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荊棘

　　我殺人無數，只為證明自己存在，

　　我走遍世間，只為剷除將軍一切阻礙，

　　我遁隱黑暗，只為享受殺戮帶來的痛快，

　　我看遍無數的生命像蟲子般渺小而一捏就碎，

　　句句忠貞對我而言只是臨終前信念的潰敗，

　　刀刃將瓦解你所信奉的一切真理，

　　鮮血將迫你認清生命竟如此不堪一擊，

　　生命的價值在我眼裡從不曾真正存在，

　　你還能相信什麼？還想依靠什麼？

　　這把刀，是我的最愛。


＊＊＊


　　宴會結束，人群散去，克卡奧將軍一行人在行館中與達克維爾統帥道別，成為最後離開城堡的一群人。四人坐上馬車逐漸遠離諾克薩斯城堡，車廂內安靜無聲，只聽見外頭答答的馬蹄，夜色已深，街上只剩盞盞的昏黃路燈，黑夜中的諾城總像座空城般，大街小巷空蕩蕩地毫無人影。

　　塔隆闔眼小歇，卡莎碧雅靜默地沉思著，卡特蓮娜托著腮看著窗外，克卡奧將軍雙手環胸閉著眼，一行人安靜地等著回家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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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月的夜晚，陰森的諾城，不祥的氛圍。

　　「魔鏡啊魔鏡，告訴我這世上何人最美麗。」

　　勒布朗站在不遠處的尖塔上，對著自己所施放出的魔法鏡面喃喃自語著。

　　鏡裡另一個她穿透了那層薄壁，探出鏡面對著她說了些耳語，兩個一模一樣的勒布朗，嘴角同時勾起了邪笑。

　　「卡莎碧雅，讓我取妳心，飲妳血。」

　　她笑著舉起水晶魔杖開始醞釀著黑色的魔法能量，那能量愈來愈壯大，大到像個可以把一切都吸入的黑洞。

　　巨型的黑色魔法漩渦逐漸膨脹，釋放出細微的黑色粒子，有如黑色的雪花般飛　散，她開口念了道咒文，漩渦有如颶風般散發出強風，而強風將黑色雪花往外推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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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

　　「馬伕，停車！」將軍對著車外的馬伕大喊。

　　一行人意識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外頭的強風颳得馬車就快傾倒，塔隆往車外一躍，赫見黑色的雪花紛飛著，強烈的魔法氣息已經將他們團團包圍，而馬伕早已不見人影，他將披風裡暗藏的拳刃配上，嚴陣以待。

　　那暴雪越來越強烈，一行人離開了馬車，但那黑雪讓視線非常不佳，塔隆奔回卡莎碧雅身旁，她恐懼地緊抓著塔隆的披風，而他也以左臂護住她肩膀。

　　「塔隆……」她害怕極了，緊閉著雙眼發抖著。

　　「嘖！將軍呢？卡特蓮娜呢？」塔隆環顧四周，卻沒發現發現他們兩的蹤影。

　　還來不及弄清楚他們的去向，此時，塔隆感受到空氣的顫動，在這暴雪之外，彷彿有著另一些東西正朝他們而來，而且數量並不少，他毫不猶豫地拉著卡莎碧雅的手往外衝，衝得極快，而後頭那些東西也加速尾隨而來，此時混亂的魔法氣場已經使他們難以分辨自己到底位在諾克薩斯的何處，他只能依靠直覺去選擇逃跑的方向。

　　「啊！！」

　　卡莎碧雅因為穿著高跟鞋奔跑而重心不穩跌倒，塔隆見狀迅速轉身揹起她，繼續狂奔，但後頭的東西卻因此拉近了距離，卡莎碧雅害怕地轉頭看了一眼，驚見黑雪之中有無數的紅色眼睛散出詭異的光芒，迅速朝他們逼近。

　　「塔隆……要被追上了！」

　　塔隆判斷再這樣下去卡莎碧雅勢必會優先被攻擊，當機立斷，一個轉身，單手舉著鋼刀面向那來勢洶洶的傢伙們準備迎擊，在這瞬間，那些東西，各個閃耀著紅色的雙眼，一大群巨型的烏鴉，朝兩人飛撲而來。

　　他將卡莎碧雅放下並用披風罩住將她保護在懷中，他護著卡莎的右手拋出了數道迴旋匕首，將首波衝過來的烏鴉全部擊落，黑色的羽毛伴隨著烏鴉的慘叫聲與血肉四處噴濺，而後又舉起另一隻手的鋼刃揮斬了數十隻烏鴉。

　　她緊閉著雙眼依偎在他的懷中，嬌小的身軀不停顫抖著，絲毫不敢去看一眼那血腥的景象，她雖時常耳聞父親與姐姐提起那些殺人的事蹟，但頭一次面對這混亂又令人發寒的場景，她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那些紅眼怪鴉的數量逐漸減少，他們的四周堆滿了烏鴉的屍體以及散亂的羽毛，他見對方攻勢稍減，便再度揹起卡莎碧雅繼續奔跑。

　　後頭的追兵已無音訊，他們來到了一處十字路口，地上的磚瓦濕濕的，氣溫開始急速下降，四周逐漸出現了不尋常的濃霧，顯示危機尚未解除。他們倆呵著寒氣，卡莎碧雅身上那襲晚禮服顯然無法禦寒，她緊緊地將雙手扣緊塔隆的脖子，渾身顫抖著。

　　塔隆再度將她放了下來，他轉身看著她，她的嘴唇凍得微紫，瘦弱的身子瑟縮著、顫抖著，他看著覺得心疼，就將自己脖子上那條紅色圍巾解了下來圍在她身上，並微笑著說道：

　　「別怕。」

　　她的眼中迸出了淚水，不安、恐懼、寒冷…　壓抑許久的種種情緒因塔隆這句話而隨著淚水釋放，她無法克制地流著淚，一頭栽進了他的懷中啜泣著。

　　塔隆沉著臉，看著潰堤的她而感到不捨，也許，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有想盡辦法安撫她的情緒吧？他下意識地輕擁著她，左手撫著她的頭。

　　這是他此生從沒做過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這樣能否達到安撫卡莎的效果，但他還是這麼做了，這或許是本能吧？一種他從未被啟發過的人性本能。保護卡莎碧雅，是他的義務，但這些舉止，是必須的麼？

　　他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只能試圖著說服自己，這樣的選擇是有其必要性。

　　這陣霧愈來愈濃，周圍的能見度只有三公尺左右，四周也毫無聲響，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兩人之間清楚感受地到彼此的氣息，以及心跳聲。

　　她逐漸停止啜泣，似乎已經冷靜下來，她伸手拭去眼角殘餘的淚水，抬起頭望著塔隆，強顏著笑容說道：

　　「我是杜．克卡奧將軍的女兒，我才不害怕。」

　　她眼神堅毅，彷彿將方才受到驚嚇通通藏進心底了；她勇敢地笑著，難以想像這是一個十五歲女孩表現出的堅強。

　　卡莎碧雅將身上的紅色圍巾取下，踮著腳尖將它圍繞在塔隆的脖子上，然後將雙手放在塔隆持刀的右手上，說道：

　　「好冰啊……你一定很冷吧？」雙手，緊緊的握住他右掌。

　　塔隆掩飾著內心的吃驚看著她的舉動，已經分不清現在到底是誰在安撫誰了，這個傻女孩，為了不成為他的累贅，竟然變得如此勇敢，她其實可以不必如此的，他塔隆怎麼可能會讓她受到一點的傷害？此時的他，更加深了保護她的決心。

　　此時，一陣庛疵劈哩聲逐漸響起，四周再度充斥著不祥的氣息，但因為濃霧的關係實在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塔隆持刀壓低著身子準備迎擊，卡莎碧雅則緊緊地抓著他的披風。

　　「這是……」她驚愕地指著地板。

　　卡莎碧雅與塔隆發現，濕滑的地磚竟有藤蔓緩緩地向他們攀附而來，那藤蔓帶著莿，顯然已經將他們兩被包圍在這濃霧之中。

　　眼看那荊棘將要將他們團團圍起，塔隆再度用披風護住卡莎碧雅，一邊揮著鋼刃，披荊斬棘地試圖殺出一條路來，荊棘被砍斷後，後方仍有別的荊棘補上，似乎除也除不盡，隨著他們的移動速度加快，荊棘的生長速度也愈變愈快。

　　那帶刺的荊棘迅速地蔓延著，劃傷了他的皮膚、割破了他的衣服，塔隆眼看著就要沒路，但他不能慌張，如果連他都已經沒有辦法，那卡莎碧雅該怎麼辦？

　　此時他看見不遠處的地面上有塊水溝蓋，他靈機一動，帶著卡莎碧雅往那衝去，到達之後他蹲了下來，用鋼刃撬開了那塊鐵板，對卡莎碧雅說道：

　　「快進去！」

　　卡莎碧雅見狀，趕緊沿著水溝內的梯子爬了下去，待她全身都進入了下水道，她緊迫地伸出手想接塔隆下來，但外頭的荊棘越聚越多，已將塔隆的身子困住無法動彈，她大喊：

　　「塔隆！快下來！」

　　此時的塔隆，雙腳、胸口甚至臉龐都已逐漸被那莿藤給捆住，只剩一隻手臂支撐著鐵蓋，她泛著淚看著他傷痕累累的面容，左手攀著鐵梯，右手拉住塔隆的圍巾，沒想到塔隆卻對她說：

　　「聽著，下去之後，沿著水流的方向走，妳最後會走到諾克薩斯東南側的出水口。」

　　「不！你快點下來……」她哭喊。

　　「我們在那裡會面。」他微笑。

　　「不可以……」她淚流滿面。

　　「妳是杜．克卡奧將軍的女兒，妳很勇敢。」又一道莿藤將他的皮膚劃破，血水滴了下來。

　　語畢，他忍著疼痛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刃交給她，並告訴她：「必要的時候用它保護自己。」

　　「不！！」

　　塔隆持續微笑著，然後將水溝蓋給關上，她最後一眼見到他時，已被滿滿的莿藤給緊緊地圍捆住。

　　「哎呀呀。」

　　地面上，藤蔓逐漸退開一條路，一位女性的身影逐漸步向塔隆，他一眼就認出了那裝束──勒布朗。

　　「沒捉到公主，王子卻落網了，嘻嘻。」她撫摸著塔隆的滿是傷痕的側臉，她所靠近的莿藤之處紛紛開出了黑色玫瑰。

　　「別惹我。」 「 Don』t cross me. 「

　　他雖被綑綁著，眼神卻釋放出濃烈的殺意。

　　「告訴我她在哪，我放你一條生路。」勒布朗詭笑著說道。

　　塔隆將手指反扣，袖刃切開了手部的荊棘，隨後他揮刀將身上所有的荊棘給全部斬斷。

　　「享受鋼鐵的滋味吧。」　"Enjoy the taste of ste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