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紙飛機

斥責馬妮亞的人正是大哥路基烏斯。今天的他一身樞密院的制服打扮，樣子比幾年前分別時更加成熟了，現在是個帥氣小伙的模樣。
馬妮亞不服道：「那太慢了呀！都是一家人，為什麼就不能利落一點？」
路基烏斯蹙緊眉頭，正色道：「莉薇婭現在不是普通的貴族之女了，她的身份是魔導學院的學生代表，要參加這次〈桂冠比試〉。如果我們不按照正式的禮儀去見她的話其他人會怎麼想？」
馬妮亞沒好氣地抱著後腦勺：「切！大哥你真死板！」
「明明是你太胡來……」
「好啦好啦，」父親馬爾庫斯說道，「既然來都來了，就不要計較了。禮儀那些可以事後再補。」
咚咚咚咚，一陣腳步聲從大廳通往深處的過道傳來，伴隨著一陣喧鬧聲。
「怎麼了？」「有誰來嗎？」「哇！」「是莉薇婭姐姐！」
來者是吵吵鬧鬧的雙胞胎。他們一見莉薇婭，便沖了上去，一個勁抓著莉薇婭問個不停。他們都是問些魔導學院好不好玩，那裡的東西好不好吃，有沒有禮物帶來之類的問題，讓莉薇婭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好了。
「好啦，維比烏斯、維比婭！讓姐姐好好休息，別纏著她！」
將雙胞胎一把拉開的是莉薇婭的親弟弟賽維烏斯。他的樣子倒是變化不大，跟分別時的差不多。
「賽比！」
「莉薇婭姐姐！能夠再次見到你實在是太好了。在學院里的日子過得還好嗎？」
賽維烏斯彬彬有禮，舉止跟貴族一樣。他是少數家裡真的有認真履行貴族禮儀的人，有時莉薇婭都覺得他太有禮貌了。
莉薇婭自然是和家裡人寒暄起來。期間提到了奧魯斯。
「奧魯斯說要陪上司工作所以來不了……真可惜了。」父親說道。
莉薇婭喝上一口紅茶，緩了口氣，悠然說道：「是啊……真可惜呢。」
為了不讓特里維亞同盟的事情暴露，在這裡莉薇婭只能假裝不知道奧魯斯就在皇都。
「但是我聽說他跟著那個有名的安東尼來到了皇都。或許有辦法找找看。」路基烏斯道。
「要是他在就好了，我們真算上是一家團聚了。莉薇婭，今晚你也留在這裡吧？你媽媽她也很久沒見你了，肯定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聊聊。」
「不，父親。」路基烏斯卻打住了馬爾庫斯的話，「莉薇婭她現在已經不是普通人了，她有她的身份。擅自離開旅館對學院來說相當不敬，我們這樣做只會讓學院那邊難堪。所以日落前我會送她回去，之後好好跟學院申請。」
馬爾庫斯思考了一下，點頭道：「嗯……你說得對，路基烏斯。就按你說的來辦吧。」
果然是在帝國權力中心工作的大哥，考慮相當周全。
「哈——？大哥，搞什麼鬼，我把妹妹帶過來就是想多相處幾天呀，你現在一句話就要送回去，多沒意思呀！」
路基烏斯表情嚴肅地瞪了一眼馬妮亞，什麼也沒說。但馬妮亞立馬感覺到這眼光背後蘊藏的怒意，弓著背像只貓一樣整個彈開，不再和路基烏斯對視。老父親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你們幾個除了路基烏斯就沒幾個讓我省心的……」
「——那是連我也算進去啰？」莉薇婭不甘道。
父親用手指輕輕敲打莉薇婭的頭：「你就是這裡面最讓我擔心的！你第一年弄出的事情可嚇死我們了，當時我還頭疼了好一陣子呢！以及你這次參加〈桂冠比試〉……也不是自願的對吧？我在皇宮那裡收到消息，是陛下開條件讓你參加，才允許你做某件事情，對不對？」
莉薇婭摸著腦袋殼，嘟起嘴巴不滿道：「因為實在是沒辦法嘛……」
「你不會又打算弄出什麼名堂來？這次見面除了敘舊，還有就是詳細問你到底怎麼一回事。」
莉薇婭知道自己是瞞不住父親的。就算瞞得住一時，也瞞不住一世。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將自己想要開發飛行背包一事說了出來。當然，遣詞用句方面儘可能把事情說得簡單輕鬆一些，讓人聽上去像「我在研究怎麼織毛衣」之類的程度。
「你、你說什麼……？！」
馬爾庫斯瞪大眼睛，臉色驚恐地望著莉薇婭。
「飛行裝置？！而且還親自試飛？！……」
馬爾庫斯不禁捂住了臉，說不出話來。而在大廳里的眾人除了最小的那對雙胞胎全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樣子。
「飛行裝置！好有趣！將來我也能用上嗎？！」
馬妮亞眨巴著大大的眼睛，驚訝之中流露出無限的好奇。
「那當然了！我的最終目標是做出人人都能用的飛行背包……雖然這個目標有些遠大，可能要很久才能達到。」
雙胞胎也湊了上來，齊聲呼叫道：「姐姐姐姐，飛行是怎麼一回事啊？為什麼要發明飛行背包啊？」
「呃……這個……」
莉薇婭想不到有什麼簡潔的話語告訴雙胞胎「飛行」是什麼。這時候她靈機一動，想起之前馬妮亞折的紙飛機，就問馬妮亞身上還有沒蠟紙。馬妮亞拿出一些給莉薇婭。
在這個世界，記錄書寫一般用羊皮紙。書本則是用製作方法更複雜的莎草紙，由於在這個只有人工製作的世界來說製作紙張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所以書籍向來都是奢侈品。但是日常生活中紙製品還是有相當大的需求，因此有人發明出了廉價的蠟紙。
蠟紙表面不著色，不能用來書寫。由於韌性要比莎草紙好，能反覆摺疊，並且吸油，於是大量用在食物包裝上。正因為蠟紙隨手可得，所以莉薇婭在小時候忍不住用蠟紙做了一些紙飛機玩。
後來馬妮亞知道后也興沖沖學了去，折了非常多的紙飛機來玩，一度讓家裡的蠟紙都用光了。女僕長將這件事告訴給父親知道，父親生氣到不準馬妮亞再碰家裡的蠟紙。只不過馬妮亞長大之後要是拿到蠟紙還是會忍不住折幾個玩玩。
莉薇婭也在如法炮製，折出一只紙飛機來。當折好后，雙胞胎紛紛發出「噢！」的驚嘆聲。
「這是紙飛機……唔，你們大概不知道飛機是什麼，就叫它『紙飛鳥』吧。總而言之，空氣不是完全的無形無質的，只是它很輕也很稀薄，所以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感覺不到。如果物體在空氣中穿行得足夠快，那麼根據角度就會產生不同方向的力。這個力叫升力，是物體摩擦空氣時空氣擾動所產生的力。」
莉薇婭將手中的紙飛機輕輕向前一扔，紙飛機便朝著前方輕飄飄飛去。
「當然了飛起來的條件是很複雜的，這裡只能簡單來說。我將紙飛鳥扔出去，相當於賦予了紙飛鳥一個飛行的動力，因此空氣會根據它的翅膀角度來產生一個力來。你們看紙飛鳥的翅膀是跟地面平行的對吧？那麼紙飛鳥的翅膀就會產生一個跟地面平行的升力，讓它繼續平穩向前飛……」
那紙飛機飛了一段距離后開始搖頭晃腦地朝著地面往下墜。
「這是因為用手扔出去的力用完了。也就是失去動力了。沒有動力維持，就算結構上能夠產生升力也是飛不了的。甚至簡化來說，只要足夠的動力就能讓任何物體飛上天……當然這是非常簡化來說。」
莉薇婭說完一連串后朝雙胞胎望去。只見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的茫然。
「完全聽不懂姐姐你在說什麼。」
「唔……。」
莉薇婭也無可奈何。畢竟這種知識幾歲小孩來說還是太早了（就算是地球的小孩），更何況是這個科學知識貧瘠的異世界。
莉薇婭只好走去撿起紙飛機，腦海里盤算著要怎麼說得更加簡單。紙飛機……摺紙……摺疊……動力……飛行……
摺疊……？
莉薇婭突然愣住了。有那麼一瞬間，全身像是遭到了電擊一樣，酥麻酥麻的感覺游遍全身。
將……動力……摺疊？
莉薇婭馬上搜索上一輩子的寶貴記憶。由於上一輩子的記憶能夠像影像倒帶那樣完整無缺地觀看，這相當於在大腦裡面裝了個高清視像記錄庫，任何重要知識都能隨時調出來，對莉薇婭來說相當方便。
記憶的指針撥到了初中的某一天，當時還是何尚生的她在跟同桌看手機上的一套紀錄片。主題是講太空技術，有提到當時的人類有什麼技術進行太空飛行的，其中有一種宇航技術讓莉薇婭印象深刻。
「離子推力發動機……等離子體……」
各種思維像是迷霧一樣襲來。莉薇婭還想到了埃利希斯飛行時的樣子。他背後那一對發著光芒的翅膀。雖然不知道原理到底是什麼，但莉薇婭覺得有些地方值得參考。
「摺疊……動力……等離子體……發光翅膀……」
一個大膽的構思開始在莉薇婭的腦海中浮現。她看著手中的蠟紙紙飛機，不知為何從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興奮。
「啊……啊……啊！對啊！可以這樣呀！沒錯！嗯！呼呼呼！！」
莉薇婭狂笑起來。身邊的家人看見莉薇婭猛地像瘋子一樣失笑，嚇得趕緊問她發生了什麼。
莉薇婭笑得臉紅成一片，搖著頭喊道：「沒事沒事！我只是想到了妙處！路基烏斯哥哥，我想現在就回旅館，你能馬上準備馬車嗎？」
「……欸？這麼快？」
莉薇婭使勁點頭：「嗯！多虧了大家，我終於解開了一直解答不出的問題！我想快點回去把腦子裡想的東西寫下來！」
馬爾庫斯看了看身旁的家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抉擇。母親阿爾菲蒂亞苦笑了一陣，跟馬爾庫斯說：「雖然很想莉薇婭多待一會，但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讓她吧。」
馬爾庫斯聽罷，不由得嘆了口氣，點頭道：「好吧。路基烏斯，去準備一下吧。」
路基烏斯點點頭，轉身向旅館外走去了。接著莉薇婭跟家人如何依依不捨地分別則按下不題。
之後幾天莉薇婭沉醉在自己的研究當中，幾乎不怎麼出門。直到父親馬爾庫斯帶著一眾家眷前來正式拜訪才抽出空來去見他們。身為學院代表的公主茱莉亞接見了莉薇婭一家，她相當客氣也相當看重，當莉薇婭一家是貴賓一樣接待，她手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了。
其實從貴族階層來說，莉薇婭這樣著實是給家族長臉。連公主都要親自迎接，這家人豈不是地位高貴？靠著這一點莉薇婭這一家就能馬上變得聲名顯赫，飛黃騰達。不過莉薇婭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當普通的見面就過去了。
在接待會上，奧魯斯的身影赫然在其中。原來路基烏斯揪到奧魯斯的行蹤，讓他也來參加了。莉薇婭等客套的寒暄結束后，馬上拉著奧魯斯的衣角往自己的房間奔去。
「奧魯斯哥哥，我對飛行背包的設計有新的想法！既然你來了我就第一時間要給你看看！」
「啊？！你真是……究極出人意料！」
莉薇婭將奧魯斯領到自己的房間。她也不管男生進入女生房間多有不便這種事情，直接拉開抽屜將收納在其中的設計圖拿出來，遞給奧魯斯看。
奧魯斯也不是個會被世俗禮儀左右的怪人，所以沒有一絲不適就拿著設計圖坐在床邊看了起來。
一開始奧魯斯看得滿頭問號，但隨著深入閱讀，他的表情漸漸從不解轉變成驚訝，甚至到了目瞪口呆的程度。
「這真是……」
「怎樣怎樣？是不是有搞頭？」莉薇婭趴在奧魯斯的膝蓋上，急切地仰頭看著他。
「理論上應該可行……雖然有很多我根本看不懂的地方。這份設計要是拿給安東尼看肯定會讓他怪叫起來……想到這裡就覺得究極好笑。」
「呼呼呼！」
莉薇婭笑得雙眼眯成了一條縫。
「啊！莉薇婭，今天你可是主角，怎麼——」
蘇娜走到房門處想要進來，看見莉薇婭跟奧魯斯不由得停了下來，尷尬地看著他們。
「唔！我、我是不是妨礙到你們了……？」蘇娜紅著臉說道。
「沒有啊。」莉薇婭奇怪地看著蘇娜說道：「妨礙什麼？」
「可是……你們……在一起……」
奧魯斯看出蘇娜為什麼臉紅了。他用力揉著莉薇婭頭頂的頭髮，使其亂糟糟起來：「別誤會。我叫奧魯斯，是她二哥。」
蘇娜驚得捂住嘴巴：「欸！你就是莉薇婭經常提起的那個奧魯斯哥哥？！」
「是啊。這傢伙平時有說我壞話嗎？」
「沒、沒有……莉薇婭平時都很敬重你這個哥哥呢！」蘇娜靦腆著低頭說道。
「真的？我究極疑心她是不是經常背著我說壞話呢。」
莉薇婭沒好氣地用拳頭捶著奧魯斯的胸口。
「哼！你竟然懷疑我，我不跟你玩了！蘇娜我們走！」
「咦？！……」
莉薇婭做了個鬼臉，拉著蘇娜往外走去。蘇娜有些不好意思，向奧魯斯點頭致意后才跟莉薇婭離開。留在房間中的奧魯斯只是輕輕一笑，也點頭回覆。
等莉薇婭跟蘇娜離開后，奧魯斯又拿起那份設計圖看了起來。從最開始的驚訝，現在心情已經平復了下來，能夠更加理性去看待。奧魯斯看著看著，臉色變得凝重，失去了笑容。
他感到背脊一陣寒意。
是恐懼。
對這份破天荒的設計圖感到恐懼。
自己的妹妹所構思出來的東西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她的想法就像是在嘲弄著上千年的帝國歷史——不，是在嘲笑著從古到今全部人的成果。她的腦子裡彷彿篆刻了無數魔法陣，只要靈感來到，就能變出超越現今知識水平的東西來。
「這東西要是真的做出來了絕對會撼動世界的……該死，到時候莉薇婭會惹到怎樣的究極麻煩？恐怕也是世界級的吧……」
應該阻止莉薇婭繼續下去嗎？身為研究者的奧魯斯在內心中也對莉薇婭還能想出什麼來感到無比好奇，那股衝動讓他不想打破這個可能性。然而讓莉薇婭繼續下去的話肯定會捲入危險的麻煩之中。
其實現在的莉薇婭就時常捲入一些危險事情裡面。如果不是她運氣好，每次都逢凶化吉，不然現在早就沒了。到目前為止都運氣好，誰又能保證下次還是？
「話雖如此，我也沒有阻止莉薇婭的權力……。每個人的命運自有其前進的方向……或許這就是她的命運也說不準呢。」
奧魯斯深深嘆了口氣，然後將設計圖放回原處，離開了房間。
奧魯斯的預感是對的。
日後，經過完善的飛行背包在一場戰爭中首次亮相，取得了矚目的成績。能夠長時間在天空飛行的作戰部隊使戰場形態產生劇變，出現了制空權的概念。由此，大國之間的爭鬥進入了白熱化。
其他國家或模仿或偷竊，紛紛組建自己的飛行戰隊。更加有效率的戰爭方式隨之擴散出去，點燃了「世界大戰」的火苗。成千上萬的人將會捲入戰爭而死，並且大多數都是死在莉薇婭的發明之上。
而莉薇婭，發明出飛行背包的天才少女，也在戰爭之後遭到世人背棄，成為背負罪惡和鮮血的〈魔女〉……。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