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推的百合】02

　　「……妳到底做了什麼？」

　　下午第三節下課，我總算抓到空檔，趁著柳夏萱沒注意時，把紫泱拉出教室，來到後方的人煙相對稀少的走廊。

　　她顯得有點楚楚可憐，水汪汪的兩眼抬頭望著我。

　　「講得好像人家做了什麼不得見人的事……就只是你看到的那樣喔？」

　　「……什麼叫就只是那樣？好端端一個幽靈，突然轉進班上就是件讓人無法正常看待的事情了吧！」

　　早自習的時候，班導若無其事地走進班上，宣布紫泱從今天開始轉入我們班，班上同學也很稀鬆平常地接受了這件事。

　　「在大家眼裡，我就只是個普通的轉學生喔？」

　　「這正是問題所在啊……」

　　昨天才見到的幽靈本人，轉眼間成為了我的同班同學，這教人如何不吃驚……而且，有件更讓人在意的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回想起早上那不對勁的情況，眉頭一皺，問道：「為什麼萱……柳夏萱她……碰得到妳？」

　　早上剛進教室，她就在我眼前，將手直接搭在紫泱的肩上，就像碰觸「普通人」一樣。不僅如此，就連下課時同學與紫泱不經意的肢體接觸，也沒有發生和昨天一樣「肢體穿位」的狀況。

　　以我的理解，身為鬼魂、沒有實際形體的紫泱，除非藉由物體，否則是無法與常人進行接觸的，這點我在昨天親身體會過不只一次。這也讓整個上午在一旁眼觀一切的我堆了滿腹疑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討厭啦～那當然是因為我們心意相通啊♡」紫泱雙手捧頰，左右搖晃著身體。

　　「……認真點。」

　　「哼……？難不成你吃醋？忌妒他人可以碰得到我，但你卻不行？討厭，你這個色狼～明明都拒絕人家了！」

　　「誰忌妒了……我在乎的才不是這個，別在演昨天那齣了，總之快回答我的問題。」

　　「好過份！把人家新鮮的肉體貶得一文不值，嗚嗚……」

　　「別再鬧了！再拖下去就要上課了！」

　　紫泱嘻嘻笑著，像是捉弄夠了，她將垂下的髮絲捋到耳後，語氣回復到認真時的口吻。

　　「說起來，昨天確實沒有跟你提到。」她用手撫著自己的胸口，說道：「你還記得我昨天說過的，我不是『普通的鬼』這件事嗎？」

　　聞言，我點了點頭，她也說過不是只有我能看見她，今天的情況也證實了。

　　「其實這句話還有另一個含意，或者該說規則嗎？」

　　「……規則？」

　　紫泱頷首，接著像是要證明什麼，她緩緩抬起手，將掌心貼上我的胸口。

　　雖中間隔著制服，但我仍清楚感受到柔軟且溫熱的觸感，與昨天「手直接插進胸口」的情況截然不同，我心頭一驚，不禁詫異地睜大雙眼。

　　「我既是人，也是鬼。」紫泱開口道：「昨天你見到的，是我身為『鬼』的狀態，看得見，但無法被觸摸；現在在你眼前的，則是我作為『人』的狀態，理解上就和一般人沒有兩樣，所以普通的肢體接觸也做得來。」

　　我愣了好一會，才理解紫泱句中的意思，反應道：

　　「也就是說……妳可以在這兩種狀態間轉換……？」

　　紫泱點了點頭，「不過，這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接著，她望向走廊外的天空，今天是一覽無遺的晴空，冬日和煦的陽光無私地分享大地自己的溫度。

　　「你知道以前的人們，會藉由太陽來判斷時間嗎？」

　　「妳說像日晷嗎？」

　　「沒錯，但更單純一些。以前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像現代的人們有鐘錶可以準確判斷時間。我的存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套用這樣的概念。」

　　她的說法，不禁讓人聯想到農村和漁民的作息。

　　她轉過身來。

　　「如同你昨天見到的，日落之後，也就是晚上，我會處於鬼魂的型態，無法被活著的人觸摸；相反地，日出之後，也就是白天，我的狀態會漸漸改變，成為有體溫和形體的普通人。」

　　「也就是說……從日出到日落，是人；日落之後，是鬼……這樣的意思嗎？」

　　紫泱豎起手指。

　　「就是這樣。」

　　「……這聽起來，就像妳可以吸收太陽的能量，讓自己顯現形體於世一般……」

　　「是啊，正常的鬼應該是活躍於黑夜，害怕陽光，無法在白天出沒的吧，看來我還挺特別的呢～」她有些得意地挺起胸膛。

　　「不……妳說的是吸血鬼吧。」我無奈地回應。「真要說的話，感覺還更像狼人，平常是人，月圓之夜就會變身之類的。」

　　「這種比喻太不浪漫了，不適合我這種優雅的少女，不及格。」

　　「妳是說拿著美工刀亂捅威脅別人的優雅少女嗎？」

　　「因為如果拿西瓜刀或是菜刀，不覺得就破壞角色整體性了嗎？這樣一點也不優雅。啊，但如果是拿斧頭感覺超有反差萌的……」

　　我原地傻眼。斧頭千萬不要，光想像就很驚悚。

　　「話說回來，柳夏萱也知道這件事嗎？」我將話題拉了回來，道出疑惑。

　　畢竟一大早就看見她們兩個處在一塊，而且柳夏萱又在昨天那種狀況下打過照面，說不定紫泱已經把這件事告訴她了。

　　「不，怎麼可能，你忘了嗎？」紫泱忽然往前靠近一步，搔癢的吐息打在脖頸上，嘴角揚起一抹害羞的笑。

　　「我喜歡她，也希望她可以喜歡上我，兩人在正常的情況下順利交往，而且不被任何人打擾。」

　　不說這件事我都忘了，被一大早的景象衝擊到，差點忘記她原本的目的。

　　「所以……」不知是有意還無意，她用食指輕輕抵在昨天拿美工刀捅我的腹部位置，畫了一圈後加大力道一戳，而後踮起腳尖，以甜膩的口吻在我的耳旁輕聲說道：「希望這件事，你可以幫我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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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也是，撇除她似乎正拿我的性命作威脅，以常理判斷，柳夏萱聽到後大概也會嚇得半死，要是因此流傳到其他人耳裡就更加麻煩……

　　我知道了──這麼說之後，紫泱滿意地向後退了一步，留下髮絲的餘香。說來也奇怪，原來鬼會用洗髮精嗎？居然還有味道。不過這種失禮的問題感覺問了會馬上被捅，還是算了。

　　「話又說回來……為什麼妳會莫名成為我們班的轉學生啊？」

　　「咦？」紫泱以你在問什麼蠢問題的目光看著我，「不這樣的話，就沒辦法接近我們家小萱萱了呀，而且這樣你才能就近協助我吧？」

　　我一愣，「小萱萱是誰啊，這暱稱也太親密……還有，別擅自下決定，我記得我昨天沒──」

　　──喀喀喀。

　　不詳的摩擦聲再度響起，勾起駭人的回憶。

　　當我注意到時，銳利的美工刀片已經在我的眼珠子前方不到一公分距離等候。

　　「左同學，你好像忘了什麼事？」

　　一瞬轉為銳利而陰森的目光，底下卻是與之不相襯的甜美燦笑。濃厚的殺氣自刀鋒傾瀉而出，散發陣陣寒氣，讓我不自覺閉上了嘴。

　　

　　──如果你不幫我，我就會在一個月後殺了你。

　　

　　我想起昨天她摸弄我的心臟時道出的死亡宣告，臉頰頓時滑落一滴冷汗。

　　紫泱見狀，笑瞇瞇地點頭，「嗯，我想應該不用再說一次了。」

　　我乾笑著，以嘲諷的語氣道：「……妳這傢伙，性格跟外表還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嗯～你在說什麼呀？」紫泱又把美工刀喀喀地凸出了幾截，以理所當然的語氣道：

　　「我可是死過一次的人喔？別用一般的價值觀評斷我。」

　　……說得沒錯，我面對的不是一般的女高中生，不能用正常的思維看待。如果我沒能按照她說的協助她，一個月後當她消失之際，我也會被抓著一起陪葬。儘管聽起來很荒唐，但更荒謬的是，我無法否認其可能性。

　　事到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靜默了幾秒，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後，以鄭重的口吻向紫泱確認道：

　　「好吧，我答應妳，但妳要保證我一件事情。」

　　「哦？」紫泱露出玩味的眼神，「什麼事？」

　　「妳得保證妳──不會傷害柳夏萱。」

　　我以加重力道的語氣說：「萱是我的青梅竹馬，是如妹妹一般的存在，如果妳傷害她，不論妳最後是否能夠復活、是人或是鬼……我都不會放過妳。」

　　看著我的眼睛，紫泱似笑非笑，而後以平靜的口吻答道：「……放心吧，我也只是基於自己的立場，運用可以利用的手段罷了，目的僅僅是完成當初與神訂下的契約死而復生，除此之外，我不打算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她轉了半圈，準備往教室的方向離去，她背對著我，無法看見她的表情。

　　「而且……我對人的情感也是認真的。即便死過一次，我也不想隨隨便便欺騙他人的感情，畢竟……」

　　紫泱回過頭來，咧嘴一笑，露出了天真的笑靨。

　　「我好歹也是一名少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