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跟我睡

上海市中心某處，軍政府督軍會議廳。

「東北來了輛武裝列車，載兵五百名、迫砲十幾挺、帶了輜重，來找督軍的，是大人物。」軍裝士兵道，靴扣緊的只剩一絲縫、面容嚴肅不苟。

「沒有通書，這是誰？」坐在長桌側的軍官說。

「不清楚，車上有幾個白俄人跟蘇聯人，是一夥的，高督軍的副總參謀——石貢也在車上。」士兵道。

「在這時間點……怕不是要直接狙殺陳啟聖陳督軍。」話者口無遮攔，讓另一名軍官動怒。

「胡言！陳帥的名諱你敢……」

「他說的沒錯，但我們也不知道高帥要做什麼。」坐在長桌末端的老者道，雖然已顯老態，但威嚴與氣場仍舊。

「況且你話貌似沒說完？繼續吧！」老者如此道，那名軍官繼續說。

「陳督軍英明，高督軍是那些軍閥中強勢的一派，目前態度很明確：擴展北洋政府的勢力，這班車恐怕來者不善。今年消息紛紛擾擾，軍書也難以流通，拿這消息不易，應好好利用。」

「督軍，我認為我們並那邊不知道態度如何，不一定是來攪亂的，但也應先做好部署，火車站附近要設哨，駐軍地、設迫砲。」另一名身形較胖軍官提出自己的看法。

「……就這樣吧！事辦好，待會李坤去找總參謀研討。其他人，做足準備、迎接貴客！」

「是。」

＊

「什麼……？」欣兒被拉著走時在發呆，沒有第一時間反應杜卿說的話。

待反應過來時，臉已羞紅一片。

但杜卿沒有其他動作，繼續拉住她的手走，欣兒不敢不從，也輕輕握住杜卿觸感細滑的手，嘴唇緊抿。

兩個女生一路走著，欣兒擔心遇到其他人，鬧得笑話。她手依舊端著那盤糕，但沒了什麼食慾。

只不過害怕的事情沒發生，就來到了杜筱房間——那是側室，整個房子第二大的房間就在此處。

「……」

「進來罷！妳先坐坐書桌那，我去吩咐劉嫂也拿點東西吃，別緊張，我只是半夜想找人聊個天。」

「小姐我去……」杜卿道出欣兒緊張的地方，欣兒原要自己幫她拿，但那人已走了出去。

旋即把她涼在那邊，自己走了出去，好一個安心法。

（……杜家都這樣的，好在習慣了！）

沒過多久，杜卿空蕩蕩的手上倏然出現了一杯牛乳跟幾塊和欣兒一樣的糕，一進來看到欣兒就咧起笑。

「妳吃便是了，這裡是側室書房、再進去才是我睡的地方，別怕影響我。」

「……大小姐，欣兒只是下人，跟您聊天屬實掉了您的格調，況且欣兒也沒有什麼話可聊。」

欣兒眼神沒勁，亮麗的青眸總是蘊含著憂鬱，一直如此，像似斷去一翼的白鷺、失去天的祂，又怎得開心的起來？

套著灰色素衣，略顯破舊，卻映襯出他皎白的膚、也顯出她窈窕的腰形，反倒沒有傭的氣圍。

「是嗎？那是妳一直在貶低自己吧？」杜卿抿了一口牛乳，淡淡笑道。

她漆黑的瞳裡倒映出欣兒略顯驚訝的面龐，嘴角不經意的微微揚起。

杜卿就是大戶人家的架勢，雕花極其華麗的旗袍掛在她的身上，腕上掛了隻皮錶，小小的鏡面也對應出她的玲瓏冰腕；杜家女兒長得雖都一個樣，然也是各有不同，但有個共同點：美。

而杜卿臉龐又比起杜筱多了分成熟大氣，不像她妹妹的不諳世事。

「這話……是什麼意思？大小姐。」

「妳也是杜家收養的孩子，不管當初收養妳的人如何，再怎麼說都是杜家的一塊心頭肉，妳卻只是在這做著傭差，而不是跟其他人一樣過生活，難道妳就沒有覺得不公平？」

杜卿亮栗色的絲從側額滾落，長長的絹絲就如同欣兒的心聲一樣。

連綿不絕，又無法起輕易割捨。

「欣兒只是在報答老爺的養育之恩而已，欣兒沒有什麼能力，只好幫老爺做些差活來報答。」

「這不是理由，還另有因。」

杜卿態度總是有著強迫感，這使得欣兒沒有吃下任何一口手上的糕，杜卿輕嘆。

倏然地從她放桌上的盤中拿了一塊糕，遞到她嘴邊。

「？！」杜卿狡詐的羽睫微微觸動，欣兒被嚇了一跳。

「吃。」

「嗯……」甜味在齒唇裡擴散，蔓延了整個嘴裡，欣兒機械性的咬合，看起來很不自然，但在另一個視角，是兩個女孩妳儂我儂的場景，看起來有些窘迫。

「妳在顧忌著什麼？」這番表情被杜卿牢牢收穫在眼底，那狡詐之氣更濃了些，「還是……妳對阿妹的那分情感？亦或者說，妳們一同回來，是為了什麼？這兩個問題足以讓妳焦頭爛額吧？」


欣兒這時才知道，杜卿找她絕對不是什麼聊天。


她發現了問題，一個足以讓杜筱與欣兒被掃地出門甚至遭槍斃的問題，她們也許暴露了，但，為什麼？

「什麼對三小姐的情感……？」

「我都知道的，別以為我戴個眼鏡就像瞎了似的，我可不像那些成天待在軍營、或是整日跑去俱樂部花天酒地的人。

況且，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日本人現在跟整個華夏不合，阿妹根據來信，是被退學的。奇怪的是，日本人居然還親自把她送到東北搭車，是怎麼樣的因，才能讓被退學之人受到如此對待？

欣，回答我。」杜卿貼著欣兒的耳邊輕輕呢喃，聲音低沉迷人，讓人聽的骨酥肉麻。

欣兒害怕，她本來就膽小，遇到這種情況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她現在急需找杜筱講這一情況。

但……杜卿不知何時竟環抱著了她，體溫相互傳遞，彼此的香汗相融在肌膚上。

「算了……妳都是這樣的，別擔心，這事只有我知道而已，火車的事也是我派小差去打聽的，我不會跟其他人講。」欣兒驚訝，她有點不解，明明杜卿彷彿想把真相查出，但卻又沒這麼做。

「真晚了……妳吃完糕跟我睡這吧！再回去會吵到阿妹的，妳們的事、我不會干預。」杜卿燦笑，房內的電燈爍照著她的身影，在杜卿回家第一天，她便開始掌握了一些東西，她也許知道了什麼，欣兒擔心主人，只好應了她的求。

這夜，絕不凡，卻又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