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剩誰會為我流淚?

本章節 7377 字
更新於: 2022-02-19
01

誓約幸福的雪花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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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爲重來一次便能有所改變,但事實證明那不過是我的自大,當歷史的進程步向毀滅,所處的和平不過是欺騙自己的妄想。———天宮.曉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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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給生命一個理由,我們一定是為了獲得幸福才被出生的,即使是動盪的時代也總會有辦法創造幸福⋯⋯然而,連這樣的希望最終也還是被現實——破壞殆盡。

與島嶼人的戰爭已經長達三年,大概誰也沒有想過戰火會找上獨立於國家外的非政府人道救援組織,但是隨著共議國軍隊面對由貓族帶領的世界政府與自由聯邦屢次的潰敗,島嶼人對貓族的怒火與癡狂最終使戰火帶到了醫院,終結了我對戰前日常還能回歸的天真想法。

車窗擋不住島嶼人刺耳的辱罵聲,其中有人扯下車外印有無國界醫療組織的旗子一手摺斷當著我們的面前燃燒,電力終止供應沒有路燈的深夜裡,火焰看起來燒得異常的旺。我害怕的在副駕駛座捲縮成一團,因為所搭乘的醫療卡車正不斷被幾輛吉普車衝撞,眼看隨時要偏離公路。

「停車!停車!不然開槍了!」

車外剛燒掉旗子的島嶼人拿著擴音器大喊,眼裡都是瘋狂,他手持的黑色槍口對著我們卡車的駕駛座,無視了對非政府醫護人員保護的國際公約。

「沒事的,曉咲,雖然只是共議國等級的二流產品,但這還是防彈玻璃。」

負責駕駛的男性島嶼人成體對我說,但他臉上失去從容的表情無法令我安心。

「威爾叔叔,會死嗎?」

我小聲的問,用裙擺蓋住無法停止發抖的尾巴,雖然很害怕但是我努力讓自己聲音保持冷靜。

「這個⋯⋯大概不行了。」

刻意一般,要打擊我所剩不多的勇氣,子彈被擊發,切破空氣炸出巨響,它在駕駛座旁的玻璃留下了一個同心圓的裂痕。沒能擊穿車窗似乎讓外頭追捕的島嶼人很生氣,車外的島嶼人又開始用車體衝撞醫療卡車。

「曉咲,我們可能走不了了。」

雖然他盡力的控制方向盤,但卡車已經被衝撞偏離了公路中線,副駕駛側的卡車車體撞到了護欄擦出火花,金屬摩擦聲像是要刺穿耳膜,絕望的壓迫感令貓喘不過氣。

「不過我不會讓妳死的。」

「叔叔,已經無所謂了。」

我難過的說,看著車窗外擦起的火花,不再抱有希望。

「我沒放棄,妳也不要放棄。這會為我們買一點時間。」

他打開了駕駛座的收納箱,拿出了一把聯繫邦——希芮瓦共和國製的九連發自動手槍。

「威爾叔叔你要?」

我睜大的眼睛看著他手中的武器。

「對。」

他解開了手槍保險閥,搖下了車窗。

「我說過不會讓妳死的。」

車外領隊的島嶼人看到了車窗被放下也從吉普車探出了頭,拿出了擴音器。

「就是這樣!快停下,投降!然後交出有耳朵的絨毛球!」

他完全沒意識到情況還心喜的要求,這個行為激怒了威爾先生。

「給我對貓娘尊重點!」

子彈脫離槍口,兩道火光在夜裡閃過格外顯眼,響聲嚇得我抱頭護住了下的雙耳。很快的車外島嶼人痛苦的叫聲便蓋過了子彈的聲音,第一發子彈貫穿了拿著擴音器的島嶼人的腦門,大概還射中了駕駛,第二發則是直接貫穿了駕駛的頸部,駕駛撞倒在方向盤上濺起可觀的鮮血,在吉普車內部的擋風玻璃潑上了一層血漆。

「好了⋯⋯」

威爾先生深吸了口氣並關上了車窗,轉動方向盤撞開了失去控制的吉普車駛回了公路中間。在後照鏡裡吉普車在高速下撞上了其它追趕的車輛,車體翻覆發出可怕的聲響。

領隊的死亡讓其它追趕的島嶼人抓狂,好不容易脫離了追捕,一陣彈雨便打在我們卡車的玻璃上。自動衝鋒槍夜裡亮黃的子彈追趕著我們,報復性的打擊駕駛座,我擔心的看著威爾先生,好怕12.7公米的子彈隨時會打穿將他撕成碎片。

「曉咲⋯⋯如果我也出事了,妳一定要逃走,就算是拋下我。」

威爾先生看著後照鏡,一副接受自己命運的樣子,我討厭看到人再露出這樣的表情。

「不要⋯⋯不要一只貓,不要丟下我一只貓。」

我哭了,剛才為了不讓他擔心強忍的淚水隨著恐懼沾濕了眼角。血也早就習慣了,我害怕的是再失去。

「算是我的任性吧?我不想看到貓娘受傷。」

「可是威爾叔叔就!我一只貓在這裡⋯⋯又能做什麼?」

「現在的島嶼人不會放過過貓娘,我不敢想像他們抓住妳會對妳做什麼。躲起來,躲到聯合部隊登陸島嶼。」

「不要⋯⋯為什麼說這種話,不要說再說這種話了⋯⋯」

「曉咲,答應我,答應我活下去,這是我被託付的使命。我不能,我不能讓妳也死去。」

他嚴肅的看著我,完全不給我拒絕的選擇。事態已經變得如此糟糕,讓我跟著一起死掉又有什麼關係,無所謂吧?

「答應我,曉咲。」

——別用這種表情,別說這種傷心的話⋯⋯

「⋯⋯我答應你。」

我退讓了,即便這個約定痛苦的要撕裂我的心靈。

威爾先生對我微笑,接受了我的答案,也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子彈如雨一樣打在車體,能這樣說話的時機大概也所剩不多,只待我們最後的保護被暴力的掀飛——

「曉咲!」

威爾先生叫道,用身體護住了我。餘光中我看見後照鏡裡有人自吉普車拿出了一個滾筒形的物體,拖著照亮夜色的光芒,火箭彈飛速逼近我們的醫療卡車。雖然是落後自由聯邦七百多年前的老舊科技,但破壞力仍足夠癱瘓非軍用裝甲加固的現代載具。

我知道我們逃不走了。

一陣劇烈晃動,天與地翻轉了過來,醫療卡車被拋飛,除了知道駕駛倉被命中,腦袋處理的速度無法理解現在正發生的事,意識過來時已經是被安全帶綁住倒掛的狀態,身旁在駕駛座的威爾先生雙眼正緊閉著,眼窩處有一個因為撞擊明顯的腫塊,並不是沒有事的模樣。

「威爾叔叔!威爾叔叔!」

我趕緊伸手檢查他的身體,但所幸沒有致命的傷口,只是為了保護我被玻璃碎片給劃傷了,然而他扭曲到痛苦角度的手臂似乎不是如此。

我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在尾巴的輔助下平穩的落地,然後使用靈力將他從略為變形的駕駛座解放。

「曉咲我沒事,但大概骨折了。」

他睜開了眼睛,勉強的給我一個微笑,就是自己負傷,現在也還想安撫我的情緒,這樣讓我更止不住淚水了。

「叔叔嗚⋯⋯」

「他們來了。」

我們縮在曾經是卡車天花板的空間,透過龜裂的擋風玻璃可以看到數個人影正在接近,他們攜帶著重裝武器,憤怒且急於報復。

「手不太能動了,把槍給我。」

我在昏暗中摸索著很快找到了掉落的自動手槍遞給了他,威爾先生打開了彈夾檢查子彈並重新上膛。

「剩七發子彈,能再為妳爭取一點時間。曉咲,等下一出去,妳就跑,越遠越好。」

抬頭望著心意已決的威爾先生。『逃走後你會追上我嗎?』我不敢在問出過用奢求的話。我好想搶回手槍,我好想拒絕逃跑,但是不能辜負他的希望,活下去⋯⋯就是他的希望。

「好。」

我擦掉眼淚,調整情緒給自己注入了勇氣,還不是傷心的時候。

「乖女孩,妳會沒事的。」

他捏了捏我的手,很快那我想要依戀的體溫離去了,他放開了手⋯⋯我想之後我再也無法在握到他的手了。

「出來!我知道你們在裡面!出來!」

外面的島嶼人喊道。

「我走了,曉咲。」

他打開車門,用外套藏起了手槍。

「出來!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對方拿著槍指著威爾先生筆畫著。

「好,好,不要開槍。」

威爾先生說道,但並沒有照他的話做,我看到他握緊了藏起來的手槍。

「交出那隻絨毛⋯⋯交出那隻貓娘!」

大概是回想起領隊的結果,說話的島嶼人改口。

「好,別傷害她⋯⋯曉咲?」

我聽威爾先生的話走出了醫療卡車,用毛毯蓋住了連衣裙縮在他的身後,直射我們的吉普車車頭燈很不有善,幾乎消滅了我所有想逃跑的想法。

「放下武器!讓那隻貓娘獨自過來!」

「好,我知道⋯⋯不開槍,但我會開槍!」

威爾先生扔下外套,手槍噴出火花瞬間放倒了剛才說話的島嶼人與他們的同伴,以這個為開始,我用靈力為威爾先生附上一層免強能抵禦子彈安心意義的電磁罩,然後也聽話的讓自己的身體跑起來。

場面非常混亂,槍擊之後其它追捕的島嶼人也跳下車,拾起衝鋒槍要往為威爾先生掃射,但是在那之前威爾先生的子彈便先找上了他們,兩聲擊穿原始防彈背心的悶響後兩個島嶼人又被放倒。

「絨毛球,別跑!」

島嶼人成體的腳步很快,一下就追上了我,他的手碰到我的頭髮像觸電一樣,一陣噁心與恐懼攻上了我本以不堅定的心靈。

「放開我!」

我將毛毯往後用力的扔蓋住了他的臉,為自己再爭取一點時間。

「別囂張了,絨毛球!給爺停下!」

我不敢往後看,我知道一條毛毯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妳跑不掉了!」

一個島嶼人突然衝到我面前,雙手張開就要撲向我。

「不要!」

我尖叫著,轉身想躲開他,但身體一輕我被人從背後抱住,我努力掙扎但無法改變雙腳離地的現實。

「總算抓到了,早跟妳說不準跑了。」

剛才追在身後的島嶼人貼在我耳邊說話,一手揪住了我的尾巴,似乎對我的無用的掙扎感到滿意。

「別抓尾巴⋯⋯放開我。」

我氣喘脫力的請求,即便知道請求是無效。眼角看到了他肩上契爾丹共議國民兵隊的臂章,讓我想起了共議國沒有平民這件事。

「攻擊無國界醫療組織人員⋯⋯是戰爭罪。」

「絨毛球,別吵。」

他抓著我轉向了戰火中心的威爾先生。

「讓妳見識以共議國為對手的下場!」

此時威爾先生的彈夾已空,但只能做到擊殺一半追捕我們的島嶼人,沒有勝利的希望。

「不要⋯⋯」

淚水湧出,我顫抖著想移開視線但身後的島嶼人扣住了我的腦袋逼我正視戰鬥。

我看見有人從吉普車內搬出了一挺重機槍,彷彿要削開艦板鋼鐵的巨響輕易的炸碎了我以靈力構築的電磁罩,十一歲貓娘的靈力在重機槍之前也不過就是惱人的小障礙,簡單的就破解了。拖著火光,光束般的子彈一次次的穿過威爾先生的身體。

「不要!不要⋯⋯只要⋯⋯只要腦袋還在的話⋯⋯」

只要腦袋還在的話,我的靈力免強能醫治他⋯⋯我未能說出口,已經太遲了,子彈在他的腹腔開出了一個大洞並一路橫掃到腦袋。

「不要殺了他⋯⋯不要殺了他,拜託不要死⋯⋯」

我崩潰的哭喊,最後哭喊只剩低聲的哽咽。重要之物被奪走,感覺整隻貓被一次次反覆的撕開。

「壞掉了?這就壞掉了嗎?」

遙遠的我聽到有誰在談論,但不重要了。

「喂!」

似乎有人在拉扯我的衣服,那還真是過份,曾經的民主大國淪落至此,想對孩子的我施暴,明明都已經對我做了這麼過份的事情。

「不要了⋯⋯放開我,我要回家,我要回聯邦。」

絕望中我小聲的哭喊,盤算著以靈力自殺的時機,好想放棄逃跑。

「安靜!絨毛球!妳可知道什麼是強大?這就是!」

他翹開了我的嘴粗暴的塞入了手槍的槍口,多虧了他暴力的舉動倒是讓我的混亂的腦袋暫時清醒了。

「妳們這些自以為正義的外來者,讓妳付出代價!」

島嶼人男性、女性成體們對空鳴槍狂歡著,癡狂又病態的準備以施暴掩蓋失去親友的悲痛,但這都不重要了。

在他注意到之前我以靈力將水氣凝結成細小的冰刺扎向他持槍的手臂,我聽到他痛苦的怪叫,出於反射動作他的手槍從我口中抽離並擊發,子彈切散了我月銀色的髮辮,趁著這個機會,我也成功掙脫落到了地面。

「妳這個絨毛球!還敢反抗!」

火藥的味道殘留在口中讓我痛苦的咳嗽,無心去理會島嶼人成體的怒吼。

「⋯⋯以怒火傷害其它智慧生命,才不是強大。」

不能讓威爾先生失望!

我擴展靈力的作用範圍,在島嶼人的頭上凝聚出了半根手臂粗的冰刺。

「妳要做什!」

剛才那槍對著我的島嶼人眼裡閃過一絲恐懼,或許這就是他死前最後的想法吧?空氣分子電離創造出數個低壓帶,以不亞於手槍子彈的速度將附上電磁罩的冰刺射出,貫穿了島嶼人成體的胸膛。

「妳這個絨毛呃啊!」

他撲向前,因為害怕恐懼我又補上了一個冰刺,島嶼人眼珠翻白,往我身上吐了一口血後倒下了,月銀色的瀏海也被他內臟的血液染成紅色。他的手扭曲好像想捏碎我,出於恐懼我顫抖的後退,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但是已經無法停止了。

「該死的絨毛球!」

其它的島嶼人叫喊著也要撲向我,他們的眼神與武器是滿滿的仇恨,我害怕的再凝聚出新的冰刺射穿他們的胸膛,血液噴濺的常景殘酷我一點也不想看見,所以我扭過頭努力的奔跑與島嶼人拉開距離。

「妳會付出代價的!」

「給我死!」

我操縱靈力射出冰刺,優先瞄準了持有遠程武器的島嶼人,鈍器刺入肉體回傳的感覺很噁心,其中有想扔出燃燒彈的島嶼人被冰刺射中變成了自燃的惡夢畫面。拋開恐懼不談島嶼人的數量還是難以應付,不過因為威爾先生之前的努力,追捕我的島嶼人也只剩不到一半,努力一點大概能夠脫身。

「讓我一個人!」

我哭喊著射出冰刺毀掉了抓住我頭髮的島嶼人腦袋,到底是第幾個人我已經疲於計數。

「給我消失!」

一個島嶼人突然衝上前,扛著背上我緊急射出的冰刺,雙手握著軍用小刀撲向我,雖然在半空中他便以失去了氣息,但因為慣性他還是帶著刀子撲倒了我,一陣觸電感送到了腦袋。

「嗚⋯⋯放開⋯⋯」

刀刺進身體時便本能的阻斷了痛覺,但以靈力施加電磁防禦趕不上。我哭泣著推開他的屍體,發現自己的連衣裙被撕裂了一個口子,帶點金色光澤的紅色貓血不停的從裂口湧出。沒有時間檢查傷勢,我趕緊凝聚出新的冰刺射殺想藉此機會殺死我的島嶼人,胸膛穿裂的瞬間他的血液噴到了我的臉上,味道是鹹的。

「最後一個人了?」

空氣安靜的很突然,已經沒有其它人的聲音,我顫抖的握著了插在身上的刀子並拔出,血液無法停止流出時我挫折的大哭。戰鬥結束了,但我大概也活不了了,自愈速度趕不上失血,看著身上對人族而言的致命傷,我不明白這一切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拾起了島嶼人的槍當作拐杖走回醫療卡車,到處都是殘酷的景象,吉普車的著頭燈讓死者生前憤恨的表情變得更可怕,猙獰的面容彷彿在詛咒奪取他們性命的我。公路上到處是噴濺的血液,還有屍體在燃燒,對嗅覺靈敏的貓娘是一片地獄。

摀住了自己的傷口,我用沾滿自己血液的手打開了醫療卡車的貨櫃,然而如同預料的裡面沒有什麼可以用的物資,畢竟我們是在匆忙中出逃的,根本沒有裝上貨物。

「呵呵⋯⋯當然什麼也沒有⋯⋯沒有啊⋯⋯畢竟連醫院都被攻擊了。」

我癱坐在星空之下,失血的負作用開始讓我的四肢痲痹,我無力的一笑,對著卡車前只剩一半身體的威爾先生。

「叔叔⋯⋯威爾,我可能無法實現答應你的諾言了。」

我難過的閉上雙眼,選擇逃避這殘酷的世界,讓自己的意識在黑暗之中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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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讓妳重生,那妳會堅強的活下去,不論遇到什麼?』

也許是失血過多,黑暗之中我出現了幻覺,聽見了一道熟悉,屬於貓娘輕柔的聲音。

「我⋯⋯我搞砸了,我沒辦法面對他們⋯⋯」

我聽到自已開口,雖然感覺上是這樣,但沒有貓娘天生的輕柔嗓音,這並不是我的聲音。

「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我也想⋯⋯也想幫到人啊!但是⋯⋯全部都做錯了,我失敗了⋯⋯我也想要重來啊⋯⋯」

『這樣嘛?被傷透可憐的靈魂,那麼⋯⋯就讓妳,成為我的孩子吧?在一個遙遠的世界,重新開始,好嗎?』

「就算是我⋯⋯也有辦法⋯⋯變得幸福嗎?」

『可以的,幸福是所有智慧生命的權利,我相信,堅強的妳,會找到的。』

「那麼⋯⋯我的生命,就交給妳了。」

世界在我眼前展開,要將地平線填滿的燈火輝煌高樓,一切都與熟悉的不同,貓娘輕柔的聲音消失,耳邊只剩深夜咆哮的風聲。

這不是我所居住的世界,有著像家鄉聯邦一樣規模的大型城市,但是使用的卻是共議國落後的鋼骨建材,文明似乎突然倒退了好幾個世紀。

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天空藍的緞帶連衣裙而是從來沒穿過的黑色套裝,我的身體比現在增加了二十逾公分,有著靈長類的四肢,沒有貓族的特徵看起來有點像人族的女性成體,但卻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同。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做好⋯⋯」

我聽到自己開口,那是從來沒聽過但卻又熟悉的語言。

身體自動跨過了金屬護欄,我也看清楚了所處的地方——水泥大樓頂層的天台。冷冽的空氣直撲臉頰,只要再向前一步,腳下便是超過八十公尺水泥高牆構成的深淵。

「只要,這樣⋯⋯就會結束了嗚⋯⋯」

她的聲音充滿痛苦與自責,眼腺像潰堤的水壩無法關上,將與我共享的視野變得朦朧。

我猜到了她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卻無法阻止她繼續接下來的行為,無法說話的我只能無力的看著她將一腳、雙腳跨出水泥地板。很快咆哮的風便吞噬知覺,地心引力無情的將我跟著她拖向死亡,光與影轉換為死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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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

我醒過來了,雙手死命的抱緊自己。

方才死亡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

——貓耳、尾巴⋯⋯都還在。

回到熟悉的身體,聲音也是那軟軟弱弱屬於我的嗓音。

我大概睡了很久,現在時間已經深夜了,暴露在高山冰冷的空氣繼續睡下去的話大概會失溫。

「那是⋯⋯記憶?」

我掙扎的撐起自己的身體,但突然的一陣刺痛又讓我跌回原地。

「是我的記憶嗎?」

腹部傷口裂開,帶點黃金光澤的紅色貓血浸濕了連衣裙,頭髮上也卡滿了凝固的血塊,已經看不見原來漂亮的月銀色。腦袋錯亂的我已經無心再壓制痛覺,穿刺身體的疼痛逼出了淚花。

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心底就是知道那一定是我的前世記憶。

「原來我轉生了嗎⋯⋯呼哈⋯⋯嗚⋯⋯開什麼玩笑!」

——開什麼玩笑!

——在我最糟糕的時候想起前世的記憶。

——還是跳樓自殺的前世!

——開什麼玩笑啊⋯⋯嗚呼⋯⋯

記憶混雜在一起,我既無法完全想起前世的生活,也把這一世的記憶給打亂,重要的人都記不得了,只記得自己的名字。

——前世是異世界的人類,今世是⋯⋯

眼淚不受控制的留下,我前世一定沒這麼愛哭⋯⋯但是我真的一無所有了,現在也只是什麼都做不了年幼的貓娘,哭就哭吧。

大家都死了,重要的人都死了,也許就這樣忘記對我也是好事吧?我已經夠難過了。

「為什麼⋯⋯」

剛才所躺著的草地被我的血液染紅了,能在失血如此多的情況還能醒來是我的幸運,但是看來這份幸運也要到了極限。

「說好要重新開始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被情感驅使便脫口,因為記憶混雜在一起無法完整的回想,不過這大概是這一世我對自己的承諾。

「說好要獲得幸福的⋯⋯」

我撿起了手電筒還有我的隨身腰包,抓起登山杖撐起自己的身體。

「我才不要這樣結束!」

我逼著自己拖殘破的軀體前進,為自己再反抗一次,朝著記憶裡地圖所指引的方向。

——如果到了前面的村莊⋯⋯就算是島嶼人的村落也沒關係,雖然現在與貓族是處在戰爭狀態。

——不行⋯⋯意識開始不清楚了。

我的時間不多了,就算是貓族身體與智力都較人族優秀,失血量超過一半也不可能再保持意識。

「好不甘心⋯⋯」

終於爬過了丘陵看到了島嶼人村落的光線,但身體撐不住了,我聽見自己摔倒的聲音,連伸手試圖減緩衝擊都做不到便以面部著地,登山杖也不知道滾到哪裡了。

「好不甘心⋯⋯既然要死了⋯⋯為什麼要想起前世的記憶!」

被兩世的悲傷給吞噬,星空之下難過的我閉上了眼睛,因為失血逐漸陷入了昏厥狀態。

「母親⋯⋯」

——這樣就死掉的話⋯⋯那真是⋯⋯

如果那就是死前最後的想法,那還真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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