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 農莊血腥故事

　　與世隔絕的美好農莊只是假象。
　　因為在森林裡不小心迷路，反而發現這片溫馨洋溢的土地，每個旅人也以為因禍得福，無不心裡慶幸。
　　農莊莊主雖然面相凶惡，他的兄弟雖然一個陰陽怪氣，一個衝動暴躁，但人不可以貌相，能打理如此鳥語花香的美麗農莊，他們說不定都是心善的好人。
　　懷著感恩的心，旅人和莊主一同享用美味的晚餐，香甜的水果。然後回到各自的小屋中，雖然床上總有股淡淡的奇怪的腥味，但睡意來得比平時濃厚，闔眼便安然入睡。
　　在睡夢中，那三個心善的莊主兄弟倒掉摻入催眠魔法藥的晚餐，來到他們的房間，割斷他們的喉嚨，鮮血從床上流下來，滲進被單床舖，滲進地板縫隙。
　　他們把旅人行李中所有值錢東西都搜括一空，沒用的東西一個扔進倉庫，一個埋在果園盡頭，為柑橘樹提供最後的價值。
　　如此輪換了一批又一批旅人，當每個人也以為永晝神在上，賜予他們旅途上平安和幸運時，其實是倒楣地落入香甜誘人的陷阱裡。
　　打從踏入森林，住進農莊起，一切皆為禍。
　　所以若不是白夜降臨，這裡所有客人會在第一夜被割喉放血，埋入這片鬱郁蔥蔥、生機蓬勃的果園。
　　細思恐極，塔塔和羅木實在不知道該要慶幸還是悲哀。
　　「不止這個數吧？」作為客人，紅帽同樣被視為殺人越貨的目標，可他依然古井無波，淡淡笑意裡滲入一絲意味深長：「倉庫裡的行李少說也有五、六十。」
　　一起去過倉庫的塔塔和羅木猛然想起，是啊，他們看到屋裡堆積如山行李時可是嚇了一跳，一看就知道來自不同的人。當時還摸不著頭腦，現在萬萬沒料到堆放在倉庫裡的背後原因。
　　都是那些慘死在莊主三人手上的旅人的東西。
　　殺那麼多人能不心虛嗎？怪不得巴尼知道他們進去過時，反應那麼大。
　　紅帽看了眼腳邊土坑裡的白骨，摸著下巴疑惑地問：「死在這裡的一半也沒有，其他人去哪了？」
　　巴尼雙目圓瞪，快要噴出瘋癲的怒火，卻打死不願意再開口。
　　疑惑都是假裝的，紅帽莞爾道：「都賣了吧？」
　　「你也是共犯。」男人垂下眼眸，含笑的燐青瞳光落在某人身上，如像一把能剖析靈魂的利刃，早已看透一切：「你賣的不止是布料和茶葉吧？」
　　一直壓縮自己存在感的商人陰惻惻地盯著紅帽，不忿道：「我沒必要回答——」
　　紅帽打斷他，沒想過要聽李恩說話。
　　「你是奴隸商人。」
　　不僅僅是買下奴隸的主人，更是販賣人口的商人。
　　「你絕不是前天才來到這裡，早在很久之前已經知道這個地方吧？讓我想想，你們主僕三人也跟其他人一樣，誤打誤撞迷路進來，又誤打誤撞發現莊主做的勾當。你為了活命，更為了賺錢，向莊主提出交易，以後迷路進來的人別殺掉，由你轉運出去，打上奴隸咒印賣掉，回來和莊主分贓。」
　　看向幾具死去不久的屍體，紅帽若有所思地補充：「能賣出好價錢的都是年幼的小孩，年輕的女人，強壯的男性，而老人或傷病者可沒有販賣價值，為了省事——」
　　紅帽沒有說下去，看了一眼身後的幾個土坑，塔塔和羅木登時心有所悟。
　　死去的人被埋在腳下，活著的人被刻下恥辱的奴隸咒印送到不同的地方，受盡折磨，不知現在是死是活。
　　想到這，塔塔一陣昏眩，羅木連忙扶住她才免得跌坐地上，面無血色地緊緊抱在一起。無論如何互相取暖，仍然無法阻止心臟上的傷痂被狠狠撕開，不堪回想的痛苦記憶全被剖挖出來。
　　西爾震怒得渾身顫抖，緊握的拳頭滲出鮮血。
　　他才是最早來到這座農莊的人，就在昨天月亮還沒完全落下的清晨，他的到來受盡莊主三人的熱烈歡迎。
但西爾能分辨出來，在笑眼之下，三人目露貪邪，如噴湧的黑泥般掩埋不住。
　　後來才知道，李恩不止一次跟肯迪提起，好久沒有精壯優秀的男奴隸了。
　　西爾輕易地翻出肯迪三人所做勾當的罪證——他們每次也成功得手，完全沒有掩藏的必要。
　　而事情的真相讓西爾大為震怒。
　　農莊的原主人可是一對心地善良、和藹可親的老夫婦，因為喜歡隱居大自然的悠閒生活，所以耗費大半生的積蓄買下這片森林，興建農莊。還接納幾個流離失所的流浪者，讓他們在農莊生活工作，一起和樂融融地過日子，不時招待不小心迷路進來的旅人。
　　然而在兩年前，肯迪和他的兩個兄弟來了。
　　他們在原本的城鎮裡壞事做盡，最後被通緝追捕，四處逃竄後不小心闖進農莊。
　　不問世事的老夫婦和員工們一如往常地熱情招待他們，對死神的到來毫無察覺。
　　這片土地鳥語花香，與世隔絕，在旁人眼中是令人嚮往的居所。但在肯迪眼中，卻是一塊肥得流油的美味肥肉。
　　那晚之後，肯迪成為農莊莊主，三兄弟接手整個農莊，熱情招待迷路的旅人。
　　老夫婦和他們的員工卻不知所蹤，只是那年秋天，果園深處的柑橘長得特別好。
　　得知真相後，西爾憤恨難當，誓要讓三兄弟明白自己犯下什麼滔天大罪，為此付出代價，所以——這個過於耿直正義的男人直接跑到三人面前對質。
　　如果只有莊主三人，高大強壯的西爾對自己的戰鬥力有底氣，有信心能與之抗衡。
　　可是他們有六個人。
　　西爾只查到莊主殺人越貨，把人當作牲畜販賣出去的惡行。直到紅帽說出來才知道從中搭線的是李恩，當時更不知道李恩身邊有個比他更高大強壯的石奴族。
　　他發現了農莊裡腐爛黑暗的秘密，觸怒了肯迪，自然不會留他活口。是李恩指使石奴，輕易地制服了西爾，再由肯迪一鐵鏟敲在他腦門上。
　　那是置人死地的一擊。
　　正打算一如往常把人埋在果園盡處的土地裡，剛好有客人來了。
　　「那是我吧？」紅帽一臉抱歉，諷刺又虛假。
　　因為紅帽突然到來，肯迪一行人沒時間檢查西爾有沒有死透，隨便埋在外頭的桃樹下。
　　西爾得以死裡逃生。
　　李恩和巴尼依然不發一語，但各自臉色越發鐵青淒慘。
　　紅帽所說的無依無據，卻詭異地完全正確，就像他們在行兇時紅帽一直在旁全程見證。
　　李恩咬牙，垂死掙扎：「一堆屁話，還不是你胡猜亂說的。」
　　「確實是隨便說說。」紅帽失笑，看了眼他的眼後：「不過，你的奴隸倒是挺有共鳴。」
　　怯懦的小少年朱路此時如墮冰潭，臉色慘白地牙關打顫，滿面冷汗。
　　別說是否知情，他們還得參與其中——邀請森林裡的迷途旅人進來，熬煮摻入催眠魔法藥的晚餐，洗去流滿床上和地板的鮮血，挖坑埋葬無法成為奴隸的人，假裝成正當商人把淪為奴隸的人送到奴隸市場，賣到不同地方。
　　那驚惶失措的反應明顯是此地無銀，李恩頓時火冒三丈，一把扯住朱路的衣領拎起他，麻布衣服被拉起來，露出他腰後的八目蜘蛛的奴隸咒印。
　　「沒用的蠢東西，屁大的事就怕成這蠢樣！沒用的廢物！」
　　毫不留情地朝矮小可憐的少年拳打腳踢，李恩的暴行實在令人髮指。特別是看到石奴拖著笨拙的步伐，用碩大的身體護住朱路為他擋下所有虐打時，連羅木也無法容忍。
　　西爾首當並衝，他上前一腳踹翻李恩，塔塔連忙把一大一小的僕人護在身後，羅木則負責怒瞪黑心的奴隸商人，順道朝旁邊的殺人農莊主人發眼刀。
　　西爾那一腳力度之大讓李恩一時無法從地上爬起來，抱著肚子乾嘔了幾口，指著每一個人痛苦又暴怒地點點點：「你、你們都是一樣，都是不值錢的廢物！」
　　在李恩眼裡，每個人都只是一個金幣價碼：石奴族就算快死光了也只值三個金幣，普通男子值七個，難得找到強壯的男子可以說價到二十，年輕美麗的女孩更是至少有三十個，如果走運抓到獸人、亞人或長命種，少說能到一百。
　　這回還坑到一個公會獵人，長得還該死的不錯，在奴隸市場也能拍賣到一百。但給肯迪分紅時得壓一下，分他三十算了。
　　但最值錢的，是那少年。
　　當初說是給肯迪分帳五百金幣，但拿到黑市去，說不定能叫價到三千，不，還能更多！更多！
　　你們只有成為奴隸的悲慘未來。
　　被物化的感覺沒有人會舒服——除了紅帽，完全不以為然。
　　假莊主和老二吵架時說過吧？
　　這次這批至少能賺五百金幣。
　　看向依然乖巧地站在樹下的雪白少年，靜美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美麗薔薇，在風雪飄搖中是那樣地脆弱和可憐。
　　但稍為摟住他才赫然記得，薔薇是帶刺的。
　　紅帽搖頭低笑。
　　太低了。
　　這孩子可是無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