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刮掉鬍子的我，與撿到的女鬼高中生】03

　　當晚，我拖著洗完澡後的疲憊身體回到床上，按摩著雙腿。

　　「簡直飛來橫禍……」

　　下午美術課後，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被紫泱給逮到之後，被她以「看在小萱萱胸罩的面子上」姑且饒了一命。

　　明明只是把小刀，卻刀光縱橫歷歷在目，險些要跟我的下半輩子說再見，果然，女生和水碰在一起不是大好就是大壞，這大概就是古代說的紅顏禍水吧？

　　我搖了搖頭，將胡亂的思緒趕離腦海，長吐一口氣。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對第一次見面的女孩一見鍾情，還以性命威脅我讓她們順利交往，怎麼想都不可理喻。

　　可是，她似乎真的很喜歡柳夏萱，兩人看上去就像一對普通的姐妹花。當她們相處在一起，紫泱似乎也化身成為普通的女高中生。

　　說起來，要是她沒有死，原本就是個女高中生吧，會像常人一樣上學、戀愛，參加社團活動，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會讓我有這樣的感覺，只是因為她的某些行為超乎常理，讓我沒有去注意到。

　　雖說是因為契約的關係，如果她還活著，也會和現在的她一模一樣嗎？

　　「……」

　　思及此，我坐起身，拿起筆記本和筆，在紙上塗塗寫寫。

　　

　　──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要讓雙方的感情迅速增溫，那就讓她們做一些像是情侶會做的事，有機會察覺彼此的心意。

　　

　　「情侶會做的事……彼此的心意……」

　　我喃喃自語著，心想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讓柳夏萱意識到紫泱不是一般的女性朋友，並且對紫泱萌生出喜歡的情感。

　　針對這段的理解，何又雲的意思大概是除卻日常相處累積情感外，還需要一些場合或契機，透過有目的性的行為來讓彼此意會到對方的心意，進而跨過那條名為「普通朋友」的界線。

　　

　　──再來遵守戀愛的通則──投其所好，讓對方感覺被在意，接下來就是順水推舟了。

　　

　　「投其所好……」

　　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這意思大概是養兔子就要餵牠吃胡蘿蔔吧……不對，好像吃太多胡蘿蔔會出事，應該要餵乾牧草或專用飼料。這不是重點，總之，意思大概是只要能夠對到對方胃口，讓對方知道自己被關注著，被注意到的機會也會大幅提升。

　　「柳夏萱的喜好嗎……」

　　這樣一想，率先浮出腦海的是排球，但……總覺得兩者有點搭不上邊，難不成要送給柳夏萱一顆粉紅色排球，上面印著I LOVE U嗎？雖然不是不行，但這種害臊的事誰會……

　　不，如果是那女的搞不好幹得出來。

　　我暗自搖搖頭。

　　如果提出了這個點子，她八成會叫我去準備，問題是哪來的粉紅色排球啊？這麼麻煩的事我才不幹，換下一個吧。

　　這麼說來，想到了，柳夏萱很喜歡草莓，她每天都會替換不同顏色的草莓髮飾，學校販賣機的草莓奶茶也幾乎一天一罐，應該說──她熱愛所有與草莓相關的事物，尤其是甜食，舉凡果醬、軟糖、蛋糕、棒棒糖、冰淇淋、糖葫蘆……諸如此類甜到令人頭皮發麻的東西都是她的最愛。

　　記得小時候我曾經進過她的房間，一進門的瞬間，數不勝數的草莓簡直塞爆我的眼眶，床單、窗簾、壁紙、抱枕、棉被、服飾、各式周邊與飾品無一例外通通是草莓，令人目不暇給，就連房間都瀰漫著一股淡淡甜味，讓人滿腹疑惑到底要怎麼在這種恐怖的粉紅色空間生活，她根本是草莓星人。

　　不過如果說到投其所好，往這方向想準沒錯。

　　只是……要送與草莓有關的禮物，首先要避開她可能已擁有的蒐藏品或紀念品，光這點難度就很高，就像要捐給國家圖書館一本它沒有的藏書，而且還要同時滿足何又雲所說的條件。

　　「那到底怎麼辦呢……」

　　絞盡腦汁在腦中尋找答案，扣除掉已知她擁有的物品，又不想送得太普通的選項，剩下的其實已經寥寥無幾。雖然不是沒有，但總不可能送她一艘草莓形狀的戰艦或太空船吧。

　　倘若不以物品為出發點，還有什麼方向可以切入……只要是能永久保存的東西，她基本上都會入手，那麼剩下的只有……

　　察覺彼此心意，收到會開心，投其所好，讓自己感覺被在意，同時滿足這些的是…………

　　──！

　　我從床上彈了起來。

　　「有了，就是這個！」

　　我拿起筆來在白紙上書寫自己的想法。

　　具有目的性的行為，介於模糊界線的氛圍，也滿足投其所好的條件……只要搭配最後的手段，或許真能水到渠成。

　　我下意識地摸起床邊的手機，打算傳訊息給紫泱，立刻告訴她這個辦法。

　　我打開通訊軟體，大拇指在聊天列表上滑動，搜尋起她的頭像，緊接著意識到一件事──

　　「啊。」

　　我沒有她的聯絡方式。

　　倒不如說，她有手機嗎？仔細一想，我好像根本沒看過她使用手機，自然也不會想到要交換聯絡方式。

　　「…………」

　　我居然漏掉了這點，當初在大雨中第一次見到紫泱時，她的手邊不帶任何東西，連背包都沒有，僅有一身溼透的衣服。

　　怪不得這幾天，她連中午的飯錢都要跟我借……不，應該說用搶的，沒有人在向別人借錢的時候會握著一把美工刀。

　　……但這樣想想也合理，如果她有隨身的錢包或手機，失憶的她早就找上她認識的人了，不會尋求我這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幫助。

　　上課用的是破爛的二手書及文具，制服也沒有繡上名字，代表這些說不定都是跟學校借來的……

　　空無一物，身無分文，更重要的是──

　　我轉頭望向窗外，此刻夜幕已然籠罩大地，僅存都市的微光閃爍，遠處傳來細不可聞的重機咆哮聲。

　　

　　──此時此刻的紫泱，在哪裡？

　　

　　如果她喪失記憶，沒有可以依靠的親人，也沒有錢在外頭找住宿，日落之後還會變回不可親人的魂魄型態，那麼每當放學，我們都回家之後，她去了哪裡？會待在什麼地方……？

　　「該不會……」

　　我低聲沉吟著，靜靜凝望那高掛在漆黑夜空中的一輪新月。

　　

　　＊＊＊

　　

　　隔天，週五傍晚，距離放學後過去約一小時，雖然時間看起來尚早，但冬日的斜陽已然隱沒在城市建築的邊緣。

　　新崇高中的閉校時間是下午六點整，除非有報名留下晚自習，或是申請夜間社團活動，否則學生皆不被允許在校逗留。

　　放學後排球俱樂部的成員們總是會留到最後一刻打鐘，甚至等到教官出來趕人才善罷甘休，是一群極其熱愛排球的少年少女。唯獨紫泱，每到這個時間點都會獨自一人先行離開。

　　一分鐘前，紫泱和往常一樣向大家道別後，迅速離開了球場。

　　「那個、萱，抱歉，今天我也要先走，家裡有事。」

　　「哎？這樣嗎，回家小心～」

　　確認柳夏萱的視線回到球場上後，我一邊注意紫泱的動向，拾起書包跟了上去。

　　雖然我知道紫泱先行離開的原因是為了不讓自己的真實身分曝光，得趕在日落前消失在眾人面前，但也僅此於此，我沒有多想她離開球場之後究竟會去哪裡，腦袋習慣的思路讓我下意識忽略這些，以為她和其他人一樣回家了。

　　越過籃球場、環校人行道、戶外表演場，抵達教學大樓一樓，周圍依舊是吵雜的喇叭聲與其他社團的口號及踏步聲，迴盪在半封閉的迴廊之中，充滿青春的餘韻。

　　我以不讓紫泱發現的動作行進著，跟著她一路爬上樓梯，二樓，三樓，四樓，最後來到人煙稀少的五樓。

　　她轉過轉角，彎進藝能館的圓環走廊，然後往看台走去。這裡的學生都知道，若要俯瞰校景，這裡會是最佳的觀景點，可以將校內的籃球場、排球場、網球場，甚至被紅土跑道圍繞起來的操場和一旁樹木都一覽無遺。

　　不知道是不是清楚這點，紫泱在看台處停了下來，雙手扶上欄桿，往下眺望著。

　　她一頭隨風飄盪的靛紫色長髮，融於帶點昏黃的夜色中，肩下著在校運動服，以略深於湖水綠的顏色作為主體搭配白色，看上去就宛如於綠叢中搖曳的紫藤花海。

　　紫泱朝遠處看了一眼──貌似是球場的方向，接著轉頭，往旁邊的樓梯走了上去。

　　……她要去哪？我記得上面已經是死路了，學校的頂樓禁止學生進入，因此五樓以上不會開放，都是封閉狀態。

　　我悄悄跟了過去。或許在那個地方，連接著與哪裡相連的異空間也說不定？畢竟紫泱嚴格來說是死後世界的人，搞不好每當我們回家後，她就會進入某個沒人知道的空間躲起來……？

　　

　　十步、九步、八步……

　　我一邊想著，一邊迅速且無聲地靠近，拾級而上。

　　

　　五步、四步、三步……

　　腳步更輕，幾乎無聲。

　　

　　兩步、一步……

　　抵達樓梯轉角。

　　

　　我停頓一晌，嚥了口唾沫，深呼吸，弓直背脊，彷彿蓄勢待發。

　　默數三秒後，踏出轉角────

　　

　　──與美麗的琉璃色眼瞳四目相對。

　　

　　雖然光線昏暗，但仍有微微的夕陽提供照耀，我與紫泱正互相看著彼此。

　　我往她的視線以下一探，見紫泱正兩手於胸前交叉、反握住衣角，將運動服向上掀起。

　　白皙的平坦小腹裸露而出，纖細的腰身曲線一覽無遺，往上延伸至布料與肌膚的交接處，伏貼著隆起的性感薄布。

　　下半身……不知是幸或不幸，還穿著運動褲。

　　我將視線重新導回紫泱臉上，見她以充滿笑意的眼神瞅著我，露出促狹的笑。

　　「你不在球場上，就是為了來看人家換衣服嗎？呀──討厭！」

　　「誤、誤會，這是誤會！」

　　雖然她改以雙手抱胸的姿勢將重點部位遮了起來，我還是手忙腳亂地澄清，把頭偏了過去。

　　「真是的，把人家都看光光了……要對人家負責喔？」

　　嬌媚的語氣傳入耳梢，震得我頭皮一陣酥麻。

　　「對不起──！」

　　我連忙奔下樓梯，雙手趴在欄桿上。為了轉移注意力，我緊緊眺望著方才所在的球場。

　　咚咚咚的擊球聲不斷傳來，好似我劇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