉落。
低溫的空調吹送著，空氣裡隱約有一股咖啡香，卻不知為何，令人無法覺得溫暖，只有一抹透徹骨髓的寒意。
他邁步向前走，腳步踏在黑色地毯上，發不出任何聲響，長廊裡只有眼前男人漠然的打字聲。
米羅斯來到他面前，微微垂下頭，話語收得謹慎平穩：「布莉德女士要我來見她。請幫我通報。」
「......。」緩緩抬起頭，這男人戴著一副細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珠是琥珀色的，看著他的眼神有如蛇類，漆黑的瞳孔裡毫無溫度。布莉德女士的秘書也是一頭Alpha。
「......。」米羅斯不著痕跡的吸了一口氣，輕輕咬住舌尖，將嘴角就要勾起的弧度給壓制下去。
凝視他足足過了十秒，身為秘書的男人轉過頭去，伸手拿起掛在黑色牆面上的室內電話，按下按鍵，接通後開口：「西區事務所的人來了。」
回應只有冰冷的兩個字，『進來。』
掛回電話，秘書從咖啡桌旁起身，敲響長廊盡頭的經理室大門，沉重的石聲在廊上迴盪。
「請進。」他的嗓音毫無起伏，將門板向內推開，目光收斂的向下垂，卻只有冷若冰霜的禮儀：「祝兩位談話順利。」
看見門裡的身影，米羅斯微微一僵，身子定在了原地，雙腳彷彿被織在地毯上，無法挪動半分。
門裡的人也看著他，冷冷的看穿他的畏懼，再度張開口：「進來。」
米羅斯倒抽一口氣，腳底突然踏出步伐，像是被她的命令猛然往前扯，踉蹌跌進經理室，身後的秘書下一刻就關上門。
「沙......」
雨聲仍未止息，黑雲翻湧在落地窗外，傾盆大雨夾帶著一閃而逝的電光，伴隨越來越強烈的暴風雨，無數雨點流淌在玻璃上。
「劈啪！」
極短的閃電劃過空中，霎那像是飛龍的殘影。
「米羅斯。」
布莉德女士坐在辦公桌後，背對著開始打雷的黑色天空，猶如烈焰般的鮮紅眼眸凝視著他。
空氣裡瀰漫著炭火燃燒的壓抑氣息，辦公桌上的一台筆記型電腦亮著冷冷藍光，將她的一隻手臂照得彷彿機械。
她白金色的髮辮盤在腦後，只刻意垂下一縷優雅的側髮，肩上披著的黑色大衣附有天鵝絨上領，將其襯托得極其高貴。
雙手放在椅扶手上，布莉德冷冷注視米羅斯，容顏與嗓音都同樣無情，優美而令人戰慄：「塔茲涅的身體狀況怎麼樣？」
「塔茲涅先生已經脫離危險狀態......」他迎著那道眼神，迅速垂下頭，避開視線，開口的語調聽上去平穩，卻隱約透出顫抖：「雖然還在發情期中，但只要好好休息就能恢復水準。」
「你呢？」布莉德的眼神一絲閃爍也沒有。
「我......我也是。」呼吸已經不由自主的微微急促，米羅斯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重重跳動，後頸逐漸升溫，冷汗卻從背後滲出，連聲音都快難以控制：「我已經可以開始工作了，今天就會重新聯絡和排定塔茲涅先生的檔期，艾路先生的行程也不會有延誤，請您交給我。」
「你的工作能力很好，這是我讚賞的部分。」布莉德看著他，慢慢抬起右手，放在桌面上，嗓音毫無動搖：「接下來，你的回答會影響，我對你失望的部分。」
米羅斯猛抽一口氣，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是低著頭，倏然張大眼。
胸口跳動的熱度已經蔓延到頸部，像是一把火焰烤著臉頰，灼痛得像是即將龜裂，冷汗卻更加劇烈的往外冒，從他的額角流下，劃過頰邊，帶來熱辣刺痛。

布莉德開口了。
「艾路是摩哈公司的藝人。他毆打拉爾奇亞影業的重要股東，你要怎麼挽回？」
「我會澄清，將所有過程公布出來。」
「這個做法沒有用。」
「我......並不是要向拉爾奇亞澄清。也不會一次就說明全部。」

米羅斯低著頭。
「我會在塔茲涅先生的官方帳號公布消息，說明他因為人身意外必須休養，時長是十天。」
「為什麼是十天？」
「Omega的發情期是三到十天。雖然不是長期休養，但必須刻意公開報告，會使粉絲往嚴重的事態推測。」
「繼續說。」
「同時，我會請艾路先生以個人帳號發布文章，表達他自身作為Alpha，對於欺壓弱勢性別的不認同。他的性格原本就比較暴躁，我會要他在這篇文章以比較強烈的措辭來表達。」
「為什麼重點是放在欺壓弱勢性別，而不是欺壓Omega？」
「因為我也倒下了。」

布莉德微微揚起白金色眉毛，眼底已經露出瞭然。
「這樣一來，他動手是為了兩個人，而且分別是Beta和Omega。」
「是的。實際上，這也是事實。」
「繼續說。」
「我需要藉助摩哈的公關部門，在同一天中午發布消息，公布塔茲涅先生和我平安出院。消息內容必須以塔茲涅先生的身體狀況為重，他依然需要休養十天，並簡單帶過我的情況。」
「因為大眾在意的是藝人。」
「是的。性別為Omega，並且身為加害者長輩的藝人。」
「這一點，媒體會很喜歡。」

「這三篇文章會被兜在一起。」米羅斯深呼吸一口氣，冷汗從頰邊滴落，他的嗓音卻已經平穩下來：「裡面的線索足夠讓大眾臆測在拉爾奇亞的拍攝期間，發生了讓塔茲涅先生以Omega身份而住院的意外。我雖然是附帶的，但仍然比Alpha弱勢，無論如何，能塑造出艾路是為了正義才動手的形象。」
「網路聲量會站在我們這裡。」抬起右手食指，輕輕敲打在桌面上，布莉德凝視著他，然而鮮紅的瞳孔卻透出一抹危險的火焰：「那麼，當那些聲量開始發酵以後，你要用來對拉爾奇亞做什麼？」

「你要他們向塔茲涅和你賠罪嗎？」

「順便藉這個風波，抬升艾路的關注度？」

「趁著大眾都願意為你們這些受害者發聲的時候，把迫害自己的勢力徹底掃除，並且爭取更進一步的利益？就像是激進的Omega平權團體那樣？」

米羅斯身子微微一僵，連呼吸都停住了。
她的手指敲打在桌上，最後一下的力道同樣輕緩，卻斷然而冰冷——「我不同意。這種方式會讓摩哈與拉爾奇亞的關係瓦解。」

「這次與拉爾奇亞的拍攝結束後，我要艾路向被毆打的對象道歉，賠償對方的損失，否則摩哈將終止與有暴力紀錄的藝人合作。我們同樣會要求賠償損失。」

「塔茲涅可以繼續留在這裡，具備那種形象的Omega藝人不多，他在這次事件裡也是受害者，不會影響到公司風評。」

「米羅斯，你讓我很失望。你在拍攝現場沒有盡到身為經紀人的職責，讓藝人受到傷害，也沒有阻止他使用暴力的行為，導致摩哈與拉爾奇亞的合作出現問題。電影合約結束後，我要你自行請辭。」

——他幾乎要笑出來了。
瞪大眼睛，極度的恐懼、以及山脈墜落一般的龐大壓迫感，讓米羅斯的嘴角猛然向上咧，耳根被拉扯，泛起撕裂般的灼痛。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熾熱，不知是錯覺與否，血腥味似乎開始流入鼻腔。
「嘶......」低著臉，他深呼吸一口氣，從牙縫之間嚐到瀰漫在房裡的炭火味，讓他連牙關都開始打顫。
布莉德冷冷注視他，吐出最後兩個字：「出去。」
「碰」一聲，沉重的開門聲響起，秘書推開黑色門扉，鏡片後的眼珠毫無情感，等著他轉身離開。

「不是這樣的。」

這句話極為微弱，卻也清晰的在暴風雨裡響起。
「你剛剛說什麼？」布莉德微微向前傾，嗓音沉了下去。

「劈啪！」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將天空撕裂，眨眼之間被裹入翻湧的黑雲裡。
「只要......只要拉爾奇亞影業和加害我們的人徹底切割，事情就不用走到那一步。」米羅斯抬起臉，在顫抖而冰冷的呼吸之中，凝視布莉德，淡藍色的眼眸倒映著雷雨交織：「洛克雖然是影業大股東的兒子，但同時也是伊耳導演的助理，受到影業管轄。」

「只要把他切割，影業就能將所有責任都脫淨，即使有輿論，也只會指責高層無法違背股東的意願，硬要造成從業人員麻煩。」

「大股東會對高層施壓，但是其他股東則會聯合起來對抗他——因為他們都清楚，一旦事情發展到最壞的狀況，就算龐大如拉爾奇亞影業，也會被這個社會徹底拒絕。」

嗓音裡的顫抖在不知不覺間停止了，他的語調平穩，一字一句都冷靜得猶如冰河。
塔茲涅低低的求救聲，艾路自責的眼神，全都清楚烙印在他的心臟上，伴隨血液汩汩流動，他的耳朵泛起了赤紅，卻只有溫暖的熱度，沒有疼痛。

「摩哈不會受到牽連，這件事情最終只會以我們和洛克的私人恩怨結束。」

米羅斯的視線筆直，直視布莉德與她身後咆哮翻湧的漆黑天空，眼底毫無退卻。

「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結果。」

布莉德看著他。
閃電劃過天際，一瞬間將經理辦公室照亮，她背光的臉龐被照得漆黑，只有兩隻鮮紅的瞳孔散發火光，眨也不眨。
放在桌面上的手掌，也黑得猶如焦炭，手指慢慢敲了起來。
「叩。」
「叩。」
「叩。」
指頭停住了，她的雙眼眨也不眨，唇瓣裡發出冰冷的嗓音：「梅硫斯。」
「是，經理。」秘書微微傾身，蛇類般的眼珠透出銳光，問：「您要我做什麼？」
「通知公關部，有關拉爾奇亞影業與我方的爭端，以塔茲涅的官方帳號、艾路的個人帳號為準，在事情解決以前，他們的經紀人有發布消息的需求都優先處理。」布莉德向後傾，靠坐回椅背上。
「......！」米羅斯張大眼，屏住了呼吸。
「是，我明白了。」梅硫斯低著頭，毫無質疑的接下指示。
「還有通知法務部，」目光轉向桌上的電腦螢幕，她的手掌放上鍵盤，敲打起來，語調開始透出審視：「開始為性騷擾、正當防衛兩項案件做訴訟準備。」
「是，我明白了。」他再次回應。
「嗯。」布莉德不再說話，一揮手要他退下。
梅硫斯轉身離開，也不忘再度關上辦公室門。
落地窗外依然風雨交加，布莉德坐在窗前，臉龐在烏雲的襯托下更加白皙，剛才的漆黑顏色彷彿幻覺。
優美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叩出清脆聲響，她的視線望著螢幕，冷冷開口：「想說什麼，直接說出來。」
「是。」米羅斯頓了下，連忙點點頭，臉上有鬆了一口氣的微紅，卻也不解的蹙著眉頭：「請問，通知法務部的那兩個事項......性騷擾我明白，為什麼會有正當防衛？艾路他......」
「我看到的報告裡，說當時艾路和那個叫洛克的人，都距離事發現場很近。只隔著一扇門。」鮮紅的眼眸倒映著螢幕冷光，布莉德的語調冷酷，帶著一股無情的算計：「Alpha對Omega的加害，如果牽扯到『氣味』的話，光是強硬要進入同個空間，就可以算是犯罪。在這個前提下，只要採用『艾路是為了防止他繼續傷害你們』這個理由，正當防衛的說法就有可能成立。」
米羅斯愣了一下，還是難以贊同的搖搖頭：「但是，現場應該會有目擊者，再加上監視器......」
「我收到的消息是，那個助理是個討人厭的人，不會有人想幫他。」她毫無動搖，繼續看著電腦螢幕：「而監視器影像，只要能解釋得通就沒問題了。」
「摩哈的法務部是很厲害，但是......」米羅斯再度張嘴，卻在遲疑了片刻後，收回了原本想說的話，提出另一個問題：「您的意思是，要協助我們處理和洛克之間的問題嗎？」
「拉爾奇亞影業會做出明智的選擇，這代表塔茲涅與艾路與他都各有一場官司要打。」布莉德敲打鍵盤的右手停了下來，轉頭望向他，眼裡冷冷的透出火光：「即使是你們的私人恩怨，我也不允許外人欺負到我們頭上，藝人與經紀人都是摩哈重要的資產，區區一頭Alpha，沒有地方容得他撒野！」
瞪大眼睛，他啞了數秒，後背起了一陣顫慄，對頂頭上司的敬畏又更加深幾分。
布莉德看著他的表情，瞇起眼睛，像是一頭吹出火花的巨龍，再度開口：「這麼說起來，你這次和我見面的態度，和以前不一樣，居然敢直接反駁我的話。」
「呃......！」米羅斯身子一僵，連忙再度低頭，聲音也低了下去：「真的很抱歉，冒犯到您了，我只是不希望事情演變到摩哈與拉爾奇亞不能再合作的地步......」
「嘴上說得好聽。」冷哼了聲，她轉開眼神，不再看向米羅斯：「我可沒看到你有一點忠誠，倒是提到對塔茲涅和艾路的處置時，你差點又要倒下了吧？太容易看出來了。」
「那是......」他張開口幾秒，支支吾吾卻說不出話。
「不用辯解了，我也沒興趣計較，只要你確實完成工作就夠了。」布莉德舉起食指，向他冷冷一揮，示意他可以走了：「而且，要是連幾句反駁都接納不了，我還算什麼領導者。」
「......艾路說過，您是Alpha裡的Alpha。」米羅斯輕聲回應，應著她的手勢直起身，點頭致意：「我認為，您有這個氣量。」
「拍馬屁就不用了，出去。」她直接扔回來一句話。
「是。」再次低頭，米羅斯的嗓音淡淡的，轉身走向黑門。
「還有，」他伸手握住門把的時候，布莉德再度開口，嗓音依然冰冷：「以前那個沒心沒肺的笑臉雖然好看，但是以後和我說話時，我要你保持今天的態度。」
米羅斯已經推開了黑石門，不禁愣了一下，才點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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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經理辦公室，米羅斯向旁看去，看見梅硫斯正好交代完了事項，將電話掛回牆面，轉回臉來，兩人的視線對在一起。
「......辛苦了。」米羅斯有些遲疑，還是點點頭。
「您也辛苦了。」琥珀色眼珠盯著他幾秒鐘，梅硫斯吐出毫無起伏的語調：「回去請好好休息。」
「什麼意思？」他頓了下。
「字面上的意思。」他像是爬蟲類般歪頭，鏡片後的眼睛只眨動一次，話語平坦無波：「要在她面前直話直說，對你們來說，很有壓力。」
「啊......是這樣沒錯。」理解的點點頭，米羅斯與他對視了幾秒，還是忍不住問：「請問，對於Alpha來說，和布莉德女士說話的壓力也很大嗎？」
「是這樣沒錯。」梅硫斯抬起手，推了一下眼鏡，眼底毫無溫度：「不過，那是其他的Alpha。我說的『你們』，是指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
「......好的。」把感想放在心裡，米羅斯感覺自己不該思考太多這兩頭頂級Alpha之間的關係，低頭告辭，轉身走過長廊，搭上電梯。
黑色而鑲嵌著鏡面的電梯車廂裡，迴盪著沉穩的嗡嗡聲，從最高層垂直往下降的過程平順安定，只有微微的失重與震動從米羅斯腳下傳來。
「呼。」他看著眼前光滑漆黑的電梯門，面對自己的倒影，輕輕呼出一口氣：「我已經和布莉德女士談完了，也談成了......好像到現在才有實感。」
就和自己昨晚告訴艾路的一樣，那個人雖然可怕，但是是會聽完別人說話的人。
米羅斯舉起手，輕輕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手指擦過鼻下，什麼也沒有沾上。
「嗯，也不算太勉強。」他笑了笑，只有自己看得到。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米羅斯微微揚起眉，伸手拿了出來，打開螢幕：「是要重新約檔期的案主嗎......呃，哥哥？」
他連忙按下接通，將手機拿到耳邊：「哥哥，怎麼了？是拉爾奇亞那邊的事情嗎？」
『呀，米米，你聽起來滿有精神的，我放心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發生什麼事了？」
『與其說是發生什麼事情，是哥哥做了一點努力，想說差不多該告訴你了。籌碼還是越多越好對吧？』
「......我已經處理過了......但是你做了什麼，哥哥？應該沒有犯法吧？」
『米米果然也出手了呀？不過放心吧，我沒做太亂來的事情。』
「......。」
『總而言之，我傳了一部影片給洛克家的所有人，要他們稍微注重一下自家成員的行為舉止，如果不希望那部影片、還有那小子的身家祖宗資料全都被公開在網路上，就好自為之。』
「影片？什麼影片？攝影棚的監視錄影帶嗎？」
『秘密。不過因為是能直接當作犯罪證據的東西，所以會教出那種人的家族肯定會想辦法避免的。』
「......哥哥，你這樣做不會有危險嗎？」
『呀，怎麼會呢？伊耳導演只是個認真拍片的小導演，哪會做這種威脅勒索的壞勾當？』
「哥哥！」
電梯車廂微微一沉，停了下來。
『我知道，米米。』在廂門向兩側滑開的時候，伊耳聲音從手機裡傳來，淡然清晰：『我比你清楚和那種家族交涉的分寸，不會亂來的。』
「......。」米羅斯皺著眉頭，走出電梯間，踏上黑大理石的大廳地面。
『你肯定是希望拉爾奇亞把洛克徹底切割掉，對吧？』他聽起來笑笑的，彷彿早在手機接通之前，就知道事態的發展：『我不能公然支持，所以偷偷扯後腿的事情就由我來吧，你只要保護好那兩個人就好了。』
米羅斯沉默了幾秒，腳步在大廳的玻璃旋轉門前停下，凝視門外的陰雨連綿：「哥哥，你從什麼時候發現的？我對他們......」
『噗！』伊耳笑了出來，輕鬆愜意，卻似乎帶著幾分遺憾：『嗯，是什麼時候呢？應該是發現米米對他們都不笑的時候吧？那時候我就在想，好期待他們也叫我哥哥呀。』
「我才不會讓他們......！」

「咕隆隆......」

面前的玻璃旋轉門突然動了，拿著手機的米羅斯向後退了一步，讓出位置，卻在抬頭看見人影時，微微皺起眉頭。
「怎麼，你也在這裡啊？」語調不善，洛克從旋轉門後踏出，一頭金髮因為濕氣而有些低垂，他戴著黑色口罩，鐵條邊緣仍然能看見紗布一角，腫脹的紫黑色鼻子難以完全遮起。
「您好。」米羅斯站在原地，目光閃爍兩下後，慢慢平穩下來，嘴角沒有任何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