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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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2-23
這樣的日子持續下去,我的成績每況愈下,在時間太零碎的情況下我根本無法專注,我不可能隨時帶著所有的東西在身上,也不可能每個禮拜都小小的搬一次家。
漏東漏西,我的課業跟我的家庭一樣缺了很多個角。
這件事情終於引起了他們的關注。
真可笑,成績僅僅是作為我的外顯價值之中的一小部分,這居然令他們如此的重視,如果他們在乎我的成績,那他們怎麼能夠不在乎我呢?
他們討論了很久的結論是給我一個家教老師,而雙方都有的共識就是來個女生的家教,其他的條件則是沒有一條是他們互相同意的。
有種為了反對而反對的味道充斥在餐桌上,他們面前的餐點幾乎一口都沒動,反觀我已經不知道吃飽多久,把手上的小說看了多少頁。
好像認同對方的想法就是認輸,就是讓步。
我好想回家,明明我才是要上課的人不是嗎?
我心裡想著,然後我又哭了。
用「又」很奇怪,但是我最近常常哭,哭得莫名其妙,好像水龍頭被擰開一樣,被誰擰開?不知道。
這次我知道原因,當我想到要回家的時候,我只想到:要回哪一個家呢?
這個禮拜是在爸爸家,但是我比較喜歡媽媽家的棉被。
可是如果要回媽媽家的話我的小說續集就看不到了,它放在爸爸家裏頭我的床旁邊。
有一種被撕裂的異樣感持續刺激我的淚腺。
物品才會有所有權的問題吧?我可是一個個體啊,一個有生命的,不屬於任何人的獨立有機體,不是嗎?
如果我是一個枕頭,或是一條棉被,被這樣抓著相異的兩端不放,若兩邊都很用力,而且誰也搶不贏誰,那麼到最後我就會從中間裂開,發出滋滋滋的纖維斷裂聲,裡面的棉絮或是羽毛就會從裂縫裡面噴出來,噗噗噗噗噗,噴的他們兩人滿身。
「你們還要吃嗎?我想休息了。」我闔起手上的書,看完了,在他們吵架的時候。
沒有人回應我,他們兩個都還在戰場廝殺,砲火的聲音讓他們聽不見我的話。
於是我稍微提高音量再說了一次。
還是沒有回應,他們爭執的原因已經從家教老師變成其他已經被翻爛的歷史了。
沒有我在內的歷史。
好像有一個方塊卡在我的胸口(或是喉嚨?),塑膠的方塊,澀澀的質感,我把書收進隨身背包裡。
我原本真的很期待這次的聚餐,他們也許會和好,我的夢裡是這樣的場景,但我太高估他們了,我對他們有錯誤的期待,就像他們對我、對彼此也各有各自錯誤的期待。
我站起身來,披上羽絨外套,包包甩到肩膀上,輕輕的,保持最後的禮貌,把椅子靠上。
「寶貝妳要去哪裡?」媽媽率先注意到我的舉動,疑惑地問我。
「回家。」我沒有轉頭,咬著牙說。
「妳還好嗎?」爸爸擔心地說,可笑的是我居然已經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口氣是不是真心地了。
「我很好。」我糟透了。
我幾乎是用跑地離開餐廳,途中還差點撞上服務生,但我已經顧不上禮節了。
外面在下雨,不是很大,我跑了起來,刻意不理會他們在後面的呼喊。
好想要離開,好想要休息,好想要好好的睡一覺,好想要一個正常的家庭!
我的鞋子踩在水坑上,啪答聲跟著水花濺起,鞋子浸水?我不在乎!
一直跑一直跑,遇到紅燈就右轉,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我只想要逃跑,離開那個像是在上演鬧劇的舞台,離開那個不被當成生物的地方。
過了很久嗎?我不知道,我扶著某根電線桿,大口的呼吸,不是太常運動的弊端顯現出來了,我現在喘的好像快要死掉一樣,胸口很悶,側腹隱隱作痛,嘴巴張得大大的像是池塘裡要吃飼料的鯉魚,眼球好像跟著心臟一起跳動,腫脹了起來。
就是這一個瞬間,我確切的相信自己活著,先前有點冷的手掌現在開始發熱,因為不想缺氧而高頻率的反覆換氣,肺部舒張收縮,橫膈膜上升下降。
很不舒服,但我終於有一點「存在」的感覺了。
我看著沒有星星,飄著細雨的天空,白色LED的路燈很亮,我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要去哪裡呢?絕對不是回家。
哪個家呢?眼前的白光和黑色的天空被攪拌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