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與殺手◆前傳》第一章:師與徒
本章節 3401 字
更新於: 2022-01-11
《忍者與殺手◆前傳》第一章:師與徒
空氣中瀰漫著比菸味更加濃烈的氣味。
「把那個洋人送你的東西扔掉。」中老年男子獨有的語調響起,幾種令人窒息的氣息隨之交集。「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愛怎麼抽我隨便你,當我要談論重要的事情時別讓我聞到那玩意。」
一叢火花碎裂在中老年男子的腳旁,是另一名年輕許多,但年紀仍已近中年的白衣男子將嘴邊的雪茄甩在他的腳旁。
一觸即發的氣氛並沒有因為少了菸味而顯得淡薄,整座只容納著兩個人的倉庫雖然顯得空蕩,卻也沒有任何飛禽走獸敢在下午時分靠近這裡,儘管這座廢棄的倉庫坐落在深山之中。
「我也有想跟你談的事情。」原先坐在一個木箱子上的白衣男子向下一躍,腳尖著地的瞬間竟連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而且今天就會談好。」行走在平地上的白衣男子腳步輕盈。老年人盯著與自己越發接近的白衣男子,雙眼透露出殺機,就像怒視著仇人。
「我們都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阿雪,我現在還是很喜歡你。」老年人摸了摸自己白鬢的下巴,想要盡可能表現的想要用言語溝通。「只要你放棄跟那些洋人打交道,我們重新攜手合作,肯定能重振忍者界的興旺。」
「金陽老師,虧你還有臉提『忍』這個字,卻什麼都忍不了。」被喚作阿雪的白衣男子高聲吼道:「而且我都跟你講過幾萬次了!你卻還是這麼的天真又無知!」阿雪的咆哮聲驚飛了以倉庫為中心外約十數公尺內的飛鳥,漫開的怒火連待在安全的巢穴中的走獸都瑟瑟發抖。
連被喚作金陽老師的中老年男子都為之一怔,他雖然憤怒,但不是不能理解身為自己的頭號徒兒——雪羽丸表露出、以及私底下承受的更多哀怨。
但金陽原先瞪大的雙眼又接著瞇回了先前的怒目。事實上他的內心還因為頭號徒兒的咆哮而感到欣慰,因為這正意味著阿雪仍是在乎著自己的師父的感受,但他並不覺得堅守著傳統的自己有錯,無論接下來阿雪還要表達出多少的不滿,金陽都有自信可以一一開導自己的徒弟,就像從前那樣。
阿雪長嘆了一口氣,接著以怪罪的口吻說道:「小紅、白鷹,還有涼的手下都死了,他們都是修練忍術多年的好手,雖然不如少數幾個前輩那麼厲害,但他們本應有更好的未來……卻……」阿雪緊握著雙拳,說到辛酸處,眼球又不自覺的從金陽的身上移開。
金陽聽到這裡,怒氣開始逐漸消散。「師父沒有怪罪你們,他們為忍界的安危壯烈犧牲,想想他們臨死前的感受吧。」金陽聽完阿雪在意的癥結點,決定不與自己的徒弟起衝突,想用安慰的方式勸導阿雪。
——但他卻錯估了阿雪的情緒,這使阿雪感到更加的生氣。
「我並非感到自責,而是感到恨。」雪羽丸雖已不年輕,但他原先白皙而又修長的臉龐,如今氣的通紅。「我恨你,金陽老師。」雪羽丸眼白間的血絲自眼球間漫開,眼角隨即留下了兩行淚。
「你、你這什麼態度?你想把他們的死怪罪在師父身上嗎?」金陽感到一陣惱怒,他也脹紅了臉。「自古以來忍者執行任務,本來就有死有生,如今西方國家的武裝科技衝擊了我們的文化,你本應與師父站在同一個陣上的!你卻……」金陽一邊說,一邊感到內心翻騰,過去師徒間數十個年頭間,彼此曾有過的成長、恩惠和回憶,似是已阻擋不了眼前的分裂。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金陽問自己。從未在沙場上退卻的金陽,如今竟因為清楚地感受到來自頭號弟子上的怨恨而痛苦的退後了兩步。
雪羽丸見師父雖嘴上不饒人,但也面露了羞愧。於是雪羽丸闔起了雙眼,不再瞪視著金陽。他深吸了一口氣後,緩緩地說道:「他們敗在了槍枝、火炮下,使用那些的只是普通人。」閉上眼已是他在避開爭吵上能做的最後讓步,雪羽丸沒辦法控制自己翻騰的內心流露出怪罪的情感。
「選擇在他們的武器流入市面後繼續執行任務的人是老師你。」雪羽丸睜開雙眼,一雙紅玉般的眼眸在祈求師父理解自己。
「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文化和技術被外來武器掩沒。」金陽搖了搖頭,說:「從失敗中記取教訓,也是身為忍者應該面對的課題之一。」
「他們把槍枝賣給該死的人,好讓他們可以自保,增加了我們暗殺目標的困難度!他們一邊訓練了大量使用這些武器的人們,好方便自己做更多的壞事!」
「這不是我們可以妥協的理由!師父說過,這時候就要善用自己的智慧!」眼見雪羽丸又開始對自己咆哮,金陽也不甘示弱:「烏合之眾使用在多花招,終究只是烏合之眾,師父不是在小看他們!而是要你們尊敬每個對手,看破他們如何掩飾自己的懦弱,並完美達成自己的任務。」
「我們的夥伴不一定可以理解這點,證據就是忍界內的傷亡正在不斷的擴大,完全失去了控制!」
「所以你就選擇瞞著師父,偷偷和少部分的同伴們與洋人妥協,你甚至還抽起了他們送的菸!」金陽指著地板那隻雪茄,反過來斥責雪羽丸。
「那不是妥協,那是在尋求溝通的同時做交易和選擇生存上更好的方案。」雪羽丸認真的說著,雙眼透露出一股熾熱。「試著喜歡他們的禮物,那是友好的表現,也是身為忍者會面臨到的課題之一——『忍』。」
「你忍受著這些,換句話說你一點都不喜歡抽他們送的東西囉?」
「說的沒錯。」
「我懂了。」金陽撫了撫自己的鬍鬚,緩緩地說道:「你既不是在忍,也不是在妥協,而是在順從。」
察覺到金陽語中的貶意後,雪羽丸的心中當即燒起了一把怒火,只是他仍試圖保持著冷靜的口吻問道:「你憑什麼這麼說?」
「憑你根本沒想過要反擊這點。」
「你想發起戰爭嗎?讓我們隱居的一座座深山都成為夥伴們的墳場?」雪羽丸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語氣變的焦急:「你不也沒有找我商量這件事嗎?」
「因為你懦弱、怕事,只想著會失去的,沒想過我們可以奪回來的!」金陽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著雪羽丸的鼻頭。「你愛帶著你那幾個三五好友苟且就去吧!餘剩的英雄和我不會輕易言敗,總有一天你會認同老師的決定!」
「你老糊塗了嗎……?你不知道做這些事可能會帶來多嚴重的後果嗎?」雪羽丸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起來有些恍惚,但還是立即反駁:「你根本沒有實力證明你可以這麼做!你會害大家都死的!」雪羽丸毫不客氣地回指回去,複雜的神情中透露出一股怨毒。
這是雪羽丸第二次如此無禮地對他的恩師表露出赤裸的恨意,雖已年歲不輕但仍心高氣傲的金陽本應感到怒不可遏,但此時的他卻是擺出一副輕蔑的神情,一雙飽滿著傲氣的眼眸睥睨著雪羽丸,似是毫無受到動搖。
「各山的長老和頭目都已私下表態對我的支持了,你也知道師父的聲望,所以你就放棄吧。」金陽轉身就往倉庫的碼頭處走去,頭也沒回的繼續說道:「今日之後,就當作我『朝金陽』再也沒有你這個頭號弟子,你可以到其他地方去開山立派,但別說我曾經教過你。」
朝金陽拿起先前斜靠在牆的拐杖,眼見不出三步便要從倉庫的碼頭上躍下。
但就在朝金陽正要離開倉庫時,他猛地停下了腳步。
從他的背後看來,他的身子變得十分的僵硬,那絕非是想到什麼還沒有講的事而停下腳步的動作,他就像是被下了定身術一樣怔住了 。
原先那一觸即發的殺意,經過了雙方方才的一番談話,好不容易已經消散了大半,然而此時倉庫周圍的氣氛卻又變得濃稠,就連金陽的皮膚都感受的到若有似無的灼熱感,就像是被敷上了帶有刺激性而糊爛的泥漿。
一只從牆角的破洞中探出頭來的兔子驚恐的微張著嘴,小小的身軀劇烈的顫抖著,像是如臨大敵一般逃回了外頭。
目睹了這一畫面的朝金陽咧開了笑嘴。他當然也感應到了來自身後那濃烈的殺氣,即便是同為這個級數的朝金陽,也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針對性的殺意了。
比棕熊還要巨大、比鷹隼還要銳利、比鱷魚還要兇惡——朝金陽內心暗暗評價道。接著他回過頭,將自己的雙眼與雪羽丸對上。
雪羽丸的面孔變得不再是朝金陽熟悉的樣貌,他彷彿看到了一個全新的物種,超脫了世俗間所有飛禽走獸的血性,灰暗的陰影佈滿了雪羽丸的整張臉,使他的五官和原先雪白的皮膚變得格外的分明。
「金陽先生,逼我做出這種決定時,你可想的足夠清楚了?」朝金陽感受的到雪羽丸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狀態皆完美地介於在僵硬與放鬆之間,給人一種隨時都會爆發出些什麼的感覺。
——而且稱呼自己的方式也從「老師」變成了「先生」,朝金陽心裡一方面感到悲傷,一方面又感到開心,這種複雜的情緒使他的渾身輕微地顫抖著,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在害怕。
「我沒有逼你做任何事情過。」朝金陽收斂起笑意,嚴肅地回答。
「有。」雪羽丸的周身彷彿散發著無形的氣,交錯著凜冽和熾熱,使氣氛變得扭曲。
「你說什麼?」朝金陽這回完全的轉過身。他清楚自己被留下這點意味著什麼,於是,他捉緊了掌間的拐杖。
「你逼我把你變成一具屍體。」這句話出自雪羽丸的口中顯得奇異而詭譎,在朝金陽辨識出這就是死亡的低語之前,他先注意到的是昔日的頭號弟子自白袖內滑落掌間的無數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