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地牢圍攻

學院教職員在地牢入口處附近設置了一個特別大的帳篷，那裡是教師監視實操考試情況的監考帳篷。
帳篷深處有一塊大約1米乘1米的石板，上面篆刻著複雜的魔法陣，每條刻線上就澆鑄了特殊魔法水銀，能夠讓魔法陣長時間運作。旁邊有魔導士不斷輸入魔力，使魔法陣持續向空中投影畫面。這些畫面來自地牢深處的監視晶體，這些晶體和面前這塊石板刻有同系統的魔法迴路，因此能夠實時捕捉並傳到魔法陣上。
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魔法陣旁的座位上，聚精會神地觀察著畫面。他叫坡恩塔多（Poentado），是學院的教務主任，也是這次實操考試的負責人。
「嗯……切到E3號監視晶體。」
負責輸入魔力的魔導士將魔力偏轉到魔法陣的另一個節點上，投影畫面馬上切換成另一個。只見畫面當中有一名少女正在用電擊魔法將從暗處射來的箭矢一一擊落，她神態自若，一臉的自信。
「果然是帝國的公主殿下，這個級別的攻擊也能輕易化解。主任，這是你的咖啡。」
一個30多歲的健壯男子拿著咖啡走入帳篷。他叫魯格榮德（Rugarondo），實操教務小組的小組長，也是學院的複合魔法研究課程教師。
「謝謝。公主殿下還沒進入學院之前就已經有極高的魔法天賦了，能有這般表現倒不意外。」坡恩塔多接過咖啡，細細品了起來。
「但是今年還有另一個出人意料的學生呢。切到E7號。」
畫面切到另一處地方。在一個稍微寬敞的空間里站了幾具全身穿著盔甲的〈魔偶〉，正揮動手中的石頭大劍砍向另一個白色的身影。這個身影相當矮小，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白色身影揮動手中的魔杖，以迅雷之勢射出疾風魔法彈，將〈魔偶〉的大劍彈開。
魯格榮德接著說道：「莉薇婭·塞普提穆斯·伊西絲……就是去年傳說大鬧謁見大殿的奇女子，今年9歲。居然在這個年紀就擁有這般魔法才能，真是百年……不，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嗯……原來就是她。我還聽說一些傳聞，她跟公主立下對賭之約，要在今年考試的時候幫〈麋鹿學級〉提升到平均成績C。真是大膽又亂來小姑娘。」
「主任，那我們要不要也賭一下？哈哈。」
「呵，常言道十賭九輸，我還是不下注比較好。」坡恩塔多捋著鬍鬚笑道。
「真是狡猾呀主任！不下場就不會輸，多沒勁呀！」魯格榮德笑道，「我的話會把全副身家押在莉薇婭的身上哦，要是贏了我就賺大發了。」
「哦？你居然不是押公主殿下？」
「因為有獨家消息嘛。我聽一些〈麋鹿學級〉的學生說，她似乎懂得一種很特別的魔導理論，只要學會了魔法能力就會迅速提高。據說比現在的範式魔法還要高效。」
坡恩塔多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摸著下巴道：「真的假的？不會只是學生之間的玩笑話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只是聽說。不過既然敢在陛下面前大鬧一番，我相信她肯定有過人之處。」
「但願如此……」
突然之間魔法陣上的畫面變得扭曲，然後不斷閃爍著，最終變成漆黑的畫面。
「……報告，E區監視晶體似乎受到干擾，無法傳送畫面！」
坡恩塔多急道：「其他區域的監視晶體呢？」
工作人員檢查一番后表示：「其他區域的監視晶體正常！只有E區的受到干擾！」
魯格榮德皺著雙眉道：「E區……不就是最下層嗎……為什麼唯獨那個區域的監視晶體受到干擾……」
坡恩塔多也一臉困惑道：「這很少見，要連監視晶體也干擾上的話表示附近有強烈的魔法干擾源，但一般學生的魔法不太可能干擾到。除非……」
「……除非是有學院之外的人在干擾……？」魯格榮德本能地接上了話。
坡恩塔多點了點頭：「有這個可能。但也不排除只是環境噪音造成的暫時性干擾。總之先等個半刻鐘（約7~8分鐘）看看會不會自然恢復，不然就得介入了。」
「是！」魯格榮德轉身往帳篷外跑去，將發生的事情告訴給其他教職員知道。
坡恩塔多摸著下巴的鬍鬚，心中狐疑起來。
「剛才不是看到公主殿下和那個莉薇婭正在E區範圍嗎，難道……」
◆
一道白光閃過，頭頂落下的石塊被劈成碎石，灑落一地。
茱莉亞手執短魔杖，將周圍沖向自己的陷阱一一擊落後輕輕吐出一口氣。她檢查了體內的魔力留存量，發現已經消耗了一半有多。
「逼得我用壓箱底的必殺技，那女孩也是有些手段……。」
茱莉亞現在深處一個過道之類的地方，空間還算闊綽，能並排走七八個人的程度。在過道一旁的牆角處有一個低矮的平台，似乎原本是用來放什麼東西的，現在什麼都沒有。茱莉亞走了過去，坐在石台上，稍微休息一下。
「現在要是再用高速移動的話會劇烈消耗魔力，到了最深處遇到莉薇婭還是機關就不好防備了，不如乾脆在這裡先休息回復魔力，再殺她個回馬槍……。」
茱莉亞其實算不上討厭莉薇婭，相反某程度上還挺欣賞她。作為同樣年紀輕輕就展現出魔導天賦的人，她能看出莉薇婭身上有著別人沒有的優點，甚至是可以學習的地方。
但是，與此同時茱莉亞也畏懼莉薇婭身上的強大力量。
當她得知莉薇婭大鬧謁見大殿的事情后，一股無以名狀的恐懼便湧上心痛。這個女孩不簡單，擁有的強大的力量足以覆滅帝國。如果利刃不是握在自己手上的話，那也只不過是一件兇器。所以她馬上就能理解父皇為什麼和莉薇婭立下五年之約，這背後的意義不可謂不深遠。
因此她更要在期間作為莉薇婭的對立面，時時刻刻提醒她身為帝國臣民應有的姿態。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們應該會成為朋友吧。」
茱莉亞是帝國的第九公主，身為不凡的同時也肩負著沉重的使命。她的存在價值是為了帝國千秋萬載，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人生意義。至少她是從小如此受到教導的。
——「你是帝國的道具。沒有用的話就要丟棄。所以你給我變得有用起來吧。」
這是母后從小對自己的教誨。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她很小開始把孩子氣的一面壓抑起來。禮儀的學習，文化的學習，魔法的學習，口才的學習，法律的學習……尋常小孩在玩耍的時候她沉浸在無休止的學習當中，從來沒有一天是自由自在的。若問是否感覺苦困，那自然是的，但身為「帝國的道具」，沒有吃苦的覺悟早就淪為廢物了。
莉薇婭的童年應該過得很開心吧。茱莉亞自顧自地想象起來。只有像她這般自由自在的人才會交到那麼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不是像自己那樣身邊全都是些蹭公主身份的投機者。
茱莉亞也希望有知心的好友……
啪嗒，啪嗒。
忽然過道上響起了奇怪的聲音。這聲音從過道遠處的黑暗中傳來，在過道的牆壁上不斷迴音，甚是清脆。
這些聲音將茱莉亞從沉思當中拉回現實。她警戒起來，隨時準備戰鬥。
是已經取得旗幟在回去路上的莉薇婭？是已經追趕上來的其他同學？還是其他什麼不知名的陷阱？
總而言之先繃緊神經，不要放過任何一處可疑之處。
啪嗒，啪嗒。
茱莉亞雙眉緊蹙，盯著聲音的來源處。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突然聲音變多了。不是一個人的聲音，是好幾個人的聲音！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更多的聲音響起了！
「不會是一群人吧……？！」
有什麼物體從黑暗中逐漸顯露。白森森的什麼物體……！
「怎麼……可能……？！」
茱莉亞目瞪口呆。
只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白森森的腿骨。人類的腿骨。它以不可能的方式站立在地上，並且像活人一樣向前移動。
更多部分顯露出來了。然而看到的依然還是白色，白色。更多的人體骨骼出現，彷彿有個只把肉體隱形掉的人向著茱莉亞走來。
而且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數不清的白骨骷髏人正向茱莉亞逼近。
骷髏人的頭骨眼窩是漆黑的，但從裡面射出兩道邪惡的紅光。看到如此特徵，茱莉亞倒抽一口涼氣，立馬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死靈術製造的〈亡靈骷髏〉……！」
然而知道歸知道，身體還是不由得全身一震。
這是書籍上記載過的邪惡禁術，通過死靈術將已經死去的人類靈魂魔力重新聚集，並操縱成為不死軍團。據說這種魔法會反噬使用者，讓使用者的精神受到污染，越來越不似常人，因此在當今的死靈術研究中屬於只許理論上知道，不許實際操作的禁術。
這不可能是學院設置的陷阱，更不可能是其他學生釋放的魔法。茱莉亞甚至把這是莉薇婭釋放的這個可能性也馬上排除。
有人要對這次考試的人不利！只剩下這麼一個結論。
其中尤以對自己不利最有價值。雖然自己向來和大多數人無冤無仇，但不能排除有人想利用傷害自己來達到某些政治上的圖謀。這在一千多年的帝國歷史中並不罕見。茱莉亞再不猶豫，馬上運起全身魔力，朝著那群〈亡靈骷髏〉射出一顆又一顆的火球。
然而火球在擊中〈亡靈骷髏〉的一瞬間旋即啞火，彷彿撞到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壁之上。茱莉亞心中一凜，大為震驚，不知如何是好。
茱莉亞忍住心中的恐懼仔細觀察，發現〈亡靈骷髏〉的身上其實有著一層薄薄的，似有若無的「軀體」。這就好似骨頭的外面包裹著半透明的肌肉。用魔力去觸碰，就會感覺到上面有一股冰涼而絕望的氣息，是用魔力做成的防護罩。
茱莉亞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火球會對它們無效了。
魔力在這個世界的基本表現是念動力，而魔法是魔力通過魔導技術這種手段在現實當中引發的物理現象。雖然魔法可以說是由魔力製造出來的，但終究也只是一種物理現象，因此純粹的魔力是能夠有效阻隔魔法（念動力致動原理）。
實際上絕大多數魔導士都要學會使用魔力防護罩，這樣遭到敵人襲擊時就能阻擋大多數傷害。頂級的魔導士如〈賢者〉，他們就很少會受到自然傷害，原因正是在這裡。
現在茱莉亞面對的〈亡靈骷髏〉身上那一層薄薄的軀體，正是由靈魂魔力組成的外殼。普通的魔法很難對它們產生效果。
「那麼……只剩下這個辦法了！」
茱莉亞運起全身的魔力，凝固在手中的短魔杖中。搭配微弱的電流，霎時之間短魔杖的杖頭處伸出一條不短的電光刀刃來，像是《星○大戰》里出現的光劍。
茱莉亞揮動手中的光劍劈向〈亡靈骷髏〉。果不其然，光劍中的魔力能夠刺開它們身上的魔力外殼，直接砍向骷髏本體。再然後光劍中的電流魔法迅速切開骷髏，使其分成兩截。
倒在地上成為兩塊的〈亡靈骷髏〉因為本體遭到損壞，再也無法活動，繼而瞬間化為灰燼。茱莉亞選擇的攻擊方式是正確的。
呼哧——呼哧——
每一下劍芒閃耀，就有一具〈亡靈骷髏〉倒在地上化為灰燼。
呼哧——呼哧——
然而〈亡靈骷髏〉的數量實在太多，多到幾乎無窮無盡！
就算茱莉亞再怎麼努力揮動魔杖，也沒辦法一次過將全部骷髏擊敗。
茱莉亞防護的圈子越來越窄了，沒多久她就被逼到牆邊。
「——————！！」
茱莉亞用力揮動魔杖，將一個快要接近自己的〈亡靈骷髏〉切成兩段。
就在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之前剛砍倒的〈亡靈骷髏〉居然還沒徹底化灰，骨手一把抓住了茱莉亞的腳跟。
一股冰涼夾雜著絕望和死亡的氣息瞬間從腳跟傳來，讓茱莉亞忍不住全身打了個冷顫，並且起了雞皮疙瘩。她馬上揮動魔杖，將抓住自己腳跟的骨手砍斷。那具〈亡靈骷髏〉才徹底化灰。
然而就因為這麼一下遲疑，背後有一具〈亡靈骷髏〉猛地撲了過來！
當茱莉亞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具〈亡靈骷髏〉已經撲到了背上……！
「呼哈……呼哈……！」
骷髏頭的嘴巴竟然呼出腥臭的惡氣來。
茱莉亞剛想甩動身體使其甩飛，那骷髏頭竟然張開下顎，朝著茱莉亞的肩膀就是一口……！
一瞬間，遠不止冰涼的氣息從骷髏頭的牙齒中傳來。是一種漆黑的，能把人精神推至崩潰邊緣，彷彿整個宇宙都在唾棄你的失敗感。是把自己這麼多年人生徹底否定，完全失去活下去動力的無力感。是能夠幻想出自己臨死前是多麼悔恨，多麼浪費過去一聲的罪惡感。這些負面的情緒就像潮水一樣湧向大腦，足以讓人放棄抵抗，沉溺在悲傷之中。
尤其像茱莉亞這種心事重重的人來說，這種精神污染攻擊更是相當奏效。
「啊……啊……啊！嗚……」
撕裂——就像靈魂遭到扭曲一樣，茱莉亞已經沒辦法再有什麼反抗了。根本不需要再一次攻擊，她便扔下魔杖，淚流滿面，瞪大眼睛，等待著最後的來臨。
更多的〈亡靈骷髏〉向著茱莉亞湧來……
忽然，一道亮光從過道深處亮起。那是十分柔和的光芒，彷彿充滿了這個世界最後的希望。
「〈Lumo peco EL0〉（極限威力廣域光破術）——！！！」
這道亮光帶有神聖不可侵犯的力量，將照耀到的〈亡靈骷髏〉一一點燃。不到一刻鐘時間，在場的所有骷髏便全都化成了灰塵，再也不能威脅到活人了。
「呃唔……你是……」
茱莉亞抬頭望向光源，看見一個銀白色的身影正揮動形狀怪異的魔杖，慢慢走向自己。
「你沒事吧？」
那人伸出手來。茱莉亞猶豫了一會，還是接過了手。在對方的攙扶下茱莉亞站了起來。
當她站直身子之後才發現救了自己的人比自己還要矮小。這個銀白色的身影相當熟悉。
「你有頭緒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亡靈骷髏〉嗎？」
說話的人自然便是莉薇婭。
茱莉亞搖了搖頭。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茫然地看著莉薇婭。
「……好啦，沒事啦。別哭了哦……」
莉薇婭顯得有些尷尬，臉紅著別過頭。
「你……是怎麼折返回來的？」茱莉亞問道。
「我準備前往最深處的房間時發現有的通道出現死靈術結界，覺得事有蹊蹺，就準備回頭去報告老師。於是路上就發現你了。」
「啊，是這樣哦……」
「好啦，別愣在這裡，我們還是快點找到可以離開這裡的地方吧！」
「我們……？」
「那當然啦！現在事出突然，難道還惦記著考試的事情么！一起行動會比較好！」
其實我跟你身邊反而會是負累呢。不過茱莉亞沒有說出口。她微微一笑，點頭道：「好，我們一起走吧。」
「…………。」
莉薇婭壓低頭，羞紅臉，自顧自地向前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