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的話是真相,因為那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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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9-07
(如有錯字或語法不順,還盡管請提出!別跟我客氣呀!)

  在那之後我被帶進與世隔絕的叢森之中,我以為他會善待我,但那聽起來更像個謊言。白雪皚皚、大雪紛飛,只有用力拖著大腿擠開前方的雪才不會陷入無盡的迷茫中。
  儘管無數次差點倒下,你也會因為那個人即將消失在眼界而不得不再次站起來,我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認為他會給我些什麼,或者希望、或者溫暖。
  大概是因為他那時候有看見我吧?比什麼都好,他看見我、他給了我短暫但切實的溫暖。
  哪怕他是在慘忍地砍下了我的腳後並讓我吃下,我也會因為有了能果腹的東西而高興,哪怕是我的雙腿、我的雙手。
  恐怕那個時候我就已經不正常了,不正常到以為他救了我、他還會再救我、他不會拋棄我。天真地認為只要照著他的話做就一定可以得到……得到那個時後的溫暖。

  所以無論腳是否凍傷、手是否沒了溫度,我都會為了不讓那個背影遠離而前進。那時候的我根本就沒意識到,他可能一點都不想救我,因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沒有停下腳步。
  但我一定會傻傻地跟著,哪怕只剩下一絲看不見的蹤影我也會跟著他劃開的雪前進。
  前往那個被雪掩埋的森林……
  不知道多久、不管過了多久,你只有刺激的冷空氣在提醒你:你還能動;你只有前方劃開的道路能告訴你:他還在那裡;你只有不停走動的步伐,才不會失去全部。

  是的,我已經可悲到認為我除了前方沒有任何選擇了,不可能停下等死、不可能不前進、不可能閉上雙眼倒在雪中、不可能期望他回頭等我……
  因為我已經被他帶來的地獄綁住了。
  死死地綁住了!

  用那殘忍、殘酷、不該存在也不應該出現的溫柔!肆意踐踏我的自由與我的命運!

  然而可笑的是,我根本就不懂那些,完全不懂……
  我只有一個選擇   跟上他。

  不知道黑夜與白晝、不知道狼嚎與虎嘯,甚至……我連森林是一個危險的地方這個認知都沒有。
  要說我害不害怕,那是肯定的……只要回想起來就會害怕!可是當下的我卻一點恐懼都沒有,因為我早就麻木了。如果那些危險能夠立刻中斷我的步伐賜予我永遠的解脫,我應該很高興、高興到流出血淚!

  ……神不會那麼慈悲,祂是殘忍的。

  不知道多久,不曉得過了多久,同樣的畫面持續了多久、不曾改變的顏色是什麼時候又是在何時終結了?
  直到有一朵花落在我的腳前、落在我前進的道路上,失去焦點的靈魂才有了一點點波瀾。
  這個波瀾與震撼越來越大,大到它開始激起狂暴的風浪衝擊我的身心靈,有如快要崩潰的山洪正要將我吞噬,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發生了什麼。
  我,已經不成人形,只要再一步……最後僅存的火苗就會被捻熄,只有一點點了,接近無光的火苗。

  「喂!」
  一個東西突然出現塞了過來,是一個裝滿粉紅色液體的瓶子,它正不斷衝擊著我的口腔、我的喉嚨、我的肺腑與我的胃,直到火苗慢慢恢復一點光輝。
  「哼,我果然沒看錯,高興吧!妳通過了一個地獄。」
  那時候我還不清楚這句話的意思,直到我慢慢從他那裡吸收了一個正常人與不正常人該有的知識與常識後,我才回想起這一天的恐懼。
  那股原本要將我吞噬的山洪,正是我靈魂深處被潛意識覆蓋的恐懼,一個身為人應該有的恐懼。
  應該接受恐懼、思考恐懼、對恐懼產生反應的大腦,只因為除此以外一無所有的目標,被甩在心底深處,該說是封印了……還是選擇性忘卻了?
  或者該說……我,已經壞掉了呢?

  但仔細想想,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首先,光是沒碰到魔獸與怪物就已經不是現實了。要給這種可能性冠以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我是被世界遺忘就連魔獸與怪物都不屑一顧的存在。
  第二種,有人將我從那些危機中排除。
  不過那時候我根本沒想這麼多,甚至不知道那股即將山洪爆發的情緒到底是什麼。
  因為我很快就陷入了更水深火熱的地獄中。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森林,橫跨南北篇幅極大,我在這森林的北邊入口一路深入到接近森林的中心,這裡不像北方寒冷卻潮濕悶熱。
  悶熱之外還有許多讓人噁心到退避三舍的蟲子與異物,是的……這些都還好,真正的地獄是那個傢伙的命令。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成為了奴隸,因為他不停地將那些家事、粗事與勞力活都交給我。
  首先是打掃,我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麼打掃。一開始進入那間有些破舊的屋子時我第一個感想只有過去那些點亮油燈的窗戶,第二個則是原來那些窗戶裡面是長這樣?
  結果我連休息都來不及就被扔了一個破布過來,當然我還沒愚蠢到不清楚這個動作的意思。
  「……水……?」
  「哼,要水就自己去找,給我擦乾淨這間屋子,要是讓我找到一點灰塵我不會放過妳。」
  我那時還聽不懂他的意思,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
  透過身體的痛覺與被氣息所壓迫的恐懼,很快我的心裡就被刻上一個深深的教訓   那就是強者。

  之後的生活就是在打、罵、使喚、不安與飢餓中度過。
  他每天只會給我一餐,一個微不足道的殘渣,而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吃那些美味的山珍海味。
  我並沒有抱怨,因為光是能有東西吃我就知道這就是我的命了。
  那不是溫暖,只披著溫暖的假象……
  每次都會為了他桌上豐富的食物而吞嚥口水,然而這裡面沒有一點是我的食物,儘管我曾經用眼神詢問過,而他也只會回我一個無情的眼神。

  「要吃,就自己找!」
  他的食物都來自這座森林裡的草木與野獸。而我的食物則來自他留下的殘渣,一些難吃、吃也吃不飽的東西。
  當然我不可能安於現狀,也不可能偷拿他藏起的食物,因為我很清楚在那之後的代價。
  我不可能為了失去一隻手而做那種事,並不是因為我曾經失去過,而是因為恐懼已經在我的身體上烙下了……

  之後我只能靠著努力將一天該做的事情都提早做完並在他出門的時候跟著他。
  第一次,我差點困在森林裡找不到回去的路,他的速度超過我的想像。
  第二次,我緊跟在他身後,但不能被他發現,因為他會毫不留情地開始加速將我拋在身後。遇到這種情況我就只能乖乖回去了。
  但我沒有放棄,因為我好不容易才了解到什麼叫做溫暖,什麼叫做飽滿,第一次的美味就在我品嘗了自己的身體時……哪怕是已經凍壞的四肢,我也奮力地咬下去,就算嚐不出味道我也能感覺身體有了活力。

  之後每一天,我都會偷偷跟著,每次都會被發現,但每一次我都在進步。
  直到我發現他在哪裡採了什麼、採的東西長什麼樣子為止。儘管我分辨不出來哪些能吃,我還是透過了身體記住了它。
  一些長得很像的東西不代表它就是,然而我卻沒有範本可以參考,因為那些都進了他的肚子裡!所以我只好不斷透過自己的雙眼去觀察,那個可以吃的東西事什麼,直到我痛不欲生超過四十次以上後,我才能大致分辨出哪些草、哪些果子能吃。
  我甚至偷偷從遠處觀察它如何處理那些他能吃我卻不能吃的東西,後來我漸漸從這些觀察與經驗中了解到有些植物的莖與根能吃、有些不能,有的整枝能吃有的不行,有的在發芽後不能吃、有的要經過處理才能……
  而在這段期間我也發現到一些我未曾去關注過的事情。

  狩獵以及……拿著木劍揮舞。
  那些聞起來就很美味的東西不全是果子散發的,而是那時我所嚐到的東西,而且是經過火焰燒灼後才散發出來的。
  之後我就在每天只睡五個小時,凌晨就起床開始打掃,早晨觀察他揮舞木劍,上午跟蹤他採集,中午後觀察他處理植物野果,下午看著他去狩獵,夕落觀察他解剖,晚前看著他處理野獸的肉,晚上只能不甘心地聞著那些香氣然後不斷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夜晚不斷翻閱著他架上那些被灰塵覆蓋的書本,雖然一開始完全看不懂,但在偶然的一天我聽見他在閱讀那些書籍,而我就跟著他在旁邊觀察與聆聽。

  這不是因為我喜歡讀書,而是因為我找不到其他能做的事情,而且我對那些黑線組成的文字到底在講什麼有些感到興趣。
  每天重複,周而復始,我漸漸感覺到自己好像有些地方與過去不太一樣。
  那時候的我還不了解這個不太一樣到底是什麼感覺,直到我從書中讀到了成長與學習這兩個詞之後……

  大概在我九歲的時候,我開始利用砍柴剩下的廢木作為我的工具,每天偷偷觀察他早晨的動作,然後於隔天凌晨開始同樣的動作,然後在當天早上繼續觀察他的動作,不斷、不斷,儘管我不清楚這些動作到底能起到什麼作用,但是我能從中感覺到他當時散發出的壓迫感。
  那是我認為強大的理由,所以我會不問緣由地開始這個動作。
  之後這樣的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年……

  在這兩年裡,他對我的關注只有短短的幾句話與眼神,每次都不會超過他都不會講超過三句。
  但在某一天的早晨,他開始對我有了多餘的關注……

  「喂,過來  
  我不知道他叫住我要做什麼,我只能謹慎小心地照著他的話做。那時候我或許在害怕,怕他又會對我做什麼恐怖的事或是命令我做更多不講理的工作。

  但結果出乎我的意料,他把一把似乎裝著鐵劍的劍鞘扔給了我,我急忙之下接住了它並差點倒在地上。
  這個重量有點超出我的想像,比起平時拿的斧頭重了不少,但也並沒有到無法舉起的程度。
  「拔出它  
  我不知道他的用意,不過我還是照著他的話做,畢竟我只有這個選擇。
  拔出了劍鞘裡的劍時,劍比我想像中的長以至於我不小心卡到鞘的邊緣,試了好幾次都拔不出來。因為這副醜態被他這樣盯著害得我一時的氣急,不小心用力過猛而差點把劍揮過了身後,又差點因為劍的重量而不支倒地。

  「哼……用力,朝我這裡揮過來。」
  他拿起了他慣用的木劍,不由分說地指著自己的胸膛還有喉嚨。
  儘管我還處在不明事理的困惑中,但我還是照著他的話去做。
  「唔  
  不過我並沒有揮過去,而是想辦法將他打橫朝著他刺過去。
  隨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我想那個時候他大概是被我震驚到了吧?
  一般的初學者如果要砍向一個人通常都會把劍高舉過頭朝對方揮下,對吧?
  不過我卻把劍橫舉做出了完全不曾做過的動作   其實並不是,因為我每安都在觀察他,儘管高舉過頭向地上揮下的攻擊比其他動作都還要多次。
  但真正能夠從這個距離攻擊到他的胸口或喉嚨的方式,絕對不是靠那麼大的動作。
  只有橫砍與突刺,但是那麼重的劍我沒有把握能做好橫砍的動作,甚至很有可能會讓自己站不穩。
  所以我選擇了突刺,而這個選擇似乎造成了他的意外與措手不及。

  但結果可想而知,他用木劍打偏了我的攻擊,儘管距離他的胸口只差不到五十公分的距離,但他還是躲過了。
  不過我想,憑他的實力根本不需要攔截就能閃過,但他卻做出了攔截的動作,看來他似乎真的有些措手不及的樣子……
  「再來!」
  之後我就在他的命令下不斷地以我認為適合的方式攻擊過去,然而這些攻擊卻沒有比第一次來得有效,甚至沒辦法讓他的表情有那麼一點變化。
  到最後他甚至站著直接將我的攻擊全數擋下,然後殘酷且殘忍地劃破我的身體、直到我再也拿不起武器為止。

  而在那天,我品嘗到久違的食物,發霉、爛掉又噁心的食物……

  「妳要記住,在這世界沒有力量的人,就只能任人宰割!」
  之後他似乎為了不讓我能搶他的配菜而開始每隔三天就與我對打。每一次我都在他無情的攻擊下受到起不了床的傷害。每一次他都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出手,我甚至連什麼時候受傷都不知道。
  「給我睜大眼!敵人絕不會仁慈,現在的妳已經死超過二十次了!」
  大吼與大罵中挾帶著讓人心寒的恐懼與威嚴,每次我都必定會在戰鬥中承受這些。

  但是在不知不覺間,我習慣了他……習慣他的怒吼、咆哮對我的精神帶來的影響,習慣了他那些幾乎招招致命的攻擊軌跡,習慣了不停地閃躲甚至出手擋下。
  而這一切都在每天的生活中慢慢融會貫通,從砍柴的動作中鍛鍊出的體力與揮舞斧頭命中柴心的命中能力。
  從觀察他採集野草、處理草果時的觀察力與思考力。
  從他那些不知所謂的行動中一步步驗證結果與想法的判斷力。
  每天都必須將小屋打掃乾淨的耐心與為了打掃將每個角落都打掃乾淨所鍛鍊出的專注力。
  從每次對比餐桌上的食物與手中的食物中所感受到的落差裡,學會不滿與渴望還有強烈的忌妒和羨慕。
  然後每天都為了能吃到更多的草、更多的野果,不斷閃躲他的攻擊、避開他的劍來反擊。每一次的打鬥都能感覺到些許不同,僅僅一點點但確實有不一樣的異樣感。慢慢的,我似乎能和那傢伙應對了起來,儘管十次攻擊只有三次能不受傷,不過我卻能在十次的攻擊裡製造五次反擊,就算五次中有兩次還是被他得逞,我也能明顯察覺到現在的自己與過去不同。

  或許那就是被稱之為成長的東西,然而……單單只是這樣,也僅僅只是這樣,如果不能做到更好,以後的食物只會越來越差!食物越差,體力越少,這是我在經過第三次的對打時發現的,因為食物變差而導致體力變差,最後只會越來越糟的循環……
  所以我必須在身體完全撐不住前,想辦法變得更強,必須強到就算拿不起劍了也能夠站在原地!

  他無論如何都會把我打到全身是傷、直到我再也拿不起劍為止,如果我故意拋掉手中的劍,一旦被他發現,我恐怕會直接被木劍打到昏過去,到那時候說不定已經過了兩天了,那麼我就等於白白失去一天採菜的機會!
  這是我所不能允許的,因為每週都會有兩天必須對打,剩下的時間扣掉兩天半的修養,只剩下兩天半能夠吃到最基本的野菜。而這些菜裡一點肉都沒有!
  我也試著找過那些森林裡的小動物,但是牠們比我想像中還要狡詐且難以追蹤,光是能夠遇到就已經是奇蹟了,更何況是在這個四季皆不怎麼改變的叢林裡……

  我所能吃的東西會越來越少,因為周圍都快被那傢伙採光了!所以只能往更遠的地方去,離這周圍越遠就意味著路程越遠、花得時間越多,相對搜索的時間就越少,採集的時間將變得更緊迫……
  所有的情況都在朝不利的方向發展,我不能坐以待斃!如果野菜與果子已經難以循跡的話,那麼就開始學習狩獵吧!
  不……是必須學會狩獵!否則我一定會再次變得走投無路……已經習慣溫暖與溫飽的我,只能接受地獄的誘惑繼續前進,至於解脫的天堂恐怕早已見不到痕跡了。

  雖然很討厭那傢伙,但我不得不承認他的話   「這裡是地獄,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