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推的百合】04

　　雙葉市立新崇高中，一所位於雙葉市境內的普通高級中學，佔地約十一座足球場大小，校內綠茵環繞，有著各式各樣的鳥類棲息於此，校舍建築以紅磚式為主，整座校園充滿著自然與文藝氣息。

　　固定每週五的下午第六、七節，是全校性的社團活動時間，除了需要準備大學甄試的高三生外，高一高二生會依照自己學期初選擇的社團進行活動。

　　在這近兩個小時且直接銜接放學的黃金時段，對於以升學為主的普通高中學生而言，無需以抒發學習壓力、培養人際關係或興趣等作為理由，光是不用待在教室上課這點，就足以成為一星期中大家最期待的時光，每到週五的這個時段，全校就會瀰漫一股青春的熱血氣息，讓人不禁冒出要好好享受一輩子僅此一次的玫瑰色高中生活的念頭。

　　可是說真的，好痛。

　　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讓人覺得青春什麼的都無所謂了。

　　如果說運動是為了放鬆身心健康，為什麼會有人發明出這種拿球砸自己身體的運動？尤其在冬天這種皮膚由為敏感的時節，要拿自己的身體去迎接帶有重力加速度的無情塑膠球，簡直和拿藤條鞭打自己的手臂沒兩樣，根本是自殘。

　　要不是因為柳夏萱的緣故，我才不會加入什麼排球社。

　　還有，要不是因為某個用性命打劫我的傢伙，硬是要我把她帶到球場，否則我也不會因為老師的視線而走不開，現在早已泡在溫暖的圖書館裡。

　　「咿呀──！」

　　左側五公尺遠處，傳來少女高亢的喊叫。

　　「不對啦～小紫，應該要這樣，咻～地移動到球的位置，運用下肢的力量喝！地伸直手臂，再咚啪～地把球接起來，這樣懂了嗎？」

　　──以及熱切的教導聲。

　　「不、不懂，小萱萱，排球好難喔……」

　　往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名束著雙馬尾的紅髮少女，以及一名同樣紮起馬尾的紫髮少女，正站在墨綠色的排球場外圍，進行一對一的排球指導。

　　

　　稍早，由於剛轉學尚未確定所屬社團的紫泱無處可去，在班導的吩咐下，柳夏萱帶著紫泱到學務處補選社團。毫不意外地，紫泱最後選擇了和柳夏萱同樣的排球社。

　　雖然我也同樣屬於該社團，但老實說從開學到現在我一次都沒去過，點名部分全拜託身為社長的柳夏萱代為作業。一開始的她強力拒絕，表示不想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硬要把我拖去，但在我數度使出金蟬脫殼之術後，她也放棄了。

　　她大可以不幫我點名，讓學校抓到懲處我，但身為青梅竹馬的她，卻也沒那麼做。大概是知道強求也無用吧，這讓我很感謝她。

　　只是，某人的出現破壞了這和平的表象。

　　既然都選擇了同一個社團，想必也不需要我再摻一腳，能像往常一樣開溜──就在我心生這樣的念頭時，卻被紫泱以「人家會害羞」的理由要求我一同前往。

　　看著她求助的可愛模樣，我只好軟下心答應她，如果她拜託的時候眼神裡不帶殺意，握住我手腕的手沒有用力到像是要捏碎骨頭，我會覺得更可愛些。

　　「嗯……不然我再解釋得簡單一點！只要咻～地跑到球下面，嘿～地一碰，球就會咚！地飛起來嘍！」

　　「小萱萱，好像沒有比較好懂……」紫泱面露難色地哀號著。

　　我垂下頭，無言地手抵著眉間。這種說法簡直就像在跟剛出生的小嬰兒說「只要兩隻腳站好就可以走路嘍」一樣，真搞不懂她當初是怎麼當上排球社社長的。

　　我緩步走到兩名少女身邊，對正苦惱著該如何教導新進社員的沒用社長說道：「我說萱，這樣解釋紫泱怎麼可能聽得懂，她一眼看就知道是新手，妳應該要從更基本的姿勢教起吧。」

　　「哎！？可是我剛剛有說過呀，就像這樣把手臂併好，然後等球來就可以咚啪！地把球打出去了呀！」

　　柳夏萱一邊解釋一邊演示動作，胸前兩團鬆軟的棉花被手臂夾出一條深深的溝壑。

　　「……光用說的對紫泱來說太難理解了，可以的話妳幫她調整一下姿勢吧？直接幫她矯正姿勢，會比妳用說的她再嘗試理解做出修正來得快。」

　　柳夏萱歪了歪頭，「唔、說得也是，那小紫，妳先擺出動作吧！」

　　「哦、哦。」紫泱聞言照做，將兩支纖細修長的手臂擺在身前，兩個拳頭握起靠在一塊，就這樣直直地站著。

　　「不對啦，首先是手臂這邊，應該打得更直，角度也不對……」

　　說著，躍動的雙馬尾往及腰且靜謐的單馬尾靠攏，柳夏萱雙手扶上紫泱纖弱的手臂，肩膀與臀部逐漸緊貼，因調整動作而來回摩擦著。

　　綁起馬尾而裸露在外的白皙頸項雙雙映入眼簾，幾滴如同點綴般的汗水滑落，消失在深不見底的領口處。

　　……這是什麼，為什麼感覺有股淡淡的花香瀰繞，而且眼睛完全移不開？馬尾加運動服，原本是這麼不可思議的存在嗎？

　　「妳看，這樣子手也比較好固定，就不容易被球震掉。啊啊，還有女生的力氣本來就比較小，所以更要靠身體的力量把球帶起來，就可以咻蹦～地把球彈得很高很遠嘍！」

　　「哦～小萱萱，我好像比較懂了，我們可以再試一次嗎？」

　　貼身指導完畢，兩人再度面對面拉開距離對碰。果然在經過身體的摩擦……有效的教學後，紫泱的接球率大幅提升，雖然接噴的機率還是很高，但至少比剛才要有模有樣多了。

　　「小萱萱，我接得到了！」紫泱開心地呼喊。

　　「嗯嗯！接到之後，就會覺得排球很好玩吧！」看到紫泱露出笑容，柳夏萱也回以開心的神情，像個單純的小孩子。

　　看著這幅景象，我不自覺地微微揚起嘴角，就這樣在一旁靜靜望著兩名少女在球場上奔馳的模樣。

　　「夏萱，妳來一下～」

　　過了一會，排球社的指導老師叫走柳夏萱，貌似有事交代。只見紫泱投以老師一個不滿的眼神。

　　喂喂，妳可以不要連老師都瞪嗎？

　　她緩步來到我身邊。

　　「真是的，我們打得正火熱的說。」

　　「排球嗎？」

　　「對呀，都快生米煮成熟飯了。」

　　「嗯？妳說的是打排球對吧？」

　　「都一樣啦，反正目的是要讓小萱萱整個燒起來～☆」

　　「妳要不要修正一下妳的說法，妳的發言很危險啊。」把慾火焚身形容得好像縱火一樣。

　　我開始有點擔心柳夏萱了。

　　「話說回來。」紫泱轉頭望向我，「你剛剛是不是在偷瞄小萱萱的胸部啊？」

　　──！

　　「那、那只是不小心的。」

　　「哼～？」紫泱露出一抹壞笑，「但我看你盯了至少有三秒鐘耶？怎麼，想對我的女人出手？我記得你不是說過，只把她當妹妹嗎？」

　　「……這是兩回事，感情上我的確是把她當家人。」說著，我有些尷尬地撇開視線。

　　「哼……這樣呀。」

　　原以為她會再捉弄我一番，結果話語斷得乾淨俐落。我將眼珠子轉了回去，見她以淡淡的笑凝視著我，眼神藏著什麼。

　　「不說這個了……倒是妳，如果想要繼續和她練習的話，可以考慮放學留下來。」

　　「留下來？你是說小萱萱放學後，還會特別留下來打排球嗎？」

　　「嗯。」我點頭，「排球社有些熱愛排球的人，會在放學後自發性組團練習。自從柳夏萱上學期被排球社的朋友帶去參加過一次後，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照你的說法，小萱萱高一是其他社團嘍？」

　　「是啊，她高一是電影賞析社的。」

　　「電影賞析社在做什麼？」

　　被這樣一問，我還真不知道這個社團是做什麼的。我只知道柳夏萱當初很投入在社團活動裡，或許是電影很好看吧。

　　「……我也不知道，看看電影寫寫心得之類的吧。」

　　「這樣啊……」紫泱若有所思地道。

　　「那你呢？」

　　被問到這個問題時，我下意識停頓了一下。

　　「……插畫社。」

　　「咦──！你會畫畫啊？」紫泱貌似有些驚訝，以打量的目光看著我。

　　「只是濫竽充數，沒什麼。」

　　沒等到紫泱回應，我率先伸了個懶腰，回到原本的話題。

　　「總之，如果需要的話，我就替妳和柳夏萱說一聲。但先說，我不會去就是了。」

　　「嗯？那怎麼可以。」紫泱歪頭燦笑，「你當然要在啊。」

　　「為什麼啊……跟我又沒關係，說起來妳今天明明也可以自己一個人，硬要把我拖過來。」

　　「攻略的過程是會出很多意外的，如果剛好有個死女人巴著小萱萱不放，這時候就需要你把她拐走；如果小萱萱口渴了，也會需要有個跑腿的買飲料，然後由我獻殷勤，博得小萱萱歡心。」

　　妳未免太精打計算，連買個飲料的金錢跟體力都要省。

　　「說到底，我是工具人？」

　　「答對♪」

　　我微微一笑，「妳這種直接的個性我不討厭喔。」才有鬼。

　　「謝謝。」紫泱也笑瞇瞇地回應。

　　見到她這模樣，我不禁苦嘆搖頭。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若不是昨天那場意外，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與像她這種性格的人有所交集吧，雖然這種個性的人我也沒見過就是了……

　　

　　「──小心！！」

　　

　　此時，一道高喊竄入耳膜。

　　我反射性朝聲音的方向瞥去，只見一顆白黃相間的排球，正以高速旋轉朝我的位置飛來，粗判是一顆殺球失誤導致的噴飛球。

　　若是平常我大概可以順利閃避，但由於位於視線死角的緣故，等我察覺時已經反應不及了。

　　眼看要被擊中之際──

　　

　　──咚啪！

　　

　　伴隨一聲沉重而清脆的響聲，一道紫色魅影驟然出現在眼前。

　　飄散的髮尾如薰衣草海搖盪，隨風變動的空隙傳來淡淡花香。

　　

　　──那顆排球被高高彈起，繪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回到場內，不偏不倚落在網前的位置。

　　「這種時候居然還要靠女生救，你真沒用。」

　　少女打直身體，往我轉了過來，眼角似笑非笑。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妳……原來剛剛……都是在演戲嗎？」

　　即便身為門外漢的我，也看得出來眼前少女方才接球的身姿，並非一介剛入門排球的新手能做到的。

　　準確判斷球的落點，迅速的移位與馬步，標準且俐落的低手接姿，所有動作一體成形，不僅成功化解球的旋轉，還分毫不差地將球彈送至場內舉球員的位置。

　　從剛才這一瞬間就能判斷，剛才她與柳夏萱的一對一指導根本都是假的。

　　她簡直就是個排球高手。

　　「講演戲就太不浪漫了，你可以說我是八面玲瓏的演員。」她伸出食指，眨著眼說道。

　　那不就是演戲！

　　這女的……居然為了接近柳夏萱做到這種地步，這就是女人的執念嗎，好可怕……

　　我默默望向柳夏萱的背影，心想或許有一天，她真的會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