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現實
本章節 4696 字
更新於: 2022-02-10
「……啥?」
事到如今,妳還在說什麼傻話?
這就是我聽見小姬那句話之後的直覺反應,但轉念一想,她根本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騙我。
那麼,這又是什麼狀況?
我雖然感到疑惑,卻依舊保持冷靜。對!此刻的我就宛若電視影集裡的名偵探般冷靜地對小姬開始提問:
「小姬,妳殺了人吧?」
「是啊。」
小姬毫不遲疑地點頭承認,嗯、看來她應該是沒打算裝傻,於是我接著問了下去:「是妳以割斷喉嚨並且挖出心臟這種獵奇的手法殺了人,這點我沒說錯吧?」
「唔,是沒錯啦。」
小姬歪著頭思索了一下,以不太乾脆的語氣回答,好像是表示其中還有著什麼隱情似的。
「在被我撞破命案現場的時候,妳還打算殺人滅口來著,有這回事吧?」
「啊哈哈、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呢,前輩、那都是因為年輕犯下的錯啊!」
小姬偏開目光不敢與我相對,一副心虛的模樣,但依舊承認了自己曾經的作為。很好,那麼接下來就是最後的關鍵了。
小姬,妳已經一步步地踏入我的陷阱之中了。
「所以,妳是偷心賊對吧?」
「不是喲。」
嗯?還敢嘴硬。
不過沒關係,我知道兇手通常不會老老實實就承認犯罪的,因此就讓身為名偵探的我把她逼上絕路吧! 哼哼,幹偵探的最痛快的就是這個階段了,我幾乎可以想像小姬那震驚卻無法反駁,最後只能頹然坐倒在地的模樣。
於是,我拋出了足以讓兇手百口莫辯的決定性證據。
「那麻煩請妳跟我解釋一下,妳那跟偷心賊如出一轍的殺人手法是怎麼回事呢?我的頭號嫌疑犯,北穹倏姬小姐。」
「哼,那還用說。」
小姬挺起了以高二女生來說稍嫌單薄的胸膛,以理直氣壯的態度、不知為何還有些得意,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將我精闢的推理徹底否定。
「那當然是為了嫁禍給真正的偷心賊啊!」
……喔,原來如此。
這麼說來,我該高興自己的後輩不是近來惡名昭彰的連環殺手嗎?
哈哈、這我完全笑不出來啊!
無視我複雜的心境,小姬這丫頭還得意洋洋補充說明:「為了徹底模仿,我還下過一番功夫苦心鑽研過偷心賊的手法呢。不過該說是失策還是自作自受呢?沒想到模仿地太過成功,反倒被前輩誤會我就是偷心賊,這就是所謂的害人反害己嗎?」
雖然小姬如此說道,但她臉上仍是笑嘻嘻的,完全看不出一絲一毫反省的意味。
嘖!儘管我心底隱隱約約相信小姬的說辭了,但要我就此死心,那也太小看我伊吹八巽了,所以我試圖做出反擊,堪稱垂死掙扎的最後一擊!
不對啊!我不是名偵探嗎?怎麼現在弄得我才像是犯人一樣狼狽?
「可是在被我撞破妳最後的那次犯案之後,偷心賊不就因此消聲匿跡了嗎?這妳又要怎麼解釋?」
在我撞破小姬的犯案,經過一番交手之後,我被小姬這丫頭監禁在地下室裡。這段期間,小姬跟我幾乎是形影不離,我敢肯定她根本沒有作案的時間。而在後來,我跟小姬的對決以兩敗俱傷的結果收場後,小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那時候她八成也沒有了繼續犯案的心思。
而也在同一時期,偷心賊的犯案也就停了下來。
如此看來,誰是偷心賊就已經很明顯了。
沒錯,我的推理是不會有錯的!
「巧合吧。」
「什麼!」
我的反擊被漂亮地無視了。
小姬對著一臉愕然的我豎起了食指,煞有其事地左右擺動,態度囂張地表示否定。
「就算時間一致,但也僅止於此而已喲。沒有直接的證據就想定罪,前輩你也想得太簡單了吧,而且這麼武斷不好喔!所見所聞並不一定等於事實啊,前輩、這次是你欠缺思量了。」
語末,小姬還不忘訓了我一頓。不過我這時候並沒有理會小姬的無禮,而是仔細消化剛剛的內容。
偷心賊。
模仿犯。
雖然這種發展在我的意料之外,但仔細想想,卻也沒什麼差別。因為不管小姬是偷心賊與否,她殺了人這點都是無可辯駁的事實。相反的,從另一方面來說,試圖把自己的罪行嫁禍給他人這種行為,似乎又更加的惡質。
不過我無意就這點指責小姬,因為這種作風不知為何似曾相識。
嗯,該不會是我教壞的吧?……嘛、這一定是我想太多啦!我可是公認的模範好市民,之前逆木還要送給我一張感謝狀耶,只是還沒寄到而已。
這個小小的插曲對大局而言根本毫無影響,所以其實我也沒多麼在意,不料卻有個傢伙因為我跟小姬的對話而產生了過度的反應。
「八、八巽哥,你跟倏姬學姊在說什麼啊?殺人什麼的是在開玩笑的吧!」
聽完我跟小姬之間的對話,一旁的真嵐不知為何變得臉色蒼白,動搖的神情在她的臉上表露無遺。
「說這什麼話,剛才小姬不就示範過了嗎?」
「可、可是……霜紅姐她、她……」
這傢伙又在發什麼神經了?就算她沒有目擊小姬攻擊久世霜紅的瞬間,但照現場情勢看來,應該不難猜出發生什麼事了吧。那現在,又在發什麼神經啊?
真嵐支支吾吾了一會,最後才說勉強擠出有意義的詞句:「殺人這種事情,不是錯誤的嗎?」
「這不是廢話嘛。」
掛著一臉無法接受的神情,真嵐以難以置信的語氣囁囁嚅嚅著:「可是,那、八巽哥你們為什麼能夠那麼自然地談論這種事,太奇怪了吧!」
奇怪?
哪裡奇怪了?
我皺了皺眉,一時間還搞不懂真嵐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所以只好以目光徵詢眾人。小姬聳了聳肩,做出個愛莫能助的動作。染華的視線雖然有瞄向這邊,卻依舊繃著一張撲克臉。而天真無邪的雪歌醬則是歪著頭,完全就是一副狀況外的模樣。
呿!指望這些傢伙的我還真是有夠愚蠢的。
而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最後反倒是久世霜紅開口了:「八巽先生,能容我插個嘴嗎?」
「……請。」
久世霜紅露出虛弱但不改優雅的微笑,以像是對所有事情瞭然於胸的態度,輕聲地說道:
「我想八巽先生大概忽略了一件事,就算真嵐妹妹再怎麼調皮搗蛋好了,但她畢竟是個正常人,跟我們不同,不可能對殺人這種事情無動於衷,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
正常人。
正常的反應。
跟我們……不同。
──我們?
久世霜紅剛剛的那席話意外觸動了我腦袋裡的某根神經,故而我環顧眾人,重新確認她話中所指的「我們」。
嗯,以下介紹按照出場順序──
久世霜紅,眾所皆知是個吸血鬼,非人的怪物。要說她沒殺過人的話,那大概跟吃素的狼一樣可笑。
染華就不用多說了,雖然還年輕,但她是個訓練有素的僱傭兵,殺人根本就在她的專業領域之中。而且根據我這麼久以來對她的認識,倘若有必要,在動手的時候她是絕對不會有任何猶豫的。
而小姬這個丫頭,雖然說她不是正牌的偷心賊,但要是作為模仿犯的她手頭上沒有幾條人命的話,那我也只能說作者把她漂白得太嚴重了。
至於鹽月,為了替她的姐姐復仇,別說是殺人,更過分的事情她都幹得出來。當初要不是有言靈的存在,恐怕我早在第三章開頭就領便當了。
如此看來,這些傢伙沒有一個是善類。
那我呢?
「……言下之意,莫非霜紅小姐妳把我歸類於妳們那一類?」
「難道不是嗎?」
「這可是我所聽過最惡意的中傷了,小心我寄律師函對妳提出法律訴訟喔!」
「呵呵。」
似乎是聽聞什麼好笑的事情,久世霜紅笑出聲來,但牽動的傷勢讓她的笑聲到半途就成為幾聲輕咳。雖然給人的感覺十分虛弱,但我並沒因此輕忽大意。即使受傷了,對我而言她依舊還是狼,更何況還是不死系的。
負傷的野獸,比任何時候都還要來得危險。
「八巽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只要看眼神就能明白了。』這麼一句話,其實我個人認為非常有道理呢。」
「眼睛是靈魂之窗嗎?妳這麼說的也不無道理,不過那又如何?妳想說什麼?」
「那麼,八巽先生,你多久沒照過鏡子了呢?」
「妳這是拐著彎在罵我嗎?」
「不是。」
久世霜紅輕輕地揮手表示否定,然而她嘴角的笑意更盛,令人不快。
「我想說的正是:『只要看眼神就能明白了。』這句話。只要看見八巽先生你現在的眼神就能明白──你已經脫離正常人的範疇了。」
異常。
異於常人。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與怪物戰鬥的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當你遠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在和這些異常的傢伙打交道的同時,我是不是逐漸被感染,甚至是被同化?
在不知不覺中,業已變質。
……但不管事實如何,由非人的吸血鬼說出的這句話,聽來真的是格外地刺耳。我感覺到內心深處似乎燃起了冰冷的火焰,靜靜灼燒著我的理智。我緩緩瞇起眼睛,一字一句地吐出內心真切的想法。
「……久世霜紅,我第一次有種想不顧一切把妳殺掉的衝動呢。」
「呵呵,這我就姑且當作是八巽先生對我的讚美收下了。」
完全不把我的忠告放在心上,久世霜紅仍舊保持著令人腦火的微笑。我瞪著她,內心卻在衡量利弊得失。
殺掉久世霜紅,必須要付出怎麼樣的代價?
由於被小姬偷襲的緣故,現在的她是前所未有的虛弱時刻,再加上齊聚在伊吹家的其他狠角色,更是讓我的心思不禁活躍了起來。如果要除掉她的話,恐怕沒有比現在更適合的時機了。
如果……
無數的想法與念頭在我腦海裡交錯碰撞,計算各自的利弊得失,然而就在我的思考即將整合,導出結論的時候,久世霜紅的聲音傳入了耳中:「八巽先生,或許你一直以來都認為我只是個局外人,然而其實並非如此,我倆之間的因緣恐怕比你所想得還要深厚許多喔。」
「喔──現在妳是打算跟我攀交情套關係嗎?身為龍套就該有龍套的覺悟,滾到一邊涼快去吧!」
「我可謂是掌握著一部份的真實呢,雪澤景司。」
「哎?」
……什麼?她剛剛、是在叫誰的名字?
景司,那是存在鹽月與我之間的虛造之名,一直以來雪歌醬都是這麼叫我的。然而雪澤這個稱呼,我卻完全沒有印象。
不、不對,我應該有聽說過。
是在哪裡?聽誰說過的呢?
我試圖回憶,然而腦袋裡的齒輪卻像卡死般無法運轉,彷彿有某種東西就腦海深處,但就是無法推開那扇生鏽的門,因此我完全想不起來。
我不動聲色地視線投向雪歌醬,只見剛剛還是一副天真爛漫的她,此刻卻露出森冷的目光瞪視著久世霜紅,不過她究竟是對雪澤這部份還是景司這部份有所反應就不好說了,但是我猜應該是後者。
──掌握著一部份的真實。
我不禁想起了久世霜紅的上一句話。
「霜紅小姐,妳這是什麼意思?」
「八巽先生,我想現在應該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久世霜紅反倒是就此打住了這個話題,我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原來如此,這是在暗示她也擁有底牌嗎?
哼,果然也不是個簡單的傢伙。
我停止在這個話題糾纏下去的打算,即使對方下餌了,但我也沒必要乖乖地上鉤。要跟她玩,就得先掌握主導權才行。所以我果斷地選擇放棄,繼而將視線轉回到真嵐身上。
「是我疏忽了。真嵐,接下來的事情妳是打算留下來繼續聽或者是上樓去睡個回籠覺,我讓妳自己選擇。」
依舊無法釋懷的真嵐表情雖然還相當僵硬,但還是勉強做出了回應:
「八巽哥你說這什麼話,想撇開我才沒那麼容易,我……」
「伊吹真嵐妳給我搞清楚!這次不是妳一直在玩的扮家家酒,而是不折不扣的現實!所謂的現實,可沒有妳想得那麼溫柔!」
聽見我的怒斥,真嵐咬著下唇說不出話來,但仍然是一臉倔強不服輸的神情。然而,她大概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所謂的現實,我體會過很多次。
一年多前,荻原染華曾經想要取我性命。
三個月前,北穹倏姬也打算過殺我滅口。
兩個月前,鹽月涼音更是對我施虐以替姊姊復仇。
我沒死,純粹是萬幸。
又或者,我活著比死了對她們而言更有價值。但是,我隱隱約約有種預感,這回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出乎意料的敵人。
局勢,似乎已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然而我的勸戒,並沒有獲得真嵐的理解,她執拗地看著我,嘴唇不停地顫抖著,許久才憋出一句話:
「哥哥,你老是這樣!」
淚水逐漸盈眶,真嵐的情緒開始失控。
「總是拋下我,自己一個人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不是晚上偷偷溜出去,就是三天兩頭不回家,再不然就是莫名其妙地搞失蹤。一直都是這樣,什麼都不告訴我!」
語漸哽咽,但真嵐還是繼續說了下去。猶如要發洩長久以來感到的委屈,啜泣著嘶吼。
「我一直有種哥哥什麼時候消失也不奇怪的感覺。雖然我知道哥哥都是為了我好,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每次都被排除在外的我,在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前就被否定了。哥哥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有多麼痛苦!」
面對真嵐的控訴,我頓時啞口無言,只能默默地聽著壓抑在真嵐內心許久,不曾表露出來的真實想法。
那句幾乎是一針見血的評語。
「哥哥你,總是那麼地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