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和她和他的英雄

　　「還有，多小心那個銀髮的少女。」
　　這本該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張道純似乎卻將它當成了順帶的。

　　「為什麼？」

　　「我不清楚她是怎麼跟你說的，但是那把劍，可是她從我們這裡奪走的──」

　　秀氣少年卻用力搖了搖頭，大聲打斷。

　　「我是說，為什麼我要相信你！這太奇怪了吧，你明明就像是個好人一樣，為什麼要去幫助那個蒙古天選汗？他絕對不是什麼善類吧？」

　　「就算你說那把劍是優蘭妲從你們那搶來的，但你們拿到那把劍的手段肯定也不怎麼正當吧！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我非得害死一個好人，然後讓自己像是個惡徒一樣？」

　　張道純遲疑了一下，也許只是因為隨著心火的熄滅，而使得思考能力下降了吧。

　　「我只是在你面前裝成好人，在自我滿足而已……至於為什麼幫助天選汗？」

　　「全真教的那群人被天選皇帝當成神仙來拜，而已輝煌千年、過去一百年也和全真教一南一北相抗衡的龍虎山，如今卻像是失勢了一樣──不，就算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會懂吧。」

　　「為了道統、為了家人、為了師傅、為了祖先、為了傳承，這些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但也只不過就是藉口而已，說到底，我只是在找些好聽的理由，做自己曾經最厭惡的行為。」

　　「所以就當作是對我的施捨吧，我還給了你一條命，你替我去做那些我想做卻沒有做成的事情……」

　　張道純還想說些什麼，應該說是他想說的話還有許多，說他曾經想當個大夫，行醫救人、說他曾經想要四處旅行，寫下天下的風光、說他……，但他想想還是算了。

　　只是露出溫暖的輕笑，心滿而意足地咽下了此生最後一口氣。
　　
　　張道純很肯定，他此生中唯一救過的那一人，會替他拯救無數人。

　　還很年輕的龍虎山天才修士，曾經以為自己死時，或許會很不甘心、也或許會很平靜，如今客死異鄉，卻死得出乎他預料的喜悅。

　　「埃澤，你還好嗎？」

　　優蘭妲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她的呼吸聲有些紊亂，似乎受了不輕的傷勢。

　　在吞下那顆足以讓瀕死者活蹦亂跳的金丹後，埃澤身上的痛楚漸漸消散，連一些擦傷都修復好了。

　　「嗯，好──」

　　埃澤話才說到一半，優蘭妲就撲了上來，然後對他光明正大的上下其手。

　　「別這樣子……」

　　埃澤有些害羞地抗拒著，他還下意識想要去壓低帽沿，卻驚覺那頂軍帽早就被風壓給吹走了。

　　「好厲害！你剛才那一下蒼穹劫火直接拆掉了半座屋子啊！」

　　優蘭妲難得的情緒外露，臉上露出了絲絲的興奮，一句接著一句地誇著埃澤，他雖然沒有多餘的心力理會，但也不好意思直接打斷對方。

　　「抱歉，我先去看看艾萊莎，我有點擔心她的身體會被柱子壓到。」

　　埃澤隨便找了個藉口打發優蘭妲。

　　「啊，那位女僕小姐……，請節哀。對了，埃澤，問你一個問題。」

　　「怎麼了？」

　　「你不會討厭我嗎？畢竟是因為我才引來這些傭兵的。」

　　埃澤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

　　「真要說的話，那也是決定收留你的我的責任吧。」

　　這位秀氣少年是真心這麼覺得的。

　　毫無虛假地承擔起所有責任，彎腰撿起平時總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帽子，然後轉身去尋找他最愛的那位女僕小姐。

　　在埃澤身後，優蘭妲笑得相當開心。

　　「我的愛人、我的英雄，為什麼你總是這麼討人喜歡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可以這麼可愛！」

　　銀髮少女的笑中滿是迷戀，狂熱且病態。

　　看著少年孤寂的背影，令人不由得的想到黑暗中獨存的蠟燭，彷彿風一吹就會熄滅，卻依舊努力綻放光芒。

　　很久之前的她大概會因此而受到治癒吧，也許會因此良心發現也說不定。

　　但現在的她，卻只會對此感到迷戀而不奢望。
　　
　　在黑暗深處中丟失的品德，是無法在光明的燈火下取回的。

　　埃澤輕輕抱起艾萊莎，女僕小姐的身上滿是鮮血與灰塵，秀氣少年拿起平時視若珍寶的圍巾溫柔地擦了擦她的臉頰。

　　「原來我也抱得動妳啦！」

　　埃澤有些訝異，在幾年前還能輕鬆抱起他的艾萊莎，原來這麼輕啊。

　　埃澤抱著漸漸冰冷的嬌軀，隨意地漫步走了起來。

　　這間他們曾一起居住數年的屋子，被他一劍給轟垮了大半，就像追隨著它的女主人而去似的，一起狠心地拋下另一半，真是殘忍得很。

　　走到後院的埃澤，發現這裡大概是宅中如今保存得最完好的地方了。　　

　　「艾萊莎，妳真是過分呢，我還小的時候，明明知道我很怕蟲子，還故意要抓蝴蝶來嚇我。」

　　「然後才硬要跟我強辯蝴蝶很漂亮什麼的……可是蝴蝶啊，就算長出了華美的翅膀，本質還是醜陋的毛毛蟲啊。」

　　可是毛毛蟲就算本體如此醜陋，至少它長出了漂亮的翅膀，簡直和我一樣啊！

　　女僕小姐是如此跟他說的。

　　埃澤懷中抱著艾萊莎，看著不怎麼燦爛的夜空，直到那些聞聲而來的巡邏隊成員到場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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