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深入交流

距離地牢遇襲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月時間了，關於幕後真兇的調查陷入了僵局。
兇手很好地湮滅了所有直接證據，間接證據也只能證明有可能是學院里的人而已。然而是學生？是教職員？依舊無法特定。
結果就是茱莉亞出面喊停了調查。
雖然身為當事人的她完全沒理由這麼做，但她還是提出中止調查的意見。
只是暗殺皇室成員是大不敬罪，道理上調查不能說停就停。為此茱莉亞還去了一趟皇都，面見了父皇。
他們之間談了什麼外人並不知道。結果就是皇帝確實下令中止調查，理由是此事蹊蹺甚多，需要謹慎對待，暫時不能打草驚蛇。
坊間傳聞，其實茱莉亞已經找到指出真兇的證據。她不說出來，並且主張停止調查，目的有二。
其一，自然是給真兇提出警告，告訴對方我要是追究的話也是有十足把握，現在留你一條小命而已。其二，是作為日後交涉用的手牌。
倘若日後需要對付這名真兇的時候，茱莉亞就能拿出「閣下可是曾經試圖刺殺皇族哦」這種大義名分來指責對方。
從政治操作的角度來說，這是一步好棋，將被動轉變成主動，但又不把劍芒直接露出，達到心戰震懾的效果。
畢竟這世界上最強的武器，就是藏在劍鞘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拔出的利劍。
不過這些事情跟莉薇婭無關。我們還是把視角拉回到莉薇婭的身上。
◆
其實在學院讀書學習魔法並沒有莉薇婭之前想象的那麼繁忙。
可能因為來這裡上學的都是貴族吧，大概早上9點之後才有課程，最後一節課一般也不會超過大概下午4點。
而且課程安排不是義務教育的那種密集式一節課接著一節課，而是各自佔用不同的時間。因此不同科目之間是可能會衝突的，必須在之前就制定好自己的課程表，這樣才不會漏上課程。
結果就是，其實很多時間都是學生在學院里自由活動。有參加課外的研究小組的，也有〈翡翠孔雀學級〉，也就是「羽」的那群傢伙般整天開茶話會的。整體來說，這裡更像是地球的大學。
（「讓一個只有9歲的小女孩上大學真的沒問題嗎……總感覺就算在這個世界也是罕見的事情……」）
在不用上課的時候，莉薇婭會去圖書館學習。但有了對賭那件事情之後，圖書館去不了，現在只能去〈英靈墓林〉里的會館·〈英靈殿〉。對外宣稱那是供前來瞻仰古代偉人的活動場所，其實實際用途是莉薇婭他們用來課外學習的地方。
在那裡她發明了新式的魔導理論，更教會了原本對魔法學習不太擅長的一眾〈麋鹿學級〉同學。比起圖書館，那裡更像是朋友聚會地，整天鬧鬧哄哄的。
不過今天莉薇婭沒有去〈英靈殿〉。適當的獨處也是必要的。
不如說，獨處才是莉薇婭最習慣的生活方式。
上一輩子的18年裡面大半的時間都是在獨處中度過，性格孤僻加上家境貧寒，根本沒辦法造就出一個良好的社交氛圍。所以上一輩子的莉薇婭從小就沒什麼朋友，也就很少跟朋友相處的體驗了。
當然也有一些人因為種種原因靠得比較近。比如上一輩子的初中，有個很好相處的男生成為了同桌，對方並不排斥上一輩子的莉薇婭。
那個男生嘛，用上一輩子的話來說就是個「宅男」，很喜歡科幻、動漫之類的東西，常常在課餘時間拿手機看動畫和電影，還偷偷帶遊戲機到學校玩。坐在一旁莉薇婭會忍不住在旁邊跟著看，男生也不介意。拜此所賜，莉薇婭多少也知道一些有趣的課外知識。
不過後來初三分班，那個男生的成績一般分到普通班，上一輩子的莉薇婭自然是分到了尖子班上，兩人就再也沒見面了。
上一輩子的莉薇婭其實很想和他交朋友，但是薄如蟬翼的臉皮讓他不敢邁出第一步。本來兩人的關係就很微妙，算不上朋友，只是不介意分享自己愛好，一旦空間上有了距離，自然也就沒辦法維持下去了。
這輩子的莉薇婭多少也有些後悔。如果當時能鼓起勇氣向對方搭話就好了。
總而言之，因為這樣子的性格，莉薇婭早就習慣了獨處。哪怕是已經不會因為害羞而邁不出第一步的現在，獨處依舊是莉薇婭最喜歡的生活方式。
只不過現在的獨處又有點不一樣。
莉薇婭喜歡坐在公共休息室二樓靠近中心圍欄的一個角落裡，一邊喝著自己帶來的碳酸果汁一邊聽周圍人的談話。「蹄」的公共休息室與其說是供學生休息，不如說更像酒館一類的社交場所，在擠滿了人的時候沒人會注意坐在角落的銀髮少女。大家在這裡開懷交流這一天的事情，有牢騷，有抱怨，也有炫耀，什麼事情都可以說上一番。
內容是什麼都無所謂。重點是靜靜地聽，靜靜地體會，感受著青春的時光在自己的身邊迅速溜走。而她自己卻彷彿凝固起來，在角落處一動也不動，連歲月也不曾留下痕迹。
這大概是一種補償心理。彌補過去18年的苦悶與寂寥吧。
（「啊，那一桌的女生又聊起跟男孩交往的事情……我算上前一輩子歲數的話現在都快30了，還沒跟人談過戀愛呢……所以這輩子就成了魔法師？！」）
莉薇婭的身體年齡雖然只有9歲，但內心可不止這個歲數。所以常常會有超出外表年齡的想法。
……比如說，渴望起戀愛關係來。
不過在對象是什麼性別這件事上莉薇婭尷尬起來。內心的自己毫無疑問是個直男，可是身體卻是女孩子，談戀愛的話是找男生還是女生呢……男生的話自己實在想象不出會成什麼樣子，甚至會覺得噁心。而女生的話，這個世界似乎並沒有那種文化，而且從觀察來看傳統家庭也是不接受的……
莉薇婭一直以來都把心思沉浸在學習魔法之上，某程度也是為了避免去想這些事情。
（「啊啊管他呢！反正我現在才9歲，離成年還有6年！在此之前還是好好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本來莉薇婭就不擅長人際交往，所以還是找了個完美借口，把這件事推得一乾二淨了。
就在莉薇婭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周圍似乎安靜了不少。
「茱莉亞殿下……！」
不知是誰驚叫了起來。
緊接著，戴著羽毛胸章的茱莉亞和幾個「羽」的隨從緩步走進公共休息室的中心處。他們的身姿映入樓上正在喝果汁的莉薇婭眼中。
噗————————————！
莉薇婭嚇得把嘴裡的果汁全噴了出來。
「諸位無需拘謹，請繼續你們的事情。我來這裡是尋找莉薇婭同學的，請問在座諸位知道她在哪裡嗎？」
茱莉亞向眾人行了一個恭敬的貴族禮。嚇得在場的學生全都一起還禮。
即便「蹄」的學生對「羽」心存芥蒂，對方也依然是統治這個帝國的皇族，怎麼也不能造次。要是茱莉亞發難起來將這裡全部人送進大牢，他們就算是上級貴族也是無可奈何的。
當然茱莉亞不會這麼做。
「我、我在這裡啦！」
莉薇婭扶著欄杆，向樓下的茱莉亞招手。
茱莉亞抬頭望去，露出喜悅的笑容。
——奇怪，之前好像沒見過她會這麼笑啊。不過這個念頭只在莉薇婭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就忘記了。
莉薇婭快步走下一樓，來到茱莉亞的面前，迅速行了個禮。
「公主殿下來這裡找我有何貴幹……？」
「有兩件事情。第一呢，是來交代校方的通知。由於上次實操考試事出變故，對你造成了不少困擾，所以校方決定將你的實操考試分數以滿分處理。這既是補償，也是認同。因為你在那次事故中表現出色，完全對得起滿分的評價。」
莉薇婭有些尷尬地行禮，回道：「那也是托公主你的福氣……」
「莉薇婭，你叫我茱莉亞便可。在學院我們不是上下級關係，是同學關係。」
「是……。」
莉薇婭微微皺眉，奇道：「那第二件事呢？」
茱莉亞微微一笑，用手輕輕托著下巴道：「第二，是我認為〈翡翠孔雀學級〉和〈琥珀麋鹿學級〉彼此之間有些隔閡，不利於日後的學習交流。為了消除這種隔閡，我會組織一些同級的同學到你們的宿舍進行為期一周的體驗交流會。期間我們會住進你們的宿舍里，和你們一起食住行，體會你們的生活。當然了，不才的我是這次交流會的發起人，因此也會參與其中。」
茱莉亞伸出了手，示意要跟莉薇婭握手。
「那麼，接下來的一周請多多關照了哦，莉薇婭。」
欸？
欸……？？……？……？？……
欸——————————————————！！！？
◆
「羽」的代表人物去「蹄」的宿舍住上一周，這種破天荒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學院。
根據茱莉亞的描述，除了她之外還有幾個「羽」的學生會來「蹄」的這邊交流。當然這些學生也都是茱莉亞信得過的心腹，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是問題在於這種行為背後的意義。
這就等於表示「羽」有意紆尊降貴……不亞於一個大貴族突然跑到一個庶民的家裡做客，並且要平級相待。
作為主人家一旦做得不好的話反而會惹上麻煩。所以「蹄」這邊反而不是感到榮幸，而是緊張。
「奧雷留斯學長！這麼大的一件事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們！」
莉薇婭馬上跑去找到奧雷留斯，並拉著他質問起來。
奧雷留斯一臉無辜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天知道公主大人在想什麼……」
「公主大人……？是第九公主的決定？」
「是啊。她冷不防向校方提出申請，嚇得校方也手足無措。當然礙於面子肯定要給通過，你看這上面理由多堂皇啊。」
莉薇婭撓著腦袋，一頭問號。
「那個公主是要幹嘛……不會是想整我們吧……」
「也不是不可能哦……畢竟我們現在還是處於對立關係。」
然而莉薇婭曾經和茱莉亞交換過身體，窺探過她的記憶，又覺得她不是這種陰險的人。尤利安努斯的話倒是一定有鬼。
「總而言之多多留意吧，不要給對方留下話柄。」奧雷留斯嘆了口氣，拍了拍懷中的文件。「這件事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真是的，凈會找麻煩！」
奧雷留斯說完便快步離開了。留下一臉苦惱的莉薇婭在原地。
（「不會是什麼耍人的新花招吧……我事情已經夠多的了，可不想再來新的麻煩事……」）
莉薇婭皺著眉頭往宿舍的方向走去。沒想到的是宿舍走廊上堆滿了人。
大家似乎都對莉薇婭的房間很好奇，總是探頭朝裡面看。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應該不會。畢竟真要出事了應該是慌張的反應才對。
莉薇婭好不容易才擠開人群進入房間。腳步剛踏進去，她便倒抽一口涼氣。
這下子莉薇婭也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房間外頭聚滿了人。
「晚安，莉薇婭。」
那個人正端坐在椅子上，優雅地喝著紅茶。那人身上散發出的高貴氣場一下子就把坐在旁邊的蘇娜和貝拉打敗，使後者兩人像是陪襯的玩偶似的。
蘇娜和貝拉兩人更是臉色鐵青，身體僵直，像見鬼一般超莉薇婭望了過來。她們眼中的神色彷彿是溺水者在拚命掙扎卻徒勞無功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公主殿下會在……我的房間？」
端坐在那裡的不是別人，正是第九公主茱莉亞。
「啊啦，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嗎。我會率領〈孔雀學級〉的同學來這裡辦交流會，內容是跟諸位〈麋鹿學級〉的同學食住同在。我剛好分到你的房間了。接下來一周我們將會是室友哦，請多關照。」
剛好個頭啦！怎麼會那麼剛好！
……雖然說剛好也不是不可能，因為房間原本是預備住4人的，但就算莉薇婭搬進來也只住了3個人，還多了一個空床位。
但是莉薇婭打死也不相信這是剛好！
（「果然是有什麼打算！是想在同住的時候把我的壞習慣都記錄下來，然後宣揚出去嗎！……抱歉！我知道我的睡相很沒品！還會流口水！」）
「對了，晚飯還沒有吃呢。我想體驗一下你們的用餐環境，能帶我去嗎？」茱莉亞站了起來，向莉薇婭微笑道。
這個笑容意味著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
由於「蹄」不像「羽」那樣有獨棟別墅作為居住地，因此沒辦法攜帶大量僕人進來學院。甚至有些家境比較一般的，靠關係進來的學生可能連僕人都沒有，要解決一日三餐就得靠食堂了。
當然食堂原則上歡迎任何人，學生、教職員都可以來吃。不過高貴的「羽」肯定不會來，因此差不多就是「蹄」和一些家境不夠厚實的教職員來這裡解決伙食。
跟地球里的那些食堂一樣，這裡提供的食物都很廉價。就是那種適合大鍋煮開然後分食的東西，像什麼燉肉啊，雜煮濃湯啊之類。當然少不了硬得要死的麵包以及味道淡出鳥來的沙拉。
而且，重點是來食堂吃飯是要另外付費的。
先在食堂外根據當日菜單選擇套餐（其實無非就是燉肉+麵包是A餐，燉肉+麵包+沙拉是B餐這種無聊搭配），然後排隊付錢，之後會令到一個寫有套餐編號的牌子。之後進入食堂的領餐區把牌子給工作人員（通常是亞人種的蜥蜴人），他就會端出相應的飯菜來。之後你捧著盤子找個座位坐下咽進去就是了。
食堂由於是大量進貨的所以相應地套餐價格不高，而自己籌措食材則要另外花錢找人出去採購，一來二去花的錢就會比食堂多得多。莉薇婭雖然有安娜可以做飯給自己吃，蘇娜有材料的情況下也能做出好吃的東西來，但那可得花很多錢。所以很多時候為了省錢，莉薇婭也會來光顧食堂。
（「感覺很像地球的快餐……不過沒有麥○勞那種也能讓人享受的快餐就是了……」）
所以，這麼廉價的菜色一點都不跟眼前這名高貴的公主相配。
由於事出突然，食堂的廚房並沒有任何準備，在茱莉亞面前的全都是平時的那些垃圾。食堂方面嚇了個半死，從管事人到配餐的工作人員都打定了要跪在公主面前求贖罪的心裡預備了。
「不，不需要任何特殊照顧。請當我是普通來這裡用餐的學生。我也不會責怪你們。請大家照如常便可。」
茱莉亞大方地向一眾員工說道。或許在這些員工看來眼前的這位公主是善良到爆炸的大好人吧。
於是茱莉亞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那份廉價食堂套餐。
「唔……的確水準很一般呢。是因為廚師的關係嗎？還是採購的食材不夠新鮮？」
茱莉亞進食的時候還會用手捂著嘴巴。真是優雅的公主。
「那已經不是能用一般來形容啰。是很差啦！根本沒考慮到我們的感受。要知道就算心情低落，只要吃上好吃的東西就會心情變好……」
身為廉價套餐受害者的莉薇婭忍不住滔滔不絕起來，一個勁數落食堂的不是。
「原來如此。很值得跟校方反映這個問題呢。只是需要有一個整理好的意見交上去。」
「這樣的話找蘇娜不就好啦？她的廚藝可比這裡的都要強多了。」莉薇婭一邊說一邊指著坐在自己身旁的蘇娜。
「欸～～～～～～～～～！！？」蘇娜不由得露出緊張的神色。
「蘇娜，那就拜託你了。我想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你去處理。」茱莉亞相當誠懇地望著蘇娜。
其實蘇娜本人並不討厭這種事情。只是突如其來的任命讓她有些無所適從而已。
「沒問題的啦，蘇娜。憑你的實力肯定能順利解決。啊對了，公主大人，既然如此事成之後你給蘇娜寫一份表彰吧，說她在做菜方面有著過人天賦之類的。這丫頭的夢想可是自己開餐廳哦，有了公主的表彰可就容易多了。」
莉薇婭打蛇隨棍上，對茱莉亞獅子開大口。莉薇婭覺得此時的茱莉亞似乎很好說話，不多多利用反而吃虧。
（「本來就不知道你打算耍什麼花招，那還不如趁機佔個便宜～」）
真是小市民心態。
「嗯，沒問題。無論是要買地自己開餐館，還是去現有餐館工作，我都能幫忙。」
「真、真的嗎……？」
「當然了。我從不許下我辦不到的許諾。」
蘇娜馬上雙眼放光，一下子對面前這個原本高高在上的公主感恩戴德，就差沒有跪下來行大禮了。
（「喂喂～真正讓公主大人答應下來的可是我啊，我也是你的恩人啦！哈哈，說笑的。只要你能達成夢想就好啦。」）
令人意外的是，即便評價不佳，茱莉亞還是把所有食物吃下去了。完全沒有浪費食物，這也太完美的公主殿下了吧。
「諸位，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正當莉薇婭她們準備離開食堂的時候，茱莉亞說出了一段令人震驚的話語。
「接下來我想跟大家如同字面所說的那樣，坦·誠·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