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首:凡沉躲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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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10
當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幾名保全人員強行撞門進入我的房間,將包裹遞給我,我知道書終究會送到,可是沒想過是這種方式送來,不過現在我想,不管是我睡太沉,聽不到櫃台打給我的十幾通電話,或是王膩送書的時候交代了什麼務必送到,都已不重要了。
此刻我的腦袋無比清晰,走進飯店八樓的吃到飽自助餐,有步驟的進食著養分,我知道我的腦病已然進化,沒有毒語症的文字串流,沒有多語症的想開口說話,沒有少語症的不想接觸人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的力量,我現在的腦袋過分的冷靜。
回到房間,看著被層層保護包裝的【水醒】,我直接翻開第一頁,曾經改寫過的故事,我還記得,而這次我不必找張紙來重新改寫,我的眼睛自動將文字放在他們應該放的段落,我是指整本書。
一小時候,我徹底了解故事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伏筆,每一個隱藏小故事,看完後我完全沒有任何的感覺,這本書對我而言好像早已失去了功能。
不再神奇,不再價值連城,此刻我的腦病或許,就叫「健康」吧,從未有過的身心狀況讓我決定單刀直入,直接去找超吉米王,收拾完行李,叫了輛車跟司機講了一段話,路途上不停地聊著天,我知道現在的我不會害死他,甚至是任何人。
來到洞穴大門,警衛問我要做什麼,我說我是超吉米王的朋友,要找他聊天,警衛打了一通電話語氣十分客氣,五分鐘後經過再三的檢查我全身上下,接著就被帶到地下了,站在藍色巨大裝甲門前,警衛轉身離去的背影我都還記得,畢竟進去以後我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跟我越熟的人越看不起我。」超吉米王將酒杯放在我面前的小木桌上。
他轉身去廚房拿了兩支酒,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幽美的客廳,比想像中還簡單很多,沒什麼複雜的擺設,只有牆上的畫,每一幅都佔了很大的空間,卻不擁擠,相反的這房子其實空曠的很有格調。
他不胖,也不老,與之前新聞或是書封上的巨人完全不同,不過臉很明顯還是那個他,看來瘦身有成,健康了很多。
「就算知道我有錢以後,也看不起我。」超吉米王倒滿酒後,從烤箱拿出兩塊牛排。
「那還真奇怪,金錢世界的規則似乎在你身上不適用,話說你的能力『超級強』,到底是什麼?」我看著他走來走去。
「超級有錢以後,仍然看不起我,你懂嗎?」他將刀叉擺放的一絲不苟,雙手合十感恩著食物。
接著舉杯與我對碰了一下,我輕啄一口,那酒滑順的沒有口感,只有舒服沁涼的味道讓我靈感大開,拿起頗有重量的刀,一邊切著牛排,當我正要一邊回答些什麼的時候,又被牛排的美味震懾住了,由淺入深的牛肉牧草味,香氣四溢,滿口驚豔。
「米蟲,米王,有何區別?」他的語速十分緩慢。
「生活品質差很多吧,你可以連續中大樂透,不覺得很好玩嗎?還有很多你可以控制的吧,你不是超級強嗎?」我一口一口牛排,不禁望向烤箱,還可以再吃嗎?
「最弱小,最強大,我都有過,你知道天下無敵的惆悵,與什麼都做不到的無力感,一模一樣,沒有區別,都叫做無聊。」他將牛排推給我,完美的切割成好入口的大小。
然後走進廚房,又端了一盤生魚片出來,還給了我一個新盤子,我夾著不知何名粉嫩金亮的魚,冰涼的溪水,吠入喉間。
「所以我開始想,要是我能遇到一個殺死我的人,該有多好。」超級米王從後方書櫃拿出了那本書,放在我盤子旁。
「我已經看完了,五本大致都看過了,可我不覺得現在能殺死你,我喪失了毒語的武器,現在我只是一個凡人。」我夾起另一片魚,好像差不多吃飽了。
「別小看凡人,他們擁有著最強大的力量。」超吉米王輕輕一揮手。
房子不見了,我們坐在一片星空下,沙灘上的腳步聲,遠處酒館小菜的歡樂聲,這是東薯沙灘。
「這就是你的能力嗎?瞬間移動,難怪沒人殺的死你,可你的能力不是掌控運氣嗎?」我看著他伸手向天上拉去,手指抓著什麼緩緩的移動。
「豈止,我的能力不僅僅是運氣,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孤寂吧。」他放下雙手,指著天上百萬顆星星。
所有星星被排列成一幅畫,而那側臉正是王膩小時候坐在我旁邊,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場夢境,我看著星群彼此閃耀,天空上王膩的專注眼神,再將視線看向超吉米王。
「理解了嗎?我的世界有多無聊,操控萬物,穿梭腦海,永生不滅。」超吉米王站起身緩緩走向大海。
「你交代醫生要找人殺死你,這任務你還是交給別人吧。」我看著他走回來手裡抓著一條鯊魚。
「我很確定這世界,只有你能殺死我,可不是現在,你太急躁了,看完五本書以後,你要先去好好過生活,體悟你的新力量,並熟悉掌控,當時機成熟我們會再遇到的,而那時勢必有一個人會死。」他將鯊魚用一片小貝殼切割的完美,將生魚片放在我的盤子上。
「我的新能力好像只有頭腦冷靜而已,怎麼跟你這種神一般的力量對抗?」我再度仰望星空,王膩的側臉流著一行淚,是那場夢的結尾。
「思考,你需要的是思考,這就是我跟你的差別,現在的我已經很久沒思考過了,因為我不需要,可是這就是你打敗我的關鍵點,努力思考、反覆思考、認真思考。」超吉米王舉杯跟我乾杯。
清脆的玻璃碰撞聲後,他消失的無聲無息,只留下我一個人吃著一條鯊魚,我將兩大盤生魚片,拿去給不遠的酒館客人,便離開了這片回憶之攤,回飯店收拾完行李,搭上最後一班北薯特快車,我打了通電話給醫生,我需要知道我現在的腦病是哪一種。
兩天後,又是那間別墅,行李箱裡的五本書我全數奉還,丸醫生滿臉無精打采,似乎這幾天遇到了什麼。
「怎麼了?超吉米王又控制妳?」我喝著紅茶吃著餅乾。
「連續兩個病人治不好,明明只是普通的【獨居病】,為什麼連續兩個我都治不好,難道獨居病有什麼特殊的嗎?」丸醫生將一塊蛋糕切的細碎,完全沒有要吃的意思。
「獨居病喔,我記得我國中老師就有這個病,他總是一個人生活,房子裡永遠只能有自己居住,似乎在堅持著什麼居住正義,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我想起老曹,去他家拜訪時總是一個人,而且規定我們不能久留。
「當他們一個人生活的時候,時間會過得很慢,這令他們可以做很多事情,有些人擁有十分之一的能力,一天可以當十天用,雖然不能出門,但用的好依舊是十分厲害的能力,這是一種將孤獨化為力量的腦病。」丸醫生認真的研究著手裡的病例,似乎是一個五十五歲的老婦人。
丸醫生接著說:「這個案例其實也不特殊,只有二分之一的能力,時間流速比平常人慢兩倍,生活也很規律,每天早上去教堂禱告完,就買菜回家料理,她是一名家庭主婦,已經三十年了,曾經經營的網路餅乾店,生意很好,熱賣上萬顆,不過後來關閉了,她說女兒出名了有錢了,叫她不要這麼辛苦工作,於是半退休的她現在偶爾會做一些餅乾,其餘時間就是在種花,她喜歡下午一邊澆花一邊看著家庭照片。」
「那她為什麼會想要治療呢?聽上去感覺過得很不錯啊。」我試著想像那樣的生活,感覺有點像我未來的寫照。
「你沒發現嗎?家庭主婦,可是她有獨居病,一般的家庭主婦通常有個早出晚歸的先生,每天做飯、洗衣服、打掃、送小孩,這些辛勞在先生回家擁抱兒女妻子時,都成了甜蜜的負擔,可是這個陳太太卻沒有這些,她一個人生活,先生女兒都在外地,一家三口分別住在不同的三個房子,即便偶爾團聚,她卻從不跟其他人過夜,獨居病最大的缺點就是,跟別人一起住會死,而且死的十分殘忍。」丸醫生喝了一口茶,將病歷資料表收進包裡。
原來如此,難怪當初環島旅行,到了南薯市臨時找不到飯店,只剩一間別墅時,老曹不願跟我們一起住在大木屋,寧願睡在車上過夜,什麼原因都不說。
「所以當陳太太來看病時,希望有生之年能再一次像從前一樣抱著女兒睡覺,聊著女孩們親密的對話,這個簡單卻又奢望的願望,放在她心底很久了,她不希望自己孤老一生。」丸醫生落寞的眼神,幫我空的茶杯又再次倒滿。
「那為什麼治不好呢?難道是被我影響?上次治療我的時候導致妳的能力下滑甚至失去作用了嗎?」我想起上次暴走的毒語症,把一棟建築直接腐朽。
「我不確定,不過現在你的病好了,超吉米王你也見過了,或許我們更接近腦病的真相了,而我覺得關鍵依舊在你身上,你說超吉米王要你熟悉新的能力,可你完全不知道新能力是什麼,正好,我們可以再重新測試一次,去腦病中心吧,我也需要重新診斷了。」丸醫生拿起車鑰匙,將最後一片餅乾丟進我的紅茶裡。
一路開往北薯市國家腦病研究中心,這裡偶爾會大排長龍,如果什麼流行腦病爆發的話,大家都是來這裡做檢定的,隨著三年前的腦病大爆發擴散,現在很多城市都有腦病中心了,拿到國家診斷書以後,接著就是尋找診所自行治療,這裡只有診斷而已。
「三千八百五十六號,字泰牆先生,請到五號房。」廣播親切的聲音叫喚著我。
來到病房,沒有醫生,只有一台圓形機器,我躺在床上,圓形機器罩住我的全身上下,並在腦袋上又特別加強固定,我沒睡著,眼睛看著近距離螢幕上的指示,說著話,回答著問題。
「你是否會頭痛?」文字語音清晰地告知我題目。
「不會。」自從在東薯飯店裡睡三天以後,腦袋無比清晰,精神很好。
「你是否會失眠?」
「不會。」
「你是否一個人的時候會緊張?」
「不會。」
回答了一連串的簡答題以後,系統要我休息五分鐘,緊接著是問答題,我可以隨意做答。
「如果你中了樂透,獲得了十億元,你想做什麼?你會怎麼使用這筆金錢?」
系統撥放了小短片當作示意圖,畫面上一個年輕男子,就是我,中了樂透,拍完領獎照片,回到房子裡,坐在沙發上,看著手機戶頭上的十億元,以及十個公事包擺在桌上裡面裝滿了鈔票,接著畫面停格住。
「我會拿四億元,當作買房子的預算,包含請設計師跟我討論,室內設計大約會花兩年,這時間我會去旅行,預算大概是一億元,兩年的遊山玩水後,我會沉靜下來,住在量身打造的房子裡,靜養身心,看看書寫寫字,運動吃飯睡覺,讓一切平靜下來,遠離凡塵雜事,剩下的五億元過完簡簡單單的一輩子,五億元裡面我會拿出兩億元去做一些投資理財,當然是給專業經理人去搞定,我只負責跟他分錢就好。」我慢慢的說著架空世界的一切幻想。
「你覺得把這十億元,全部用在自己身上,真的沒問題嗎?曾有人說過一句話,人生是沒有不勞而獲的,這十億元的代價你有想過是什麼嗎?」這次沒有示意圖,僅僅是一段鋼琴配樂,似乎想讓人認真思考再回答。
「當然,我明白等價交換的原則,得到什麼就會失去什麼,當我住進那套房子以後,我會規定自己不能出門,我會花一億元,請殺手在外面,如果我出門就立刻狙擊我,並且那套房子裡,沒有網路,我不能知曉外界一切的訊息,只有每天固定送餐的人員會接觸我,當然我跟他們是不會對話的,這就是我自己願意付出的代價,高級的牢房罷了,唯一的許可,就是每個星期會送進來一本書,以及一幅畫。」我回答完畢,等待著下一道問題。
「腦殼探索中,請稍後。」系統聲音柔軟,彷彿有人在耳邊輕語。
當我再次醒來,眼前的畫面出現三個大字,懂語症,右下角的畫面顯示探索時間,十小時五分鐘。
「懂語症,能知曉所有語言的誤解區,並完美避開,徹底理解作者在表達什麼,或是說話者想表達的思想,看穿所有語言真相的同時,自身的言語將受到限制,這種病的特徵通常擁有絕佳的冷靜頭腦,與超強記憶力伴隨一生。」
我看著久久不散的文字,大約三分鐘後頭上的機器緩緩離開,門口處早已印好一張診斷書卡片,上面寫著方才那段文字。
拿起手機,丸醫生的訊息顯示她先回去忙了,她的腦病似乎沒什麼問題,如果我有問題再去找她,時間大約是五小時前,我傳訊息給她說那就改天再約吧,我也想測試一下新的腦病,會有什麼效果,因為腦病中心離某人家很近,正好想找她幫忙一件事。
走到熟悉的十二聞路,前往那家生意鼎盛的冰店,唐語妍正端著一碗黑糖芒果冰沙,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大熱天的人行道都是她家的客人,這裡似乎一直都很熱鬧。
我坐在室內唯一僅剩的一格座位,看著老闆開心的刨冰,這一區一如往日的太陽高掛,太陽神的封號大街小巷都知道,唐語妍她爸的能力,就是艷陽高照,「太陽病」引來了許多顧客,還記得第一天開幕就大排長龍。
「怎麼有空來啊?還以為你去抓超吉米王了。」唐語妍放下圍裙制服,跟著我走出冰店。
我們來到我舊家,附近的公園,雖然舊家賣掉了,附近的場景與店面也都十分不同,唯獨這座公園,連每一塊石階都還存在,當初老爸在這塊公園跟新家那棟五層大樓猶豫著。
「如果當初我爸是買這座公園,妳就會看到我今天睡在這裡,感覺也不錯啊。」我踏著步道,在高大的樹木間懷念從前。
「對啊,那樣的話我們就能當鄰居,偶爾吃個飯,不必像現在這樣久久才見一次,不過你就沒那麼多電動可以玩了,而且還要找工作,哈哈。」她走向公園中心的一個池塘,看著裡面的小魚跳動著水面。
「我可以去妳家的冰店打工啊,不對,毒語症會讓我沒辦法工作,那就收個公園門票吧,然後把公園弄得好看一點,我就住在那棵樹上好了,樹屋感覺不錯。」我指著最高大的那棵神木,這也是老爸當初想買這塊地的關鍵,四百年的大旅樹。
「好啦,找我有什麼事吧,你都是重要的事才會找我。」唐語妍坐在盪鞦韆上休息
「我的毒語症進化了,我不會害死人了。」我微笑拉著盪鞦韆。
「恭喜啊,是那醫生治療好的嗎?果然是名醫,可惜上次我竟然睡著了。」她抓緊盪鞦韆,雙腳微微勾起。
「要說是丸醫生治療好的好像也可以這麼說,畢竟我是看她給的書進化的,對了,妳要不要猜一下新進化的腦病是什麼?」我輕推著她,她的頭髮飄著水果的味道。
「好啊,我想想。」她的腳來回擺動,鞦韆晃呀晃的,晃出了唐語妍的過往。
那是國中一年級的某日,身為風紀股長的她,在老師還沒來之前的上課時間,負責把經歷過下課轟炸的教室安靜下來,撫平大家剛剛亢奮的休息時間,而我的聒噪在此刻顯得異常大聲,我不太記得鐘聲的旋律,似乎從來沒聽過似的。
「字泰牆,安靜!不要講話!」唐語妍大叫怒吼,全班頓時安靜。
兩秒。
「所以這棟建築物,妳才會上灰色的外牆啊~」我恍然大悟,拿著王膩的一張手稿,瞪大了眼睛。
而我的眼角餘光,也看到了某人,殺意般的怒視,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全班都在看我,紛紛露出想笑的表情,然後楊哥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風紀股長當初是不是選錯了啊?根本管不住啦。」楊哥對著我說。
「抱歉,我就話多啊,風紀大人妳別生氣,反正老師來了大家就會自動安靜的啦,妳別太辛苦了,我幫妳管怎麼樣?」我一說完全班大笑。
然後班導老曹終於來了,當他一進門,就看到趴在桌上哭的唐語妍,以及眾人豪不閃躲眼神的紛紛看向我,老曹嘆了一口氣,花了一整節課教我們大家互相尊重彼此、設身處地為他人想想、同理心的重要性。
「所以我說字泰牆同學,你別說話用寫得好不好,因為你多語症的關係,我們學校決定特別通融你,可以傳紙條,不,為了公平起見,全校都可以,上課可以傳紙條,但是不能說話,校長已經決定了,很快應該就會有公告了。」老曹說明著遲到的原因,原來是去開會了。
「那當然沒問題,感謝老師,那我現在可以去福利社買紙嗎?」我抓緊鉛筆,迫不及待。
而她抓緊鞦韆,飛得越來越高,高到不曾離開過天空,她的天空,還記得國中畢業後,高中選擇航空專業學校的她,卻在高中二年級,陷入了沉睡,而長達兩年的沉睡導致她的身高再也長不高了,永遠停在不及格成為機長的高度。
「當我再遇到妳的時候,我真的很驚訝,如果按照妳國中的身高繼續成長,妳一定可以飛的,不用像現在這樣只能玩盪鞦韆。」我放開鞦韆,看著她慢慢下降。
「我以為病,讓我時不時就會陷入沉睡,家人擔心我在外面工作會有危險,所以我就一直在家幫忙,只有可以相信的人我才跟他們外出,我的病會不會也像你一樣可以治療好,或是進化呢?」她的雙腳著地,採在小草上。
我摸著書包,超吉米王那天晚餐送我的那本【水醒】,還在我書包裡,並非丸醫生那本,我也沒有義務要將這本給丸醫生吧,看著唐語妍落寞的眼神,她是真的希望能治療康復,不像我們其他人與腦病和平相處,或是從腦病裡得到好處。
「妳的『我以為』病,真的沒有任何能力嗎?除了睡覺。」我再次好奇,記得丸醫生說過這是最高等級的腦病之一,怎麼可能如此沒用呢?
「還有不會被你殺死啊,除此之外似乎真的就只有愛睡覺了。」她將手機照片給我看,那是腦病中心的診斷書報告。
「我以為病,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對世界的認知有一套自己的邏輯想法,當其他意見想刺入腦中時,為了阻止被操控被洗腦,身體就會自動進入睡眠,躲進夢中,一般常見的特徵就是有點迷糊。」診斷書一字不漏的說明。
看著這串文字,我的眼睛停在了躲進夢中四個字身上,一瞬間我的腦海浮出兩行文字,另我徹底震驚。
「唐語妍,你每次睡著都會做夢嗎?」我想她根本沒在意過夢境吧。
「不知道欸,好像有吧,但我也不太清楚,沒有什麼印象深刻的夢,明明我那麼常睡覺。」她似乎正在思考,真怕她突然睡著。
「我知道妳的能力是什麼了,但是我現在還不能跟妳講,我怕妳聽完以後就睡著了,然後醒來以後又忘了我跟妳說的話,像以前一樣被妳的病保護著,甚至妳自己一旦情緒波動太大,也會陷入沉睡,躲進夢中。」我們順著公園走到了一家便利商店。
「好,你慢慢說,從一開始慢慢說,我慢慢思考,順著能讓我聽懂的邏輯,我就不會睡著,所以我都不看燒腦推裡的東西,哈哈。」她拿了兩瓶啤酒,與一包洋芋片。
「恩,我知道妳喜歡愛情故事,而且只能是喜劇。」我拿了一包巧克力球,與一大罐奶茶。
「沒錯,那就先從你怎麼知道我的能力開始吧。」
出了便利商店,我們來到唐語妍位於冰店隔壁兩條巷子的單身小屋,小套房的格局,卻溫馨的像家,裡面的布置瀰漫著清醒的薰衣草香。
「還記得我說我的腦病進化了吧,而妳也還沒猜到變成了什麼,我可以直接說答案嗎?」我在麋鹿圖案的地毯上面,看著她走進小廚房,拿了兩個盤子。
「不行,我要猜對才可以,要順著我的腦袋思考,我記得你是少語症、多語症、毒語症,對吧?」她將洋芋片拆開,倒在其中一盤,心情似乎很好。
可能是我太久沒來這裡了吧,我的心情也莫名的興奮,不知道會聊多久。
「對啊,妳有發現其中有什麼共通點嗎?腦病的進化其實滿有邏輯的。」順著她的思考,我也漸漸發現其實似乎一切都能簡單又合理的解釋。
「都跟說話有關對吧,少、多、讀,等下,語吧,都跟語言有關!」她喝了一口啤酒,稍微降溫下她發現巧合地興奮。
「沒錯,所以新的腦病也是這樣,跟語言有關,答案的小卡片在我口袋裡,想看了嗎?」我用她準備的筷子夾起一片洋芋片,試探性地看看她的反應。
「還沒還沒,既然跟語有關,那也是什麼語症吧,例如,恩,我想一個,少多毒,好語症?」她將巧克力球倒進另一個盤子。
「這樣算接近嗎?應該算吧,我突然想到要怎麼樣讓妳猜倒了,還記得我們一起去看病那次醫生給的那本禁書吧,把妳嚇到睡著那本?」我將奶茶倒進杯子裡。
「我記得啊,那次我不是被那本嚇到睡著啦,是突然想到別的事,怎樣?那本書你後來有看完嗎?」她專注在我說的每一個字上,眼神迫切。
「就是那本禁書【水醒】,丸醫生後來給我,而我也如期看完,之後又去見了超吉米王,不過重點是一般人不是看不懂嗎?還要經過改寫推裡才能知曉故事劇情,但我看懂了,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看完以後的心得就是一篇奇幻小說罷了,但我之所以能快速看完就是使用新的腦病,怎麼樣?有線索了吧。」
「所以新的腦病幫助你看懂那本書,而且是很輕鬆的,完全沒有苦惱煩惱,你的推理能力變的很強?」她的眉頭深鎖,似乎有什麼疑問但她沒說。
「可以這樣說,我對文字語言的敏感度變得很厲害,可以清楚知道別人內心在表達什麼,不會被他人所吐出或是書寫的文字轉換,給誤解意思,有點像讀心術的概念,當然沒那麼厲害。」我試著將診斷書上的內容慢慢帶進來,答案也快呼之欲出了。
「我大概理解了,如果說少語症是你不想說話不想表達內心的想法,那多語症就是你積累已久的心事,大爆發的時期,而後來毒語症就是你的內心想法變的很古怪,原因不明,可能發生了什麼事,而現在的這個病,讓你長久下來獨自一人的孤獨旅程有了解藥,你能夠理解別人,清楚知道別人在表達什麼也就意味著,你不想要別人了解你,毒語症時期的心態影響到了現在,你深怕別人了解你的想法會死亡,於是你的病再次進化,原因可能是那本禁書的能力,不對啊,你說你在看禁書前就進化了,那是為什麼啊?」唐語妍一連串地盯著我說,眼睛都沒眨過。
「我也不清楚,丸醫生把五本禁書都給我了,而我看完其他四本以後就進化了,原因不明,我也搞不懂,妳好像快猜出來了,加油。」我是沒想過那麼深的理解,原來她是這麼認真在分析我。
「五本禁書都有?不愧是北薯市第一名醫,那我也要去看病,她一定能治好我的,話說回來,我剛想到一個,懂語症?」她微笑看著我手裡的那杯奶茶正要觸碰到我的嘴。
「厲害,答對了。」我將口袋裡那張卡片拿給她。
「上面寫你的語言會受到限制是什麼意思啊?」她將卡片放在地上,用手機拍照。
「意思可能是我沒辦法擁有毒語症時期那般如詩的文字了,先不說這個,既然妳知道我的能力了,那也明白為何我知道妳的能力了吧,妳剛手機裡的診斷書,我看懂了。」我將卡片收回口袋,又倒了一杯奶茶。
「原來如此,意思是我的能力不只睡覺囉?」她有點緊張。
「妳準備好要聽了嗎?」我拿起倒數第五片洋芋片。
「你還是慢慢說好了。」她打開第二罐啤酒。
「好吧,那就從夢開始說好了,當妳觸發腦病的強制睡眠時,跟一般妳平常睡覺是不一樣的,診斷書上說躲進夢裡,意思也代表,這種沉睡勢必會做夢,能理解嗎?」我看著牆上的時間,已經晚上七點了。
「可以,難怪有時候我都做很多夢,而且特別長,一個接一個,但平常睡覺好像都沒有,我記得沉睡兩年的那時候,真的是很特別的體驗,雖然不太記得了,但在夢裡我好像跟你們一起去環島過,我唯一印象比較深刻的就只有那場夢吧,結果後來前幾年我們還真的去環島了,該不會這跟我的能力有關吧。」她逐漸拼湊線索,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
「沒錯,妳沉睡時做的夢其實跟現實是有關聯的。」我將話斷在這,將空的洋芋片盤子拿去廚房水槽。
「跟現實有關聯,該不會是預知夢吧?」她打開窗簾,看著外頭的夕陽。
「可以這麼說,不過更厲害,除了預知夢以外,如果妳學會控制夢境,那麼因為夢境影響現實的緣故,妳所希望會發生的也將在現實完美實現,不過感覺應該有什麼限制。」我想起腦病中心的大樂透問題,以及那個中獎示意圖。
「這麼厲害嗎?那如果我希望天上掉下一隻大怪獸,所有馬路變河流,也會實現嗎?」她指著外面的橘色天空,與人來人往的街道。
「那可能要看妳在夢裡有沒有辦法做到這些了,雖然診斷書裡沒有寫限制,可是如果真的可以這樣那真的太誇張了。」最高等級的腦病,可以做到什麼境界我也很期待。
「對啊,太誇張了……」唐語妍手裡的啤酒墜落,倒在了窗邊。
簡單清理完地板上的啤酒,再用毛巾擦乾她被弄濕的腳趾,將她放到床上,並將書包裡的【水醒】放在最後一顆盤子裡的巧克力球旁,我坐在地毯上,看著她呼呼大睡的側臉。
大概是國一吧,這張側臉我看了兩個月,第一次換位子以後,告別了瘋狂騷擾王膩的日子,傳紙條的規則全校也都熟悉了,國一忙碌又混亂的開學生活,似乎逐漸穩定下來,當她坐在我旁邊時,也沒有了當初怒目瞪視我的仇恨,知道我的病況後,她似乎十分同情我。
「所以國小前你真的很安靜嗎?」她傳來的紙條充滿著驚訝。
在我告訴她,我以前的情況以後,她時常傳紙條問我問題,似乎對我充滿著興趣,可當時我比較想跟王膩傳紙條,因為王膩的紙條很酷,每一張我都存放在一個小盒子裡。
「你現在只能用寫的說話,會不會有哪裡不舒服啊?」唐語妍的藍色便條紙貼在我桌上。
「不會啊,我已經習慣了,在家裡我也都用寫的,雖然寫了那麼久我的字一直都不會進步,為什麼妳們女生的字都那麼好看啊?奇怪。」我貼在她桌上。
就這樣漸漸的,換位子的魔力出現了,我不再傳很遠的紙條給王膩,而是與身旁的鄰居交換紙條,也就是這樣我認識了她,知道她家裡開冰店、曾有一個姊姊、喜歡飛機的媽媽、害怕動物,後來姊姊逃家至今下落不明。
「妳醒啦?」我意外的看著牆上布丁形狀的時鐘。
「我睡多久?」她看著桌上的書。
「才半小時而已,我還在想妳要是真的不醒我要怎麼離開,我又沒有妳家鑰匙。」我站起身,拿起書包。
「備份鑰匙給你啊,在鞋櫃裡面。」她笑著拿起【水醒】。
「下次我會注意的,那本就當是送妳的禮物吧,不過妳就不想試一下妳的能力嗎?在知曉長期困擾妳的腦病真相以後。」我看著她將書放在書桌上,並整理著床鋪。
「我想不必了吧,我剛才已經試過了,而下一個新腦病我十分期待,謝謝你啊,別再說自己沒有用了,你對我們早已重要的勝過一切,從那件事以後。」她送我到樓下,對我揮揮手。
離開唐語妍的家,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今天原本要找她幫忙的事,其實我想測試懂語症到底能不能聽懂她的哭泣,語言有沒有包括哭泣的聲音,她記得以前很愛哭的啊。
不過也沒關係了,我已經知道懂語症要怎麼應用了,嶄新的人生已揭開序幕,不過令我十分不解的是,我怎麼不覺得我的語言有受到什麼限制。
回到接近兩個星期沒回來的家,將總電源開關啟動,房內一切運轉重新到位,遊戲機、電影機、音樂機,四五台電腦高速運轉,五六個主力遊戲再次進入,就這樣玩到晚上十二點,我才因為肚子餓回過神來,叫了外送,吃飽喝足的我,看著房內各種絢爛的燈光,與震耳欲聾的流行音樂,我好像真的麻痺自己太久了。
關掉一切娛樂,我躺在床上看著丸醫生的訊息、讀著王膩的留言、翻著老曹的提醒、笑著楊哥的照片、盯著唐語妍的電話,我開始思考久違的思考人生,我到底要做什麼呢?
我又「想」做什麼呢?
我想起超吉米王的憂鬱,那晚的聊天明明我已經是懂語症了,可我卻聽不懂半個字,什麼無敵的惆悵感、米王米蟲其實是一樣的,在他跟我對話時我的心思只有:「好吃。」
為何那時我那麼在意食物的美味,勝過去了解他說的話,從牛排、美酒、生魚片再到最後那條鯊魚,彷彿食物吸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思考,再思考。」我閉上眼回憶著超吉米王最後的教導。
就像今天跟唐語妍一起推論時那樣子思考,我順著冷靜的腦袋一步步追根究柢,將人生問題細分為一個又一個問題,我不斷像腦病中心的機器一樣問自己問題,直到累得再也思考不了,我才陷入沉睡。
夢裡,那條多彩艷麗的大象又來了,從我五歲以前不太說話的時候,牠就經常拜訪,我總是看著牠將年幼的我捲到背上,帶我走過大山與小河,此刻牠依舊像從前那樣用鼻子將我高高捲起,送到背上。
撫摸著藍色粗糙的背,我向後看著紅色的尾巴,時不時甩動著彩虹,每一條步伐都越過了幾千幾萬里,小彩帶著我走過了好多場景,我們不曾言語就像小時候那樣,直到牠將我輕輕放在雲層之上,漫步朝著夕陽離去,我才忍不住開了口。
「你還會再來找我嗎?」我的聲音順著風,迴音讓牠的腳步停了下來。
卻是這一停步,讓原本平穩的雲層崩塌,被重力下拉,失足的我,看著前方同樣摔落天空的牠,以比我更快的速度往下面的森林撞去,劇烈的不安讓我瞇著眼,擋著刺手的狂風,遠看森林被牠這一撞,燃起劇烈的黑色大火,而我正朝著火勢撲進。
撲通,像跌入池塘般戲潛,那黑色火焰包裹著我全身上下猶如液體,使我不能呼吸,憋著氣我看見遠方受傷的牠,龐大五彩繽紛的身軀滲出了大量的藍色血液,而那些藍色汁液,灼燒著最新最狂暴的黑色火焰,它在助長森林的焚燒。
我奔跑向前,不顧身體的疼痛,與意識的渙散,驅趕著小彩身旁那些火焰,我開始衝刺,以小彩為中心,奮力地奔跑一圈、兩圈、三圈,直到我旋出的風,使我終於能呼吸,腳不停,我努力繞著圈,看著小彩終於睜開眼睛,用金色鼻子,將傷口撫平。
牠站起身來看著我,腳步微蹲,我迅速跳上牠的背抓住牠的耳朵,牠高高耀起衝破火焰之森,回到了雲層療傷,躺在棉如花糖的白皙雲朵上,任由雲層的水分,修復肌膚,夕陽早已落幕。
牠曬著月光,在我身旁躺著休息,我們的視線具焦在月亮上,那近的能當鏡子的巨大月亮,牠用鼻子書寫鼻語,一筆成行的符號,被月亮聽到,於是月亮上的明暗為我顯現出了那個字,我伸手將它抓緊,夢也到此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