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3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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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12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對罌粟來說。
時隔多年,在被艾努維卡收養之前的日子,對他來說,已經是個只會在夢境中出現的回憶了。
人、事、物,都模糊得就像是被雲霧遮掩半分似的,線條稀疏又簡陋到令人難以辨認。
草地的柔軟、空氣的清新、陽光的溫暖,儘管忘卻許多事,但是,有些事他卻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不只是強烈得令人難以忘懷,更是他自己不願放下的傷痛。
今晚是三人潛進孤兒院的日子。
也是他時隔二十年後,首次回到孤兒院的日子。
凝視著手中的相片許久,他將其小心翼翼地收回日記本當中,再把日記放進一個有鎖頭的盒子裡,安置在書架上。
然後步出書房,謹慎地將門鎖上。
就是如此地將過往一層一層的鎖上,深怕他人觸碰,也深怕他人探索。
或許,他仍然放不下摯愛們一個個離去他時的痛苦吧?
罌粟不敢再去回想,也不敢去想像。
回想,是回想未來;想像,是想像以後。
在未來的那麼一天,他是不是又要與摯愛永別。
要嘛,是那一天永不發生;要嘛,是他能回到最初的回憶之中,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就在任務確定日的前幾天,卡門告知他們現在的孤兒院已經不是外人可以進去的地方了。
不只是因為最近的幾次衝突,革新派有了戒心之外,在更早之前,他們早已有了這樣的措施。
在罌粟還是孩提時代時,革新派以政策為由,想資助孤兒院。
想不到,在派了幾個人過來後,卻是開始肆意的幹壞事。
這也是吳翊雯竭盡心力保護孩子們的緣故,就為了不讓孩子們被抓去販賣或當色情產業的童工。
當時她還會開放給外人進來留宿,一方面是因為本性善良,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藉由外人的存在,來壓製革新派毫不遮掩的胡作非為。
但吳翊雯死後,教堂孤兒院的管理者就換人了,也沒有人再扯著革新派的後腿,他們索性關上大門,直接將孤兒院變成寄放小孩和毒品的轉運站。
罌粟雖然幹掉了專門管理孩童去向和孤兒院狀況的朱雀,但上頭還大有人在。
現下也不能以旅客的身分假裝借宿,當時還讓幾人苦惱了一陣子。
將夾克的拉鍊拉好,罌粟轉頭看向房間的方向。
半掩的門後隱約傳來談話聲,他回頭瞥了一眼玉帛和卡門,見兩人還在整裝,便走向干戈的房間去。
輕輕推開門,他從漸大的門縫看過去。
青志正筆劃著讓干戈站好,干戈乖巧的照做。
在出任務前,他都會請青志來替干戈做些身體檢查。
因為沒有聽到前半段的對話,所以他不知道兩人是在聊什麼,聊得十分盡興。
他抱著胸,輕輕靠在門框上。
干戈裸著上半身,讓青志用聽診器聽個心跳。
男孩帶著清澈的雙眼,靜靜凝視眼前認真的醫生。
結束,青志笑著抬頭,摸摸對方的臉,「都正常,太好了。」
他將聽診器掛到脖子上,拿過床上的衣服遞給干戈。
罌粟則在這時走了過來,伸出左手介入兩人之間,一個側身便阻擋青志想替對方穿衣服的舉動。
干戈抬眼看向罌粟,靦腆的笑了一下。
罌粟仰仰下巴,示意對方舉手,然後替他將衣服套過他的頭。
青志見狀,只是笑了一下回過身收拾自己的東西。
「說實話,我也不曉得該開心他身體沒事,還是該不開心?」
「怎麼說?」罌粟回他。
「若他身體出問題,是不是就不用出任務了?這樣不是對他比較好嗎?」
說著,他提起袋子看向罌粟。
罌粟只是笑著凝視他,「所以我們才負責守護他啊。」
干戈穿上和罌粟同樣的制服外套,然後拉了拉衣襬看向二人。
罌粟回頭將手搭在他的後肩上,領著他走出去,留下看著二人背影的青志。

現在孤兒院的主管修女已經是半退休狀態了,住在裡頭顧著吃顧著喝,偶爾和革新派的高層見見面、開個會就行。
她掌握了革新派所有的交易日程、地點及人物,保守派是不可能從革新派那裡搞點東西出來的,只好從這個立場模糊,只為自己利益和活命的人下手。
從她嘴裡掏不出東西,也好把她綁著,好好搜刮一遍她的辦公室,總會有點線索、筆記或資料。
因此,她就是這一次保守派和罌粟的主要目標。
罌粟拿著地圖和行程表向兩人確定流程。
干戈和玉帛聚精會神的聆聽著。
夜晚的山風吹拂著車子,外頭傳來嘶嘶沙沙草葉摩擦車身的聲音令人怪緊張的。
一路上的顛簸偶爾會讓人與車子上下跳動,緊張的氣氛總會讓心臟隨之震顫。
不遠處山頂上的一幢房子,在黑暗中聳立的高大又莊嚴,隨著樹影的隙縫不時一閃而過幾絲燈光。
玉帛從窗戶不斷張望著,對即將到達的建築物感到萬分好奇和興趣。
罌粟出手輕輕壓住她的頭,讓她別晃了。
「再晃我頭都要暈了。」
玉帛給他一個嘿嘿的笑聲。
干戈則沉靜的將袖子、衣服什麼的拉好,然後向上坐挺一下,舒展自己的背部肌肉。
當然,也是給自己這個電燈泡在不知所措中找點事情做。
車子緩緩的駛到鐵閘門前停下,卡門轉頭看向三人。
干戈在罌粟的指示下跳下了車,按下對講機,表示自己是送食材來的。
不過另一頭卻毫無回應,讓干戈覺得納悶的回頭看向車內一眼。
但不久,遠遠的卻傳來腳步聲。
鞋子才在砂石地上的摩擦聲在一片寧靜中十分搶眼,若不是如此,干戈或許也不會注意到黑暗中有個燭火的小光芒正在靠近。
一名修女和小混混來到鐵閘門前,小混混將一棍子敲在門上。
「你送什麼來的?」
「嗯?這是你們的訂單。」
干戈說著,從口袋中拿出一張收據,穿過閘門的縫交給他們。
修女接了過來,將提燈照在單字上查看。
三人呈現一片寂靜。
陰風不斷吹拂而過,等待的干戈覺得冷到牙齒在顫抖。
修女將吹到面上的頭巾撥開,把單子交還給干戈。
一旁的男子看了對方的舉動,便遙控打開閘門,並晃了一下頭示意他們進來。
干戈向他們道謝,趕緊轉身要回到車上。
「怎麼那麼久啊?」
玉帛看著準備上車的哥哥,不禁抱怨到。
「因為在檢查訂單,」干戈站在車外往裡頭打量著間距。
看了玉帛一眼,便長腿兩跨,跨過罌粟和妹妹的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此舉吸引罌粟的注意,他對干戈一笑。
「你其實可以坐在我旁邊。」
但干戈只是敷衍地給了一個微笑。
隨著玉帛一邊抱怨四個人擠在卡車前排不舒服,車子也被重新發動向前。
駛進孤兒院,車子來到像是後門的地方。
倉庫似乎就在門口進去的地方。
罌粟看著外頭的景色,因內心複雜的心情不自覺的感到口乾舌燥,伸出舌頭輕輕舔過上唇。
玉帛則是雙眼專注地盯著眼前,不想漏看一點路程。
干戈卻一個人看著罌粟因水液沾濕而晶瑩剔透的雙唇。
到達目的地,罌粟轉頭看向兩個徒弟,正巧和干戈的視線撞個正著。
干戈嚇了一跳,故作無事的將頭撇到另一邊去。
罌粟笑了一下,伸手在他右耳旁彈個指,「別別別,別轉過去,親愛的,我們要下車了。」
玉帛看了干戈一眼,伸手壓下罌粟橫跨自己面前的手,然後推他下車。
幾人繞到卡車後方的貨櫃門,罌粟將其打開。
兩名修女和方才的小混混站在拱形的屋簷下看著他們,一手還拎著提燈,屋裡似乎也有其他人在等待。
三人開始假裝認真的搬起食材來,進進出出的。
干戈大概是裝得最認真的,也是跑得最勤奮的,努力搬著一個個的搬運箱,盡可能的用速度和忙碌,來無視另外兩個時不時就要肌膚接觸一下的人。
直到貨櫃房中的東西到達了很明顯地變少,他才就像是回過神似的,插腰站在裡頭納悶。
罌粟這時也爬了上來,站在他旁邊。
「你再搬下去,東西都要沒了,大哥,」他小聲的說,「我們計畫都還沒開始欸。」
干戈卸下緊繃的身體吐出一口氣。
罌粟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準備開始,便將一個箱子搬了起來俐落的跳下車子。
「唉呦,嘶......。」
就在同一瞬間,他馬上將搬運籃放在地上,痛苦的用手扶在腰上。
玉帛馬上跑了過來,「你怎麼了?」
「閃、閃到腰。」
罌粟露出快哭的表情,眉頭緊皺。
一名修女見狀,趕緊來到他們身旁。
「哎,我來扶你吧,大廳就在隔壁,那裡有椅子可以休息一下。」
「謝謝你啊。」
罌粟說著,扶著腰緩緩走過去,但才踏出一步,就又痛得跪在地上。
不得已,另一名修女只好跟著過來,由兩個人,一人一邊來攙扶他離開。
干戈聽著外頭的動靜,默默走到貨櫃房的深處,一次搬上兩籃搬運籃往外走。
玉帛說想去廁所的聲音傳來,干戈走下車後,看了她一眼。
小混混在一旁指使一名修女陪她去。
干戈看著自己一個人被留下的窘境,雙手提著籃子,他不知所措的張望一下。
小混混見到他,揮手讓他趕緊把東西搬進去。
畢竟時間漸晚了,外頭風又大,他剪刀石頭布輸了才被同夥趕出來監工的。三個人慢手慢腳的,搬的時候不認真,情侶又愛玩,還一下受傷,一下上廁所,是打算搬到幾世紀去?
干戈對上對方惡狠的氣勢,只好乖乖照做。
另一邊,玉帛跟著修女離開,經過大廳時正巧看到罌粟坐在長椅上和兩名修女聊天。
兩人似乎對他沒什麼戒心,還和他討論起修女服的材質、設計什麼的。
玉帛進到廁所後,像想到甚麼似的回過身向修女招了招手。
對方疑惑的走了過來,「怎麼了嗎?」
玉帛只是搖頭笑了笑,等待門自己關起來。
然後,她從工具包裡掏出一支針,快狠準的捂住對方嘴巴順手把布塞到她嘴裡,一個轉手便將她抱到自己胸前,將針插入她身體。
修女掙扎幾下,便軟倒在地上。
玉帛看著自己的傑作,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彎下腰將她拖到一旁去。
回到干戈那邊,他正在將最後的一箱東西搬進室內,放在儲藏室的架子上。
大概是因為裡頭東西太多了,他又不曉得該放哪裡,況且,熟識的人都不在身旁。他在一名小混混和修女的注視下,顯得有些緊張。
一個不小心便撞倒一旁的紙箱,裡頭用塑膠袋裝著的麵包全掉了出來,滾落在地上。
小混混見狀發出嘖的一聲,便和修女一起上前撿拾東西。
「你趕緊再去搬進來。」
他一邊不耐煩的趕著干戈,一邊俯下身去撿東西,根本不曉得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搬了。
干戈看著這種情況思考了一下,側身經過兩人,小跑步的出了儲藏室。
然後,他左右張望了起來,確認四下無人,便回身推著倉庫的大鐵門,將其關上。
「空!」的一聲,鐵門應聲合起,干戈動作毫不猶豫的將門鎖了起來。
裡頭傳來兩人拍打門板細小的回聲,但隔音不錯,要仔細聽才聽得見。
干戈拍拍手,轉身走向大廳去。
他按照罌粟一開始的指示,隻身躲在一旁大廳通往後廂館的樓梯前。
罌粟見到玉帛愉快地走出來,便笑著從兜裡拿出槍向兩人指了指,「是時候辦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