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妳不會恨我。(之三)
本章節 8871 字
更新於: 2022-02-25
我默默的退出,把空間留給兩人。
——其實還是會覺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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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直到下午才開始討論入住的事,我、曉咲、蓋伯特還有艾蜜莉到村落作為公共空間最大的木屋詳談細節,本來沒有必要參與的艾蜜莉因為堅持要為曉咲挑選房子所以也加入我們的討論。
這個村落確實還有空屋,聽村落領導的說法那是準備給從各大城市逃出的人們而準備的,但除了我們沒有再有人成功逃到這個聚落,他很樂意將屋子讓給我們。
「很感謝你的幫助。」
「感謝這就不用了,那麼就安排這兩棟木屋給你們,沒有問題吧?」
蓋伯特回答,大概是因為我是一等公民又是現役民兵,他對我的態度很冷淡,不過這也在預想之中。
「主人。」
「怎麼了?曉咲?」
「如果主人⋯⋯不介意的話,我也能和主人住的,把多的空間讓給之後逃到這個村落的難民。」
我還沒得回答,坐在曉咲身邊的艾蜜莉就一手攬住她的腰,像是要保護幼雛的彩虹鳥一般,她大聲的反對。
「不行!絕對不行!讓一個成長期的男生跟曉咲住!絕對不行!我可是知道你們一等公民的男生,就連女生也一樣還更糟,都在對貓娘想什麼見不得人的骯髒事。」
艾蜜莉瞪著我好像我的存在會污染空氣,如果被她知道跟曉咲相處都發生了什麼,不管打不打得贏我,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為曉咲揍我。之前曾經幫昏厥的曉咲多次換過衣服的事情,我決定都要當作秘密帶進棺材裡。
「主人才不會那樣!而且⋯⋯我也無所謂了,反正都——」
「曉咲還是分房住比較好。」
為了阻止曉咲讓我的立場更加惡化我立刻說道。
「領導先生,將兩棟木屋讓給我們也不會有影響是嗎?」
「你們是唯一到這個村落的人,其它二等公民大概沒能逃出大城市,不會再有人過來了,所以並沒有影響。」
「聽到了嗎?曉咲沒有關係,妳不用委屈,別多想了。」
我說道,想結束這個話題。
「沒有委屈⋯⋯因為主人是⋯⋯是什麼?」
曉咲的聲音越來越小,看起來很迷惘。自從試著回想記憶後,她的心理狀態顯然有些不正常,我之後應該找機會好好問她。
「領導先生,我這邊也有消息想告訴你們,據曉咲的說法,聯合部隊會從島嶼南方登陸,應該不久後會抵達這個地區。」
「難怪雪奈博士會要我們遷來南方,戰爭真的結束了啊⋯⋯」
他很是感慨的說。向人族國家宣戰的是一等公民,參戰的也是一等公民,對禁止參與軍務、禁止從政的二等公民,以他們的角度來看,就是被我們牽連的受害者。
「那麼貓娘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他的問題言下之意就是我將曉咲作為奴僕的事情,他也知道我的立場將會變得很糟糕。我不了解自由聯邦法律,不過不管是什麼理由,這一定是排名前端的重罪。
「我希望她能回去她該回去的地方,這是最重要的事。至於我大概會被審判,我聽過新聞報導過被世界政府俘虜的國民兵下場,我也有心理準備。」
「你⋯⋯我覺得你是個值得敬佩的民兵。」
第一次蓋伯特肯正眼看我。
「一個否定自己國家作法的民兵罷了。」
我搖頭否認,我殺過人,傷害過曉咲,我清楚自己做了不能饒恕的事情。
「我會為主人辯護的!」
曉咲豎起了耳朵,她對於我的事比起自己的情況還在意。
「謝謝妳,曉咲。」
我對她回以一個笑容,卻覺得有些痛心,因為曉咲當然會這麼說,但是我並不配受到她的幫助。
「我的貨卡車上有充足的物資,不會消耗到你們的糧食,但既然住到了這裡,接受你們的幫助,我應該也要工作。」
「工作的部分⋯⋯就照艾蜜莉說的,你來幫忙耕田好了,罐頭食品並非無限,我們的食物得靠自己耕種,這件事明天我在讓艾蜜莉帶你到農場。」
「多謝了。」
「就先這樣,艾蜜莉,妳能帶他們到木屋嗎?」
「當然!曉咲,要走了喔?」
她拉著曉咲迅速的站起身,沒等我的拖著曉咲徑直往大門走去,從剛才就應該一直在等這一句話。
「等⋯⋯等一下下啦,艾蜜莉!要等主人!」
「就說了,別理那個軍人了,曉咲。」
艾蜜莉表面上是小聲的對曉咲抱怨,卻刻意在我旁邊說要讓我聽見,終究她還是對我有所不滿。
我也跟著起身,對於她的反應無奈一笑。我向蓋伯特鞠躬,帶上行李跟在艾蜜莉之後離開了屋子。
分配給我們居住的木屋在居住地靠近外側步行十分鐘內的距離,因為拖著行李我走的比艾密利還要慢,屢次讓曉咲為我停下腳步弄得她心情很不愉快。
抵達的時候艾蜜莉打了我肩膀一拳,她的力道很輕只是要引起我的注意。
「喂!」
「怎樣?」
「就你這個傢伙⋯⋯為什麼能讓曉咲稱呼你主人?還為你說話?」
瀏海蓋住她的眼睛,她的語氣有許多的不甘。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就連我自己都覺得沒有資格。
「算了⋯⋯我會再把她搶回來。她就算會順從你,也別給我利用她。」
「艾蜜莉主人才不會⋯⋯」
曉咲再次要為我辯護,然而她的聲音卻逐漸變小,她還是不信任我。
「如果是主人,我不在意。」
艾蜜莉看著說平靜說出允許被利用的曉咲,臉上是心痛的表情。
「我承諾我不會利用她,也不會再傷害她。」
「你最好是。」
她丟下帶有警告意義的話離開。
「主人?」
「沒什麼,進去整理行李,我要把妳的衣服跟換洗衣物分出來。」
我推開了木屋大門,為了不讓曉咲多想,我保持自己無情感的臉部表情裝作平靜。
客廳充滿新屋的木頭香,黃昏的陽光透過外國建築設計的斜屋頂天窗讓木頭的顏色變得更飽和,房間格局有以木桌椅簡單佈置的一間客廳,末端連接隔著木門的獨立寢室,還有一間廚房跟接有造水機器的浴室,一個人居住的話空間非常寬敞。
我蹲下在客廳的木椅邊打開行李,取出曉咲的衣服和其它生活用品,這棟屋子會給曉咲居住,我還得將剩下的行李搬到我的屋子。
「站在我背後,有什麼事嗎?」
我放下手中整理好的衣服,向從進屋之後就一直站在我身後的曉咲問道。
「主人不要在意艾蜜莉說的⋯⋯我會再和她說,主人是好人族。」
「這事我沒有很在意,我是民兵,他們會有這種反應,我早有預期。妳呢?就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沒有的⋯⋯主人?」
她的聲音與疑問句明顯就是在說謊,曉咲無法騙人的表情並不擅長說謊。
「這樣嗎?」
我也沒有立場要曉咲誠實,因為我自己也在對她說謊。
「妳的衣服、生活用品我都放在木椅上,桌上是妳在旅館的畫紙,沒事的話我走了。」
整理完畢的我關上行李,站起身對曉咲說,自從她不再因為害怕表現的畏縮低頭後,她看起來比印象中長的還高。
本來我就不應該束縛自由的象徵,她從來都不應該要向我低頭服從。
我走出了大門,入春後海洋西風減弱了不少,離海不遠的村落吹著的風嚐起來不鹹但還是有些冷。
「別走⋯⋯」
「曉咲?」
我疑惑的轉頭看著小手捏住我袖口的曉咲,她追了出門,垂下貓耳的模樣好像快哭出來一樣。
「沒事⋯⋯我好像有點迷糊了,呼哈哈⋯⋯」
曉咲鬆開撇開視線,她以虛弱的笑聲又開始了無法欺騙人的謊言。
不知道這麼做是否正確,但是我選擇不戳破她的謊言,她的記憶已經出現混亂,我擔心想問出原因會傷的她更深。
「妳累了,早點休息。」
「嗯⋯⋯我可能⋯⋯有點累了。」
曉咲搖晃著腦袋關上了門,情況一點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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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在曉咲軟甜的嗓音中醒來。
銀月色的尾巴搔著我的臉頰,她側坐在我的床上,雙眼溫柔的注視我,看起來是這樣,但那雙湛藍色的眼裡沒有過去在醫院服務時見到的光彩。
「主人你醒了,時間不早了喔?」
她不應該在這裡。
「妳⋯⋯為什麼在這裡?」
「為主人叫起床。」
「那可不是回答,我們住不同的房子吧?」
「我用靈力開鎖了。」
多虧她的提醒,我想起來我還有把門上鎖。
「我說過,妳不是奴僕,妳沒必要再做這種事,妳是我的朋友。」
我聲音嘶啞的指責道,剛睡醒的我因為脫水不是舒服,但比起自己曉咲的精神狀態更令我憂心。
「那麼的話⋯⋯就是以朋友的身份,友好的服侍。」
她微笑的樣子令我很不自在,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那種過份甜膩笑容不應該是給我,就像在對著不是我的某個人。
「不⋯⋯朋友是不會做這種事。」
我死去的朋友不會,我認識的人之中沒有一等公民會這麼做。
曉咲跳下床,帶著花香的尾巴盪過我的鼻尖,軟蓬的裙擺也可愛的搖曳,她微微傾身提起床邊的茶几上玻璃水壺倒到玻璃杯中。我不記得我有在床邊放水壺的習慣,所以這都是曉咲自己為我所準備。
「我是貓娘喔?不一樣的。主人,請用水。」
我接過她遞來的水杯一飲而下,因為身體太過缺水,我暫時放棄制止她過於親暱的行為。
「我去洗個臉。」
「好的,我有準備早餐,我會在客廳等主人。」
我走進浴室打開了臉盆的供水閥,用冷水讓自己的腦袋冷靜。
曉咲的確有些地方很奇怪,我現在才想起來我從來都沒和她說過奴僕的工作內容,出身自由國度的貓娘也不應該知道奴僕要做什麼,然而曉咲卻好像在我救她的時候就有一套自己對奴僕的認識,雖然她認為的奴僕還是和真正的奴僕很不同。
——前世記憶是主因嗎?
據曉咲所說剛見面時她就想起了前世記憶,再算上她經歷的事情,我在山丘上見到那些民兵攻擊她乘坐的醫療卡車,還有首都醫院被攻擊的事件,所以她的精神狀態打從一開始就產生了問題,只是我沒注意到。在強迫自己回想卻又失敗後,這個問題變得更加嚴重。
——是我的情緒覺察能力太差。
看著浴室鏡中的自己只感到厭惡,我只懂的破壞,根本沒有立場去調解曉咲的精神痛苦。一開始我想要她對我說真話,結果卻一直再傷害她,我甚至不敢向她承認我是當初丟下防守醫院工作的逃兵,間接讓她失去一切的人,我不僅沒盡到保護非政府人員的職責,還做了與那些暴民差不多的事情。
我抓起毛巾把臉上的水擦乾,把所有想法埋到心裡走向客廳,此時曉咲已經坐在椅子上等我,桌上陳列著她為我準備的異國早餐,食物的香氣勾動我的鼻子,暫時將煩惱拋到腦後。
「主人。」
她看到我後好像很開心的豎起了耳朵,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做任何值得她高興的事情。
「怎麼?」
「沒事⋯⋯就是想叫叫而已。」
「這樣啊。」
看到她笑的那麼快樂我也就不詳問她,我能為她做得最好的事情也許就是不要問她太深入的問題,之前很多次問她問題都要把她給逼哭。
我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除去那沒有光彩的雙瞳,她笑得很可愛,期待著我用早餐。
「主人?不滿意早餐嗎?」
「沒有,妳做的都很好吃。」
我抽回自己的思緒,拿起她為我準備的餐具開始用餐。
「因為我為了⋯⋯嗯,好好學過了,人族的料理。」
她好像又想到什麼,瞳孔劇烈擴張了一下,已經決定不再多問的我選擇了忽視,專心的用餐,沒多久曉咲便調整回原本的狀態,裝作沒事一樣。
「主人,我還不懂島嶼的傳統料理,但我會好好學習的,有一天會做出主人家鄉的味道。」
「那就讓我期待吧。」
她這只貓娘,自己精神狀態都不好了還在想別人的事。
用餐完後曉咲又像以前一樣主動的把餐具收走整理起桌面,她細心的照顧很容易讓人想沈溺進去,但我可不是會一直佔朋友便宜的那種人,所以我叫住了曉咲。
「主人,我要把盤子收走了, 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她困惑的看著被我握住的手腕。
「等一下,盤子我來收,不能什麼都要妳做,再說妳不用進食,根本不用做這些。」
「主人,沒關係的。」
「我們是對等關係的朋友,我的事情我自己來,我堅持。」
我看著她說道,曉咲抖抖貓耳,最後很不情願的退讓。
「好吧⋯⋯」
——我得想辦法改掉這種僕從的關係。
我接過盤子,讓曉咲在客廳坐著才走去廚房。
就在這時大門被粗暴的打開,艾蜜莉很不客氣的走進屋。
「喂!阿米爾,該走了!父親要我帶你去農場⋯⋯」
她的目光停在了坐在客廳木椅上的曉咲,非常的驚訝。
「曉咲?妳為什麼在這裡?」
「我為主人準備早餐,還有叫起床。」
曉咲的回答讓艾蜜莉的視線瞬間變得冰冷,聲音中壓抑著怒氣。
「你⋯⋯這傢伙,曉咲都沒為我這麼做過⋯⋯還敢說沒把曉咲當奴僕。」
「妳有所誤會,我也不希望她再這麼做。」
我放下了餐盤解釋道。
「不是的,我是自願的!」
曉咲很慌張站起身,耳朵與尾巴都因為緊張僵直,剛向艾蜜莉解釋完又很緊張的轉身小聲的問我。
「主人⋯⋯你不喜歡我的服務嗎?」
「不是不喜歡,但在島嶼這真的不⋯⋯」
我閉上了嘴,看到曉咲又快哭出來的表情我無法再說下去。
「我是真的⋯⋯很想幫上忙,請主人⋯⋯不要從這裡,把我還能做的⋯⋯拿走。」
「不會拿走,妳是我的朋友,妳是貓娘,想做什麼都是妳的自由。」
我把過去軍事訓練的成果全部拋到腦後,放輕音量盡量減少自己聲音中的威嚴說道,曉咲才再次展露笑容。
艾蜜莉看到曉咲的模樣也被震撼到,沒有再堅持先前的意見。
後來盤子還是交給曉咲清洗,我則是被艾蜜莉帶到往農場的路上,快抵達農場時她向我搭話。
「曉咲她,精神狀態不穩定嗎?」
曉咲是她過去的朋友,當然有注意到。
「是,之前的經歷對她打擊過大。」
「只能這樣了⋯⋯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你對曉咲大概很重要,她可能是將你作為情感寄託了。如果這樣⋯⋯她會覺得心裡比較好受,雖然很不滿意,但我不會再干涉你與曉咲的相處方式。」
「對不起,造成這個的原因⋯⋯我也有錯。」
我的一句話刺激到了艾蜜莉。
「你當然有錯!為什麼呢?會是曉咲?貓娘的心理疾病⋯⋯幾乎無法醫治,為什麼要是她⋯⋯」
她表情痛苦的喃喃自語。
「妳說無法醫治?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懂嗎?也對,你們這些一等混球根本就不懂貓娘的生態。」
她眼神不屑,但還是繼續為我解釋。
「貓娘被認為是多維智慧生命,因此她們的想法才能對現實產生影響,能夠以意識干涉自然法則,也就是靈力,但也因為她們的意識是多維度的存在,治療人族心理疾病的方法,抗憂鬱藥物,根本對貓娘都不適用!就算用冰花自由聯邦的技術,也不一定有用!否則在戰前,明明是不會老化永生的貓娘⋯⋯每年就不會有任何貓娘自殺了!」
她的音量提高,每一句話重擊在我身上,直到這一刻我才更為理解過去曉咲每一次哭泣,都代表她在經歷什麼樣的痛苦。
「因為妳還算我的恩人,也是你救了曉咲,所以我無法完全的恨你⋯⋯但是,你可知道?你們這些一等混球,都對她做了什麼事?」
「我很抱歉。」
我低下頭說,但她不可能會接受。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艾蜜莉回到了平時的音量,眼神充滿哀傷。
「你的道歉沒辦法把我的朋友還來。」
「我知道。」
「不重要了⋯⋯農場到了,其它工作的人會告訴你該怎麼做,今天需要你的體力翻土。」
「謝謝妳帶我過來。」
「多餘的話就不用了。」
艾蜜莉不是很高興的回答,心思還在曉咲身上。
「我不該要求曉咲要想起我的⋯⋯」
「那不是妳的問題。」
「嗯,你說的對,是你的錯。就算你曾經救了我,果然我還是討厭你。」
想通的艾蜜莉毫不保留的說。
「我知道⋯⋯」
我只能重複那句連道歉都不是的無力話語。
比起沒什麼愉快記憶,不懂幸福為何物的我,剝奪以自由世界方式生活的人們幸福,我經歷的痛苦根本不算什麼,我更加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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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過的人生都在做些什麼呢?
或許被時常哭泣的曉咲給傳染,我開始思考一些身為民兵直覺不會去想,我從來不會思考的問題,然後才意識到自己都在做毫無意義的事情,最終我的身邊誰也沒留下。
農場工作的氣氛緊繃,似乎是身為一等公民的緣故,其它人對我仍然有所顧忌,都有意識的拉開和我的距離,盡可能的避免與我交談,只是將玻璃罐裝的水瓶遞給我已經是極限。所以黃昏時分我歸還了農具,結束了工作便回去自己的木屋,沒有和其它人一起離開,他們並不想看見我。
木屋的客廳點著燈,我打開大門,曉咲已經在屋裡等著我。
「主人!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我回以正興奮向我跑來的曉咲一個微笑。
——如果是心理沒有受創的曉咲,她還會對我微笑嗎?
直到住進這個村落,跟被擅自稱作二等公民的人們接觸後,我才正視自己是罪人的身份。
「怎麼了主人?」
「不過是有點累罷了。」
我所享受到的甜蜜都是把一只貓娘傷透後才奪取而來,原本都是不屬於我的,正因如此,我不能不帶罪惡感的去面對曉咲。
「我也準備好洗澡水了,如果主人很累的話,還是先盥洗呢?我用靈力為主人加熱浴室。」
曉咲接受了我為了掩蓋煩惱的謊話。
「不了,先用餐吧。」
「我明白了,主人。」
她愉悅的搖著尾巴,領我到客廳坐下。
餐桌上擺著以各色香料快炒的蔬菜與稻穀類,那是我熟悉又懷念的家的味道。
「這是⋯⋯妳做的?」
「是!我去問了蓋伯特先生島嶼的傳統料理作法。」
曉咲遞給驚訝在原地的我一幅餐具。
「我不能進食,所以也不知道有沒有還原成功,但在香料的調控方面,我很有自信。」
「很成功⋯⋯曉咲。」
我很感激的用金屬勺一匙一匙的將飯送入口中,自從父親與母親跟著航母潛艦一起沈入大海,我一直都是吃著罐頭度日,曾經我以為再也嚐不到家的味道。
「主人⋯⋯哭了!真的⋯⋯有做的那麼成功嗎?」
曉咲慌張起來,頭髮上的耳朵都因此豎直,如果她沒有說,我也不會注意到自己因為這種小事便哭了。
「是啊,跟戰前家鄉的味道一樣,妳的學習力真強。」
「因為我是貓娘嘛。」
她又以那一句萬用的話語回應。
我抹去了眼角的淚水。雖然戰前那種高壓力的環境也稱不上外國人口中的幸福,但至少算我不多較為開心的記憶。
「能讓我放下武裝,真有妳的,曉咲。」
「唔欸?這是稱讚嗎?」
曉咲眨了眨眼並不理解的樣子。
「妳覺得是就是。」
我笑道,雖然這笑得肩膀很沈重,工作一天的勞累還有被其它人疏遠的勞累,無形卻沈重萬分,也許都是因為我成為了榮譽兵。
「⋯⋯主人!」
曉咲抓著裙擺,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她貼在我旁邊坐下,雙手環抱住我的腦袋拉向她,貓娘柔軟像雲朵的胸脯貼著我的後頸。
「突然怎麼了?」
我因為他大膽的動作而驚訝。
「不是的!這是因為⋯⋯主人看起來很寂寞的樣子。」
她的語氣聽起來因害羞變得慌張。
「我是姐姐,我想我⋯⋯應該做一點什麼。」
「有那麼明顯嗎?」
我嘆了口氣,默默斥責自己沒能在她面前藏好情緒。
「主人是軍人,但還是人族幼體,一定也有我不知道,卻在煩惱的事情⋯⋯」
「我還沒弱小到需要貓娘擔心,妳擔心自己就好了。」
「我明白的⋯⋯因為我是不勇敢的貓娘,但是我會盡力回到靈力全盛狀態,不再給主人添麻煩。主人是軍人,可是也是成長期的人族幼體,當作主人一定沒問題的自己,我覺得不能夠在那麼想了,主人也會哭也會覺得難受——」
「別亂操心了。」
我撥開她環抱我的雙手,起身用手指彈了她的額頭。
「唔⋯⋯」
曉咲雙手護著額頭一臉困惑的看著我,才輕輕的彈了一下她眼角就閃著淚光。
「妳這樣根本不行,擔心我的事情妳還太早。」
我無奈的看著她,貓娘的身軀還有心靈看起來都很脆弱。
「想知道我為什麼哭嗎?」
曉咲一如預期的點頭。
「想知道。」
「我是想到我的父親和母親。」
我回答,思緒暫時回到了戰前那較為快樂的時光。
「雖然是很嚴格的家長,但還是在戰時最後陪著我的親人。」
「可是主人的父親和母親已經——」
「對,我以前說過我沒有別人了。他們戰死了,被自由聯邦的太空武器連航母潛艦一起殺死了。」
我看了曉咲一眼,她原本精緻的臉蛋因為自責被破壞。
「⋯⋯我⋯⋯對不起。」
「妳不用道歉,我想不出比這更適合他們的死法。妳一直是對的,因為是我們島嶼人挑起了戰爭才會有這樣的結果。妳看吧?妳沒有辦法做什麼,我也沒辦法還妳因為動亂所失去的東西,別亂操心了——」
「不是這樣的!」
曉咲打斷了我的話。
「不是這樣的⋯⋯我才不是在亂操心,我是真心的⋯⋯很在意主人。」
「曉咲⋯⋯」
「我也知道哇,靈力不穩定的我,很無力⋯⋯連把記憶找回來都做不到。」
曉咲低著頭,雙手揪緊了自己的裙擺。
「這種懦弱的模樣⋯⋯才不是貓娘,所以我至少!也想做點什麼⋯⋯想幫得上主人的忙,我不想作為一直給別人添麻煩的貓。」
「曉咲妳完全就不用——」
「不行的嗎?」
曉咲抬頭看著我,燈光在她湛藍色的瞳孔打轉著,沈在她雙眼的海底,我只見到她對我真摯的關心。
她說到這個份上我也只能退讓,我跪到地上,以擁抱代替回答,落入她的懷中,沈溺在不應該屬於我,那我一定會後悔的甜膩之中。
「沒事的。」
曉咲手放在我頭上,動作很溫柔的摸著我的頭髮。
「可別把我當作小孩子了啊?」
我不滿道,有種被輕忽的感覺,就算她自稱精神年齡比我年長,外表也還是年幼的貓娘。
「可是主人是人族幼體。」
她抱緊了我,柔軟的身軀貼著我的臉,就連死去的家人也沒有人曾經像這樣擁抱我,共議國的軍事化訓練不允許表現這種暴露脆弱的情感。
「請依賴我多一點,否則我⋯⋯唔嗯,沒事的⋯⋯主人。」
曉咲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很多話我們都還無法對彼此說出口。
我很想要沈浸在她的溫柔中,自由世界的氣息對我太溫暖、太具吸引力,雙手無法抗拒的扣住她的肩膀,但我不該有這個資格,其它反戰的島嶼人必視我為罪人,等到聯合部隊控制了島嶼,我對曉咲做過的事情也必會被追責,也許會因為戰爭罪被判死刑⋯⋯
——如果她取回了記憶,會不會就此討厭我?
「曉咲。」
「嗯?什麼事吶?」
「妳不會恨我的是嗎?」
「貓娘是沒辦法怨恨的,主人,我們的心靈⋯⋯承受不了這種人族強烈的負面情感。」
曉咲的回答令到這種時候開始想自己事情的我非常討厭自己,曉咲的心理狀態很糟糕,不應該利用這種時候的她騙取精神支持。
「那麼⋯⋯妳能答應我嗎?不管發生什麼,別討厭我。」
我仍然對她說了,事實是我是個自私的人。
「不會討厭主人的。」
我鬆開了手從她懷裡離開,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她,很多話想說卻又無法說出口,真正一無所有的人是我,除了曉咲不會有人在意我的死活。
「⋯⋯謝謝妳。」
「主人在煩惱什麼嗎?」
月銀色的貓耳抽動著,貓娘的直覺很敏銳。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曉咲知道這是謊言,但她並沒有拆穿,只是給了我一個微笑。
「主人,先用餐吧?冷掉了就不好了。」
「妳說得對。」
我坐回椅子上,她有意識的貼到我身旁,頭倚在我的肩膀,貓娘的頭髮跟人族不同,泛著閃閃星光非常的柔軟。
「曉咲?」
「不行的嗎?主人。」
「沒有,保持這樣也好。」
我的回答好像令她很高興,露出了很幸福的微笑。
「主人。」
「什麼事?」
「我可以去看主人工作嗎?」
「妳會覺得很無聊。」
我剛說完她就失落的垂下了雙耳。
「不過妳想來也無妨。」
「謝謝主人!」
她很高興的說,那究竟是因為能看到我而高興?還是聽到預想的答案而高興?
曉咲一定注意到了村落人們對我的態度,她是為了我而這麼做,因為他們就算討厭共議國民兵也不可能討厭貓娘。
「不對,是謝謝妳。」
「唔?主人?」
她抬頭又用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看著我,一對月銀色貓耳一振一振的樣子很可愛。
「沒什麼。」
我笑了笑,一手蓋住了她的一對貓耳,手指碰到耳朵時曉咲好像很困擾的閉起了一隻眼睛。
她會為了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與裡面只有空虛的我不同,曉咲是非常溫柔的女孩,就算心靈受了傷,她還是那麼的耀眼,這一定不只是因為我是人族而她是貓娘的緣故,而是我從以前就缺乏身為人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