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片龍鱗 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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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03
  外頭的世界在震動。

  混濁的天空宛如在流動,就像是盛滿鮮血的水晶球。

  閻天汐在韶央膝上清醒,看見平靜無波的湖面起了細小的波瀾。

  「暴風雨要來了。」韶央細聲說道。

  閻天汐聽見同樣的聲音斷斷續續從天上傳來,宛若故障收音機會發出的雜音。他聽到少女在怒吼、在哀求,以及……

  男子緩緩站起身。「我得走了。」

  韶央眨眨眼,語氣困惑。「去哪裡?」

  「外頭的世界。」隨著力量恢復,閻天汐終於想起自己來自何方。這是他潛意識為自己創造的安全天地,卻會讓他沉溺於逃避。

  女子原想用什麼都不知道來打哈哈過去,卻對上男子異常堅定的雙眸。女子細瘦的肩膀顫抖著,泫然欲泣。「這裡不好嗎?我待你不好嗎?」

  「韶央在哭。」閻天汐頓了頓,抬頭望了天空一眼。「她在哭,妳也在哭。」

  他的話很少,卻透露出堅定不移的決心。

  女子哭哭啼啼帶著他到湖邊,為他送行。那裏一直都停泊著一艘小船,閻天汐卻未曾想要搭上它。「去吧,去做你應該做的事。」

  閻天汐走上船,拉住船槳試著滑了幾下。儘管船隻破舊,滑行在水面上卻絲滑無比。他轉頭看著守在岸邊的女子,眼神變得柔和。「多謝。」

  兩人搭建的小木屋與女子化散在紅色的濃霧中,男子不再回望,一心向前滑動。

  他讓她等得太久了。

  §

  黑,無盡的黑。

  寒冷與黑暗佔據了所有的感官,寒意毫不間斷自衣服滲入身體,帶走最後的體溫。

  韶央緩緩向前摸索,發現自己被困在冰塊及土石之間的縫隙。這個狹小的空間只能讓她勉強蜷縮,連抬頭都很困難。

  韶央嘗試尋找縫隙,卻發現唯一的縫隙只有一根小指的大小,不時有冷颼颼的寒風吹入,使此處變得更加寒冷。她伸手去推,冰牆卻紋風不動。幾次嘗試後,她頹喪著抱膝痛哭。「為什麼……」

  為什麼她要承受這一切?為什麼她會又冷又餓地被困在這裡?十八層刑獄的懲罰明明就是罪大惡極的人才需要經歷,為何她會落到這種境地?

  她已經束手無策,即將永遠被冰封在這裡。她會變得像白晞從土裡挖出的那個人一樣,差別在於自己的刑期永遠不會結束。

  她甚至有種預感,白晞永遠不會來找她。

  三個永遠將本就被折磨到脆弱的心理防線擊垮,韶央甚至無法思考其他逃脫辦法。淚水與鼻涕將她的面容搞得一片狼藉,可她連抹去的心力都沒有。不管是誰,來救救她……

  女子沒注意到頸間的項鍊在此時亮起燭火般的光芒,細小的紅色光點緩緩擴散,將韶央身邊的寒意阻絕在外。這道光芒就像剪刀地獄時碎片守護木牌的光芒般溫暖,又更加親暱地貼著女子的肌膚。

  韶央以為這是自己已經失溫到感受不到寒冷,意識也不禁在這溫暖當中模糊起來。她閉上眼睛,打算就此沉睡。

  「韶央。」

  ……

  「醒醒,韶央。」

  好像有什麼聲音一遍遍在腦內回響,讓韶央以為是冷到出現了幻覺。難道她已經進化到會有自我打氣潛意識了嗎?

  「醒來!」這次的聲音加強語氣,讓韶央猛然從自憐自艾的情緒中驚醒。

  這個聲音,是男人的聲音。

  韶央確信自己不管多有想像力也無法想出這麼好聽的聲音,她遲鈍的腦袋轉了幾秒鐘才想起還有一個「人」在自己身邊。「你是……」

  「我是閻天汐。」果決的聲音從項鍊中傳出,彷彿他正坐在韶央面前。

  不知怎地,這讓韶央哭得更厲害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哭泣,聲音裡有些鬆懈、有些釋懷,甚至還感受到一點安心。

  韶央的嚎啕大哭似乎嚇到閻天汐,讓他的語氣變得猶豫。「抱歉,我想我現在是一條項鍊。」

  「不是因為這個……」如果放在日常,這應該會是很好笑的對話,但韶央此時一把鼻涕一把淚,抽抽噎噎地實在笑不出來。

  韶央過去一直猜測著閻天汐會在何時醒來,卻沒想到是在這種境地。她也幻想過兩人第一次接觸會說什麼話,可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料。

  「我現在還不能維持清醒很久,所以我長話短說,妳必須趕快逃出去。」其實當韶央第一次與項鍊產生共鳴時,閻天汐便能聽見外界的聲音,可他知道必須躲避白晞的視線。果不其然,這份警惕讓他在現在派上用場。「接下來聽從我的指示,把妳的弓箭召喚出來。」

  閻天汐一面安撫著韶央,一面給予準確的指示。此時的韶央把他的話當成救生繩索,幾乎是一指令一動作。

  原先亮著燭火般的微光忽然變成熊熊燃燒的明亮,形成暫時的照明。閻天汐的指示再度響起。「裡面有一隻金色的箭標示著炸藥。」

  「炸藥可能會引發更大的山崩。」韶央提醒,但找箭的速度並沒慢下來。

  「我知道,照我說的去做。」閻天汐本想使用「請相信我」之類的話語,卻想起兩人現在幾乎是陌生人,最後選擇使用命令句。由於力量被調動到照明,他只得稍微收回佈在韶央身上的溫暖,順便讓對方清醒一些。

  韶央翻找了數秒,終於艱難地在狹小空間拉出金色箭枝。「然後呢?」

  紅光射向空間最脆弱的一點,不需要解釋也知道閻天汐想要韶央做什麼。「你要我插進去?」

  「爆炸後我會推妳出去,之後大概又有一段時間無法清醒。」閻天汐一邊計算著自己還有多少力氣可以揮霍。他好不容易蓄積的力量不停在流失,很快就會再度沉睡。「如果可以,我想請妳先隱瞞白晞我清醒的事情,能拖多久是多久。」

  從閻天汐的語氣裡,韶央似乎能聽出一聲蹊蹺,但她感覺現在並不是閒話家常的時候。「我們之後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一定會的。」男子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留戀及不捨,韶央真希望自己可以讀懂這些感情。「韶央,很高興再度認識妳。」

  那是帶著分寸,幾乎要接近禮貌的態度。韶央能聽清語氣中那份不想嚇到她的溫柔,但在聽到閻天汐的聲音後,她早就能無條件信任項鍊裡的男子。「我準備好要出去了。」

  韶央深吸一口氣,將箭枝插入冰層。

  轟!

  很難想像窄小的箭枝竟然能蘊含著這麼大的能量,可大部分的碎冰都在這陣爆炸中憑空蒸發。上頭的土石很快便因為失去支撐往下墜落,可韶央早已不在原地,奮力衝入那陣爆炸中。

  會痛,卻又不怎麼痛。

  比起先前遇到的刀山銅柱,爆破的疼痛簡直像是小兒科。她感覺到一股推力將自己扔出冰山,又同時阻絕了大部分的傷害。

  才剛甦醒的閻天汐就能使用這麼多力量嗎?

  她忽然想起剛才那番像是暫別的對話,心裡也差不多有了底。閻天汐八成是將現階段所能控制的能量都給她了。

  韶央重重墜落到雪地上,確認弓箭與項鍊都安然無事後才鬆了口氣。

  一道陰影忽然將她壟罩,韶央抬起頭,卻發現來者不是白晞。「你是那個月什麼的……」

  「卿玥。」女孩嘆了口氣,似乎對自己被遺忘不太意外。「白晞早就走掉了,她想將妳永遠困在這裡。」

  「不是的!是我自己選擇去勾碎片……」韶央忽然覺得自己的反駁很沒有說服力。現在的她感覺每個人都很有嫌疑,卻不知道是要全盤信任還是全數拒絕。

  一身黑衣的女孩朝韶央伸出手,等待著韶央做決定。

  韶央當然可以在這裡繼續等白晞前來,可是萬一卿玥說的是真的呢?

  她下意識摸著項鍊,發現它已經又變回冰冷的死物。

  卿玥挑眉,饒有興趣地哦了聲。「醒了啊,比我預計的還快。」

  「我不信任妳。」韶央堅定地表示。「但我想我會跟妳走。」

  「聰明的女孩。」被一名女孩稱呼為女孩讓韶央有點困惑,不過對方老練的氣質或許真有資格那麼叫。

  韶央搭上對方的手,借力起身。「妳要帶我去哪裡?」

  「唔,既然閻天汐已經半醒,妳還被閻君上了枷鎖,恐怕遺世獨居這個選項已經很難達成。」一陣柔和的薰風取代刺骨的寒風,周遭的景色也被黃沙滾滾取代。「所以我會帶妳回去,但妳必須更加小心。記得,妳知道越多事情,白晞對妳就越危險。」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妳和閻天汐都不急著告訴我真相嗎?」韶央恍然大悟。「那為什麼不直接打倒白晞?」

  「你何不看看自己和閻天汐現在變成了怎樣?這就是你們試過了的結果。」卿玥冷笑道。「現階段要推翻白晞是不可能的,妳要收集閻天汐的碎片甚至還要依靠她。」

  卿玥一點也沒想隱瞞這血淋淋的事實,甚至也不在意韶央是否相信。「既然妳沒能在最初跟我逃跑,就只能繼續在這漩渦陷下去了。現在的妳只能盡快收集碎片把閻天汐弄回來,畢竟在幽冥裡,他的確是唯一一個不帶目的也會站在妳身邊的人。」

  而且還很強。卿玥默默在內心補上。

  「謝謝妳的忠告。」儘管不是很能接受卿玥的不客氣,韶央還是只能僵硬道謝。

  她們降落在一處杳無人煙的街角,但的確是閻王殿的領地。「喏,妳家就在後面那條路左轉,我就不陪妳了。」

  韶央剛轉身想道謝,對方卻早已消失無蹤。

  她無奈搖搖頭,緩緩拖著溼透的自己回家。

  遠遠的,她便看見一襲紅衣站在自己家門前。

  卿玥說得沒錯,白晞根本就不認為她能逃出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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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ㄟ
那我可以咕咕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