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爭執
本章節 4657 字
更新於: 2022-03-09
「阿悠我要出去，你要跟嗎？」晨曦邊說邊甩著鑰匙，看著那些猴子乖乖坐在椅子上念書就覺得好笑。
「要去哪裡？」悠仁疑惑地抬頭，每次他專心唸書被打斷的時候眼神都會有點渙散，這樣子晨曦覺得很可愛。
「兜兜風啊，買想買的東西。」晨曦雖然這麼說，身為身上沒幾個錢的高中生，他們最常逛的是五金行，買買這棟屋子需要的居家用品或是參考書之類的。
「好啊，那大家在我回來的時好要寫完喔。」悠仁輕聲説，然後把自己的進度記錄好先收在一邊，看似平靜的對話，他們能感受在門口的楊哥眼睛在噴火。
『你們霸佔我阿悠的時間，最好真的把書唸進腦袋裡。』楊哥用眼神傳達給那些小弟們。
「阿華人呢？」悠仁拿著安全帽跟在晨曦後面，兩人走出巷子跨上那台爛車。
「他去收債。」晨曦很少講他們的工作，大概提過是晨曦的爸爸除了經營豆乾厝，還有在做汽車借貸，聽起來應該也不是多善良的生意，
悠仁坐在後座的時候，忍不住抱緊晨曦的腰。
「怎麼了？」晨曦感受到悠仁的情緒。
「有考慮離開這裡嗎？」悠仁輕聲的說。
晨曦的臉突然僵住，好心情瞬間消失。
這是他第一次對悠仁的話語感到不爽，不知道是不是接近中午的炎熱溫度，讓他情緒又開始浮躁起來，突如其來的情緒連他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妥。
過去他只要聽悠仁說話或看著他就能平息，但他腦海快速飛奔過前些日子的記憶。
花園、下午茶、高級住宅區，還有那位叔叔和藹的笑容突然衝擊在眼前，一股內心深處的酸楚湧現。
「你在看不起這裡嗎？你覺得這裡髒是嗎？」晨曦撥開他的手，猛跳下車瞪著悠仁。
「不是。」悠仁來不及解釋，晨曦突然爆氣得把安全帽猛摔在地上，白天安靜的巷子被這個撞擊聲打破。
「抱歉，我們這裡沒有花園跟下午茶，小、少、爺。」晨曦的情緒滿上來，腦海明明有個聲音叫他閉嘴，但他還是說了。
這是他對悠仁的第一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雖然有家暴的母親，但不愁吃穿又會念書教養也好，待在這種爛地方簡直格格不入，他只要上大學就可以脫離母親，成為一個人生勝利組也不為過，沒有義務待在這個又臭又髒的小巷子裡。
「對不起，我會這麼說是因為擔心你們會被警察抓。」悠仁試圖伸手抓住晨曦的手，但馬上被他甩開。
聽到警察晨曦整個人就不行了，直接猛踹旁邊的木板發出爆破聲，然後咆哮：「幹，你坐我的車也違法啊！我沒駕照又超速！你又多善良多守法了？法律都是在保護你們這些有錢人！這裡就是這麼爛，裝什麼處女說教啦，幹！你滾回你的垃圾秘密基啦！」
晨曦喘著氣說完，悠仁並沒有回答，靜靜的看著他。
沒有回應的沈默，讓晨曦的怒氣無法釋放，瞬間覺得太陽穴的血管凸凸跳著，腦海一直出現很多吵鬧的聲音，未爆彈在他們之間蟄伏，而且他們的衝突已經引起關注，小弟們跑出來看還有一些補眠的姊姊也打開窗戶偷看。
悠仁仍繃著臉看著他。
身為楊哥當然拉不下面子，粗魯的撿起安全帽就跨上機車，一個油門加速就跑掉了。
瞬間晨曦覺得自己像是逃跑一樣，沒有面子又難堪，忍不住加速這台破車，一路街景在眼前刷過。
『我們都一樣』耳邊響起悠仁的聲音，突然一股委屈湧上。
哪有一樣，我們出生就註定不一樣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大吵架，也是衝突最大的一次。
意氣用事的在外面飆車兩圈的晨曦，沒想到自己氣到極點的時候，就只是氣到極點。
車速逐漸趨緩，變成一般的速度騎上一座雙線道的跨河大橋上，停在橋的側邊，稍微冷靜一些的晨曦看著夕陽。
晚霞的風吹過臉龐，焦躁的心情隨著車速平復許多，也開始反思剛剛的衝動。
比起剛剛說出討人厭的話，他感受到的是自己竟然就這樣而已，他生氣最多摔安全帽、踢翻木板，然後飆了一段路就開始安全駕駛了。
這段時間戒掉毒品，少抽一點煙、少喝一點酒，最近的睡眠品質也變好、吃飯的也多，還是喜歡痛但是悠仁能夠在床上滿足他這點，兩人做愛也越來越有默契，其餘時間就算憤怒到頂也不會失控的亂揍人或瘋到失憶。
以前真的很兇很壞，小弟們其實看到他都會抖，沒想到連小彩都敢開他玩笑了。
經歷了巨大改變，而且他自己也比較舒服，他不用承受過大起伏的情緒而造成身體負擔，毒癮戒掉也出乎他的意外，錢花的少骯髒事也幹的少，最近只要幫他老鬼收一些難收的錢就好。
而且兄弟們開始唸書以後也比較不浮躁，有幾個認真跟他借錢想回去唸書，他自己的重補修也過了，汽車修理的證照考試簡章看過以後也覺得自己應該有機會可以考看看。
望著逐漸落下的太陽，整個天空被染成溫柔的橘紅。
「原來我也有未來。」晨曦望著天空苦笑，如果是以前的自己遇到小彩一樣會收留她，但可能會直接建議她去賺皮肉錢，因為他也沒有力氣去養一個沒關係的女人。
現在他會為了他們擔心未來的出路，不再只是荒唐度日的少年了。
靜下心以後的晨曦感到深深的自責，想要回去但完全提不起面子，明明整天甜蜜蜜的討愛，現在就跟瘋子一樣耍賴，即使生活、經濟差異這麼大，願不願意待在這裡都是悠仁的選擇啊。
晨曦就著麼趴在橋邊看著太陽落在河的另一端，讓夜晚的黑暗覆蓋自己。
直到橋上的路燈亮起，才緩緩拿起手機看上面的訊息，果然都是兄弟的訊息，實際與悠仁的聊天視窗沒有任何動靜。
滑開兄弟的群組，裡面都是各種委屈的對話，或是問「楊哥在哪？楊哥還好嗎？」的訊息，晨曦根本不在意自己好不好。
趕緊打開跟小彩的訊息。
「阿悠還好嗎？」這句話晨曦花了十五分鐘才寫完。
但遲遲沒有回覆。
等待的時間無比煎熬，晨曦已經好久沒這麼委屈了，每次他無論生氣難堪，悠仁都會第一時間給他安慰或是包容他的一切，尤其他發病的時候又哭又鬧又吵，他都會緊抱著自己避免被傷害，過程中悠仁也被他弄出了許多傷痕。
這一切悠仁都沒跟他抱怨或是計較過，他憑什麼對悠仁的話語這麼生氣。
「你真的需要我嗎。」晨曦委屈的又想哭了。
如果跟其他人說楊哥會哭，那些光頭小弟應該會笑到長頭髮，但這幾個月在悠仁面前已經快把這輩子的眼淚流完了，可憐的是眼淚幾乎是為自己流的，有夠自私。
才胡思亂想三十分鐘過去，手機響了一下，晨曦立刻振作滑開訊息，是來自小彩的訊息！
『他不在，出去了。』很簡短，沒有任何錶情符號陪襯。
卻足以讓晨曦跳了起來，這訊息代表這個時間點悠仁不在屋內，那他是生氣還是難過還是什麼情緒出去，會不會做傻事？
腦內劇場開始上演各種光怪離奇的想像，晨曦趕緊跳上摩托車戴上安全帽往回程的路上移動，沿途東張西望有沒有熟悉的身影，過程還傳訊息給小弟的群組說：「阿悠回去第一個時間聯絡我。」
一路騎行到悠仁的家附近，他小心不要太明顯經過門口果然他看見二樓的房間是亮著的。
感覺悠仁回去了，一時感到安心，卻有種失重的感覺。
如果說悠仁真的決定和自己分手回到他所謂的家裡呢？
晨曦瞬間想捶死自己，好好的談戀愛就好，幹嘛把愛人給趕走，這下子真的回家再也不見怎麼辦。
覺得自己智商低落的晨曦悲痛地倒在機車龍頭，在思考要不要回去小房間大哭一場時，他看到晨曦家的大門被打開了。
晨曦趕緊用腳把機車往後滑進旁邊的圍牆後面，避免發動這台爛車出現噪音。
退開後，他下車隔著樹葉間隙張望，看見了前幾天會面的叔叔從家裡走出來，至於悠仁的母親在門裡面看不太清楚。
接著叔叔出來後來到門口停的車，上車後就將車發動行使離開，悠仁的母親全程目送叔叔離開才把門關起來。
看起來兩人的關係非常密切，而叔叔行進的方向是市區的方向，晨曦突然有點好奇的跟上去，礙於自己機車太吵的關係他距離拉得非常遠。
還好到了市區吵鬧的環境給他了掩飾，叔叔的車也在市區塞車了，跟著下班塞車人潮堵了一陣子後，叔叔的車開到了一間大型酒店門口，標準賭博結合卡拉ＯＫ還有小姐坐陪的酒店。
成人去這種店是沒什麼問題，但一個大學教授來這裡應酬就是覺得怪怪的。
看著這間店一陣子，晨曦突然想到很久以前豆乾厝的姊姊有一個在這邊上班了。
把車停路邊傳了個貼圖給對方，結果當然是無消無息，就算會回也是上班時間過後，晨曦拿著手機苦笑一下。
最後他一臉惆悵的騎著爛車回到巷子門口，開始做生意的熱炒店看到他回來，有點緊戒的盯著晨曦，擔心他下午發瘋的狀況有沒有好起來。
晨曦也只是垂頭喪氣地插著口袋經過，周圍響起姊姊們的調笑聲，還是賭場麻將叫罵聲都無法讓他的心情活躍起來。
當他踏家門口時，聞到飯菜香原本想說會不會是悠仁的時候，才想到應該是小彩，頭又垂了下去。
他直接略過廚房，旁邊的小弟看他楊哥身邊都出現戲劇性陰影，都不敢開口叫他，任由他緩緩飄回三樓。
晨曦一回到房間就整個人埋進棉被堆裡，以前都不可以這樣做，因為悠仁說回來要先洗臉洗手跟腳才能躺床。
從前只會憤怒發洩情緒的晨曦，此時委屈地埋在枕頭上哭了，他堂堂讓大千少年少女流淚的揚哥就這麼哭了。
當然他最後的面子就是不哭出聲，雖然樓下異常的安靜，可能他下午暴走過其他人怕被遷怒，不敢吵鬧吧。
頓時失去了悠仁感覺時間變得好多好多，短短一個下午晨曦感受到蝕骨的寂寞了。
覺得世界都跟自己一樣黑暗的時候，他聽見腳步聲往上走，第一個想就是小彩。
晨曦身體拿棉被一蓋決定不要面對這個世界，把頭悶的嚴實。
腳步聲停在門口片刻，他聽到東西放下的聲音，還有走到他身邊踩上床傾斜的力量，晨曦不爽的想拉開棉被大罵，結果跟一個戴眼鏡的清亮雙眼對視。
見到眼神也恍惚的悠仁，晨曦牙一咬就撲進他懷裡，不管他要說什麼先哭得淅瀝嘩拉再說，他就像是個口香糖黏在他懷裡，雙腳夾著他的腰手環著他的脖子，以無尾熊姿態纏著他，靠在他肩窩裡，哭得把鼻涕眼淚都抹上去，為了更可憐一點還發出啜泣聲。
「怎麼哭成這樣。」悠仁露出苦笑，明明下午罵最大聲的也是他，現在哭得跟受害者一樣委屈。
「對不起，你不要走啦。」楊哥還有什麼面子，做一個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才不要讓懷中的人離開，光是一個下午他就好難受，全世界要崩塌一樣。
「我只是回去拿東西而已。」悠仁拍拍他的背，讓他氣息更順暢一些。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怕你委屈，我只是怕你想走不說，可是我不要你走。」晨曦哭的抽泣，話都難講完整。
「每次想到你那麼棒，肯定能找到好工作，娶到好老婆，然後再養隻狗嗚嗚，不需要跟我們擠在這又小又擠的地方。」晨曦趁著現在不管哭得多醜都要說完，說的他又惱又難過。
聽到養狗悠仁忍不住微笑，還是去拍著背不讓晨曦看到。
「你是不是在笑我笨。」晨曦猛抬頭，都靠這麼近他怎麼聽不出悠仁笑出來的鼻息聲。
「不是，想到你開始想到未來我就很開心。」悠仁放鬆嘴角，愉快的蹭了蹭晨曦的頭髮。
「為什麼開心？」晨曦委屈地問。
「因為你的未來有我。」悠仁笑了開來。
「然後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娶老婆但可能會養狗就是了。」悠仁張口咬了一下晨曦的臉頰肉。
「你是狗派？」晨曦哭的大腦暈眩，第一時間先想到狗。
「都可以，我想跟你一起養很多動物，在有田野有庭院的地方一起住，然後其他小猴子都住在隔壁，他們也許在賣吃的或一起開修車廠，每天都很充實但幸福的生活，偶爾一起去做公益或是去爬山露營。」悠仁鬆開嘴留下淡淡的牙印，把臉埋在他乾燥的頭髮裡輕聲說。
「然後我想當老師，帶著他們學習課業還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偶爾邀請頑皮學生一起回來耕田，書念不下去沒關係，學會生活的意義更重要。」說著說著，悠仁感覺到鼻子也有點酸酸的。
也是看著晨曦哭太多次，好像也學會哭的感覺是什麼了，原來哭是一種瞬間的情緒釋放。
「讓他們知道無論原生家庭好或不好，都能活成獨立自主勇敢的個體。」雖然沒掉淚，悠仁也覺得好累。
是他們最敞開心房的一次。
兩人最後沒有做什麼羞羞臉的事，但一起洗了澡換下沾滿鼻水跟眼淚的衣服，悠仁躺在床上被晨曦纏著四肢，在這個沒有冷氣的房間裡一起流汗，像是要把自己的味道黏在對方身上似的。
事後晨曦跑去問小彩為什麼不告訴他悠仁只是回家拿東西，小彩就一臉不爽的說：「你這麼垃圾誰想幫你。」
昔日最高權威楊哥現在毫無地位，只剩悠仁會笑著抱著他說：「沒事沒事，我會幫你～」
「要去哪裡？」悠仁疑惑地抬頭，每次他專心唸書被打斷的時候眼神都會有點渙散，這樣子晨曦覺得很可愛。
「兜兜風啊，買想買的東西。」晨曦雖然這麼說，身為身上沒幾個錢的高中生，他們最常逛的是五金行，買買這棟屋子需要的居家用品或是參考書之類的。
「好啊，那大家在我回來的時好要寫完喔。」悠仁輕聲説，然後把自己的進度記錄好先收在一邊，看似平靜的對話，他們能感受在門口的楊哥眼睛在噴火。
『你們霸佔我阿悠的時間，最好真的把書唸進腦袋裡。』楊哥用眼神傳達給那些小弟們。
「阿華人呢？」悠仁拿著安全帽跟在晨曦後面，兩人走出巷子跨上那台爛車。
「他去收債。」晨曦很少講他們的工作，大概提過是晨曦的爸爸除了經營豆乾厝，還有在做汽車借貸，聽起來應該也不是多善良的生意，
悠仁坐在後座的時候，忍不住抱緊晨曦的腰。
「怎麼了？」晨曦感受到悠仁的情緒。
「有考慮離開這裡嗎？」悠仁輕聲的說。
晨曦的臉突然僵住，好心情瞬間消失。
這是他第一次對悠仁的話語感到不爽，不知道是不是接近中午的炎熱溫度，讓他情緒又開始浮躁起來，突如其來的情緒連他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妥。
過去他只要聽悠仁說話或看著他就能平息，但他腦海快速飛奔過前些日子的記憶。
花園、下午茶、高級住宅區，還有那位叔叔和藹的笑容突然衝擊在眼前，一股內心深處的酸楚湧現。
「你在看不起這裡嗎？你覺得這裡髒是嗎？」晨曦撥開他的手，猛跳下車瞪著悠仁。
「不是。」悠仁來不及解釋，晨曦突然爆氣得把安全帽猛摔在地上，白天安靜的巷子被這個撞擊聲打破。
「抱歉，我們這裡沒有花園跟下午茶，小、少、爺。」晨曦的情緒滿上來，腦海明明有個聲音叫他閉嘴，但他還是說了。
這是他對悠仁的第一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雖然有家暴的母親，但不愁吃穿又會念書教養也好，待在這種爛地方簡直格格不入，他只要上大學就可以脫離母親，成為一個人生勝利組也不為過，沒有義務待在這個又臭又髒的小巷子裡。
「對不起，我會這麼說是因為擔心你們會被警察抓。」悠仁試圖伸手抓住晨曦的手，但馬上被他甩開。
聽到警察晨曦整個人就不行了，直接猛踹旁邊的木板發出爆破聲，然後咆哮：「幹，你坐我的車也違法啊！我沒駕照又超速！你又多善良多守法了？法律都是在保護你們這些有錢人！這裡就是這麼爛，裝什麼處女說教啦，幹！你滾回你的垃圾秘密基啦！」
晨曦喘著氣說完，悠仁並沒有回答，靜靜的看著他。
沒有回應的沈默，讓晨曦的怒氣無法釋放，瞬間覺得太陽穴的血管凸凸跳著，腦海一直出現很多吵鬧的聲音，未爆彈在他們之間蟄伏，而且他們的衝突已經引起關注，小弟們跑出來看還有一些補眠的姊姊也打開窗戶偷看。
悠仁仍繃著臉看著他。
身為楊哥當然拉不下面子，粗魯的撿起安全帽就跨上機車，一個油門加速就跑掉了。
瞬間晨曦覺得自己像是逃跑一樣，沒有面子又難堪，忍不住加速這台破車，一路街景在眼前刷過。
『我們都一樣』耳邊響起悠仁的聲音，突然一股委屈湧上。
哪有一樣，我們出生就註定不一樣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大吵架，也是衝突最大的一次。
意氣用事的在外面飆車兩圈的晨曦，沒想到自己氣到極點的時候，就只是氣到極點。
車速逐漸趨緩，變成一般的速度騎上一座雙線道的跨河大橋上，停在橋的側邊，稍微冷靜一些的晨曦看著夕陽。
晚霞的風吹過臉龐，焦躁的心情隨著車速平復許多，也開始反思剛剛的衝動。
比起剛剛說出討人厭的話，他感受到的是自己竟然就這樣而已，他生氣最多摔安全帽、踢翻木板，然後飆了一段路就開始安全駕駛了。
這段時間戒掉毒品，少抽一點煙、少喝一點酒，最近的睡眠品質也變好、吃飯的也多，還是喜歡痛但是悠仁能夠在床上滿足他這點，兩人做愛也越來越有默契，其餘時間就算憤怒到頂也不會失控的亂揍人或瘋到失憶。
以前真的很兇很壞，小弟們其實看到他都會抖，沒想到連小彩都敢開他玩笑了。
經歷了巨大改變，而且他自己也比較舒服，他不用承受過大起伏的情緒而造成身體負擔，毒癮戒掉也出乎他的意外，錢花的少骯髒事也幹的少，最近只要幫他老鬼收一些難收的錢就好。
而且兄弟們開始唸書以後也比較不浮躁，有幾個認真跟他借錢想回去唸書，他自己的重補修也過了，汽車修理的證照考試簡章看過以後也覺得自己應該有機會可以考看看。
望著逐漸落下的太陽，整個天空被染成溫柔的橘紅。
「原來我也有未來。」晨曦望著天空苦笑，如果是以前的自己遇到小彩一樣會收留她，但可能會直接建議她去賺皮肉錢，因為他也沒有力氣去養一個沒關係的女人。
現在他會為了他們擔心未來的出路，不再只是荒唐度日的少年了。
靜下心以後的晨曦感到深深的自責，想要回去但完全提不起面子，明明整天甜蜜蜜的討愛，現在就跟瘋子一樣耍賴，即使生活、經濟差異這麼大，願不願意待在這裡都是悠仁的選擇啊。
晨曦就著麼趴在橋邊看著太陽落在河的另一端，讓夜晚的黑暗覆蓋自己。
直到橋上的路燈亮起，才緩緩拿起手機看上面的訊息，果然都是兄弟的訊息，實際與悠仁的聊天視窗沒有任何動靜。
滑開兄弟的群組，裡面都是各種委屈的對話，或是問「楊哥在哪？楊哥還好嗎？」的訊息，晨曦根本不在意自己好不好。
趕緊打開跟小彩的訊息。
「阿悠還好嗎？」這句話晨曦花了十五分鐘才寫完。
但遲遲沒有回覆。
等待的時間無比煎熬，晨曦已經好久沒這麼委屈了，每次他無論生氣難堪，悠仁都會第一時間給他安慰或是包容他的一切，尤其他發病的時候又哭又鬧又吵，他都會緊抱著自己避免被傷害，過程中悠仁也被他弄出了許多傷痕。
這一切悠仁都沒跟他抱怨或是計較過，他憑什麼對悠仁的話語這麼生氣。
「你真的需要我嗎。」晨曦委屈的又想哭了。
如果跟其他人說楊哥會哭，那些光頭小弟應該會笑到長頭髮，但這幾個月在悠仁面前已經快把這輩子的眼淚流完了，可憐的是眼淚幾乎是為自己流的，有夠自私。
才胡思亂想三十分鐘過去，手機響了一下，晨曦立刻振作滑開訊息，是來自小彩的訊息！
『他不在，出去了。』很簡短，沒有任何錶情符號陪襯。
卻足以讓晨曦跳了起來，這訊息代表這個時間點悠仁不在屋內，那他是生氣還是難過還是什麼情緒出去，會不會做傻事？
腦內劇場開始上演各種光怪離奇的想像，晨曦趕緊跳上摩托車戴上安全帽往回程的路上移動，沿途東張西望有沒有熟悉的身影，過程還傳訊息給小弟的群組說：「阿悠回去第一個時間聯絡我。」
一路騎行到悠仁的家附近，他小心不要太明顯經過門口果然他看見二樓的房間是亮著的。
感覺悠仁回去了，一時感到安心，卻有種失重的感覺。
如果說悠仁真的決定和自己分手回到他所謂的家裡呢？
晨曦瞬間想捶死自己，好好的談戀愛就好，幹嘛把愛人給趕走，這下子真的回家再也不見怎麼辦。
覺得自己智商低落的晨曦悲痛地倒在機車龍頭，在思考要不要回去小房間大哭一場時，他看到晨曦家的大門被打開了。
晨曦趕緊用腳把機車往後滑進旁邊的圍牆後面，避免發動這台爛車出現噪音。
退開後，他下車隔著樹葉間隙張望，看見了前幾天會面的叔叔從家裡走出來，至於悠仁的母親在門裡面看不太清楚。
接著叔叔出來後來到門口停的車，上車後就將車發動行使離開，悠仁的母親全程目送叔叔離開才把門關起來。
看起來兩人的關係非常密切，而叔叔行進的方向是市區的方向，晨曦突然有點好奇的跟上去，礙於自己機車太吵的關係他距離拉得非常遠。
還好到了市區吵鬧的環境給他了掩飾，叔叔的車也在市區塞車了，跟著下班塞車人潮堵了一陣子後，叔叔的車開到了一間大型酒店門口，標準賭博結合卡拉ＯＫ還有小姐坐陪的酒店。
成人去這種店是沒什麼問題，但一個大學教授來這裡應酬就是覺得怪怪的。
看著這間店一陣子，晨曦突然想到很久以前豆乾厝的姊姊有一個在這邊上班了。
把車停路邊傳了個貼圖給對方，結果當然是無消無息，就算會回也是上班時間過後，晨曦拿著手機苦笑一下。
最後他一臉惆悵的騎著爛車回到巷子門口，開始做生意的熱炒店看到他回來，有點緊戒的盯著晨曦，擔心他下午發瘋的狀況有沒有好起來。
晨曦也只是垂頭喪氣地插著口袋經過，周圍響起姊姊們的調笑聲，還是賭場麻將叫罵聲都無法讓他的心情活躍起來。
當他踏家門口時，聞到飯菜香原本想說會不會是悠仁的時候，才想到應該是小彩，頭又垂了下去。
他直接略過廚房，旁邊的小弟看他楊哥身邊都出現戲劇性陰影，都不敢開口叫他，任由他緩緩飄回三樓。
晨曦一回到房間就整個人埋進棉被堆裡，以前都不可以這樣做，因為悠仁說回來要先洗臉洗手跟腳才能躺床。
從前只會憤怒發洩情緒的晨曦，此時委屈地埋在枕頭上哭了，他堂堂讓大千少年少女流淚的揚哥就這麼哭了。
當然他最後的面子就是不哭出聲，雖然樓下異常的安靜，可能他下午暴走過其他人怕被遷怒，不敢吵鬧吧。
頓時失去了悠仁感覺時間變得好多好多，短短一個下午晨曦感受到蝕骨的寂寞了。
覺得世界都跟自己一樣黑暗的時候，他聽見腳步聲往上走，第一個想就是小彩。
晨曦身體拿棉被一蓋決定不要面對這個世界，把頭悶的嚴實。
腳步聲停在門口片刻，他聽到東西放下的聲音，還有走到他身邊踩上床傾斜的力量，晨曦不爽的想拉開棉被大罵，結果跟一個戴眼鏡的清亮雙眼對視。
見到眼神也恍惚的悠仁，晨曦牙一咬就撲進他懷裡，不管他要說什麼先哭得淅瀝嘩拉再說，他就像是個口香糖黏在他懷裡，雙腳夾著他的腰手環著他的脖子，以無尾熊姿態纏著他，靠在他肩窩裡，哭得把鼻涕眼淚都抹上去，為了更可憐一點還發出啜泣聲。
「怎麼哭成這樣。」悠仁露出苦笑，明明下午罵最大聲的也是他，現在哭得跟受害者一樣委屈。
「對不起，你不要走啦。」楊哥還有什麼面子，做一個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才不要讓懷中的人離開，光是一個下午他就好難受，全世界要崩塌一樣。
「我只是回去拿東西而已。」悠仁拍拍他的背，讓他氣息更順暢一些。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怕你委屈，我只是怕你想走不說，可是我不要你走。」晨曦哭的抽泣，話都難講完整。
「每次想到你那麼棒，肯定能找到好工作，娶到好老婆，然後再養隻狗嗚嗚，不需要跟我們擠在這又小又擠的地方。」晨曦趁著現在不管哭得多醜都要說完，說的他又惱又難過。
聽到養狗悠仁忍不住微笑，還是去拍著背不讓晨曦看到。
「你是不是在笑我笨。」晨曦猛抬頭，都靠這麼近他怎麼聽不出悠仁笑出來的鼻息聲。
「不是，想到你開始想到未來我就很開心。」悠仁放鬆嘴角，愉快的蹭了蹭晨曦的頭髮。
「為什麼開心？」晨曦委屈地問。
「因為你的未來有我。」悠仁笑了開來。
「然後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娶老婆但可能會養狗就是了。」悠仁張口咬了一下晨曦的臉頰肉。
「你是狗派？」晨曦哭的大腦暈眩，第一時間先想到狗。
「都可以，我想跟你一起養很多動物，在有田野有庭院的地方一起住，然後其他小猴子都住在隔壁，他們也許在賣吃的或一起開修車廠，每天都很充實但幸福的生活，偶爾一起去做公益或是去爬山露營。」悠仁鬆開嘴留下淡淡的牙印，把臉埋在他乾燥的頭髮裡輕聲說。
「然後我想當老師，帶著他們學習課業還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偶爾邀請頑皮學生一起回來耕田，書念不下去沒關係，學會生活的意義更重要。」說著說著，悠仁感覺到鼻子也有點酸酸的。
也是看著晨曦哭太多次，好像也學會哭的感覺是什麼了，原來哭是一種瞬間的情緒釋放。
「讓他們知道無論原生家庭好或不好，都能活成獨立自主勇敢的個體。」雖然沒掉淚，悠仁也覺得好累。
是他們最敞開心房的一次。
兩人最後沒有做什麼羞羞臉的事，但一起洗了澡換下沾滿鼻水跟眼淚的衣服，悠仁躺在床上被晨曦纏著四肢，在這個沒有冷氣的房間裡一起流汗，像是要把自己的味道黏在對方身上似的。
事後晨曦跑去問小彩為什麼不告訴他悠仁只是回家拿東西，小彩就一臉不爽的說：「你這麼垃圾誰想幫你。」
昔日最高權威楊哥現在毫無地位，只剩悠仁會笑著抱著他說：「沒事沒事，我會幫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