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迴-Zwanzig- 約定-VOW- (07-3)

　　「戒指？」路易斯一臉驚訝。因為布倫希爾德的元素術式，縱使二人身處水中，但都能自由地對話。

　　布倫希爾德羞澀地點頭：「時間倉卒，這是我能準備最好的東西了。」

　　「不，我的意思是，之前我們不是交換過戒指了嗎？」說時，路易斯亮出在自己手上，在訂婚典禮時由布倫希爾德所贈的星光藍寶石戒指，同時目光落在布倫希爾德手上，由他贈送的祖母綠戒指。他不太明白，為什麼她要特意來到赫瓦禰紗湖水中做一枚戒指，再送給他？

　　「這個，是有點不同的，」布倫希爾德輕輕搖頭。

　　「甚麼不同？」見布倫希爾德說到一半後沒有再說下去，路易斯好奇地問。

　　「之前在教堂裡進行的訂婚儀式，是人類的儀式，但在精靈的世界裡是沒有『訂婚』這回事的，」布倫希爾德在心裡深了兩口呼吸後，鼓起勇氣解釋。「在我們的世界，兩個精靈決定永遠在一起時，是會直接在大地之母的見證下結合，不需要『訂婚』。」

　　「……嗯。」路易斯勉強能跟上布倫希爾德的話。即是說，二人的訂婚在精靈界裡其實是沒有實際效用或意義的，她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吧？他心裡猜想。

　　但不論訂婚有否效用，之後我們還是會結婚的嘛？那麼不是一樣嗎？

　　「不同種族的精靈都有不同的結合方式，而我們身為操縱水的精靈，會在水邊或水中，在大地之母的見證下，與另一半締結共渡一生的承諾。而這個儀式一般都會在我們的神湖──萊茵娜湖中進行。」布倫希爾德繼續解釋。「而方式……就是跟人類相似，交換信物。」

　　路易斯聽完，起初還不覺得有甚麼奇怪，但當他聽見神湖二字，以及締結婚約的方式，再低頭望向布倫希爾德手上的戒指，頓時把她所說的跟剛才發生的一切串連起來，懵懂地明白了她的意圖──

　　布倫希爾德似乎是想在離開之前，以精靈界的方式與路易斯定下一生的承諾。

　　「這……」路易斯一時間不懂得該如何反應。他知道自己該說些話回應，但腦袋十分混亂，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甚麼，只能任由視線在布倫希爾德的臉孔和她手上的戒指之間游移。「你肯定嗎？」

　　你肯定要提早決定跟我永遠在一起嗎？你肯定這樣做是對的嗎？就連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問甚麼。

　　「我也不肯定……」布倫希爾德的語氣有些不穩定。「但一想到在逃出來之前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以及預想到回去之後會遇到甚麼，就覺得有些說話要趁仍有機會的時候趕緊傳達。」

　　這次回去，布倫希爾德知道以後大概再沒有機會離開安凡琳，甚至可能會死在希格德莉法的手上。也許她從今以後再也沒法見到心裡那道溫柔高貴的光，因此要在離開之前，將自己的心意傳達，這樣才不會留下遺憾。

　　路易斯聽畢，頓時有些感觸。人生無常，有些這刻以為理所當然的事，下一刻會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就是受過這個教訓的人嗎？

　　他的腦海有過一刻猶疑，害怕如果他現在與布倫希爾德立誓結合，歌蘭知道後一定會暴跳如雷，但下一刻便立刻責怪自己的愚蠢。

　　歌蘭已經不在了，會阻礙、反對他決定的人再也不存在。路易斯此刻突然實感到，羅倫斯所說的「自由地活下去」到底是怎麼樣的感覺。

　　「但、我甚麼都沒有帶來……」他想答應，此時才想起自己身上別說是戒指了，甚麼都沒有帶來，這樣要如何進行儀式？

　　「沒關係的，最重要是把這枚戒指交給你，」布倫希爾德微笑地搖頭，表示不要緊。「它裡面混合了赫瓦禰紗湖的湖水和我自身的一部分。其實用萊茵娜湖湖水製作的話會更好，但我現在無法取得，所以唯有用赫瓦禰紗湖的湖水代替。」

　　布倫希爾德沒有告訴路易斯的是，在溫蒂娜家裡，其實是有一枚從萊茵娜時代傳承下來的，用在結合儀式上的戒指的，但她不打算，也沒有後悔不使用。她望向路易斯手上，那枚屬於溫蒂娜家族的星光藍寶石戒指，它是是家傳物品，代表家族的意念；但她手上的這一枚海藍寶石戒指是完全出自自己，代表的是她的意志、她的決定。

　　「戒指裡混合了我的血，它會讓你無論在何處都能找到我，就算我消散為靈魂，也一樣可以。」替路易斯在他的左手無名指戴上戒指時，布倫希爾德說出交付它的最重要原因。

　　就算布倫希爾德回到安凡琳後發生甚麼事，這枚指環都能指引路易斯來到她的身邊；而且就算她真的不幸死在希格德莉法手上，在靈魂仍在世界殘留的一段時間裡，藉由存有自己一部分──等同一部分力量的指環，應該可以在路易斯遇上緊急關頭時免他於危險。

　　不論是儀式，以及戒指，都是她在這一刻能夠給予路易斯的唯二事物。這些不是回報，也不是回禮，而是她能證明自己心裡那份愛的，兩個方法。

　　「你真的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甚麼事嗎？」路易斯嘗試再問一遍。

　　「求你體諒，」布倫希爾德沒有抬頭，只緊握著他的手，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那雙痛苦的眼神。「但我真的不會有事的，請相信我。」

　　戴好戒指後，布倫希爾德緩緩抬頭。本來她以為會看見一副憂心的眼神，再一次懇求自己將真相告知，沒想到路易斯只是輕輕地握緊她的手，又用右手輕撫她的臉頰，溫柔地看著她，說道：「好的，我相信你。」

　　「真的嗎？」布倫希爾德出聲後才驚覺自己問了些甚麼，頓時羞愧得臉紅。

　　這不是等於暴露事情不會那麼順利嗎？她在心裡連忙怪責自己。

　　「真的，我相信你，」路易斯點頭。他的眼神裡流露著擔憂，也有釋然。他一邊把雙手前後疊在布倫希爾德的左手上，輕撫中指上的訂婚戒指，一邊說：「正如我在訂婚典禮上所承諾的，無論如何，我都願意愛護、尊敬、保護你，至死不渝。記緊，無論你在何處，只要你呼求，我都會趕來見你，幫助你，就算要換上這條性命，也在所不辭。」

　　他感覺到布倫希爾德要面對的是一道巨大的高牆，也隱約感覺到她極力隱瞞的原因跟自己有關。在未知的難關面前，他很無力，也知道自己渺小，那句誓言除了是回應布倫希爾德的心意，也是他現在能做的最大的事了。

　　布倫希爾德頓時眼眶濕潤。她從來都相信路易斯，相信他會兌現承諾；他的誓約像一枝強心針一樣，給予她莫大的支持。有了這番話在心頭，她便能坦然面對眼前未知的恐懼，毫不後悔。

　　「無論我在何處，都會守護你的安全。就算肉體化為灰燼，只剩靈魂存留，我也會繼續守護你，直到永遠。」布倫希爾德輕輕一笑，把右手疊在路易斯的手上，也以誓言回應。

　　說完，二人互相對望，四目交投，同時在對方的唇上留下深長一吻。

　　此刻，水下的世界只有二人。他們都不願離開對方，心裡希冀這一瞬間能長至恆久。

　　在大地之母的見證下，二人立下共渡一生的約定。雖然是不完全的儀式，無論在雙方的世界裡都不能完全承認這關係，但在二人心中，約定是完全的，誓言也是極具重量的。

　　在三星期前於月下交換承諾後，二人各自經歷了不同難關，帶著不同的傷痛，走到今天。在恐懼和難關面前，一切都是未知數，但也許牽起伴侶的手，立下誓願，那麼就算對方不在身邊，也能坦然面對一切。
　　　　


　　「你真的要回去嗎？」

　　在威芬娜海姆郡和安凡琳郡的邊境，遠遠看到精靈之森入口的地方，路易斯的馬車停在路上。他站在寒風中要送別布倫希爾德，但在最後一刻，心裡依然不捨。

　　「嗯，但我們定能再見的。」布倫希爾德輕輕回眸一笑。她的笑容不再是強裝出來的，而是如釋重負，安穩的微笑。

　　路易斯上前，緊握她的手，懇切地請求道：「答應我，有甚麼事一定要聯絡我，我會立刻趕來安凡琳的。」

　　「我會的，別太擔心。」

　　輕輕在路易斯的臉頰上吻了一下後，布倫希爾德便收起被握著的手，在路易斯和彼得森的目送下漸漸遠去。

　　看著布倫希爾德逐漸縮小的背景，路易斯心裡擔憂，但明白必須放手。

　　每個人都有能力所限，他已經盡力了，剩下來的就是祈求她一切平安。

　　「八劍之祭」仍在繼續，而他是時候再次重拾心情，面對前面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