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身上有逝者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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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09
第二十一章 他身上有逝者的顏色
巡禮者一詞存在悠久,最早出現於西斯利亞坊間傳說,講述一名無名老者遊歷大陸告別生命的故事。
而經由這個傳說誕生的兩個詞彙,一是巡禮,二是巡禮者。
前者指的是一個行為,而後者經由衍生除了原本的意思外還可做它意。
巡禮這個行為在現今大陸上很常見,其涵義與傳說相符,是生命將至盡頭的生靈藉由尋訪大陸與人生告別的儀式。
而巡禮者一詞其原本意思是以用來稱呼巡禮的生靈們,事實上格羅塔就認識一個可被這樣稱呼的人,那就是尚。
尚是一名巡禮者,其意思不言而喻,這個老者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此點可由他一頭近乎全白的頭髮上窺知一二,有時想到與尚共同行走大陸的時光是為了告別他的人生,格羅塔就感覺心中一陣酸澀與不捨,雖然老者本人並不對此感到遺憾。
與元素共存的漫長人生裡,尚在得到力量的同時也在研習元素的道路上參悟了些許法則,這些足以讓他看破對死亡的恐懼。
元素的誕生和消亡是一個循環,生靈亦同,鑽研元素到了後期等同於研究生命,有些相似的規則不僅運行在元素中也運轉在生靈上,所以當元素逐漸從身體裡離去時,尚知曉時候到了,他該做最後的告別了。
對留有遺憾的人生也好,對曾經親密到融於血肉的元素也好,在人生的最後用兩隻腳走過那些相同的道、與曾發生過的回憶做餞別,而那些離開自己身體上的元素也只是和自己說了再見。
他知道,在身體走向盡頭後他們會去到相同的地方,元素與靈魂終歸會回到世界裡、回歸到西斯利亞的花草樹木中。
巡禮的途中,放下的是作為人的一生,為的是迎接生命的不同型態而做準備。
而在揮手告別的途中,老者撿到了血肉模糊的女孩。
『唔。』
突然想起老者說著那時的表情,格羅塔認為自己當時大概是真的很接近所謂生命的不同型態,尚那個難以言喻的表情她還沒見過第二遍。
而巡禮者的另一種用法,是藉由傳說衍生出的代稱。
對將死之人的代稱。
又有人稱呼這類人為白頭。
因為一頭白髮,是死亡的象徵。
不分男女種族,無一例外。
白髮,關於此一現象的解釋一直以來人們都希望能夠有個結論,卻沒人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只知道元素在生靈的壽命走到盡頭前會先一步地離開生靈的軀體,體內毫無元素的生靈就會出現毛髮發白的特徵。
而對走到生命盡頭的元素使用者來說,元素離開身體並不會對召喚和使用元素產生影響,那些元素並不會消失,只是原因不明的飄散身周,無法進入體內。
在西斯利亞,色彩是眷顧的象徵,而空白則與死亡和不幸緊緊相連著。
『可是他看起來很年輕,怎麼會是白頭。』棕色眼底映出的男子面容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痕跡,就單單以貨船上的眾人來比較的話,維恩一行人看上去不到三十、頂多二十七八的樣子,而這個神秘的男人似乎更為年輕,光以面貌來說看上去大約二十四五左右。
『有這麼年輕的巡禮者嗎?』逐漸在腦海中分神的格羅塔想著,目光不自覺在男子臉上大膽了起來:『看上去氣色很差的樣子,而且他的臉上好像…..。』注意到了些許異樣,她的視線落在了男子臉頰處。
女孩的視線似乎讓那人想起了什麼,他微微擡起下巴並側過臉,只留了下頜線條在格羅塔的視線範圍內,抓著女孩長髮的手一個發力、語氣不善的說著:「阿希里亞?小鬼,妳最好不要試圖欺騙我。」
「我、我沒有。」頭皮被髮絲拉扯著牽扯到頭上的傷口,格羅塔吃痛的想將身子往後以減緩不適、卻被身後那人的膝蓋給頂住了背,只得努力將頭往後擺:「我的名字是格羅塔.阿希里亞.讓。」因疼痛而難得流利的話語聲中,男子的視線從未離開過格羅塔的面容,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他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神情。
「不應該啊,那個署名是他的姓氏沒錯……。」他開始自言自語著,跪坐在地的格羅塔為了拯救感覺快離開她的頭皮悄悄支起跪地的雙腳,疼痛減緩時忍不住在心裡誹腹著:『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個性簡直跟他的外表一樣奇怪。
『他在說什麼署名?跟那些研究資料有關嗎?』聽著那人的碎念,她又想到了曾被提起的研究資料。
那些紙張上,似乎記載了不同於書籍的陌生資訊,也許裡頭有些東西能證明這些與他們毫無幹連。
邊想著她身子不安的扭了扭,驚動了沈思中的男子。
「……安塔納爾。」突然,他開口說了些什麼。
思緒圍繞在研究資料上的格羅塔沒注意,她只當是對方的自言自語,一點反應也沒有。
淡綠的眼瞳看著表情逐漸放空且時不時扭動著身體的女孩,片刻後、男子收回了手腳。
「啊!」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躺倒在地的格羅塔後腦上又撞出了一個腫包。
「那、那個研……。」疼痛中回過神的格羅塔腦袋還惦記著那些地板上的紙團,正欲開口想說些什麼的她卻被男子的動作給打岔了話語:「啊……那些….。」
撤開手腳的那人檢起了地上的紅皮書和束口袋,翻了翻書頁後他隨手一扔將手中的書本拋至身後,被早有預感的女孩慌忙的雙手接下。
『這人果然是故意的吧!』之前到底為什麼會覺得他是好人呢?
雙手險險夾住了書本,差點就要被堅硬的書背正中腦袋的格羅塔在心中誹腹著,而被她在心底碎念的男人毫不在意身後夾帶怨念的視線,他拉開束口袋後看著裡頭的物品呆愣了片刻,隨後再次束緊袋口,將之收入腹內的暗袋中。
「那……那個是……。」寶石嗎?但看那人方才的神色並不是見到財寶的貪婪,反像是認出了什麼熟識的物品。
「是與妳無關的東西。」察覺到女孩好奇的目光,男子雖開口卻沒有替她解惑的意思,他勁直蹲下身子擺弄著白袍查看著,暗室陷入了一陣沈默,在格羅塔又開始糾結於地上的研究資料時,他又再次開口出聲:「那個盒子是妳父母給妳的東西?」
男子嘴裡說的是盒子不是箱子,格羅塔立馬反應過來他話語中指的物品為何。
『他說的是那個小黑盒子吧。』估計是在說希茲轉交的黑盒,她沒做多想的開口:「不是的,那是希茲他……。」
『咦……?』
突然消失的話語聲讓男子不禁回頭瞟了眼格羅塔,只見女孩一雙棕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呆坐在原地,像是突然間放空了。
事實上格羅塔還真的放空了,提到希茲的瞬間腦海中突然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但一時間湧入腦海的東西實在太多,使得她有些反應遲鈍。
「希茲?」挑了挑眉,等不到女孩後話的那人起身走到她面前雙手交叉著:「他給你盒子做什麼?」
「他給我盒子……。」複誦那人話語的瞬間腦袋理清了重要的待辦事項。
呆坐在地的格羅卡瞳孔緊縮,這瞬間、她終於想起了那個被自己遺忘許久的,上船的原因。
『要要、要爆炸了!』瞬間從地上彈起,有些腳麻的她差點就撲在了男子身上,沒想到格羅塔會突然靠近的男子差點伸腳踢去,忍住沖動的他瞪著女孩,還沒等他說些什麼,慌亂中的格羅塔竟然大膽的上前打算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但靠近的瞬間,男子一把抓住伸來的手就是一個反折:「做什麼?」
『他不知道嗎?』被折著手腕的格羅塔仍慌忙的想伸出另一隻手拉住男子,卻沒想到兩隻手都被扣住了,焦急開口的她語無倫次,根本讓人聽不出重點:「船、船……龍涎!」
「妳到底要說什麼?」含糊且結巴的話語聽著讓男子不耐煩到了極點,沒等他想辦法讓女孩冷靜下來,突然地、男子臉色一變,扣著她的手迅速放開摸上了腰間的匕首,同時一腳伸出在身前劃出了半圓,將格羅塔放倒在地。
「碰!」
「啊!」
突然摔倒在地的格羅塔忍不住驚叫出聲,但心裡焦急著船隻的她顧不得狼狽的模樣,急忙打算起身。
「小鬼,躺下!」但對方並沒給她起來的機會,胸前一股力道襲來將她押回了地板上:「唔!」一片混亂中,格羅塔甚至沒能看清楚發生了些什麼,只感覺胸口突來的重量壓的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喀嚓。」接著,還沒等視線裡的事物被腦袋歸類,她的耳朵就先聽見了金屬的聲響。
「妳最好別對我說謊。」男子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否則之後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小鬼。」
躺倒在的格羅塔最先看清的是踩在她胸前的黑色皮靴,順著那人的腳往上看去的景象讓她嚇的腦袋一片空白,甚至沒能對男子的話語有所反應。
「喀喀。」帶鞘的匕首橫放在空中,男子的手緊握著黑色刀鞘的兩端,看上去正因施力而微微顫抖著。
而在那之上,一個銳利的、不知為何物的利器穿透了天花板,抵住了、不,是被男子的匕首擋住了去路。
方才,只差那麼幾秒,某人那顆千瘡百孔的腦袋就要正式報廢了。
『那是……什麼。』驚嚇中的腦袋又再次變得遲鈍,格羅塔目瞪口呆的躺倒在地上望著上方。
此時那東西似乎還在向下施力,握著刀鞘的雙手緩緩下沈,男子看了眼毫無反應的格羅塔不耐煩的嘖出聲,踩著她胸口的腳向下壓了壓,語氣不善的低吼:「還不快爬開?」被踩了兩腳的格羅塔才反應了過來,連忙手腳發軟的爬到了一邊。
「碰嗙!」只見她移開的下一秒,男子就撤回了手,一聲巨響後暗室內灰塵四起,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格羅塔在地板上摸索著,隨手摸著了一個物品就抓在手中,突然她感覺後領被人扯住,熟悉的感覺讓她下意識的抱著了頭、下一秒身子就騰空飛起。
「碰!」然後撞上了暗室外的書架。
「啊……。」僅管護著了頭,身體的刺痛還是讓格羅塔一時吃不消,好不容易從滿地殘骸中站起來向前方看去,原先一眼便能看見底的暗室此時籠罩在四起的灰煙上,而走道內的晶石燈也正緩緩的變暗。
『不會是那個怪物吧。』馬上就想到了那個黑色的怪物,她臉色煞白身子害怕的直發抖,這時黑衣男子的聲音從暗室的方向傳來:「喂,小鬼。」
「妳剛才是跟誰一起上來的?」
「誒……維、維茲。」雖然不知道為何男子總是問些奇怪的問題,但她還是開口回答了。
『這算是……又被救了一命吧?』呆呆的望著漆黑的走道,格羅塔心想著。
那是什麼?是那個怪物嗎?
「碰咚!」
「喀!」
心中正有些擔憂裡面的情況,突然響起的雜亂響聲打斷了她上前查看的步伐。
『那是……什麼。』當人感到不安和害怕時不僅會腦袋空白身體也會不聽使喚,逐漸逼近的聲響中,格羅塔就這樣呆呆地站在通道前,直到一個物品飛出撞上了她的胸口,反射性一把抱住那物件的她才感覺手腳的控制權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還等什麼?跑啊白癡。」男子的聲音再次傳來,像是老舊的軸輪再次運轉,僵硬著雙腳倒退了幾步後她才終於轉身邁開步伐奔跑著。
「呼……呼。」
順著來時的路格羅塔在書架中狂奔著,喘息聲迴盪在艙內,沒一會她就看見了來時那扇松鋼的大門。
『啊!我的東西!』就在此時,女孩的視線掃到了一旁地板上攤開的布包及四散的物品,剎不住腳的她差點滑倒在地,雙腳發軟的格羅塔連滾帶爬的抓起了地上的破布包,沒時間多想的將手上的物件和地板上的掛墜一把包起,但就在她伸手要抓住希茲的黑盒子時,一隻手從後方伸出扣住了她的手腕。
「啊啊啊!」被突然地碰觸嚇了一跳,包裹揮出前的瞬間她看見了熟悉的黑色衣物:『誒?』
『他沒事啊,太好了。』被一瞬間的驚嚇驚的冷汗都浸濕了後背,扣著她手腕的是方才還在暗室內的黑衣男子,雖不知後頭發生了什麼,但可見男子還是動作迅速地跟上了格羅塔的腳步。
「他給你這個盒子做什麼?」此刻,他的兜帽不知被何物給削去大半,沒了遮蔽物那人的白髮和冷峻的面容就這樣晾在了外頭。
『現在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嗎?』在心底碎唸著,而此時遠方的書架後似乎傳來了瑣碎的聲響,嚇得她沒了誹腹他人的心思。
看著又被分去心神的格羅塔,男子不耐煩的皺著眉,握著少女手腕的手微微用力緊縮,在她吃痛回神時又重複了問題:「他給你這個盒子做什麼?小鬼。」
「啊!希茲他……。」被疼痛換回的格羅塔盡可能簡短且流利的告知了男子關於這盒子和希茲的打算,隨後那人鬆開了手,眉頭卻是皺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