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第七章:齊相-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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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23
「宣!燕國特使:蘇秦覲見!」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位於齊國首都:臨淄的朝會從太監的呼喊聲開始。蘇秦的身後跟隨著兩名副使,一同走進殿內,入眼的一剎那,便是各站在左、右排的文武大臣們,但右排前方有一位壯年男子穿著尊貴,坐在華麗的座椅上看向自己,最後,坐在中央後方的王座上的人便是齊湣王。
蘇秦走到殿中央的那一刻,先是對著齊王行禮,再轉向坐在右側的男子行禮說「燕國特使:蘇秦覲見齊王、薛公。」。
坐在椅子上的人,正是當代的戰國四公子之一:田文,其父親:田嬰乃是昔年齊威王(秦惠文王時代)的丞相,也是當時處理彭城相王相關事務的齊國代表。
在齊、魏互相承認稱王之時,田嬰便被授予封地:薛邑,史稱:靖郭君,之後便有子嗣四十餘人,其中最為著名的兒子便是田文。
靖郭君死後,田文繼承其父親的薛公爵位,史稱:孟嘗君。
因秦國日益強盛,各諸侯國的公子貴族們為了對付秦國的入侵和維護本國的安危,紛紛在各國各地竭力網羅人才,其中以養士著稱的有:趙國的平原君:趙勝、魏國的信陵君:魏無忌、楚國的春申君:黃歇、齊國的孟嘗君:田文,合稱「戰國四公子」。
「免禮,貴使何來呀?」
「我王詔命,為了加固齊燕聯盟,願與貴國簽訂互不侵犯之盟約。」
「嗯...我父輩和燕國的過節,在本王這一朝就該做個了結了。齊相,你怎麼看?」
當齊湣王問道時,田文不慌不忙的回應「相逢一笑、恩仇盡消。」,而後蘇秦馬上誇讚道。
「薛公明鑑。外臣此來,還特別帶來我王對薛公之敬意。」
說完後,便再次向田文行禮,而將這個行為看在眼裡的齊湣王,心裡自然有些懷疑。當然,田文身為齊相,自然知道齊王善妒的性格,於是反向質問蘇秦問說。
「難道燕王對我王就沒有任何敬意嗎?」
蘇秦看到齊湣王有些憤怒的神情之後,便笑了笑的回應。
「稟薛公。蘇秦早在燕國之時就已聽說「在貴國,齊王既是薛公、薛公亦是齊王;君臣如同一體、田姓又如同一家」所以蘇秦對薛公之敬意,就是對齊王的敬意。」
「蘇秦先生真會說話啊。」
蘇秦沒有多做回應,反倒轉頭看向齊湣王那正在猜測的表情。此時,門外侍衛走進大殿,前來稟報「啟稟我王,抓到了秦人密探若干。」,緊接著田文命令侍衛「把那些秦人密探都請進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吧!」。
隨後,殿外傳來了「你們抓錯人了,你們放開我!」和「你們齊人欺外」的罵聲,被兩名侍衛押上殿的兩位穿著不凡的青年,正是此次隨韓聶一同出使齊國的秦國公子:公子悝和公子芾。
就在兩位秦國公子被押到齊湣王的面前時,殿外又傳來「秦國特使覲見」的聲音。接著韓聶大步向前進入大殿,並瞪著被抓來的那兩位公子。
正當公子悝和公子芾想要解釋的時候,韓聶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停止,並向齊湣王行了禮。
「外臣韓聶。拜見齊王、薛公。」
「是韓先生啊,免禮、免禮吧。」
「謝齊王。外臣有一事想問,不知我兩位公子犯了何罪?」
「韓先生,莫非這兩位就是秦國公子?。」
「正是,公子芾、公子悝乃我秦王的兩位姪兒。」
聽完韓聶介紹後,田文忽然大笑了起來,並對著面前的三人諷刺了一番。
「沒想到啊,秦國的公子竟成了密探,可真是前所未聞啊。」
隨後,公子芾氣憤難平的站了出來解釋說。
「哼,我們再怎麼說我是誰、我是誰的,他們根本就不容我們說話!說抓就抓。」
「呵呵,王上啊,這就是田文今日本想告訴你的趣聞趣事啊。哈哈哈。」
「哦?齊相是如何知道秦國的兩位公子已經來到臨淄了?」
「回稟我王,昨日我的門客告訴我「說近幾日有幾位秦國的公子,在一家客棧外天天敲鑼打鼓,說是要迎秦相歸秦任上卿」可是田文真沒有想到啊,所謂貴公子,竟是秦王之王姪。未曾遠迎、生下誤會,還望二位公子多多見諒啊。」
接著,公子悝整理一下身上的衣容後,用一種外交官腔來回覆田文。
「來到貴地未曾事先通報,也是我等禮數不周。」
說完,公子芾和公子悝便跟著彎腰謝罪,田文見狀有禮的模樣也邊安慰邊詢問道。
「二位公子不必多禮,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啊,貴國丞相為何要到我齊國來?」
面對田文的詢問,站在一旁的蘇秦慢慢吸了一口氣,並注目著齊湣王,試圖緩解兩位公子所帶來的緊張,只見公子悝開始回應田文所說的話。
「只是因甘茂丞相久居要職,覺得疲憊,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原來如此,那貴使:韓大人又是為何而來呀?」
「外臣也是為我丞相而來。」
「哦~一位特使、兩位王姪,看來秦王真是看重這位丞相啊。」
「呵呵,薛公說笑了。相國相國、國就是相;相就是國,既有傾國之貴,我王焉能不重啊。」
韓聶說完後,便把視線轉回了一副深思熟慮的齊湣王身上,而齊湣王用了些許沉重的口氣說著。
「如此看來...甘丞相恐怕是不能留在我們齊國了。」
眼看韓聶把話說到這裡,此時的蘇秦腦筋一轉、鼓起用氣的站了出來稟告齊湣王。
「啟稟齊王、薛公。外臣倒以為,甘丞相是否返秦,與貴國是否送出;秦國是否迎入,並無干係,取決於甘茂先生自己的心意。」
此刻,被蘇秦插嘴的韓聶也跟著站出來反駁道。
「甘茂先生心中所想,恐怕你蘇秦先生也不知道吧。」
「韓先生此言差矣。甘茂先生乃天下奇才,如若不是萬般無奈,也不會捨棄相位,千里迢迢前來齊國。」
這時,韓聶等三人紛紛轉頭,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眼神瞪著站在後方的蘇秦,而後其中的公子悝也出來反駁。
「蘇秦先生,在齊王的面前可不便聳動視聽。」
只見蘇秦輕聲說了一句「豈敢」之後,便把視線轉到韓聶身上詢問。
「韓先生。蘇秦聽說先生在秦國不僅官爵大上造,而且與秦王關係甚好,那貴國丞相為何棄相離國,而秦王又為何以上卿之位迎之,這不是韓先生最為清楚的事情嗎?」
韓聶一時被蘇秦說的無可反駁,氣的不再多做回應,接著公子芾激動站了出來對蘇秦說「蘇秦先生,你這是多管閒事!」,但見蘇秦卻表示認同的向齊湣王稟告。
「公子芾所言甚是。齊王。他國內務,那外臣只有閉嘴了。」
這時,齊湣王從王座上站了起來,並走下殿臺,走到了蘇秦的面前,說了一句「你隨寡人過來。」之後就側殿的方向走去。
蘇秦點了點頭之後,便也往齊湣王走的方向跟了過去,在場的眾位大臣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了起來。
蘇秦跟著走進側殿之後,見齊湣王慢慢地走上台階並坐在了側殿的王座,而後用了一個手勢,示意要求繼續方才的話題。
「外臣以為,此事其實很簡單。秦王不願以羋氏外戚之人為相,而甘茂先生又擔心外戚排擠,所以欲投奔賢德聞名的齊王門下,如今秦王雖派人來迎,然甘茂先生心繫齊王,不願離去。」
「你的意思是說,甘茂先生願意投效本王?」
「是,這是甘茂先生親口告知外臣的。」
「可本王如若將甘茂先生留下,是否會因此而得罪秦王呢?」
「不知齊王可否願聽外臣之拙見。」
「講。」
「齊、秦必有一仗。」
此言一出,齊湣王有些訝異的說「你這樣想?」然而,蘇秦卻確信的繼續解釋下去。
「當今天下、列國紛爭,諸侯之中最為強大的國家只剩齊、秦兩國,因此兩國終有對立之時,且不是秦死、便是齊亡。」
「那先生何以教我?」
「蘇秦不敢當齊王下問,然興亡大計,卻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言明,容臣擇日再詳加稟陳。」
看到蘇秦所展現的大才本色,齊湣王心裡不禁有些歡喜,於是用一些委婉的口氣感嘆道「本王真希望有先生這樣的大才呀。」意圖挖角,但蘇秦卻回覆。
「齊王有薛公為相,何必他求。」
一看沒辦法用話數來挖角的齊湣王,隨後又用一些試探性的語氣反問「你真這樣想?」,卻見蘇秦雙膝跪在眼前,他的眼神裡竟透露出謝恩之情。
「啟稟齊王。蘇秦乃是外臣,然外臣願以內臣之心,輔佐齊王。齊王若是有垂詢,蘇秦定以侍本君之心,為齊王謀劃。」
此時,齊湣王表面上雖是平靜似海,但內心卻是欣喜若狂。而後,齊湣王站了出來,看著眼前跪著的蘇秦,確保的問了一句「你何以如此啊?」。
「外臣之心如同甘茂一樣,唯願為真正賢德的大國之君效勞,而當今天下,有如此賢君者,有唯齊王一人。」
「可是齊、燕兩國都是主國,先生何以做到左右逢源、一視同仁呢?」
「外臣願以說服燕王與齊國結盟,而齊燕結盟,乃齊國霸業之始,燕國或妄圖利用燕國來攻伐齊國的北疆之策略便已切斷,齊王大可舉兵西進,而且,臣可讓燕國提供糧草、兵力。」
「如此一來,並非蘇秦一人之功,更輔以弱燕之力,共助齊王成就齊國宏圖大業,對於弱小的燕國來說,捨一些錢財便可坐擁齊國之庇護,安享和平安穩之歲月,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如此,我蘇秦也算沒有辜負燕王。」
「好啊,先生所說,倒的確左右逢源哪。」
「齊王。還有一事,蘇秦願為齊王計。」
「齊王當國不久,而薛公卻早已名滿天下、鶴立朝綱。齊王之志,恐還未能得以施展,蘇秦願獻此生來助我王成就霸業,以酬蘇秦平生之志願,還請齊王明察!」
此刻大殿上,現場的大臣們都開始著急了起來,心想著「王上和燕國使臣到底商談了什麼事情。」的時候,齊湣王和蘇秦兩人從側殿走了回來,在一旁靜坐的田文一看便察覺有些不對勁,於是眼神看向蘇秦,看是否能夠從其中的眼神裡看出端倪,而這時,坐到王位上的齊湣王向眾臣宣告,打斷了田文的猜測。
「諸位,秦國丞相:甘茂先生在秦國,秦王以上卿重之。如今,甘茂先生蒞臨我齊國,本王也不會輕之,而令其他列國恥笑。本王賜甘茂先生一上卿,至於先生是留還是返,悉聽尊便。」
一聽甘茂被授予上卿一職的發言,韓聶和兩位公子開始不平靜了,其中公子芾便向齊王解釋。
「齊王。我王賜他上卿、齊王也賜他上卿,那他還能回得去嗎?」
而一旁的公子悝也跟著附議的說。
「齊王容稟。甘茂先生若不返秦,王上那裏我等也不好交代,既是如此,就只好待在這裡,不走了!」
可是令公子芾和公子悝沒有料到的是,齊湣王接下來的回應,將會使他們陷入一種尷尬的局面。
「好啊,二位王姪願意在我齊國多逗留一些時日,本王求之不得呢,正好也補上先前的招待之不周。」
被齊湣王來這麼一個反套路把公子芾和公子悝給坑的一時無話可說,只能邊嘆氣、邊互相對視,彷彿像是在互相責怪對方「為何要這麼多嘴。」一般。
公子芾和公子悝的事情解決之後,齊湣王接著宣布。
「燕使蘇秦、秦使韓聶。二位特使出使我齊國,本王甚為感動。」
「本王知道,燕王有盟我之情,而寡人與秦王也有互通有無之意。呵呵,這是我齊國的好兆頭啊,從今日開始,你們二位特使俱為我齊國客卿,可隨時進殿與本王晤談。」
當蘇秦和韓聶一邊向齊王行禮謝恩的時候,在旁聽著的田文卻又大聲笑了起來,眾人的眼光也都朝他匯聚。
「好!好啊,如此一來,本公府上就要多幾位貴客囉。」
下朝之後,蘇秦、韓聶一行人接受了田文的邀請,一同前往薛公封地:薛邑,而這一路上的平民見到薛公的座駕,無一不高喊「薛公萬年!」這四個字。見到如此壯觀的場景,公子悝不禁打從心裡佩服的感嘆了起來。
「厲害呀,還萬年哪。」
韓聶隨即向公子悝解釋這一整個百姓的所作所為和緣由。
「公子啊。薛邑就是薛公封君的地方,他就是這個地界的王,這地界的人全都是他的臣民,所以才喊其萬年。」
隨後,在進入薛邑之前,有一群門客聚集在大門前等待著薛公坐駕,見到這一幕的韓聶也不禁向身旁的蘇秦碎念一句「這排場花費可不小啊。」,而蘇秦也跟著碎念了一句。
「薛邑乃薛公之國,這裡的租稅皆屬薛公私有啊。」
而後,車駕行駛到了大門前,聚集起來的門客紛紛蜂擁上前行禮,並喊著要替薛公攬轡,在後排看到這一幕的公子悝問了問「這些是什麼人?」的時候,蘇秦也為其解釋。
「薛公養士、四海聞名,而這些士人們也不能整天白吃白喝,總該出點力氣吧。」
蘇秦解釋完之後,門客們開始一個個幫忙將壓在馬背上的轡給取下來並扛在自己的身上,代替馬匹拉著車駕前進,隨後,四周又繼續傳來「薛公萬年!」的聲音。
之後,車駕行駛到薛公府前,蘇秦和韓聶一行人紛紛下車,而田文下車的時候,四周卻圍繞著許多百姓和門客,當管家和田文正要走進府內的一剎那,忽然聽見有人在後方喊著「薛公」的叫喊聲。
田文停下腳步,回頭一看,發現是兩位穿著怪異的人擠在人群裡,吵著要求見薛公,而身邊的管家開始解釋。
「稟主人,這兩個雞鳴狗吠之徒在這裡等主人回來多日了,我看他們兩個沒什麼本事,轟他們倆走,他們就是不走。」
「無妨,讓他們過來吧。」
阻擋著道路的門客一聽見田文的命令,彷彿像是士兵一樣,迅速地讓出一條路,讓那穿著奇異的兩人前去拜見薛公。
兩人有些緊張的步伐,慢慢地前進,一見到田文就一邊行禮,一邊異口同聲的說「拜見薛公」。
田文見其二人沒有心生厭煩,反而表現出一種友善的面容並從容的問這兩人「二位先生尊姓大名啊?」,他們其中一個人回應說。
「小人沒有尊姓、也沒有大名,更不是什麼先生。」
對於這種無名小輩的回答,田文沒有大怒,卻仍繼續詢問下去。
「那...你們以和為生啊?」
只見對方一人說偷雞、一人說摸狗,聽到如此荒謬的言論,其他門客與韓聶和兩位公子不忍發出笑聲,但兩人卻說。
「薛公啊,你莫小瞧這偷雞之能,若要能偷雞又不讓主家發現,那必須學會雞叫的本領,要叫跟的真公雞一樣。這樣啊,才能讓母雞們乖乖地跟著我走,然後抓住她們!」
接著,那位解釋的人邊說邊走了出來,朝天一叫、眾人驚覺,此人發出來的叫聲的確像是公雞發出來的聲音。看在眼裡的薛公都不禁感嘆道。
「好!的確是唯妙唯肖。」
隨後,另外一人走了出來說「小人也是一樣,要盜狗之前,必須學狗叫,如果學的不像,那狗是絕對不會跟過來的」,隨即,那人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嘴裡發出來的吠聲,也如同在外頭聽見的狗叫一樣。
之後,田文讓這名會狗叫的人起來,並問了他們一個問題「你們二位除了雞鳴狗吠以外,還有別的本事嗎?」,而兩人回覆「沒有了」,身旁的管家便說。
「主人若是憐憫這雞鳴狗吠之徒,小的可以賞他們一碗飯、再給倆小錢,打發了便是。」
管家這麼一說,對方的馬上回了一句「喂,我們可不是來求你們賞錢要飯的。」。田文不解的又問了一句「那你們二位來到此地,究竟是為何呀?」。兩人回覆田文說。
「久聞薛莊接納天下奇才、薛公帳下藏龍臥虎,我們二人願為薛公門客,為薛公效勞。」
說到這句話,管家便急忙的走了過來打斷倆人說的話後,接著反駁「二位啊,你們方才都說了,我家主人是堂堂齊國之丞相,帳中的確是藏龍臥虎,若參雜了雞狗進來,豈不成了雞窩狗舍了,那成何體統啊。奉勸二位,趕緊吃點、喝點、拿點就走吧。」,這時,薛公靠近兩人並反駁說。
「管家,雞鳴狗盜者自沒有龍騰虎躍之能;龍騰虎躍者亦沒有雞鳴狗盜之才。正所謂尺有所短、尺有所長啊,所以,本公認為,你們二位仍然是有才之士,感謝二位為本公門客。」
「謝薛公高義!」
「來,二位起來吧,請隨本公回府。」
田文開心的拉著兩人走進了府裡,其餘的門客也隨同進入。站在一旁觀望的兩位公子也都不禁誇讚道「薛公胸襟廣博,與凡人不同啊。」,隨後跟著韓聶一起進入府邸去了。
而原地站著的蘇秦,神情有些沉重的在思考些什麼,過了一會才進入府邸。
接著,田文為了接待蘇秦和韓聶一行人,於是布置了一場華麗的宴席,分別挑選舞女、鮮魚、好酒等佳餚款待。隨後,管家開始宣布。
「諸位,今日薛公有貴客來儀,所以設此宴席,主家三萬門客士人不能同來侍宴,故而遴選數人,以為代表。宴席一如既往、酒席款式,薛公與門客士人一視同仁!」
此時,所有在場的門客士人同時起身,高喊「薛公高義!」之後,田文要眾人入坐並讓管家說出的一句「饗宴!」,於此宴會便正式開始了。
當公子芾迫不期待的拿起筷子,要夾著一塊生魚肉片起來放入口中的時候,忽然想到一件事想問。
「管家方才說,薛公和門客用的是同等酒食嗎?」
「秦國公子啊,為了這件事情還出過人命呢。」
「為何?」
這時,四周的門客都請求要將這件曾經鬧過人命的事情給說出來,以此來彰顯薛公的高義。管家看了一眼田文,見其點頭允准才開口。
「此事本不便相告,不過,若兩位公子執意要問,那小人也就不瞞了。」
「過去有個門客對飯菜不滿意,指責我家主人和他吃的不一樣,小人立即領著他,到了我家主人的飯桌跟前,讓他親眼看個仔細,結果那個門客一見薛公跟他吃的是一模一樣,當即呀,是羞愧萬分,說因誣陷懷疑了薛公的高義,無以彌補,便以死謝罪了。」
管家說完後,在場聽著的人無不驚訝,更多的是敬佩之情。公子悝拿起酒樽站了起來,並起了開頭,首先向田文誇讚說。
「薛公名滿天下,今日親眼得見。薛公高義、不同凡響!在下先敬薛公一樽!」
「好!諸位請!」
隨著公子悝的誇讚,眾人也跟著拿起酒樽向田文敬酒,整個宴會也就在如此歡樂的氣氛狀態而持續下去。
宴席結束之後,田文特地將韓聶請到一處偏僻的客間晤談。中間的桌子上擺滿了許多在宴席所沒有的山珍海味。
「來,韓大人請。」
「薛公請。」
兩人捧起金碗,將碗內的食物倒入嘴裡,其中美味,就連韓聶也直呼美味,隨後,田文解釋了碗中的食物是極品燕窩,接著繼續聊著天說。
「韓大人啊,田文生性爽直。大人此次前來,除了迎回甘茂丞相之外,敢問還有何事啊?」
「薛公明鑑。秦王特遣在下入齊,實是為了薛公!」
「哦?秦王特遣大人入齊,是為了本公而來?」
「正是,我王欲邀薛公入秦為相。」
「哎呀...這倒是出人意料啊。」
「我王胸襟亦如薛公,欲唯賢任之,此一孜孜以求外來大才之心,薛公當有同感。」
「呵呵,為了這個丞相的位置,甘茂先生嚇得躲到我們齊國來了,如果田文坐到了這位置上,會不會也落得如此狼狽下場啊?」
「稟明薛公。秦國畢竟是秦王之國。在下知道,薛公入秦最大的羈絆不在秦、而在齊。貴國君相一家,薛公怕是捨不得離開齊王。」
這一句話不知是否因為打進了心坎裡,還是說錯的緣故,田文忽然痛懷大笑,雖然韓聶也跟著陪笑了起來,但隨即臉色一變,口氣瞬間轉變,質問田文說「難道.....在下說錯了?!」。
田文笑得只能舉起手來揮了揮手表示並無此意,並接著說。
「常言道,一姓之國、家國一體,然則國是國、家是家呀,想必貴國王上也深諳其中之奧妙吧。」
「如此說來,薛公便是有意入秦了?」
「秦王之美意正如吾之所願也,然則秦國之國策乃盟楚絕齊呀。韓大人此次入齊,雖有冰釋緩解之意,但貴國的國策並未變更啊。此一障礙不除,田文入秦,便有如侍奉敵國,豈不為天下人恥笑?還望韓大人明鑑。」
「薛公所言極是,在下這就將薛公之意稟告我王。」
兩人相談之後,韓聶回到了客房並將薛公所說的意思,告訴給公子悝、公子芾二位公子。起初公子芾還覺得有些突然,而後公子悝接著問了一句「母妃和二舅公知道嗎?」,但韓聶沒有回應這句話,反而說「此乃我王親口給臣下的詔命。」,而這時公子悝卻反問道。
「韓大人。薛公本就是齊國丞相,還大老遠跑來我秦國去做甚?」
「這還用得著說嗎,當然是為了名譽。」
當韓聶將名譽二字說出來的時候,兩公子仍是一概不解,於是請求明示。
「當今世上,齊、秦兩大強國,薛公本已是齊國丞相,如若能來我秦國為相,其聲名顯赫,天下還有何人能出其右?」
說完之後兩公子仍有些難以理解,但韓聶也不再多說,轉身將案桌上的書簡拿給了兩位公子,隨後提醒說。
「公子請將此書簡帶回給王上,臣要對我王說的話,全都在這四個字上,至於薛公本人之情形,兩位公子親眼所見,實話實說便是。」
公子悝從韓聶手中接過書簡之後,翻來一看上頭寫著的竟是「絕楚盟齊」等四個字。公子悝將其中這四字念了出來,並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著韓聶。
「二位公子認為能辦得到嗎?」
公子悝有些遲疑的將書簡捲成一筒之後,便回覆韓聶說是「此事非同小可,還是應當先稟明母妃為好吧。」。可公子芾卻想都沒有想的,就直接將書簡拿了過去並說「既然是我王詔命,我等王臣理應遵旨行事。韓大人,明日我們便動身返秦。」
「好!多謝公子,臣將會留守齊國等候下一個王命。」
於是......當天夜晚,公子芾和公子悝急忙從薛邑駕馬快奔,一路上經過了魏國境地,以及洛陽、安邑等地直到進入函谷關之後才順利抵達咸陽城。
這時的咸陽城,已經到了深夜宵禁的時刻,秦月影王:嬴墨月待在書房裡也有了快五個時辰,可為了吸收更多文化知識,因此不停翻找著其他有關六國文化和鍛造技術的書籍。
就在此時,太監前來稟報說是「公子芾和公子悝回到宮裡,而且有要事稟報。」,嬴墨月令其在偏殿稍後,之後便將書籍放回欄位,並愜意的往偏殿走去。
「王上,姪兒:嬴悝和嬴芾回來了。」
「你們都免禮吧,怎麼樣?韓大人那裏有什麼消息嗎?」
「回王上,韓大人說王上只要看到這四個字就能明白了。」
嬴墨月從嬴悝手中接過書簡,打開一看,看到了絕楚盟齊的四個字,心裡卻沒有一絲波瀾或是期待的感覺,於是將書簡捲回去之後再問。
「這四個字就是薛公入秦的條件對吧。」
「是,韓大人說:此乃兩情相悅之良機。」
起初,嬴悝和嬴芾原想著「王上知道了薛公入秦的條件,應該或多或少會有些開心吧」,但嬴墨月非但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反而接著又問一句。
「你們這一次去齊國見到了薛公,他的為人如何呀?」
「別的不好說,但是薛公豪爽,我喜歡!」
「芾二哥說的沒錯,薛公之胸襟、薛公之氣度。嬴悝自嘆不如、井底之蛙呀。」
兩兄弟一談到薛公,便有說有笑地聊了起來,但是嬴墨月卻將書簡丟在案桌上,一言不發的看向旁邊,嬴悝好奇的問了問。
「王上。你怎麼了?難不成王上已經不打算請薛公入秦為相了嗎?」
只見嬴墨月慢慢的走到窗戶旁,看著夜晚的天空上,閃掛著一顆閃耀的蒼白色明月,然後用手一揮,在場的所有宮女、太監、侍衛全都像是聽見命令一樣,漸漸從殿內悄悄離開,之後,嬴墨月才緩緩開口的說。
「原本的確是有這個想法,可到最後,寡人就後悔了。」
兩兄弟一聽見嬴墨月反悔的時候,自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嬴悝還是上前問了一句「為何?」。
「你們有聽說過「耳目、羽翼和游士」嗎?」
「唔...回王上,姪兒好像有聽過,是從父王借鑑六韜兵法而創立的三個細作職位對吧?」
「你說的沒錯。耳目是針對朝內的情報、羽翼是針對敵軍的情報,而游士則是針對敵國和人物的情報。寡人就老實說一句,就連你們前往齊國的時候,也有數幾位游士也跟著去了。」
「什麼?王上你這是!?」
「你們倆不必擔心,寡人之所以在你們身旁安插游士,就是為了要藉由你們出使齊國的時候,順便打聽田文這個人的消息,而且你們進入薛邑不到幾個時辰,寡人就街道從入齊游士們傳來關於田文的密報了。」
「那...王上從游士那裏知道了田文什麼事情,請王上明示。」
「好,那寡人就告訴你們,田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根據游士探報,說田文帳下的三萬門客士人全是些欺善怕惡、仗勢欺人、為非作歹的市井草莽。」
「還有據百姓傳聞,說田文之所以深得百姓愛戴,全是因為一位名叫馮諼的食客將田文向百姓收取高利債息的債卷給燒了,才能得到如此之多的民心。」
聽到這些駭人聽聞的嬴悝,心裡因為受到太多打擊,因此已經驚訝到無法說話了,只有嬴芾反駁說「王上,那姪兒在宴席上的飯食與薛公同等,為了這件事甚至還鬧出人命,就只為了展示薛公的高義,這又該如何解釋?」,但嬴墨月的回覆,卻給嬴芾帶來了難以承受的事實。
「那人名叫馮諼,因為他沒有甚麼才能,只有一張嘴巴和腦袋,所以只得到最低等的飯食而一直抱怨。」
「但你們不知道的是,在馮諼為他收取民心並替他鑿出三窟之後,田文便因為馮諼燒掉債卷和過多的要求而挾私報復,因此他藉機命令帳下的門客將馮諼和其母親給殺害,之後再把這個真相包裝成你們從管家聽到的故事,不然在宴席的時候,為何田文從來沒有和你們介紹過馮諼這個讓自己留住性命的最大功臣呢!?」
聽見田文的惡行一個接著一個暴露的時候,嬴芾也漸漸不再說話,嬴墨月見其受到的打擊過大,於是便開始好生安慰了起來。
「寡人知道,你們一旦聽到了這些真相之後,一定會覺得田文這個人實在是荒謬至極,這也就是為什麼寡人會打消讓他入秦為相的念頭。當然,你們不知道這一點也很正常,畢竟你們所看到的,都是別人家想給你們看到的。」
「太可惡了!我竟沒想到薛公是這般惡劣之人,虧我嬴悝還認為他是胸襟寬闊之人,我真是瞎了狗眼!」
嬴悝憤怒的往木牆上揍了一拳洩恨,而嬴芾心裡雖然也有些憤恨難平,但還是保持理智的向嬴墨月詢問接下來該如何做。
「既然薛公不適合入秦為相,那我等該如何向遠在齊國的韓大人解釋?」
「此事牽扯甚廣,其中還包括丞相之位,但寡人現在不能讓韓聶在薛公面前丟人現眼,以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寡人還是會讓薛公入秦。」
「可薛公不是無法擔任丞相之職嗎?那王上為何還要將其請入秦國?」
「好了,這件事情就別管了,寡人會去找你們的母妃一起商量這件事情該怎麼處理,你們一路奔波也累了,都退下去休息吧。」
嬴墨月當面下了逐客令,嬴悝和嬴芾兄弟倆只好離開側殿,回到自己的宮內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