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開心說出來，讓我也樂一下嘛（一）

　　徐家主宅的後山，擁有一片美麗的大自然景色，茂密的綠蔭，清涼的河溪，是最愜意的消暑地點。
　　阿江唷完鮮甜西瓜後衝到河上與神明大玩水戰，不亦樂乎地玩上好半天。他稍為歇息，看到蹲坐在溪流另一頭的女裝青年，靜靜地凝視水流，一言不發。
　　來到徐家已經兩個星期，徐老師也沉默了半個月，這段時間裡，他從不主動對阿江和神明說一句話，甚至連眼神接觸也沒有，只是默默在出沒在阿江的視線範圍內，像是獨自思索著什麼。
　　「祈姐姐，老師有那麼害怕妳麼？」
　　阿江得到深切的理解，徐老師真能有天敵的話，徐祈絕對是他唯一的剋星。只是他不懂，除了是男裝麗人，徐祈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能比徐老師更為可怕變態──先撇除她看到阿江和神明後會一瞬變癡女──到底是什麼原因，能把儼如惡魔集結體的徐老師吃死死？
　　問向在岸邊看著他們潑水就心滿意足的女性，徐祈收起盯著少年喘粗氣的目光，她看向獨坐河石上的身影，瞇起笑眼，「他不害怕我，只是嫌我煩不想靠近而已。同理，自回來徐家後，令他煩擾的人多不勝數，才獨處一旁保持沉默生悶氣。」
　　想起半個月以來不時看到徐老師被族人圍圍轉，追問一堆有的沒的，阿江理解地問：「是指你們的長老族人吧？」
　　「你可能不知道，在搶地盤遊戲裡小佑一意孤行，對長老們的命令充耳不聞。」
　　「他違反了哪些命令？」
　　「所有。」徐祈道出意料之中的答案，卻說出意料之外的數字，「三個月以來，大大小小總共一百四十二條命令，全被他拒絕了。所以小佑才得面對長老們的連番炮轟。」
　　會做出違反同族的行為，阿江絕不意外，但他沒想到徐老師會做得如此徹底，徹底得更看不透那人的想法，阿江只能弱弱發問：「為什麼他會這樣做？」
　　挑眉，徐祈臉上明顯地刻著一句話：原因，不是很簡單嗎？
　　是為了保護他們，保護阿江和神明。
　　「神明的話，我還能理解。可是為什麼也要保護我？充其量，我只是眷族之一吧……」
　　早已料到阿江的疑問，徐祈沒有直接回答，反問少年，「阿江，你在自己身上應該有聽過吧……」
　　男裝麗人突然頓下，沒有下文，一心期待的阿江疑惑地轉頭，正好看到神明定定地看著他們。
　　可惡，這話題神明聽不得，所以徐祈才沒有說下去。
　　把怨氣發洩到神明身上，阿江努起嘴巴抱怨，「怎麼了，你不是有用不完的體力嗎？怎麼也來休息啊？」還打斷對話。
　　搖搖頭，神明指向徐老師的方向，煞有介事地說：「老師有指令。」
　　原本對著水波化作一座望夫石的徐老師，此時面向阿江一行人，遠遠地打著意味不明的手勢。
　　阿江看不懂毫無規律可言的暗號代表什麼，皺眉瞪向全神貫注作出解讀的神明，示意他快快解說。
　　「嗯嗯，我明白了！」看不到阿江的催促，神明高聲敬禮，然後雙手伸到阿江腋下，挾住他往徐老師的方向涉水前去。
　　「等等，神明你在幹什麼！」
　　「老師說，阿江你又打算做蠢事，要我把你帶到他面前好好嚴懲一番，小白癡得要吃點教訓才能長記性。」
　　「我沒做蠢事！被他嚴懲的話哪可能長記性，絕對會在地府失憶的好嗎！是說為什麼你能看懂那套手勢啊！」
　　一臉「徐老師的話就是至高無上的不二法則」，神明沒有理會阿江的掙扎，專注把同學往賣給老師的路上奮勇前進。阿江洩氣同時心有不甘，噴了句髒話後決定努力反抗！
　　一時間，河溪上激起猛烈的水花，兩個男生瘋了般在河裡大玩相撲，從開始的互相搏鬥轉化為無傷大雅的嬉戲，甩了十多分鐘水花，理所當然大獲全勝的神明才拖著氣喘噓噓的阿江，滾到徐老師面前。
　　「抗、抗議，我根本打不過神明，他得讓我兩手兩腳。」
　　踩了踩躺在水裡無脊椎生物，徐老師以「難成大器」的悲痛口吻說道：「阿江，就算神明讓你兩手兩腳，你也有把握贏他嗎？」
　　神明很是配合地把雙手收在身後，認真地回以燦笑，「阿江你要試試？」
　　「吼！有種和我玩『猜拳搶槌子』，老子打遍天下無敵手！」
　　不打算接話，徐老師憐憫地白了阿江一眼，拉過神明語重心長地說：「神明，你要記住，這位同學是個容易死掉的弱逼。你別和他玩，自己到旁邊玩水去吧。」
　　遺憾掛滿了神明俊俏的臉孔，他看看神色凝重的徐老師，再看看疲憊不堪的阿江，最後痛心地點頭，真的走到一邊獨個玩水去。
　　「老師，什麼時候你才不中傷我、諷刺我、譏笑我呢？」
　　「嗯嗯，國文水平提升了呢，懂得用排比句，看來阿江的腦子沒我想像中那麼不可救藥。」
　　在水中嘖聲，阿江決定和徐老師一樣，模糊焦點繼而轉移話題。
　　「你是故意支開神明的吧……老師有事要和我說嗎？」
　　還以為再受一記「原來你的大腦還有腦髓」的嘲諷，想不到徐老師就此沉默，靜靜地凝視阿江，看得少年很不自在。
　　正想開口打破僵局，徐老師搶先說話。
　　「阿江，我再問你一次──你會相信我嗎？」
　　同樣的問題，帶來同樣的後果──阿江感到一陣胃痛，泡浸著的河水倏地溫度急降，他才意識到這份冰冷並非來自身下的淺水，而是自己的身體。
　　「你問得太突然了吧……我不也說過嗎？現在我只能相信你。」沒有語意中的堅定，阿江只想快快結束話題，草率地回答。
　　知道阿江的憂慮，徐老師也沒強逼他正視問題，只是把視線移向遠方，他的胞姊身上。
　　得到徐祈不會展露在阿江和神明面前、極具深意的陰森笑容。
　　「阿江。」視線還是停在姐姐身上，徐老師對面前的學生細細叮囑，「記住，不要聽信其他人的話，特別那女人，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無聲地落下一聲「知道嗎」，阿江愣愣地咀嚼徐老師話裡混入罕有情感－－在關切中帶著未明的不安，阿江曾以為像老師如此勇悍的人，絕不會流露脆弱的感情。
　　比起驚訝，阿江反而率先憂懼起來。
　　到底徐老師在害怕什麼？如果連精神力達至變態級強韌的他也有所畏懼，那麼阿江，一名區區的渺小人類還能有什麼信心繼續相信下去？
　　質疑的缺口悄聲破開，阿江沒有將之表現出來──應該說他現在的表情已有夠震撼到，完全看不出他為了什麼而動搖。
　　徐老師跳到水裡，拿起打水戰時用的水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石化的阿江猛潑水。
　　痛得回過神來，阿江一邊噴水一邊狂罵，「等、住手！好痛，老師你潑的還是水嗎？痛死我了！」
　　撕心尖叫才能止住徐老師的強橫戰力，一味挨水花的阿江就算喘著粗氣仍不忘憤然抱怨，「你是這樣，神明也是這樣，明知我拚不過你們還要往死裡潑，欺負我很爽是吧！」
　　「明知故問。」四個字刺得阿江吐血，徐老師蹲到怨聲載道的少年面前，嘴巴是對著阿江，視線落在神明身上。
　　「阿江，你不是很討厭神明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