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授冠儀式（下）

〈授冠儀式〉進行得很順利。
首先是祭典委員會嘉獎那些能夠進入第二階段淘汰賽但沒有進前五名的參賽選手。雖說他們是比賽的敗者，但能夠進入比賽的最終階段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成績了。
接著是皇室代表茱莉亞公主嘉獎淘汰賽的第2~5名選手。這個層級的嘉獎已經是絕大多數人難以企及的獎勵了，以後在帝國境內只要響出這個名堂，就絕對不會有人輕視你。
當然，整個〈授冠儀式〉的高潮是皇帝本人嘉獎比賽的第一名，親自為萬中無一的勝者戴上象徵榮譽和勝利的桂冠，這便是〈桂冠比試〉的真正意義。
為了隆重其事，戴冠之前還會進行一段冗長的祈禱和法事。但此時此刻也沒多少人會去在意祭祀的內容了。緊接著，便是祭祀院的幾個長老將事先準備好的桂冠端到嘉獎台上，等候著皇帝親自加冕。
「你的比賽朕都看了，十分精彩。這桂冠你當之無愧。」
皇帝此刻便站在莉薇婭的跟前，莉薇婭半跪在地上，低頭道：「這都是陛下的榮恩。」
皇帝按照慣例，扶起了半跪的莉薇婭。然後他揚了揚右手，一名祭祀院的侍者便去取起桂冠，高舉頭頂，碎步端給皇帝。
看著這桂冠，莉薇婭不禁浮想聯翩。
比起贏得冠軍，她其實更期待在賽場上能夠和埃利希斯一戰，挫一挫他的銳氣。她很想用實力告訴埃利希斯，自己不是那個受他欺負的小女孩，而是獨當一面的人。
只是因為途中插進了教團的事情，讓這個期待落空了。埃利希斯為了追捕教團成員甚至放棄了比賽。現在也沒出席嘉獎典禮。
搞什麼，這是在看不起我嗎？
就算我明白這是工作需要，但也要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啊。約定好的事情竟然臨時爽約，這算什麼呀……
啊，雖然本來也沒有約定過什麼。
我也什麼都幫不上忙。就算答應幫助魯富斯找出教團潛伏在比賽中的內鬼也是白忙活……
說起來那顆特製的魔導石還在口袋裡呢。
……咦？
不知何時起，那顆魯富斯特製的魔導石亮起了光芒來。如果不是莉薇婭偶然想起它，也就不會微微低頭瞧了一眼口袋。
（「為什麼……魔導石會自己亮了起來……？埃利希斯不是將教團成員都……」）
莉薇婭像是有什麼東西牽引著她一樣抬起頭來，望向那個捧著桂冠的祭祀院侍者。
只見那名侍者的手掌心裡，隱約有一個「占」字形的紋身。
千鈞一髮之際，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魯富斯描述自己是怎麼發現教團的。
——一個黑衣人發現了魯富斯，並以極快的速度拍走他手中的彈弓，與其纏鬥起來。——
粘上特殊粉末的人不止一個，還有這個意外拍走彈弓的人。
隱藏在比賽中的內鬼還有一個沒被發現。
莉薇婭不知道眼前的侍者是不是就是那個拍走彈弓的人。但是當下這個瞬間，她只理解到皇帝拿到桂冠后就一定會有不妙的事情發生。
——就讓鮮血的炸聲為我們的正義演奏一曲吧！——
激動的念頭猶如閃電般遊走全身，使莉薇婭不自覺地動了身體。她不顧一切沖向那名侍者，然後一把奪走了他手中的桂冠。
這個舉動自然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沒有人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呆呆地看著。
莉薇婭已經催動無限魔力，將自己頂向空中。
本來她還能有一百種方法處理手中的桂冠，但在這個剎那之間，她只想到一個辦法，就是拿著桂冠扔向半空。這樣子不管發生什麼，都可以一定程度避開重要的人群。
但這樣子的代價就是，離桂冠最近距離的莉薇婭勢必會遭到波及。
桂冠在莉薇婭的手中開始變得炙熱起來。莉薇婭察覺到上面的魔力正在流動，就要爆發出來了。
用魔法防禦嗎？可以但太慢了。以莉薇婭現在的狀態，大概有5%左右的有效保護程度。然而這不是數字遊戲，現實之中哪怕0.1%的概率也可以造成嚴重的結果。
沒有任何手段。
必須有人來承受這個傷害。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呀……。」
在內心獨白完這一句后，莉薇婭準備坦然接受一切傷害。
就在這個瞬間，一道白光在莉薇婭的眼前閃過。
「欸……？」
還沒等莉薇婭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便感覺到更高的空中忽地刺眼起來。緊接著是炙熱的氣浪吹來，最後才聽見一聲轟隆的巨響。
刺目白光轉瞬即逝，接著便是化作一團紅黑色的火球。濃烈的燒焦氣味從天空傳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發生，沒人腦袋轉過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莉薇婭她迅速用魔力穩住身子。這時一個黑影從火球里躥了出去，向遠處的地面墜落。
莉薇婭馬上朝著那個黑影飛去。她的心臟沒來由地迅猛跳動起來，跳得都讓她覺得胸口在發疼。
黑影墜落在距離角斗場一兩公裡外的草地上。莉薇婭很快就趕了過去。一看見黑影的實體，莉薇婭便倒抽一口冷氣。
那是大面積燒傷了的人體。右手沒了大半截，斷口處已經燒成黑炭的模樣，上面還滋滋地冒著黑煙。其他狀況慘不忍睹，恕難描述出來。
「誰……？」
這具已經很難用完整的軀體費力地擠出了一個字。
莉薇婭踉蹌著來到了他的面前。
「埃利……希斯……」
「你是……」
他唯一還有點反應的左眼望向莉薇婭。
「為什麼……」
「別說話！我現在就給你治療！」
莉薇婭跪倒在地上，開始給埃利希斯施展治療魔法。
「沒用的……咳咳……治療魔法也治不好現在的我……」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你現在別說話了！」
「你沒事……那就……太好了……。」
埃利希斯說完這句話猛烈地咳嗽起來，然後眼睛緩緩地閉上了。
像是有什麼東西脫離他的殘缺身體似的，原本還有的輕微呼吸起伏也完全消失了。
「喂……喂！」
莉薇婭嘗試加大治療魔法的強度。但埃利希斯的殘軀只是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別……不是……那……你……！」
這一刻，莉薇婭精神恍惚起來。她開始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了。
她的身後，是一群已經反應過來的同伴。令人驚奇的是，裡面竟然還有皇帝本人在。
連皇帝都不管是不是有後續的危險，也沖了過來想要了解情況。
當他們距離莉薇婭和埃利希斯還有十幾米遠的時候，就大致明白了什麼情況了。但在場沒人敢喊出任何一句話來。
他們只看見莉薇婭忽然站了起來，中止了治療魔法。彷彿放棄了一切的希望似的……
就在此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莉薇婭的身體發著一種感覺祥和的光芒，頭頂更彷彿有著一道若有若無的光環。
沐浴在這種光芒之中，誰都能清楚聽見一把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如此說著——
【「逆轉」的刻印，汝於此刻流轉——】
之後發生的事情，連當事人都不是很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有人形容這句聲音出現之後，許多光芒從天而降，照在了埃利希斯的軀體上。
也有人形容自己對時間的感覺失去了把握，像是同時存在於過去、現在和未來。
而歷史上的明確記載是，莉薇婭釋放的魔力讓埃利希斯的身體「忽然治癒了」。
他原本燒傷了的皮膚像生長過度的苔蘚一般重新長了出來，連傷口也一併恢復。甚至那隻本已經炸成粉末的斷手也奇迹地重現了。
不消一口茶的時間，埃利希斯就從一具殘缺的身體恢復成完整時候的模樣——與其說恢復，不如說是宛如時間倒流一般的還原。
埃利希斯也在咳嗽幾聲之後，發現自己的意識還在，並且身體全都恢復好了。他也對眼前的狀況驚訝不已。
祥和的光芒很快就消退了，周圍的景色再度變回原本的樣子。之後，還沒等反應過來，莉薇婭便雙腳一軟，跌倒在地上，閉上眼睛，不省人事……
◆
這裡是哪裡？
熟悉的風景，但卻透露著陌生的感覺。
「啊，這裡不就是……」
地球，上一輩子生活的街景。
已經有好多年沒親臨這裡了。雖然記憶里依舊十分鮮活，但親自身臨此地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咦……？
那個熟悉的招牌不見了。
那是一間莉薇婭上一輩子很想去但沒辦法去成的熱門打卡點。上一輩子在上下學的時候經常路過，但她根本沒時間進去看一眼。
就算進去了，以她當時的生活條件，也消費不起。
可是，現在這個景象里那家店卻憑空消失了。不是店鋪倒閉關門了，而是本來該是店鋪所在的位置被一抹深邃的黑色給蓋上了。
黑得深不見底，難以窺探黑色的後面是什麼。
「那家店……叫什麼來著……欸？怪了，想不起來呀……」
本來，莉薇婭上一輩子的記憶就像以原始品質錄下的錄像一般清晰無比，只要稍一回憶就能將過去的畫面和感覺調出來。
而此刻，莉薇婭卻完全記不住那家店的名字和與之相關的一切。只留下「以前很憧憬那裡」的單調感受。
「你也鬧得動靜太大了吧。」
老者的聲音在莉薇婭的身後響起。
莉薇婭轉身望去，只見門德列歐斯正站在她的身後。
莉薇婭喜出望外：「老頭子……！」
然而門德列歐斯只是賞了莉薇婭一下魔杖敲頭。
「唔……！不帶這樣的吧！那麼久沒見突然給我這麼一下……！」
「多虧了你這魔力，老夫意識一直都沒有沉睡，對老夫來說可是一直在看著你。」
「嗚哇！全天候不間斷偷窺少女這種事情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你這丫頭，老夫還不想看你做那些無聊的事情呢。」
莉薇婭尬笑了一陣后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連忙問：「不是，老頭子你重新出現固然是個好事，但是這裡是怎麼一回事？我明明……」
莉薇婭這時候湧起了埃利希斯的事情。她瞬間臉色鐵青。
「不好，埃利希斯他……我要去救他！」
門德列歐斯的魔杖攔住了莉薇婭。
「不用了，他已經得救了。」
「欸……？」
「而且還是托你的福。」
「什麼意思……」
門德列歐斯輕嘆一聲，指著那間已經在記憶里消失的店鋪，道：「代價是那個的記憶消失了。」
「…………？」
「丫頭，看來你真的擁有傳說中的〈瑪娜刻印〉。因為刻印的關係，你前世的記憶在這一世轉變成幾乎無限的龐大魔力。」
「……………………。」
「平時使用倒沒什麼關係，不過就像是在大海里舀起一碗水。可是你為了救埃利希斯，發動刻印的力量，佔用了太多的魔力……結果就是要消耗掉你前世的記憶作為代價。」
「這……！這樣的話……！」
門德列歐斯用魔杖往地面砸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的魔力也不是真正的無限。類似的情況再出現的話，你的魔力和前世記憶就會消耗掉。而且難保不會有其他同樣消耗的原因。如果下一次消失的記憶是你前世那些重要的人和事……」
莉薇婭難以置信地看著門德列歐斯，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良久，她才開口道：「不……我不要這樣……上一輩子的記憶是我最珍貴的東西，如果是會消耗掉的話，我情願……！」
門德列歐斯嘆了口氣，繼續道：「這是上天對你的眷顧，也是詛咒……你這份力量可以大到改變世界，也可以改變你的人生……全看你怎麼運用了。」
「去他什麼上天的！這根本是在捉弄我吧！」
「老夫不知道存不存在所謂的天意。但你擁有這種奇迹的力量是確實無疑的。今後你的人生只會因此掀起更多波瀾……」
莉薇婭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老頭子你沒騙我吧……？」
「老夫沒騙你。不過，老夫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莉薇婭抬起那喪氣無比的頭來，望向門德列歐斯。
「這個世界，還有人等著你回去。」
「……！」
「也是時候了，臭丫頭。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突然，門德列歐斯舉起手中的魔杖往莉薇婭的頭頂就是一敲。莉薇婭瞬間吃疼，也瞬間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擊向遠方……
◆
待莉薇婭緩緩睜開眼睛，便看見許多熟悉的面孔正圍繞著自己。
爸爸，媽媽，兄長，姐姐，弟弟，妹妹，貼身女僕……
「啊……我睡晚了嗎……」
莉薇婭支起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並伸了一個懶腰。
「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要早起……咦？」
怎麼大家的臉上都是一副又哭又笑的樣子。
「……我這邊馬上去通知其他人！」
貼身女僕安娜飛快地奔出房間。
莉薇婭還遲疑了好一陣，才漸漸回想起發生了什麼。
〈授冠儀式〉上的事情，埃利希斯的事情，以及門德列歐斯的話語。
母親阿爾菲蒂亞一把抱住了莉薇婭。她帶著哭腔喊道：「莉薇婭！你終於醒過來了！你……讓媽媽我擔心壞了呀！」
「欸……？我睡了多久？」
「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已經整整7天了……。」父親馬爾庫斯欣慰地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不會吧！我感覺只有一陣子而已！」
「醫生也檢查不出你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就是弄不醒，我們還擔心你會不會從此以後都這麼昏迷下去……」
路基烏斯少有地露出柔弱的擔心神色。
「真是究極會搞麻煩呀，你這傢伙……。」
嘴上說著麻煩，臉上卻像舒了一口氣的奧魯斯。
「啊啊！好妹妹！唔唔唔！！」
馬妮亞不顧三七二十一抱著莉薇婭狂吻起來。
「太好了，莉薇婭姐姐……你終於……醒來了！」
臉紅得像蘋果，雙眼不住落淚的弟弟賽維烏斯。
「奇迹！」「神跡！」「是奇迹！」「是神跡！」
到了這個時候依舊在爭執的維比烏斯和維比婭。以及也流出欣喜淚水的大母杜路希拉和三母蒂塔。
莉薇婭面對這個狀況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一時之間只能尷尬地看著大家的反應。
「啊！對了！埃利希斯……弗洛基先生他呢？人沒事嗎？」
「他人很好。這次你救了他，他也相當感激你。」路基烏斯回道。
「是嗎……那就好。」
莉薇婭露出安心的神情。
「笨蛋，怎麼一醒來就關心別人呀！」母親破涕為笑，擦了擦臉后激動道：「你這次不僅獲得了比賽的第一名，還救了皇帝陛下，帝國說這次要重重獎賞你哩！」
莉薇婭心裡心想著這已經無所謂了，但表面上還是笑著示意。
但是，莉薇婭沒想到的時候，皇帝給她的獎賞將會影響到下半生——
「……因以上殊勝功績，皇帝陛下敕命，冊封莉薇婭·塞普提穆斯·伊西絲為〈第七賢者〉，並授予子爵爵位以及相應封地！」
「欸……？」
莉薇婭根本不敢相信皇室使者口中說的話。
「恭喜〈第七賢者〉大人，請接下陛下的聖令吧。」
「欸……………………………………………………」
◇
帝國曆1231年，年僅12歲的莉薇婭受封成為歷史上年紀最小的賢者，是為〈第七賢者〉，綽號〈奇迹之人〉。這件事不僅震動了帝國朝野，還令莉薇婭的事迹流向了民間。全帝國上下都開始了解到莉薇婭的存在。
不過，此時的帝國還不知道，這名施行了奇迹的少女還會在未來掀起更大的浪潮。她的行事不僅為帝國帶來了全新的變革，甚至還開始隱隱動搖了帝國的根本。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