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秘密13
本章節 2772 字
更新於: 2022-04-04
13
嚴爸爸坐進沙發解領帶時，正在想叉叉怎麼還沒睡，突然瞥見老婆端來杯香氣四溢的茶水，優雅地擺放在自己面前。那副大獻殷勤的模樣，使他不由得拉遠上身、一臉提防。
「這是要做什麼？」
她笑得太過燦爛，他擔心其中有詐。
「爸，其實是我有些事想詢問您。」嚴綽放下自己的馬克杯。
「什麼事？」正欲打開公事包確認工作事項的嚴爸爸立刻抬眼看他。
「好心沒好報。」嚴媽媽嘟嘴經過，順手將他的公事包拎走。
「……晚點再向妳賠罪。」現在孩子比較重要。
計謀得逞，嚴媽媽笑瞇起眼道：「你們慢聊，媽媽去洗澡。」
嚴綽目送媽媽歡快離去，轉而向爸爸低頭。
「…總覺得很抱歉，爸。」
反觀中計的嚴爸爸絲毫不以為意。
「不要緊，她早就算好了故意誘導我的。」自己欠下的債多了去了，不差這一次。
「倒是你，怎麼了？」他把話題拉回叉叉身上。
嚴綽將所有來龍去脈與兩位哥哥及媽媽的建議全數告知，隨後提及自己想詢問的事。
「爸爸是怎麼讓圈圈把自己藏得不顯山露水？在無意間發現之前，我渾然未覺他的心事。」
嚴爸爸回溯片刻，談起自己的本意及事因發展。
「剛開始，我想建立小圈對我們的信賴，所以養成他不加修飾地有話明說，直到他遇到爺爺、外公他們突如其來的變臉，他開始明白有些事絕對不能說，而什麼話在什麼場合能說，必須因人而異、稍加修飾，進而開啟他學習聆聽、觀察，習慣挖掘一個人的話語背後，是否代表某些含意，並連結對方整體言行表現，一窺其品性及操守，進一步辨別出足以傾訴、守密，或者同好的人選。」
「那…在他心目中，沒有找到這個人？」王子和自己都是意外發現的，而居禮哥未被告知，連小道也不知詳情。
嚴綽內心生出一股失落，如水滴入心海，那擴散開的波紋漸漸影響至全身。
他很遺憾自己沒有雀屏中選。
嚴爸爸瞥了叉叉一眼，搖頭解釋。
「…與其說看不入眼，不如說小圈寧可聆聽、觀察別人的需求，也不願意憑此來掂量對方是敵是友。倘若看得太清，他永遠無法與任何人交心，畢竟是人總有一、兩個缺點，所以他選擇不說，才能和大家玩在一起。」
「……很辛苦吧？」能完全瞞死也令人敬佩。他光是這幾天，就因為太過在乎而坐立難安，也不曉得圈圈看出來了沒有。
「習慣成自然就麻木了，他很清楚這是為了保護自己，早前…他還很天真，對同學抱有美好想像，理所當然也希望像聊電玩、手遊或者卡牌遊戲一樣輕鬆被大家接納，所以他實驗過一次，結果對方沒有明說，卻直接以行動表示，此時此刻不宜曝露他的特殊，令他大失所望，從此絕口不提。」
嚴綽一聽，內心對照各方說法後猜測：爸爸指的是王子吧？
看來那次並非意外，而是有意為之。
接著，他聽見爸爸詢問自己的反應。
「叉叉，你有檢視過自己的內心是否害怕或者厭惡嗎？」
嚴綽即答：「都沒有，我會誠實面對圈圈。」他已經決定好了，不會逃避。
嚴爸爸打量孩子的處之泰然，片刻後點點頭。
「說個題外話，我們第一次相遇，還記得嗎？爸爸注意到你相當奇特，像株早衰的幼苗，稚嫩卻毫無生機。」他比了個死翹翹的手勢暗示。
「自那次會面以後，我每天都會聽聞關於你的事，從『叉叉國文課只抬起一次頭』到『叉叉投籃很強、撞球很爛』，一直到小圈對我說出：『今天叉叉終於被我們逗笑了。』」
嚴綽未料自己從那時起就備受關注，他此刻的心情很一言難盡，尤其……討厭運動的小圈和小道，他們對撞球相當拿手，能互有往來的廝殺，自己卻老是揮空……等等，爸爸為何突然談起這些？
「叉叉，你對人不感興趣，也極力避免與任何人有所連結，雖然當時小圈尚未挖掘出始末，但在我看來，你已形容枯槁、心如死灰，而我卻從小圈日復一日的生活分享中，覺察出你的轉變。」他點出一項關鍵：「你並沒有完全阻絕小圈親近不是嗎？縱然哀莫大於心死，但你還有些感情尚存。」
是嗎？是這樣嗎？
嚴爸爸注視孩子聽得兩眼發愣的神情，心如明鏡般勾起嘴角。
「他觸動你的原因不重要，但無論如何，我傾向你招架不住了對吧？」
嚴綽一臉懵懂，不解其深。
「我…大概一直很憧憬他。」他燦爛的笑靨，總讓他感覺世間美好莫過於此。
面對敏銳的爸爸，嚴綽乖乖承認，就聽爸爸附和自己，感慨良多。
「對著那張臉，無論是誰都很難抗拒，就算口出惡言，遲早也會因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而心生罪惡，使自己耿耿於懷，導致惡夢連連。」明知是裝出來的，也會良心過意不去。
聞言，嚴綽瞧爸爸一副心有戚戚焉，彷彿過來人的說法，莫非……
嚴爸爸在叉叉正欲深入探究時，迅速轉移話題。
「通常男生的眼睛都比較細長，然而小圈不一樣，他完全繼承到媽媽那雙帶笑又愛說話的圓眼睛。」嚴爸爸比劃了下自己的眉眼，忽地開始發起牢騷：「如果媽媽因為年紀大了，生出皺巴巴的老皮而毫無吸引力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她長生不老像妖精一樣，那張萬年不變的娃娃臉，年過五十還保養得宜、貌美如昔、魅力滿點，這就太超過了！」
眼看爸爸聊到媽媽，突然就變成對媽媽的不滿了，儘管聽起來像是在炫耀，但爸爸的表情顯得很困擾？
嚴綽趕緊出言安慰：「爸，被當老牛吃嫩草的老夫少妻沒什麼，證明您眼光好啊。」尤其媽媽尚未年過五十，是四十幾啊，爸……
嚴綽下意識左右張望，很替爸爸提心吊膽媽媽已經洗好出來，聽見他四捨五入的算法。
「咳，抱歉，扯遠了…總之，每日聽取與你相關的報告，是我的責任，就算加班回來晚了，也會透過媽媽陳述給我聽的理由，正是因為我在培養小圈明察秋毫及細緻描述的能力，自然要負責持之以恆……總不能嘴上說想栽培他對人事物的敏感度，卻又嫌他吵又煩，沒聽幾句就叫他閉嘴吧？像這樣言行不一的做法，只會徒增孩子後繼無力的挫敗感，迫使他凡事寧可往腹內吞，也不願開口吐露，更對溝通心懷敵意，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抹煞掉。」
「…不會有所衝突嗎？」嚴綽很快注意到矛盾。
讓圈圈實話實說；又期待他保守自己？
「不會，他已經切身體會到不能對所有人都付出真誠了，藉由多看、多聽，分清自己接觸的每一個對象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及早養成他面對危機處理時的臨危不亂。」
「聽起來爸爸不僅是為了讓圈圈學會識人？」
嚴爸爸點頭，淡淡表示。
「你親身經歷過，應該很清楚，小圈一旦做回自己，將飽受社會上種種異樣眼光看待，所以他得精通察言觀色、洞悉人情世故，以迴避掉諸多惡意歪曲的窺伺及不善言論，另外，懂得釋懷很重要，在自我調侃中，擴充容人雅量，能使他纖細敏感之餘，又不至於在狹隘的挫折中，僅看見自我毀滅，甚至自我了斷一途。」
頓了頓，嚴爸爸雙手環胸，無聲嘆了口氣。
「這方面，爺爺、奶奶及外公、外婆給予極大貢獻，他們使小圈真真切切體會到排斥不分親疏，從而了悟觀察的重要性與坦誠的選擇性，遇到哪種人、能說哪些事，必須經篩選挑揀，而不是對誰都一股腦地傾訴分享，把自己曝曬在熾烈陽光下，那樣太傻了。」
「原來如此。」嚴綽放下馬克杯，舔掉唇上的白鬍子。
圈圈過份成熟的懂事也是被經驗逼出來的，而爸爸之所以拉抬他的危機意識，便是為了讓他認清人情世故的殘酷，藉以保護好自己，免受他人戕害。
至於素未謀面的四位長輩，看樣子他們並不滿意圈圈啊……
嚴綽掉入沉思。
嚴爸爸坐進沙發解領帶時，正在想叉叉怎麼還沒睡，突然瞥見老婆端來杯香氣四溢的茶水，優雅地擺放在自己面前。那副大獻殷勤的模樣，使他不由得拉遠上身、一臉提防。
「這是要做什麼？」
她笑得太過燦爛，他擔心其中有詐。
「爸，其實是我有些事想詢問您。」嚴綽放下自己的馬克杯。
「什麼事？」正欲打開公事包確認工作事項的嚴爸爸立刻抬眼看他。
「好心沒好報。」嚴媽媽嘟嘴經過，順手將他的公事包拎走。
「……晚點再向妳賠罪。」現在孩子比較重要。
計謀得逞，嚴媽媽笑瞇起眼道：「你們慢聊，媽媽去洗澡。」
嚴綽目送媽媽歡快離去，轉而向爸爸低頭。
「…總覺得很抱歉，爸。」
反觀中計的嚴爸爸絲毫不以為意。
「不要緊，她早就算好了故意誘導我的。」自己欠下的債多了去了，不差這一次。
「倒是你，怎麼了？」他把話題拉回叉叉身上。
嚴綽將所有來龍去脈與兩位哥哥及媽媽的建議全數告知，隨後提及自己想詢問的事。
「爸爸是怎麼讓圈圈把自己藏得不顯山露水？在無意間發現之前，我渾然未覺他的心事。」
嚴爸爸回溯片刻，談起自己的本意及事因發展。
「剛開始，我想建立小圈對我們的信賴，所以養成他不加修飾地有話明說，直到他遇到爺爺、外公他們突如其來的變臉，他開始明白有些事絕對不能說，而什麼話在什麼場合能說，必須因人而異、稍加修飾，進而開啟他學習聆聽、觀察，習慣挖掘一個人的話語背後，是否代表某些含意，並連結對方整體言行表現，一窺其品性及操守，進一步辨別出足以傾訴、守密，或者同好的人選。」
「那…在他心目中，沒有找到這個人？」王子和自己都是意外發現的，而居禮哥未被告知，連小道也不知詳情。
嚴綽內心生出一股失落，如水滴入心海，那擴散開的波紋漸漸影響至全身。
他很遺憾自己沒有雀屏中選。
嚴爸爸瞥了叉叉一眼，搖頭解釋。
「…與其說看不入眼，不如說小圈寧可聆聽、觀察別人的需求，也不願意憑此來掂量對方是敵是友。倘若看得太清，他永遠無法與任何人交心，畢竟是人總有一、兩個缺點，所以他選擇不說，才能和大家玩在一起。」
「……很辛苦吧？」能完全瞞死也令人敬佩。他光是這幾天，就因為太過在乎而坐立難安，也不曉得圈圈看出來了沒有。
「習慣成自然就麻木了，他很清楚這是為了保護自己，早前…他還很天真，對同學抱有美好想像，理所當然也希望像聊電玩、手遊或者卡牌遊戲一樣輕鬆被大家接納，所以他實驗過一次，結果對方沒有明說，卻直接以行動表示，此時此刻不宜曝露他的特殊，令他大失所望，從此絕口不提。」
嚴綽一聽，內心對照各方說法後猜測：爸爸指的是王子吧？
看來那次並非意外，而是有意為之。
接著，他聽見爸爸詢問自己的反應。
「叉叉，你有檢視過自己的內心是否害怕或者厭惡嗎？」
嚴綽即答：「都沒有，我會誠實面對圈圈。」他已經決定好了，不會逃避。
嚴爸爸打量孩子的處之泰然，片刻後點點頭。
「說個題外話，我們第一次相遇，還記得嗎？爸爸注意到你相當奇特，像株早衰的幼苗，稚嫩卻毫無生機。」他比了個死翹翹的手勢暗示。
「自那次會面以後，我每天都會聽聞關於你的事，從『叉叉國文課只抬起一次頭』到『叉叉投籃很強、撞球很爛』，一直到小圈對我說出：『今天叉叉終於被我們逗笑了。』」
嚴綽未料自己從那時起就備受關注，他此刻的心情很一言難盡，尤其……討厭運動的小圈和小道，他們對撞球相當拿手，能互有往來的廝殺，自己卻老是揮空……等等，爸爸為何突然談起這些？
「叉叉，你對人不感興趣，也極力避免與任何人有所連結，雖然當時小圈尚未挖掘出始末，但在我看來，你已形容枯槁、心如死灰，而我卻從小圈日復一日的生活分享中，覺察出你的轉變。」他點出一項關鍵：「你並沒有完全阻絕小圈親近不是嗎？縱然哀莫大於心死，但你還有些感情尚存。」
是嗎？是這樣嗎？
嚴爸爸注視孩子聽得兩眼發愣的神情，心如明鏡般勾起嘴角。
「他觸動你的原因不重要，但無論如何，我傾向你招架不住了對吧？」
嚴綽一臉懵懂，不解其深。
「我…大概一直很憧憬他。」他燦爛的笑靨，總讓他感覺世間美好莫過於此。
面對敏銳的爸爸，嚴綽乖乖承認，就聽爸爸附和自己，感慨良多。
「對著那張臉，無論是誰都很難抗拒，就算口出惡言，遲早也會因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而心生罪惡，使自己耿耿於懷，導致惡夢連連。」明知是裝出來的，也會良心過意不去。
聞言，嚴綽瞧爸爸一副心有戚戚焉，彷彿過來人的說法，莫非……
嚴爸爸在叉叉正欲深入探究時，迅速轉移話題。
「通常男生的眼睛都比較細長，然而小圈不一樣，他完全繼承到媽媽那雙帶笑又愛說話的圓眼睛。」嚴爸爸比劃了下自己的眉眼，忽地開始發起牢騷：「如果媽媽因為年紀大了，生出皺巴巴的老皮而毫無吸引力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她長生不老像妖精一樣，那張萬年不變的娃娃臉，年過五十還保養得宜、貌美如昔、魅力滿點，這就太超過了！」
眼看爸爸聊到媽媽，突然就變成對媽媽的不滿了，儘管聽起來像是在炫耀，但爸爸的表情顯得很困擾？
嚴綽趕緊出言安慰：「爸，被當老牛吃嫩草的老夫少妻沒什麼，證明您眼光好啊。」尤其媽媽尚未年過五十，是四十幾啊，爸……
嚴綽下意識左右張望，很替爸爸提心吊膽媽媽已經洗好出來，聽見他四捨五入的算法。
「咳，抱歉，扯遠了…總之，每日聽取與你相關的報告，是我的責任，就算加班回來晚了，也會透過媽媽陳述給我聽的理由，正是因為我在培養小圈明察秋毫及細緻描述的能力，自然要負責持之以恆……總不能嘴上說想栽培他對人事物的敏感度，卻又嫌他吵又煩，沒聽幾句就叫他閉嘴吧？像這樣言行不一的做法，只會徒增孩子後繼無力的挫敗感，迫使他凡事寧可往腹內吞，也不願開口吐露，更對溝通心懷敵意，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抹煞掉。」
「…不會有所衝突嗎？」嚴綽很快注意到矛盾。
讓圈圈實話實說；又期待他保守自己？
「不會，他已經切身體會到不能對所有人都付出真誠了，藉由多看、多聽，分清自己接觸的每一個對象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及早養成他面對危機處理時的臨危不亂。」
「聽起來爸爸不僅是為了讓圈圈學會識人？」
嚴爸爸點頭，淡淡表示。
「你親身經歷過，應該很清楚，小圈一旦做回自己，將飽受社會上種種異樣眼光看待，所以他得精通察言觀色、洞悉人情世故，以迴避掉諸多惡意歪曲的窺伺及不善言論，另外，懂得釋懷很重要，在自我調侃中，擴充容人雅量，能使他纖細敏感之餘，又不至於在狹隘的挫折中，僅看見自我毀滅，甚至自我了斷一途。」
頓了頓，嚴爸爸雙手環胸，無聲嘆了口氣。
「這方面，爺爺、奶奶及外公、外婆給予極大貢獻，他們使小圈真真切切體會到排斥不分親疏，從而了悟觀察的重要性與坦誠的選擇性，遇到哪種人、能說哪些事，必須經篩選挑揀，而不是對誰都一股腦地傾訴分享，把自己曝曬在熾烈陽光下，那樣太傻了。」
「原來如此。」嚴綽放下馬克杯，舔掉唇上的白鬍子。
圈圈過份成熟的懂事也是被經驗逼出來的，而爸爸之所以拉抬他的危機意識，便是為了讓他認清人情世故的殘酷，藉以保護好自己，免受他人戕害。
至於素未謀面的四位長輩，看樣子他們並不滿意圈圈啊……
嚴綽掉入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