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伊黑拿著毛毯輕輕蓋在哭累而睡著的甘露寺身上。
「伊黑先生。」難得看到伊黑如此溫柔的一面，炭治郎頭靠在拱起的膝蓋上問，「我是否做錯了？」
或許他不應該這麼多事的。
「誰知道你有沒有做錯。」撥開貼在甘露寺額角的頭髮，伊黑瞥了他一眼說：「既然你有意識到『錯誤』的這一個認知，那就代表你真的做錯了吧。」
「先不論有沒有做錯，這種事情直接去問當事人不是比較快？」
「……」
還是老樣子一針見血啊。
炭治郎露出無奈的苦笑，雖然他確實不是沒有這種想法。
但是他退縮了。
因為怕得到令自己恐懼的答案。
像是看出他的猶豫，伊黑倒是覺得不必考慮太多。
他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對自己食種的身分有多在意，因為從最初開始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由人類轉變成食種對他來說只是換了另一種生存的方式。
然而如今回想起當時煉獄離開的背影，這讓他稍微有些後悔。
「其實不用想這麼多也沒關係吧？」調整了下甘露寺頭部的位置，將枕頭往下面塞進去，「事到如今也不會因為你那『纏人』的一點而生氣。」
要不然從一開始就不會接受。
「……」
這麼說來好像是這麼一回事呢。
因為大家都很溫柔以至於大多數的時候都會溺愛著他，使得自己在無意識之中開始會向他們撒嬌。
那麼這時候就是展現出他長男的氣魄了。
「去哪裡？」察覺到炭治郎往門口移動，伊黑將茶葉倒進碗缽裡出聲叫住他。
腳下微微頓住，炭治郎手扶著拉門回：「只是稍微去整理下思緒。」
「雖然是這麼說，但實際上內心已經有答案了吧？」
「是。」
緩緩深呼一口氣，炭治郎語氣不帶絲毫猶豫，給了堅定的回答。
「我去去就回。」
聽著炭治郎逐漸離去的腳步聲，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上，伊黑的眼神變得柔和。
啊啊，儘管去吧。
要是連你都失敗了，恐怕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夠拯救他。


不死川正坐在道場中間。
外頭下著傾盆大雨，透過木製的窗戶可以清楚聽見磅礡的雨勢，大量的雨水順著屋簷滴滴答答匯聚於地面上形成水窪，潮濕的空氣使得室內的溫度變得寒冷，從門外感覺到動靜，不死川緩緩睜開眼睛。
起身走向門口，拉開門的瞬間便看見準備要握上門把的炭治郎。
下一秒不死川把門給闔上。
「等、等等等等等等──！請不要把門給關上！」眼前的人在看到自己時下意識就要關起門，炭治郎連忙抓著門板阻止。
「還待在這裡做什麼？給我趕緊完成任務滾回來練習。」
「至少臨走前給我點鼓勵也好啊！」再怎麼說也要來道個別才符合禮儀吧！
「啊？事到如今還說什麼？」眼角上挑，不死川露出一副『在說些什麼鬼話』的表情，「當初你那『難纏』的個性跑到哪去了？」
「對不起。」炭治郎立馬認錯。
「也沒什麼好需要去猶豫。」看著明顯從剛才起情緒就低落的炭治郎，不死川舉起拳頭往他頭頂輕敲了下，「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儘管去做。」
「現在也不會有人因為這點小事就討厭你。」
炭治郎微微一愣。
「不死川先生。」炭治郎低頭輕笑兩聲，在不死川疑惑的視線下，再次抬起頭他的臉上一掃方才的陰霾，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你說了跟伊黑先生一模一樣的話。」
「啊？」
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前，炭治郎率先跑遠。
從嘴裡忍不住發出嘖聲，不死川將手中用牛皮紙袋裝著的文件甩了過去，「拿著，可能會有幫助。」
「早點回來。」
「是！」抱著他丟過來的文件，炭治郎朝氣蓬勃的說。
當炭治郎拿著傘到外頭準備打開時，此時的天空不知何時放晴，隨著雲層漸漸散去，穿透過水氣的光線再一次照耀整個大地。
抬起手背遮住刺眼的光芒，炭治郎的雙眼不自覺柔和起來。
撥雲見日，正是形容這個時候吧。
目送炭治郎離去後，忽然從後方傳來了聲音。
「難得見你也有鼓勵人的時候。」
「不要擅自就進來啊。」不死川嘖了聲，回過頭便見站在道場裡笑著的蝴蝶。
同時聚集平日裡根本不見蹤影的一群人。
真是好事者們。
微微嘆了口氣，不死川背靠在門框上雙手交叉在胸前，口氣淡淡的說：「我並沒有刻意去鼓勵他。」
他只是單純陳述事實而已。
自從那傢伙來了以後，本部的氣氛就有很明顯的改變，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也稍微變得圓滑了些。
要不然他無法想像在自己的地盤內有食種的存在。
像是想起了些什麼事情，不死川輕笑著。
「而且，整個本部最疼愛他的就莫屬那兩個人。」


一片黑暗之中他見到一名女性。
女性身穿一襲典雅淡黃色的和服，神情婉約文靜嘴角噙著一抹淺笑，黝黑的長髮垂掛在左肩上柔順躺在胸前，那讓自己魂牽夢縈堅韌的身姿，直到現在仍深刻烙印在自己腦海裡。
自己激動喊著朝思暮想的名字，但她絲毫沒有任何反應，反而逐漸離自己遠去。
下意識就想要去追隨，然而卻被途中冒出來的一道道鐵鍊綁住手腳動彈不得，自己只能不斷懇求著她停下腳步，並且朝那個方向伸出手──
「瑠火──！」
滿頭大汗喘息的槇壽郎還維持著伸向天花板的手，驚懼的眼神中仍尚未回到現實。
過了一會才平復心情的槇壽郎從被子裡起身，神色痛苦的扶著臉，通過指間縫隙所露出的眼裡蘊含著沉痛。
他已經夢到了無數次相同的情境。
最初會因為夢境而在淚流滿面中醒來，但是隨著時間過去自己不再哭泣，反之徒留下無限的空虛以及悲傷。
每當這時候他就會不斷反問著自己，如果那時的自己做了不同的選擇，如今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那一天，在妻子與長子準備執行殲滅任務的同時，自己也被分配到其他任務，當時的他內心就突如其來感到莫名的恐慌，於是他向上頭請示自己也要參與這場行動，但是卻被駁回。
那時的瑠火安慰著自己並且再三保證會平安回來，即使心中仍有些許的不安，他還是同意他們去執行任務。
但等到的卻是死亡通知。
在那瞬間他的心情宛如墜入冰窖，絕望逐漸爬上了他的心頭，想聲嘶力竭的吶喊表達自己內心的悲痛，然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呆愣的跪坐在家門口，讓眼淚佈滿整張臉龐。
從那時起他就過著閉門不出的生活。
雖然這讓千壽郎相當的擔心，然而這已經是盡他最大的努力，將自己畢生所學的知識傳授給他，只希望他在未來能無憂無慮的生活著。
他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在那之後他被人通知杏壽郎還活著的事實，但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因為他是一個沒能守護好家人懦弱的父親。
瑠火，如果是妳會怎麼做？
然而再也沒有人能夠回答他了。
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槇壽郎緩緩睜開雙眼。
忽然客廳傳來了笑聲，帶著疑惑的想法槇壽郎整頓完自己踏出房間，朝那明顯充滿歡樂氣氛的方向走去，拉開門的瞬間看到昨天帶著耳飾的少年，正坐在自己家中與千壽郎快樂的交談著，他的眼皮頓時一抽。
還在笑著的千壽郎發現自己後，嘴角仍帶著笑意跟自己道早，「父親大人，早上好。」
「槇壽郎先生早上好，昨天的事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您多加包涵。」見到來人後，炭治郎的態度一下子變得認真，「我是竈門炭治郎，是從今日起來向您討教的學生。」
「以後請多指教。」
「……」
面對兩雙帶有期待的眼睛，煉獄槇壽郎終於爆發了。
「給‧我‧滾‧回‧去──！」
煉獄家的一天，就在槇壽郎先生的怒吼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