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的馬夜白 Part.3

先從結果開始說起吧。
我在於若璃家裡吃了午餐。
茜婭可能對這件事頗有微詞，但那天我真的只是在她家裡吃了一頓午餐而已，更多的部分其實都是關於於若璃自己的家事。
她的母親趁她去買菜的時候很熱情地請我看於若璃小時候的相簿，盛情難卻之下我還是看到了有點厲害的東西。
於若璃小時候意外是個圓滾滾的小女生。
和現在凹凸有致的身材不同，幼女版也別有一番風味。
當然這番話只能留存於腦內，說出來總覺得會被通報警察。
在從前的相片里還有些一家三口的合影，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變成了她和父親或母親某一方的合影。
「咦，這張是……」
我看到一張特別的照片。
照片上的於若璃穿著原住民服裝，正擺出一個類似瑜伽的pose。
「啊，這是我以前教她學跳舞！若璃那時候還是個聽話的孩子，好懷念啊~」
於若璃好像曾經說過這個話題。
「我是漢人家庭不太明白，原住民的小孩都要學這個嗎？」
「這個要看部落文化啦……不過若璃的這支舞是特別的，我希望她能夠傳下去。」
「欸？這有什麼講究么——啊啊啊啊啊！」
我突然翻到了更加厲害的照片。
幼女版的於若璃在後院里全裸玩水。
我很確定如果這件事被她知道，就算是貴為學長也難逃一死，所以我選擇盡快地結束這個尷尬時刻，合上了這個危險的相簿。
「伯母……我們可以換點別的東西看嗎？」
「啊呀？想要看我的照片嗎？阿姨的身體可沒什麼好看哦，雖然有些大膽的東西……」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為什麼會變成身體的話題啊。
而且大膽的東西是什麼啊，不要那麼隨便拿給初次見面的人看啦。
「那麼少年，你的身體……」
「我可不會給你看喔！」
我迅速後退拉開跟這個怪阿姨的距離。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身體有什麼異狀嗎？」
「欸？」
「你看，我多少也算是個靈媒。你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了，你身上的能量和常人不同。」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雖然於若璃把母親形容成一個品行低劣的江湖騙子，但也許還真的有幾分是真貨。
而且，我們不就是因為相信她才來的嗎？
於是我就簡短地把我身上發生的事都對她說了一遍。
說到四年前的往事時，她緊皺著眉毛，就像是我提起了一些不好的東西一樣。
說起來，她也是四年前巧合的一份子，也許我應該問問她。
「伯母為什麼會選在那一天——100年11月3日把於若璃送去台北？」
「啊？你聽那孩子說了啊……她應該很恨我吧。」
她坐在沙發上，對我苦笑著。
「因為那天是她的生日，她爸爸想要用過生日這個藉口把她搶走，所以我就出此下策……」
只是因為家庭糾紛，就做到這個份上嗎？
從於若璃的口中，似乎感覺不到她的父親是這樣危險的角色；而在我面前的這位女士也不像是會為了夫妻吵架就拿孩子作籌碼的人。
不，我不該追究下去。這終究不是我的家務事。
「總之，從那天開始，我就變得可以瞬間移動了。伯母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於若璃的母親看著我，片刻后搖搖頭。
「抱歉。」
是嗎，果然這樣離奇的事情連靈媒也不清楚。
「可是……為什麼你只能在睡著期間進行瞬移呢？」
「所以說我就是不知道啊——」
「我的意思是……你理應可以在清醒的時候也進行瞬移的，你沒有試過嗎？」
「什麼？」
我從未想過這一點。
我之前總是把瞬移當作自己罹患的一種疾病，卻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控制它。
「我雖然不清楚為什麼你獲得了這種能力，但是我感覺得到你身體和靈魂之間的能量出現了背離，某種強大的力量讓你的生命變得不穩定。如果你可以用意志操縱這種力量的流向，理應可以控制它發作的時間和目標地點喔。」
「可是，我在睡覺時的瞬移為什麼總是不受控制呢？」
「你睡後的意識是由潛意識和夢境意識接管的，如果兩者其一產生了強烈的衝動，也可能像夢遊一樣讓你在夢中瞬移。」
「伯母，你這都只是在推測吧？」
「是推測沒錯……不過，你瞬移的地點是不是都是你去過的地方？」
「啊……」
確實是。
目前為止，我都沒有離開過德化。
而我所能瞬移到的地點，也都是我曾經駐足過的地方。
「如果這股力量真的是隨心所欲亂動的話，說不定你就會被移到幾千米空中或者是海里了。你每次都會以合適的海拔出現在熟悉的地點，而且還附帶全套家當，你沒感覺這其實也是意志主動選擇的結果嗎？」
「你是說……其實我每次都是自己想要瞬移才會瞬移的？」
「大概就是吧……要不然你試試看？比如心裡想著家裡，然後瞬移回去看看？」
是我的錯覺嗎，她的眼裡好像冒出了興奮的星星。
這個人果然是在拿我當珍奇試驗品吧……
我按照她的指導，閉上眼，深呼吸。
她坐在對面牽住了我的雙手，從對面傳來一陣莫名的安心感。
心裡漸漸描繪出家的形象。從素描到彩圖，進一步成為立體影像。
最終，我的房間在心中呈現成型。
我站在門外，就好像跨出一步就能走進去一樣。
深吸一口氣，我推開了門——

「你們在做什麼？」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摔倒在地上，身邊站著眼神冰冷的於若璃。
「若璃你回來啦……」
「喂，這是在做什麼？新的算命儀式？」
「不是，我是在幫助你的學長控制生命能量的流動，更好地控制靈魂的品格……」
她並不理會母親的解釋，只是看著坐在地上的我。
「………………」
她看上去有點心事重重，我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開口問，沒想到我們四目相交的瞬間她竟露出了慌張的表情。
就好像我不該出現在那裡一樣。
好吧，我確實不該。
她的母親則是從那開始就一言不發，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看出來了這一點。
於若璃的憂慮有別於她對母親複雜的厭惡，這讓她看起來更加難以接近。
於是，我在下午找了個藉口離開了她家，先去了學校。
原以為茜婭會在那裡對我莫名其妙地發一通脾氣，可是她再次見到我的時候情緒意外地穩定。
放學之後我們也去了一年級找於若璃，卻發現她下午也沒來上學。
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啊，我要往這邊走了。」
茜婭忽然指著相反方向對我說。
「你要去買什麼東西嗎？」
「不是……我要回家。」
「回家的話——」
回家的話不應該是走這邊嗎。
我沒能說完這句話。
太久的相處，以至於心裡某處開始默認我的家也就是她的家，然而我們都知道這不是真的。
茜婭有自己的家，雖然大多數時候沒有人在那裡等她。茜婭的父親總是在深山裡尋找已經絕種數年的熒光蝶，因此就算她回去也只是一個人而已。
仔細想想，茜婭這樣的花季美少女整天住在我家裡，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太檢點的事情。但是這幾年來我們彷彿都習以為常，像是家人一樣扶持著對方。
也許正因為我們都是缺失了家人陪伴的人，才會有這樣可悲的相處方式吧。
「你現在回去的話，可能天會黑了。」
她的家住得更遠，害怕夜路也是一個會與我同居的理由。
「可能會吧……但是我的生活也不能總是只有白天啊。」
「你還會過來麼？」
「心情好的話咯。」
這幾乎就是宣告了我們的分別。
但是此刻她的笑容在夕陽下看起來美得沁入心脾，我捨不得打斷她。

「我回來了。」
我打開家門，面前是空無一人的玄關和客廳。
週一時還頗為熱鬧的餐桌，如今卻變得有些寂寥。
就像是《烙印戰士》鷹之團全滅之後的劇情。
如果現在能夠如於若璃母親所說的那樣隨心所欲瞬間移動的話，我會瞬移去哪裡呢？
心裡無端地浮現出這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