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運動會的前一晚，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前世時去學堂上學的情景，與同學們一起讀書寫字、談論自己的抱負，和親人朋友們一起種田吃飯、逛街遊玩，一同經歷生活中的平凡點滴，卻在某個夜晚，天空忽然出現黑壓壓的戰鬥機，投下一顆顆炸彈將我出生的小鎮炸得面目全非，家裡隨後遭到一群面目兇惡的士兵闖入，不僅翻箱倒櫃搜刮財物，還將母親和妹妹強壓在床上企圖非禮，我的父親和兄長憤然反抗，卻被士兵開槍射殺了。
　「嗚…」在一片混亂的恐懼中驚醒，我不發一語地坐在床上，眼淚不自覺地緩緩流下，心裡湧起難以言喻的悲慟，腦海縈繞許多支離破碎的畫面，彷彿快要分不清什麼是夢境，什麼才是活生生的現實。
　不知過了多久，胸口的鬱悶依舊沒有好轉，我於是開燈下床，想找點事做以轉移注意力，情緒應該會比較快平復，瞧了眼時鐘，竟然才半夜一點多，方才那場夢感覺很漫長，讓我以為自己睡了很久。
　大半夜沒事可做，我索性打開電腦連上FB，發現有人私訊給我，暗自猜想應該是慕澄吧，最常用FB與我聊天的人便是慕澄了。
　「咦？」打開聊天視窗、見到名字的瞬間，我的所有哀愁立刻消失無蹤，彷彿不曾存在過。
　那個私訊我的人不是慕澄，竟然是蒲詩青！
　『你真的沒有喜歡薛慕澄嗎？』這是蒲詩青第一次用FB私訊給我，不過她怎麼又問我這個問題？不是前幾天才問過嗎？
　該不會…蒲詩青也喜歡我？否則她怎麼會如此在意我對慕澄的想法？
　思索半晌，我才發現蒲詩青的對話框亮著綠燈，這代表她本人正在使用FB，現在都快半夜兩點了，蒲詩青怎麼還沒睡？難道她跟我一樣失眠嗎？
　『妳怎麼還沒睡？』我懷著小小的忐忑將訊息送出，不到幾秒訊息便顯示已讀。
　『剛剛起床上廁所。』
　『你也還沒睡。』蒲詩青回覆訊息的速度居然跟慕澄差不多快。
　『剛醒來，睡不著。』
　『作惡夢嗎？』
　『嗯。』我和蒲詩青聊天起來，只是開始沒聊幾句，蒲詩青便言歸正傳地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喜歡薛慕澄嗎？』
　『沒有。』我遲疑了一會才傳出訊息。
　『我想就算有，你也會說沒有。』
　『真的沒有。』我無奈地笑了笑。
　『好啦，我相信你。』
　『對了…』後來我們聊到半夜三點多才結束，一直想問蒲詩青關於她父親的事，直到最後我才鼓起勇氣提問。『我有個問題想問妳。』
　『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問題吧？』
　『應該不是。』我莫名地緊張起來，打字的手指微微顫抖著。
　『嗯，你問吧。』
　『我有看到妳暑假時發的狀態，想問妳父親他還好嗎？』我屏氣凝神地送出訊息，過了片刻，螢幕上才出現蒲詩青的回覆。
　『我以為你知道。』
　『我爸爸他過世了。』一股愧疚感油然升起，我是不是害蒲詩青想起傷心的回憶了？
　『我有點想睡了，到學校再跟你說吧。』不知此時的蒲詩青，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回答我的問題。
　『抱歉，害妳想起不開心的事。』短短幾個看不出情緒起伏的字，背後所代表的不止如此吧。
　『不會啦，你別這麼說。』我不是單純好奇，而是想更了解蒲詩青，想知道她為何會哭泣，想要自己不只是安慰她，更能為她帶來歡笑。
　『我先去睡了，晚安。』
　『嗯，晚安。』道別後，我便將電腦關機乖乖躺回床上。
　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我滿腦子都是蒲詩青的倩影，即使不去想，她那迷人的笑容仍是會像美麗的流星，毫無預警地浮現在我腦海。
　直到耳邊傳來細微的麻雀聲，我才悄悄進入夢鄉。

　「啊…」周圍盡是吵雜的聊天與加油聲，此刻我正處在運動會的會場，在觀看比賽的同時悠悠打著哈欠。
　「這是你今天打的第八七個哈欠！」坐在我身旁的慕澄驀地出聲道，我轉頭看向她時，又不禁打了個哈欠。「你昨天很晚睡喔？怎麼一直打哈欠。」
　「算是吧，有點失眠。」我揉揉眼睛回答。
　今天是許多同學期待已久的運動會，我卻因睡眠不足而滿臉倦容，本來想在休息區坐著打盹，才發現現場吵得連打盹小憩也無法，為了下午的大隊接力，我可要好好打起精神才行，不過半夜跟我聊天的蒲詩青看起來卻精神奕奕，等會蒲詩青還要參加八百公尺賽跑，希望她不會受到睡眠不足的影響，能拿出平時應有的實力。
　「你要不要吃餅乾？我帶了很多喔！」慕澄一臉天真地吃著餅乾。
　「不用了，妳吃就好。」我不忘對慕澄叮嚀道：「妳待會不是要比賽嗎？餅乾等比賽完後再吃吧。」
　「可是我肚子有點餓欸。」慕澄除了大隊接力，還參加了兩百公尺賽跑和跳遠，慕澄的運動細胞不錯，從國小開始就是運動會的常勝軍，拿過許多田徑賽事的獎項，幸好慕澄跌倒所受的傷復原很快，可以照常上場比賽，原本慕澄還擔心會因此無法參賽而鬱悶了幾天。
　至於泰雄則是參加了四百公尺賽跑，見他最近時常在放學後，和班上同學一起跑操場加強練習，想必今天的比賽能拿到不錯的成績。
　「加油啊，薛慕澄！」
　「關泰雄、關泰雄！得第一！」由於賽程十分緊湊，運動會開始不到兩小時，一年級的賽事便已全部結束，慕澄的跳遠得到第三名，兩百公尺賽跑得到第二名，泰雄的四百公尺賽跑拿到第三名，整體成績出乎意料的好，至於蒲詩青的八百公尺賽跑則拿到第八名，見她跑得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我不禁感到一陣心疼。
　蒲詩青的跑步成績並不突出，是因為班上沒有女生想參加八百公尺賽跑，體育老師問到蒲詩青時，她才勉為其難地答應，雖然比賽只拿到第八名，但是在我心中，她已經是第一名了。
　「辛苦了。」比賽結束後，我特地拿毛巾和礦泉水到場邊迎接蒲詩青。
　「謝謝…」蒲詩青略顯愣怔地看著我，猶疑了一會才接過毛巾。
　「呼、好喘…」蒲詩青擦著臉上的汗水，當她正要接起我手上的礦泉水時，有人霍地出聲阻止。
　「不要喝他的水啦，我的比較好喝！」轉頭一瞧，一名男同學手裡也拿著礦泉水，表情不悅地發難道：「副班長，你已經有薛慕澄了，這樣到處拈花惹草很不好喔！」
　「你在說什麼啊？」我尷尬地笑了笑，印象中這名男同學暗戀著蒲詩青，有傳聞說他向蒲詩青告白，卻被狠狠拒絕了。「我沒有喜歡慕澄啦，而且我只是…」
　「可是薛慕澄喜歡你啊！」話還沒說完，男同學便搶著說道：「不過是功課好了點，就能辜負別人的心意嗎？難怪有句話說，太主動就不會被珍惜。」這傢伙在胡言亂語什麼？感到困惑之餘，我心裡也燃起莫名的怒火。
　「我跟花宇澤已經接吻過了。」沒錯，我跟蒲詩青已經接吻過了，所以同學，你還是識相點趕緊滾開，別來妨礙…
　等等，我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所以他送水來給我，是很理所當然的事。」說這些話的人正是蒲詩青，只見她理直氣壯地把話說完，便拿起我手中的水，模樣自若地喝起水來。
　「騙人的吧，這不可能…」聞言，男同學頓時臉色發青，周圍來了若干名來找蒲詩青的女同學，也正巧聽到這段話，無不面露驚訝神色。
　「天啊，發生什麼事了？」
　「小青，妳說妳跟花宇澤接過吻，這是真的嗎？」女同學不停追問蒲詩青，還不時用異樣的眼光盯著我，令我感到哭笑不得。
　到底怎麼了，蒲詩青怎麼會突然公開我親吻她的事？
　「騙妳們會有糖吃嗎？」蒲詩青喝完水後，才神情害臊地回答：「當然是…真的啊…」
　「哇哇哇！」語落，耳邊立即響起如雷的騷動聲。
　「小青居然跟副班長接過吻！」
　「我一定是在作夢！誰快來賞我一巴掌？」女同學議論紛紛的同時，那名男同學早已步履闌珊地返回休息區。
　「蒲詩青，妳怎麼…」我不知該作何表情地看著蒲詩青，她也難掩羞澀地看著我。
　「幹嘛，有意見啊？」沉默沒多久，蒲詩青嬌嗔地嘟嘴道，臉頰卻比剛才更加泛紅。「都奪走我的初吻了，還不打算負責嗎？」
　「啊啊啊，居然是初吻！」果不其然，周遭又響起更為熱烈的起鬨聲。
　「太勁爆啦，想不到副班長出手這麼快！」
　「嗷嗷！在一起、在一起！」我們在不知覺中已抵達休息區，只見不遠處的慕澄眼神空泛地看著我，在她轉身的同時，我隱約見到她臉龐所流下的淚水。
　這是什麼感覺？即將如願以償的我，不是應該感到開心嗎？為什麼此刻的我，卻不明所以地感覺愧疚，沒有一絲甜蜜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