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章節 4753 字
更新於: 2022-02-26
末屍錄 第一章
和現今的情況相比，災變前的生活反而顯得虛幻不實，卻才是真實存在的過去。
「昀菲姐，早安！」
發現正要從走廊離去的身影，兩位女學生從教室窗戶探頭，熱情招手並呼喊著。
齊昀菲，二十五歲，學校的輔導老師，有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及腰的深棕色秀髮，身材與樣貌皆屬平庸，並不特別出眾，但仍屬於秀氣的類型。
雖然到校任職僅有兩年左右的時間，卻非常懂得透過興趣、愛好等方式融入學生的環境，並用自己的方式關懷諮商的案例。
「在學校裡還是要喊我老師啦，不然又要被學務主任訓話了。」微笑提醒後，齊昀菲走到同學身邊，以朋友的口吻道，「這次又找到什麼新奇或有趣的事啦？」
「嘿嘿……是這個。」拿出手機，她們點開昨晚意外找到的直播影片，解釋道，「這個實況主原本沒什麼名氣，但前兩天直播的奇怪影片後突然就爆紅了！」
嗯？齊昀菲疑惑，從影片快速帶過的部分，不難看出是實況主打算為女友準備一場難忘的生日宴會，但到尾聲唱歌時，身後的朋友卻開始明顯變得有些怪異。
先是痛苦地摀住腦袋，隨後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雙手垂落，一直靜止不動，實況主藉故去廚房拿蛋糕時，還偷偷對觀眾說自己的朋友應該是想裝神弄鬼。
隨後，房間傳來恐懼的尖叫聲，實況主當下還哈哈大笑，稱讚朋友準備得很逼真，結果房門打開，裡面全是血淋淋的屍體畫面時，他嚇到罵出髒話。
跑進房間，鏡頭立刻拍到那位朋友的背影，並正以奇怪的姿勢壓在女友身上，不能接受如此過頭的玩笑，他大聲喝斥別玩時，對方猛地扭過頭，嘴邊全是肉沫。
還未搞清楚是什麼狀況時，滿是鮮血的身影已經近貼眼前，混亂中畫面劇烈搖晃，伴隨實況主的慘叫後不久直播結束，留下一群錯愕和疑惑的觀眾。
「這……應該是用來嚇觀眾的特別企劃吧？」
偶爾無聊時，齊昀菲會上網看些恐怖微電影，因此對於剛剛的影片，她沒怎麼受到驚嚇，更不可能把內容當真，「如果是真的命案，應該會鬧上新聞才對。」
認為不無道理，女學生們互相對視，輕鬆笑道，「說得也是呢，說不定過幾天就會更新了。」
語畢，她們轉移別的話題，沒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記得今天的運動會，妳們都有報名項目。」離去前，齊昀菲提醒兩人在賽前先去做點暖身，比較不會受傷，「我就在休息區擔任工作人員，比賽加油喔！」
剛點頭回應，廣播驟然響起，女學生們微笑告別後，跟隨班級至操場集合，準備進行待會的運動競賽。
前往辦公室的路上，齊昀菲遇到三年A班的導師，留意到對方略微慘白的臉色，她關切道，「盧老師，你身邊不舒服嗎？」
「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渾身不對勁。」
盧老師摁壓頸脖，忍不住抱怨稍早在公車亭等車時，突然遇到有人打架，當下勸架時還被咬傷手背，後來警方到場，費了好大的勁才將滋事的犯人押上警車。
語畢，他露出受傷的左手，上面還有變得紫黑的牙印，顯然這咬合力道並不小。
擔心放任不管會變嚴重，齊昀菲皺眉，「還是盡快處理一下會比較好吧？」
「哈哈，我正打算去擦藥呢。」
雖然保健室的王老師得到會場協助醫護組，但還是可以通融讓職員在保健室內休養，盧老師苦笑，感慨現在教師難當，「我晚點就會露面，別跟A班說喔！」
是怕影響學生比賽的心情吧。應允，齊昀菲跟盧老師分別，回到辦公室整理下午預約的諮商個案，隨後穿著學校發放的運動制服，前往操場擔任休息區的工作人員。
「今天校外好像有特別多台救護車經過呢。」進行暖身時，有人低聲道。
「有嗎？我沒注意聽。」另一位同學回。
剛結束百米賽跑的項目，選手正要從操場撤離，這時忽然有位女學生走路踉蹌，還沒抵達休息區便驟然倒地不起，突發狀況讓周遭的人無不嚇了一跳。
聽聞學生昏倒，齊昀菲停止發放礦泉水，這時在醫護組待命的王老師抵達，確認是停止呼吸後，神情頓時變得難看。
「先幫我叫救護車，然後去拿走廊的AED過來！」情況緊急，她喊著前方的男同學，自己則開進行下一步的急救動作。
安撫還在休息區的學生，齊昀菲將工作暫時交給其他協助的學生，跑向事發地點，她打算從旁幫助，以備必要時能換手進行CPR，爭取救護車抵達的時間。
正當思緒運轉，一道銳利的尖叫聲劃破天際──
那是，所有事件發生的開端。
「老師！」
鮮血宛如泉湧，四濺噴散，將王老師頸部以下的白衣滲染液體，被咬掉的嘴邊肉，此刻就在那位剛停止呼吸的女學生嘴裡咀嚼，變成肉糜狀後吞嚥而下。
睜開灰濁的瞳孔，女學生猛地抓住王老師的衣領，拉扯湊近距離後，立即從頸動脈處啃咬，還不時用力吸吮血液，就像在品嚐什麼津津有味的美食。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所有師生全都看傻了眼。
沒能理解發生眼前的狀況，就連掙扎和抵抗的機會都沒有，王老師癱軟倒地，渾身的血液就像被迅速抽離，冰涼到近乎麻木。
這時去拿AED的男同學回到現場，並沒有看到啃咬畫面，他只是被眼前血肉模糊的畫面嚇到驚叫，卻也誤打誤撞將眾人的意識全都拉回眼前。
不過，這還只是開始而已。
在現場仍處於混亂時，王老師的黑眸急速收縮，虹膜褪去光澤後渡上一層灰濁，沒多久冰涼的身體緩緩抽動，不出幾秒便以奇怪的支點撐起，搖晃邁出步伐。
「啊……老師妳沒事嗎？」
見王老師走近，最近的男學生被嚇得胡言亂語，試圖透過談話紓解緊張，眼底卻映照出被啃掉嘴肉的面容，張嘴便猛地襲向肩膀，他痛得慘叫卻完全掙脫不開。
「救命啊！」
發現原本還躺在地上的女學生已經坐起，學生們立即如鳥獸散般狂奔逃離現場，面對現場一團混亂，齊昀菲停下打算過去支援的腳步，內心已經被恐懼支配。
憶起剛剛所見的場景，她的身體不自覺順應本能，跟著學生往反方向逃去。
拿出手機，齊昀菲撥打電話給醫院和警察局，希望能有人手趕來救援，卻發現通話怎麼打都處於忙線中，根本就沒辦法將這裡發生的事件傳達出去。
為什麼突然會……
未有足夠的時間釐清思緒，此時不遠處的行政大樓，突然傳來淒厲的慘叫聲。
聞聲仰望三樓露台，有幾位職員正拿著掃把在欄桿邊抵抗，而步步逼近的身影，嘴邊染著血紅，不停流著口水，如精神錯亂般做出襲擊行為的人正是盧老師。
咬？
盯著盧老師的左手，皮膚蔓延的紫黑痕跡，齊昀菲錯愕愣住，腦海中飛快閃過早晨時觀看的實況影片，那瞬間，某種即將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心裡登然領悟。
驀然，盧老師發出怪叫，撲向試圖逃跑的男職員，在咬到肩頸時，他們一同翻過身邊的護欄跌落，宛如摔碎地面的豆腐，發出清脆且響亮的聲音。
「別看！」擔心學生受到驚嚇，齊昀菲急忙擋住視線，自己卻也同樣害怕不已。
沒想到親切的老師居然會變得如此殘暴，學生們驚慌不已，「盧老師……」
這時，齊昀菲發現被盧老師壓在身下的男職員忽然抽動，旋即狼狽爬起，正當她想著摔下來為何毫髮無傷時，旋即發現那雙瞳孔也早已染上異常的灰濁色。
不能繼續待在這裡！認清局面，她立即繼續引導身旁的學生跟著逃跑。
這時身旁的女學生已經跑得氣喘吁吁，渾身顫抖，「昀菲姐，我好怕……」
黃莉娟，一年C班，黑短髮，身材嬌小，國中時被霸凌排擠，加上父母平時都忙於工作而疏於關懷，因此造成習慣畏縮和沉默，甚至有些過於固執的情況。
作為諮商的個案，這孩子是直到最近才願意敞開心房，齊昀菲壓抑心裡的恐慌，主動牽起黃莉娟的手，卻不敢慢下腳步，「沒事的，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看來行政大樓並不安全。
想到今天是運動會，大多數學生應該都在室外，思忖，齊昀菲決定尋找其他地方前進，但即將抵達附近的教學大樓時，已經有不少人從樓內驚慌失措地逃竄而出。
「怎麼回事……？」察覺異常的情況，黃莉娟不安地張望。
「快走，教室裡有怪物啊！」
這時首當其衝的學生，將掃把拆除前端後作為防身用木棍，並吆喝其他人快逃。
發現從教學樓裡跑出來的熟面孔，齊昀菲驚訝道，「莊奕勛！」
莊奕勛，三年C班的學生，天生一頭蓬鬆亂翹的捲髮，平時喜歡在校內滋生事端，更是不在乎學習成績，在其他老師的印象中，就是位麻煩的問題人物。
話雖如此，作為諮商的個案，齊昀菲知道莊奕勛是因為家庭背景的因素，才會故意不斷惹事生非，其實這孩子也有純真的一面，而且很渴望受到肯定和關注。
「昀菲姐妳怎麼會……」
還未詢問狀況，餘光隨即瞥見從教室窗口躍出的黑影，目標直逼齊昀菲而去。
未能多想，莊奕勛驚呼危險，急忙將齊昀菲推開，轉倏便代替被撲壓在地，對上那猙獰且瘋狂的面容，他只能勉強用木棍卡住對方的嘴，卻堅持不了太久時間。
面對身旁嚇壞的學生，齊昀菲總算回神，意識到自己必須立刻做出行動，她起身環顧四周，思考飛快運轉，目光很快便落在教學樓旁邊的花圃園。
「奕勛，堅持住！」
心臟狂跳，甚至能感覺得到腎上腺素的爆發，齊昀菲拾起擺放在花圃旁的鐵鏟，折返回到莊奕勛身邊，面對那已經無法稱作人類的學生，她的心痛如刀割。
對不起。
就算不知道攻擊是否有效，她仍然必須優先保護學生，心裡默唸，舉起的鐵鏟用力揮下，直至怪物的腦袋被砸到凹陷，腦漿噴發後才終於癱軟倒地，不再動彈。
「唔……」看到濁白的液體，黃莉娟強忍反胃，還有人差點連步履都不穩。
「可惡，真是噁心死了。」
眼看運動外套被混著血液的口水弄髒，莊奕勛狼狽爬起，委屈地丟掉衣服，但還是很感謝齊昀菲在其他人嚇傻時最快做出行動，「昀菲姐，接下來該怎麼辦？」
聞聲，其他學生也跟著投來視線。
「去體育館吧，我們需要安全躲藏的地方。」
考量那裡有器材室，無論是找防身武器或建立臨時堡壘，情況都會比四處逃竄好，聽聞齊昀菲的提議，學生們紛紛表示贊成，並決定一同行動。
再次前行，齊昀菲想到自己剛才能躲過襲擊，也是多虧莊奕勛及時發現，跟上腳步，她感激言謝。
「這又沒什麼。」別過顏面，莊奕勛尷尬撓頭，「我只是還需要輔導而已。」
雖然感覺不太坦率，卻意外很可靠呢。稍微緩解不安的情緒後，齊昀菲仔細回憶最初的情況，連同剛剛的事，內心隱約意識到某種違和。
那些變異的人，原本就有這樣的行動速度嗎？
不……暫時別想了。
比起臆測，學生的安全更加重要，思忖，她決定先將心中的疑問全部拋諸腦後。
抵達體育館時，齊昀菲等人還沒來得及開心，便發現其他通道早已鎖死，就連正門也被鐵製的儲物櫃堵住，顯然有人更快一步建立堡壘，意圖阻隔怪物進攻。
這時，負責在高處偵查的男學生率先發現他們，立刻轉頭報告情況，沒過多久，身材高大，體格壯碩的男人從窗邊探頭，驚訝道，「齊老師？」
「曾老師！」
曾俊雄，學校的體育老師，年約三十左右，平時喜歡健身和登山，聽說熱情教學的風格頗受學生歡迎，齊昀菲雖然沒有參與過課程，但很尊敬努力的人。
「外面的情況很不樂觀，你們先進來再說吧。」
確認齊昀菲等人都沒有受傷後，曾俊雄拋出繩索，讓他們能順利攀過鐵儲物櫃並進入體育館，眼看館內還有不少避難的學生，莊奕勛鬆了口氣。
「我早上一來就待在這裡，盤點下午運動會要用到的器材。」
過程中，有幾位同學神色慌張跑來，情緒激動說明操場的事，起初曾俊雄並不相信，直到從窗口親眼目睹襲擊和啃食的畫面後，他才終於理解事情的嚴重性。
封死體育館的其他通道，只留下正門是為了考慮抵禦襲擊時，還要有辦法收容其他人，才會故意將一百八高的儲物櫃圍繞擺放，設計成攀爬模式。
「原來是這樣……」
留意其他通道的內門，是先排列角鋼架後，再用童軍繩加以固定，但能迅速應變，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臨時堡壘，則是師生們齊心協力的結果。
打從心底佩服曾俊雄做出的判斷和行動力，甚至願意收留她和學生，齊昀菲深表感謝。
從窗口俯瞰校園四周，延伸市中心正緩緩飄升的黑煙，那些本在操場求救與哀號的聲響，僅過不到一小時便全數消失，而更遠方的生存和災難，似乎還未結束。
宛如死城的校園，只剩下血肉模糊。
注視沒多久前還一起開心聊天的師生和職員，如今正以殘缺的模樣在校內各處徘徊，齊昀菲不自覺泛紅眼眶，心中縈繞著強烈的痛苦和悲傷。
從那時起，她將異變的人稱為屍者，並開始寫下觀察日記，這麼做的用意，也是預防自己如果突然遭遇不測，有誰能將這份應對的方法繼續傳遞下去。
畢竟，這個世界的規則已經改變了。
日記一：『被感染者會在短時間內產生變異，顯現出極強的攻擊性，就算從高處摔落，仍不會停止行動。因作為人類的部分已經死去，故稱之屍者。』
和現今的情況相比，災變前的生活反而顯得虛幻不實，卻才是真實存在的過去。
「昀菲姐，早安！」
發現正要從走廊離去的身影，兩位女學生從教室窗戶探頭，熱情招手並呼喊著。
齊昀菲，二十五歲，學校的輔導老師，有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及腰的深棕色秀髮，身材與樣貌皆屬平庸，並不特別出眾，但仍屬於秀氣的類型。
雖然到校任職僅有兩年左右的時間，卻非常懂得透過興趣、愛好等方式融入學生的環境，並用自己的方式關懷諮商的案例。
「在學校裡還是要喊我老師啦，不然又要被學務主任訓話了。」微笑提醒後，齊昀菲走到同學身邊，以朋友的口吻道，「這次又找到什麼新奇或有趣的事啦？」
「嘿嘿……是這個。」拿出手機，她們點開昨晚意外找到的直播影片，解釋道，「這個實況主原本沒什麼名氣，但前兩天直播的奇怪影片後突然就爆紅了！」
嗯？齊昀菲疑惑，從影片快速帶過的部分，不難看出是實況主打算為女友準備一場難忘的生日宴會，但到尾聲唱歌時，身後的朋友卻開始明顯變得有些怪異。
先是痛苦地摀住腦袋，隨後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雙手垂落，一直靜止不動，實況主藉故去廚房拿蛋糕時，還偷偷對觀眾說自己的朋友應該是想裝神弄鬼。
隨後，房間傳來恐懼的尖叫聲，實況主當下還哈哈大笑，稱讚朋友準備得很逼真，結果房門打開，裡面全是血淋淋的屍體畫面時，他嚇到罵出髒話。
跑進房間，鏡頭立刻拍到那位朋友的背影，並正以奇怪的姿勢壓在女友身上，不能接受如此過頭的玩笑，他大聲喝斥別玩時，對方猛地扭過頭，嘴邊全是肉沫。
還未搞清楚是什麼狀況時，滿是鮮血的身影已經近貼眼前，混亂中畫面劇烈搖晃，伴隨實況主的慘叫後不久直播結束，留下一群錯愕和疑惑的觀眾。
「這……應該是用來嚇觀眾的特別企劃吧？」
偶爾無聊時，齊昀菲會上網看些恐怖微電影，因此對於剛剛的影片，她沒怎麼受到驚嚇，更不可能把內容當真，「如果是真的命案，應該會鬧上新聞才對。」
認為不無道理，女學生們互相對視，輕鬆笑道，「說得也是呢，說不定過幾天就會更新了。」
語畢，她們轉移別的話題，沒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記得今天的運動會，妳們都有報名項目。」離去前，齊昀菲提醒兩人在賽前先去做點暖身，比較不會受傷，「我就在休息區擔任工作人員，比賽加油喔！」
剛點頭回應，廣播驟然響起，女學生們微笑告別後，跟隨班級至操場集合，準備進行待會的運動競賽。
前往辦公室的路上，齊昀菲遇到三年A班的導師，留意到對方略微慘白的臉色，她關切道，「盧老師，你身邊不舒服嗎？」
「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渾身不對勁。」
盧老師摁壓頸脖，忍不住抱怨稍早在公車亭等車時，突然遇到有人打架，當下勸架時還被咬傷手背，後來警方到場，費了好大的勁才將滋事的犯人押上警車。
語畢，他露出受傷的左手，上面還有變得紫黑的牙印，顯然這咬合力道並不小。
擔心放任不管會變嚴重，齊昀菲皺眉，「還是盡快處理一下會比較好吧？」
「哈哈，我正打算去擦藥呢。」
雖然保健室的王老師得到會場協助醫護組，但還是可以通融讓職員在保健室內休養，盧老師苦笑，感慨現在教師難當，「我晚點就會露面，別跟A班說喔！」
是怕影響學生比賽的心情吧。應允，齊昀菲跟盧老師分別，回到辦公室整理下午預約的諮商個案，隨後穿著學校發放的運動制服，前往操場擔任休息區的工作人員。
「今天校外好像有特別多台救護車經過呢。」進行暖身時，有人低聲道。
「有嗎？我沒注意聽。」另一位同學回。
剛結束百米賽跑的項目，選手正要從操場撤離，這時忽然有位女學生走路踉蹌，還沒抵達休息區便驟然倒地不起，突發狀況讓周遭的人無不嚇了一跳。
聽聞學生昏倒，齊昀菲停止發放礦泉水，這時在醫護組待命的王老師抵達，確認是停止呼吸後，神情頓時變得難看。
「先幫我叫救護車，然後去拿走廊的AED過來！」情況緊急，她喊著前方的男同學，自己則開進行下一步的急救動作。
安撫還在休息區的學生，齊昀菲將工作暫時交給其他協助的學生，跑向事發地點，她打算從旁幫助，以備必要時能換手進行CPR，爭取救護車抵達的時間。
正當思緒運轉，一道銳利的尖叫聲劃破天際──
那是，所有事件發生的開端。
「老師！」
鮮血宛如泉湧，四濺噴散，將王老師頸部以下的白衣滲染液體，被咬掉的嘴邊肉，此刻就在那位剛停止呼吸的女學生嘴裡咀嚼，變成肉糜狀後吞嚥而下。
睜開灰濁的瞳孔，女學生猛地抓住王老師的衣領，拉扯湊近距離後，立即從頸動脈處啃咬，還不時用力吸吮血液，就像在品嚐什麼津津有味的美食。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所有師生全都看傻了眼。
沒能理解發生眼前的狀況，就連掙扎和抵抗的機會都沒有，王老師癱軟倒地，渾身的血液就像被迅速抽離，冰涼到近乎麻木。
這時去拿AED的男同學回到現場，並沒有看到啃咬畫面，他只是被眼前血肉模糊的畫面嚇到驚叫，卻也誤打誤撞將眾人的意識全都拉回眼前。
不過，這還只是開始而已。
在現場仍處於混亂時，王老師的黑眸急速收縮，虹膜褪去光澤後渡上一層灰濁，沒多久冰涼的身體緩緩抽動，不出幾秒便以奇怪的支點撐起，搖晃邁出步伐。
「啊……老師妳沒事嗎？」
見王老師走近，最近的男學生被嚇得胡言亂語，試圖透過談話紓解緊張，眼底卻映照出被啃掉嘴肉的面容，張嘴便猛地襲向肩膀，他痛得慘叫卻完全掙脫不開。
「救命啊！」
發現原本還躺在地上的女學生已經坐起，學生們立即如鳥獸散般狂奔逃離現場，面對現場一團混亂，齊昀菲停下打算過去支援的腳步，內心已經被恐懼支配。
憶起剛剛所見的場景，她的身體不自覺順應本能，跟著學生往反方向逃去。
拿出手機，齊昀菲撥打電話給醫院和警察局，希望能有人手趕來救援，卻發現通話怎麼打都處於忙線中，根本就沒辦法將這裡發生的事件傳達出去。
為什麼突然會……
未有足夠的時間釐清思緒，此時不遠處的行政大樓，突然傳來淒厲的慘叫聲。
聞聲仰望三樓露台，有幾位職員正拿著掃把在欄桿邊抵抗，而步步逼近的身影，嘴邊染著血紅，不停流著口水，如精神錯亂般做出襲擊行為的人正是盧老師。
咬？
盯著盧老師的左手，皮膚蔓延的紫黑痕跡，齊昀菲錯愕愣住，腦海中飛快閃過早晨時觀看的實況影片，那瞬間，某種即將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心裡登然領悟。
驀然，盧老師發出怪叫，撲向試圖逃跑的男職員，在咬到肩頸時，他們一同翻過身邊的護欄跌落，宛如摔碎地面的豆腐，發出清脆且響亮的聲音。
「別看！」擔心學生受到驚嚇，齊昀菲急忙擋住視線，自己卻也同樣害怕不已。
沒想到親切的老師居然會變得如此殘暴，學生們驚慌不已，「盧老師……」
這時，齊昀菲發現被盧老師壓在身下的男職員忽然抽動，旋即狼狽爬起，正當她想著摔下來為何毫髮無傷時，旋即發現那雙瞳孔也早已染上異常的灰濁色。
不能繼續待在這裡！認清局面，她立即繼續引導身旁的學生跟著逃跑。
這時身旁的女學生已經跑得氣喘吁吁，渾身顫抖，「昀菲姐，我好怕……」
黃莉娟，一年C班，黑短髮，身材嬌小，國中時被霸凌排擠，加上父母平時都忙於工作而疏於關懷，因此造成習慣畏縮和沉默，甚至有些過於固執的情況。
作為諮商的個案，這孩子是直到最近才願意敞開心房，齊昀菲壓抑心裡的恐慌，主動牽起黃莉娟的手，卻不敢慢下腳步，「沒事的，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看來行政大樓並不安全。
想到今天是運動會，大多數學生應該都在室外，思忖，齊昀菲決定尋找其他地方前進，但即將抵達附近的教學大樓時，已經有不少人從樓內驚慌失措地逃竄而出。
「怎麼回事……？」察覺異常的情況，黃莉娟不安地張望。
「快走，教室裡有怪物啊！」
這時首當其衝的學生，將掃把拆除前端後作為防身用木棍，並吆喝其他人快逃。
發現從教學樓裡跑出來的熟面孔，齊昀菲驚訝道，「莊奕勛！」
莊奕勛，三年C班的學生，天生一頭蓬鬆亂翹的捲髮，平時喜歡在校內滋生事端，更是不在乎學習成績，在其他老師的印象中，就是位麻煩的問題人物。
話雖如此，作為諮商的個案，齊昀菲知道莊奕勛是因為家庭背景的因素，才會故意不斷惹事生非，其實這孩子也有純真的一面，而且很渴望受到肯定和關注。
「昀菲姐妳怎麼會……」
還未詢問狀況，餘光隨即瞥見從教室窗口躍出的黑影，目標直逼齊昀菲而去。
未能多想，莊奕勛驚呼危險，急忙將齊昀菲推開，轉倏便代替被撲壓在地，對上那猙獰且瘋狂的面容，他只能勉強用木棍卡住對方的嘴，卻堅持不了太久時間。
面對身旁嚇壞的學生，齊昀菲總算回神，意識到自己必須立刻做出行動，她起身環顧四周，思考飛快運轉，目光很快便落在教學樓旁邊的花圃園。
「奕勛，堅持住！」
心臟狂跳，甚至能感覺得到腎上腺素的爆發，齊昀菲拾起擺放在花圃旁的鐵鏟，折返回到莊奕勛身邊，面對那已經無法稱作人類的學生，她的心痛如刀割。
對不起。
就算不知道攻擊是否有效，她仍然必須優先保護學生，心裡默唸，舉起的鐵鏟用力揮下，直至怪物的腦袋被砸到凹陷，腦漿噴發後才終於癱軟倒地，不再動彈。
「唔……」看到濁白的液體，黃莉娟強忍反胃，還有人差點連步履都不穩。
「可惡，真是噁心死了。」
眼看運動外套被混著血液的口水弄髒，莊奕勛狼狽爬起，委屈地丟掉衣服，但還是很感謝齊昀菲在其他人嚇傻時最快做出行動，「昀菲姐，接下來該怎麼辦？」
聞聲，其他學生也跟著投來視線。
「去體育館吧，我們需要安全躲藏的地方。」
考量那裡有器材室，無論是找防身武器或建立臨時堡壘，情況都會比四處逃竄好，聽聞齊昀菲的提議，學生們紛紛表示贊成，並決定一同行動。
再次前行，齊昀菲想到自己剛才能躲過襲擊，也是多虧莊奕勛及時發現，跟上腳步，她感激言謝。
「這又沒什麼。」別過顏面，莊奕勛尷尬撓頭，「我只是還需要輔導而已。」
雖然感覺不太坦率，卻意外很可靠呢。稍微緩解不安的情緒後，齊昀菲仔細回憶最初的情況，連同剛剛的事，內心隱約意識到某種違和。
那些變異的人，原本就有這樣的行動速度嗎？
不……暫時別想了。
比起臆測，學生的安全更加重要，思忖，她決定先將心中的疑問全部拋諸腦後。
抵達體育館時，齊昀菲等人還沒來得及開心，便發現其他通道早已鎖死，就連正門也被鐵製的儲物櫃堵住，顯然有人更快一步建立堡壘，意圖阻隔怪物進攻。
這時，負責在高處偵查的男學生率先發現他們，立刻轉頭報告情況，沒過多久，身材高大，體格壯碩的男人從窗邊探頭，驚訝道，「齊老師？」
「曾老師！」
曾俊雄，學校的體育老師，年約三十左右，平時喜歡健身和登山，聽說熱情教學的風格頗受學生歡迎，齊昀菲雖然沒有參與過課程，但很尊敬努力的人。
「外面的情況很不樂觀，你們先進來再說吧。」
確認齊昀菲等人都沒有受傷後，曾俊雄拋出繩索，讓他們能順利攀過鐵儲物櫃並進入體育館，眼看館內還有不少避難的學生，莊奕勛鬆了口氣。
「我早上一來就待在這裡，盤點下午運動會要用到的器材。」
過程中，有幾位同學神色慌張跑來，情緒激動說明操場的事，起初曾俊雄並不相信，直到從窗口親眼目睹襲擊和啃食的畫面後，他才終於理解事情的嚴重性。
封死體育館的其他通道，只留下正門是為了考慮抵禦襲擊時，還要有辦法收容其他人，才會故意將一百八高的儲物櫃圍繞擺放，設計成攀爬模式。
「原來是這樣……」
留意其他通道的內門，是先排列角鋼架後，再用童軍繩加以固定，但能迅速應變，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臨時堡壘，則是師生們齊心協力的結果。
打從心底佩服曾俊雄做出的判斷和行動力，甚至願意收留她和學生，齊昀菲深表感謝。
從窗口俯瞰校園四周，延伸市中心正緩緩飄升的黑煙，那些本在操場求救與哀號的聲響，僅過不到一小時便全數消失，而更遠方的生存和災難，似乎還未結束。
宛如死城的校園，只剩下血肉模糊。
注視沒多久前還一起開心聊天的師生和職員，如今正以殘缺的模樣在校內各處徘徊，齊昀菲不自覺泛紅眼眶，心中縈繞著強烈的痛苦和悲傷。
從那時起，她將異變的人稱為屍者，並開始寫下觀察日記，這麼做的用意，也是預防自己如果突然遭遇不測，有誰能將這份應對的方法繼續傳遞下去。
畢竟，這個世界的規則已經改變了。
日記一：『被感染者會在短時間內產生變異，顯現出極強的攻擊性，就算從高處摔落，仍不會停止行動。因作為人類的部分已經死去，故稱之屍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