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日的於若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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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20
歲月如梭。
不,只是以日為單位的快進似乎不太能用這麼大格局的詞語來形容。
自我開始採用單盲法則進行試驗以來,已經是第五天了。
雖然我已經在屋內設定好了數個只有我知道的「機關」,但是馬夜白學長幾天來一次也沒有觸發過。
每天早上,他都會像理所當然一樣,在臥室里出現。
呃,要說理所當然,這確實才是理所當然的。
無論他以任何手段想要在物理意義上離開他的臥室,我都會通過我設置的機關清楚地發現。
自從上次瞬移的事件之後,我心頭積壓著的疑慮和不安,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讓我焦躁。
幾天來我有時候甚至夜不能寐。
在這一天,真相水落石出的一天終於到了。
「哦哦,暌違數日的瞬間移動啊。」
在這個理應平淡如常的早晨,娜大人面對著空無一人的臥室點頭稱奇。
臥室里的陳設還保持著主人睡下時的狀態,窗簾緊拉著,地上擺著一雙室內拖鞋。
但是床上應有的那個人,連帶著他的整個睡袋則已經不翼而飛。
馬夜白學長又消失不見了。
「確實是好幾天沒有發動了……不對,為什麼娜學姐要擺出那麼佩服的表情啊!」
這個人在面對這種非常識的事情時已經沒有絲毫緊張感了嗎。
「也不是佩服啦……只是你不也是在期待著他下一次瞬移嗎?」
「唔……您說的是。」
我大概永遠也敵不過這個女人吧。
如果學長一直不進行所謂的「瞬移」,我也就無法採集到任何有效的情報去否定他。
「好啦,我們先準備上學去吧,到那裡就能碰到他囖。」
「嗯……嗯。」
我跟在娜大人的背後,離開了他們的家。
然後我才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似乎連我也開始對這樣顯然反常的情景見怪不怪了。
娜大人當初希望我能夠成為那個打開貓箱的人,而我卻化作了另一隻箱內的貓。
我們被反常所吸引,為怪異而陶醉,最後集體迷失在這間彷彿被施了魔咒的透天厝里。
在這一天的午休時間,我在學校碰到了姍姍來遲的馬夜白學長。
他看起來有點蓬頭垢面,褲子也破了兩個洞,好像是被移到了山裡。
「有水鹿在我的頭上小便。」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認真,看來真的是跑去了這樣的深山裡。
「對了,學長曾經在瞬移的時候跑出德化么?比如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台北什麼的。」
我突發奇想地問了一句。
如果一覺醒來他人躺在中正紀念堂裡,那就真的超厲害了。
我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面,還蠻好笑的。
「你這麼一說……有印象的倒是一次也沒有。有些時候會像今天一樣移動到中央山脈裡面,到底有沒有出德化我就不曉得了。」
原來如此。
如果移動範圍僅限德化,那其實範圍並不算大,仍然沒有擺脫有人為搬運的嫌疑。
「說起來,你有檢查你設下的機關么?」
聽到馬夜白學長的問題,一旁的娜大人也抬起了頭。
這讓我有點緊張。
「呃……我還沒來得及去看。」
「所以說你的機關到底是什麼啊?要我想的話無非是門縫里放張紙片,或者是在門邊和門把手上塗上顏料之類的吧?」
「差,差不多就是這種啦!」
娜大人想的這些,我其實都有考慮過。
但是就算瞬移后這些機關完全沒有被觸發,理由還是可以找出一籮筐。
也許夢遊開門的時候剛好沒有按到涂有顏料的門把手。
也許夢遊的時候他直接從窗戶跳下二樓,這樣就不會經過門。
也許他是一個清醒夢遊者,清醒到可以還原所有我設下的機關。
就算能夠說服娜大人和馬夜白學長,我也不能說服我自己。
我想要一個能讓自己心服口服的證物。
一個足夠顛覆貓箱的鐵證。
所以,我需要「那個東西」。
刷完臉書,藉著行動電話屏幕的餘光,我看見身邊的娜大人已經睡去。
不管看幾次,她的側顏都如同精雕細琢的藝術品一般奢華,令身為同性的我心生嫉妒。
我輕輕翻下床,提起床邊的背包,離開了臥室,走進了化妝室。
坐在抽水馬桶上,我從包裡摸出了「那個東西」。
那個娜大人和學長都明令禁止我使用的東西。
針孔攝像頭。
就在前幾天,我把它混在網購的一堆衣物中一起買進了家門。
雖然售價並不便宜,我還是大出血地買了兩個。
一個對著一樓玄關,一個則是直接放在馬夜白學長的房間裡,正對著他的床。
這樣的行為已經是犯罪了,我自己很清楚。
但是我心裡更加明白,娜大人和馬夜白學長都還有別的事瞞著我。
比如,上次我們會那麼順利地找到學長,這根本不是如娜大人所說的巧合。
學長瞬移的時候,娜大人先讓我出門,過了10分鐘后就打電話讓我去學校的天台。
就好像在這10分鐘里,她忽然被誰告知了學長的位置一樣。
而我在那天晚上提及「房間里有人在監視我們」的時候,他們的臉上也明顯變得很尷尬。
說不定除了我以外,還有人在屋裡安裝了攝像頭。
馬夜白學長和娜大人都只是按照劇本走台的演員。
我們日復一日的日常,就是那個神秘人準點開拍的戲碼。
如果如此,那第三個人一定就是他們的共犯。
整個事件都是由他們三個人所策劃的,謎一樣的大規模惡作劇。
到底是為了什麼?花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只是為了愚弄我嗎?還是說這跟我的家人有什麼關係嗎?
不管怎麼想都想不通,而心裡的不安則在持續增長。
為了打消這些疑慮,我把臥室里的攝像頭連接上平板電腦,屏幕上映出了馬夜白學長踡縮在睡袋裡熟睡的畫面。
這時的拍攝時間是昨晚11點45分,顯然一切如常。
如果不出我所料,應該會在某個時候照到有人進來把他整個搬走。
而那個人,就是那個幕後黑手。
我把播放速率調到30倍速,屏幕中已經熟睡的馬夜白前輩看上去仍舊像一張靜止畫,僅有間或的聳肩或扭頭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播放中的視訊。
一切都毫無可疑的跡象。
但是事實是,在那一天的早上,他連同著他的睡袋都一起消失在了房間里。
因此必定有一個其中的臨界點——
「咦?」
我按下了暫停鍵,喉嚨深處不由得發出了聲。
因為當我再次看向屏幕時,床上已經空無一物。
這……這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
在30倍速率下,幾乎只是我一眨眼的間歇,他就從床上消失了。
整個過程快到讓我無法捕捉。
「這是……4點15分之前嗎。」
我再把進度條拉到約3分鐘以前的位置,學長和他的睡袋再次出現在了床上。
然後,我按下了正常速率播放,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等待關鍵時刻的來臨。
窗外灌木枝葉摩擦的梭梭聲,化妝室水龍頭的滴水聲,乃至我胸腔里的心跳,一時竟顯得震耳欲聾。
我全神貫注地盯著畫面中熟睡的學長,彷彿會被屏幕吸進去一般。
這時——
「啊——」
我聽到了化妝室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是娜大人或者學長嗎?
我抱緊了手裡的平板電腦,緊張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門的對側。
然後——
叩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有如雷震。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我發現化妝室的門沒有反鎖。
如果他/她現在推門進來,就會看到我在裡面盯著盜攝來的畫面大口喘氣的樣子。
這不管是在各種意義上都是蠻糟糕的事情。
「那個——不好意思,我在裡面……」
我鼓起勇氣,輕輕地對門對面的那個人低語。
同時,我鬼使神差地再次按下了播放鍵。
總覺得,正是在這樣的時候,我才更有必要把這段視訊看完。
不,也許走出這間化妝室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機會看完了吧。
我有這樣的預感。
叩叩叩。
敲門的聲音沒有停下。
屏幕中的學長依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請,請稍等一下——」
汗水沿著臉頰滑下,我的呼吸變得急促。
叩叩叩。
是我的錯覺嗎?聲音好像越來越大了。
「來了,我馬上來了!所以再讓我——」
我幾乎是用喊的對門外的人央求。
請再讓我看完這3分鐘。
不管你是誰或什麼。
請讓我親眼目睹,在今天凌晨的4點14分,在馬夜白學長的房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快來吧快來吧快來吧快來吧快來——」
視野之外,我彷彿聽見了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轉瞬間,平板電腦的屏幕變成了藍色。
並不是那種劣質的剪輯所做出的特效,而是某個藍色的,泛著熒光的物體劃過錄影機所留下的軌跡。
一如蝴蝶的振翅,剎那而無聲。
僅僅只有一瞬而已的藍光,卻像烙印一般地映在了我的眼裡。
伴隨著那不可思議的一閃,床上的馬夜白學長,連帶著整個睡袋,都消失在了視野里。
整件事情都是在今天凌晨4點14分的不到半秒鐘內完成的,沒有聲響,不留痕跡。
床單上的褶皺都保持著他離開前的形狀,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
「這到底是——咦?」
抬起頭,我才發現門外的氣息消失了。
化妝室的門被開了一條縫,靜靜地虛掩著。
我嚥下一口唾沫,聲音在整個胸腔里迴響。
我悄悄移動到門邊,拉開了化妝室的門。
門外空無一人。
「娜學姐?學長?」
我看著黑暗中的客廳,輕聲呼喊著另外兩個同居人的名字。
沒有回答。
剛才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不進來?現在又為什麼離開了?他知道我在裡面做什麼嗎?
更重要的是,剛才視訊里的那個藍色的光影,究竟是什麼鬼?馬夜白學長又是怎樣離開臥室的?這簡直就像是——
「——瞬間移動。」
我念出了這個名字。
頓時,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從背後爬上身體,彷彿之前包圍著我的種種詭譎要素都在這一刻獲得了實感。
我走回化妝室,把所有器具都塞回包包內,準備返回臥室——
「啊。」
走出化妝室時,我的腳在門口踢到了什麼東西。
奇怪了,剛才進來的時候似乎都沒有的。
我停下了腳步,低頭望去,然後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個理應放在玄關旁隱蔽處的另一個針孔攝像頭,正靜靜躺在我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