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刮掉鬍子的我，與撿到的女鬼高中生】01

　　「欸，我問你──」

　　隔天，午休前夕，我趁著吃飽飯的空檔向何又雲搭話。

　　「天生的，外加後天保養，我每天睡前至少都會花十分鐘打理，從上化妝水、精華液，凝露到每隔一週敷一次面……」

　　「誰在問你的臉了。」

　　「不然呢？我知道了，是關於桃花運的訣竅吧？其實，所謂桃花運並不是運，而是同樣透過後天努力得來的，像我每天都會對著鏡子練……」

　　「對你的女人緣同樣一點興趣也沒有，謝謝。」

　　「你這人說話真失禮。」

　　「唯獨不想被你這樣講……」

　　就像吃主餐前要上開胃菜一樣，這男人總愛在進入話題前來一段沒意義的開場白，我對此嘆了口氣。若不是我身邊的人大概只有他能回答這個問題，否則我也不想跟他浪費時間。

　　我們坐在教室後走廊的半圓環石椅上，一旁是擠在洗手台前清洗餐具的人潮。趁著這吵雜且日常的時刻，我將內心的問題以稀鬆平常的口氣問出：

　　「你覺得，要怎麼讓同性之間跨越彼此的障礙？」

　　──何又雲往旁邊退了一步。

　　「……你幹嘛後退？」

　　「很抱歉，雖然我知道自己面相姣好體格優良待人幽默，風度翩翩又風情萬種，散發的雄性賀爾蒙總是不禁讓女性著迷，但我萬萬沒想到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同性友人身上。」

　　「……不要繞一大圈誇讚自己，你誤會了。」

　　該說是意料之內嗎，我略過他誇張的反應，繼續說道：

　　「假設今天有一對同性友人，兩人平時要好，有不少相處機會，但其中一人其實對對方抱有戀愛情感，另一方卻渾然不知……在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麼做？」

　　──何又雲手扶著屁股，退到了隔壁班的後走廊。

　　「就說你誤會了！回來！」

　　不自然的叫囂與舉動，引來隔壁班同學的側目。

　　

　　「嗯……也就是說，同性的兩人之間，有一方喜歡對方，但是對方不知情，在這種情況下，你想問有什麼辦法能讓雙方感情升溫，並且察覺彼此的心意？」

　　一番胡鬧後，何又雲總算回到石椅上，手抵著下巴，思量起我的問題。

　　「嗯。」我點了點頭，「而且時間有點緊迫，沒辦法慢慢培養感情。」

　　距離紫泱出現在我面前，已經過去將近一星期。我後來想想，在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有必要採取有效率的方式來追求柳夏萱。

　　紫泱是第一個會如此主動接近柳夏萱的人，甚至可以說到有點緊迫盯人的地步，每天午餐一起吃，下課一起去上洗手間，放學後也待在一塊練習……雖然我無法得知柳夏萱的想法，但她沒有表現出反感，反而看起來確實比起其他人還要更親近彼此。明明認識時間不長，真是奇妙。

　　「時間緊迫……？」聽聞我的說明，何又雲輕蹙眉頭，笑道：「怎麼，難不成對方快要轉學了？還是某一方已經要畢業了？」

　　「……不是。」

　　「那是得搶在哪個情敵的前面先行告白？」

　　「也不是。」

　　「哎～該不會是得了什麼絕症吧？」

　　何又雲雙手托著後腦杓，連珠炮似地丟出猜測。

　　絕症嗎……？某種程度上或許可以這麼說吧。

　　「沒有啦，不要亂講。」

　　「是嗎……真奇怪。」他挑起眉梢，往我看了過來，「左離鳴，你是那種會為了別人的事這麼認真煩惱的人嗎？」

　　昨天柳夏萱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我的視線不禁微微瞥向正在洗手台刷牙的她。

　　「……哼～？」何又雲見狀，輕喃一聲，「該不會，你是在說她們吧？」

　　「……！」

　　我一怔，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什麼？你在說誰？」

　　何又雲朝我看過來，淺淺一笑，「怎麼，難道你希望我說出名字？你會這麼問，代表你不想透露當事人吧。」

　　「……」

　　這傢伙還是老樣子，好像什麼事都知道又莫名敏銳，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

　　雖然有點不爽，不過或許是他顧人周全這點，才會讓我認為可以問問他的意見吧。

　　貌似把我的沉默當作默認，何又雲伸了個懶腰。

　　「啊～我就想說你怎麼最近老做些奇怪的事，原來是因為這個啊。」他露出一抹賊笑，「真是青春啊。」

　　別吧，這種青春我一點也不想要，太偏門了，還要賠上自己的性命，一點都不划算。

　　叮──咚──！叮──咚──！

　　提醒午休時間的預備鐘聲響起。

　　「回到正題吧。」他輕吐一口氣，「坦白說，我也不是很清楚，畢竟我沒遇過類似的問題。」

　　但是，他繼續道：「比起男性，我覺得女生的情況要好處理得多了。」

　　「怎麼說？」

　　「隨便舉個例子吧。看到一對男高中生在路上手牽手，你會有什麼想法？」

　　「他們是情侶。」

　　「有一般朋友的可能性嗎？」

　　「沒有。」我講得斬釘截鐵，「除非兩人都是同性戀或是在曖昧，否則基本上不可能。」

　　撇開社會目光不談，男生先天就不是會做出這種親密肢體接觸的物種。

　　「那一對女高中生在路上手牽手呢？」何又雲接著問。

　　「……」我思忖了一會，緩緩點頭道：「這樣啊，兩種都有可能。」

　　不論在學校還是放學後的街道，女生跟女生手牽手的畫面並不算少見，但也不會因此讓人懷疑她們是情侶。就算是，人們也不會多作他想。

　　何又雲點了頭，「也就是說，女性跟女性之間，本來就能夠做到相較起男性間更接近情侶的行為，不需要顧慮他人眼光，而且不會引起非分之想。

　　「雖然兩者的相同處在於『都將對方視為普通朋友』，但若是在後續察覺對方或自己的心意時，甚至是在當下，發現自己做了超越普通朋友的舉動，多少會帶來一定的衝擊，間接幫助自己察覺是否對對方存有戀愛上的好感或是喜愛。」

　　見何又雲講得頭頭是道，我也認真地聆聽。

　　「換句話說，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要讓雙方的感情迅速增溫，那就讓她們做一些像是情侶會做的事，有機會察覺彼此的心意。再來遵守戀愛的通則──投其所好，讓對方感覺被在意，接下來就是順水推舟了。以上，我的淺見。」

　　乾淨俐落地下結論，這種不拖泥帶水的風格很有他的作風，要是他平常也少講一點廢話就好了。

　　何又雲做作地將右手食指及中指併攏，放到自己的嘴前然後拉開，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息。

　　「裝什麼抽菸仔。」

　　「不覺得很有大人的韻味嗎？假裝不戳破對方的秘密，也不追根究柢，憑藉自己的經驗，以一段通順的大道理和舉證迅速剖析問題，卻不給出具體答案，最後再不負責任地兩手拂袖而去，不求回報，只求眼前這名曾經的自己不再重蹈覆轍……這種自我滿足的行為簡直帥斃了。」

　　「……我都聽不出來你到底在褒還是貶了。」

　　「總之。」他作勢地用手點了一下空氣菸蒂，站起身，恰好鐘聲鈴響。

　　「好好煩惱吧，少年唷。」

　　「我似乎可以想像你以後變成討厭大人的樣子。」

　　「就當你在道謝了。」

　　我們咧嘴笑著，一起走進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