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ries的阿希里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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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09
第二十章 ries的阿希里亞


  在西斯利亞通用語裡,有許多同音不同意的詞彙。

  例如意思為未婚伴侶的契納或納契,除了不能用來稱呼相同血緣的親人外,在同性間也可以用來表示摯友。

  形容詞也是有許多一詞多用的範例,且除了同義或近義詞外,有時意思相反或毫不相幹的詞語也會被稱作一詞。

  例如膽小和謹慎為一詞。

  勇敢和沖動為一詞等等。

  而在通用語裡,愚蠢是一個多義詞。

  愚蠢與固執還有堅持,在西斯利亞的通用語裡用的是同一個詞:「ries」。

  格羅塔是個怎麼樣的人呢?如果你要她自己回答這個問題的話,估計會得出這個詞彙。

  她是個愚蠢且固執的人。

  而遠在東大陸的老者尚,則抱持著相同卻些微有些差異的想法。

  若要形容這個照顧了四年的孩子,他認為「ries」確實適合不過了,但並不是嫌棄這個腦袋不好使的孩子蠢笨。

  「是個堅持的好孩子啊。」看上去不掩老態的手穩穩地握住了黑木法杖,行走在山道間的白髮老者此時想到了那個分離數日的乖巧女孩。

  此時應該搭上了前往北大陸的飛船上吧?一個人是不是又感到害怕了呢?

  放那孩子一人前往異地雖心裡難免會有些許擔憂,但老者相信格羅塔一定沒有問題的,畢竟看著這個孩子也有好幾年了,僅管一個人會遇上許多困難,但她一定能夠克服的。

  擡頭望著藍天中的白雲,尚的視線仿彿穿越了雲層與距離,看見了那個喊著一個人沒有辦法、邊哭泣發抖卻緩慢走遠的女孩身上。

  這五年來,有格羅塔作伴的日子總是讓他想起自己逝去多年的女兒,僅管不論外表還是個性兩人都毫無相似之處。

  『真的是個令人心疼的好孩子呢。』吟詠著咒語,緩慢行走的老者白髮飄動著,閃過些許紅光的眼底盡是那幾年間的回憶。

  那個險些夭折的秧苗,不知不覺也抽芽了啊。

  從一開始對身邊事物的恐懼和排斥,到後來那孩子也開始會扯扯他的衣角指著路邊的野花,問著:『尚,這朵花叫什麼名字呀。』

  而原先不拿手的元素語,如今說著也和通用語一般流暢了呢。

  不僅如此,還有許多許多,這個女孩成長的記憶

  從注視著他的背影前行,一直到追逐著沒看過的蝴蝶跑過老者的身側,從拒絕嘗試和體驗,再到偷偷嚐了沒看過的樹果後頂著發腫的臉來找他求救,生活中許多大小事從不會到熟練,從沈默到有些小聒噪,從木然到閃爍光芒的眼神,格羅塔的變化老者一直都看在眼裡,哪怕是黯淡無光的夜晚裡發生的事情老者也是清楚的。

  從一開始毫不掩飾的痛苦和悲傷,到偶爾夜裡驚醒時擦去眼角滑落的淚珠,這個孩子其實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在往前著。

  逃避並不是正向的情緒,不過老者認為這並不是任何人苛責少女的理由,包誇她自己。

  這些苦難,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善良孩子的人生裡。

  她應該在雙親的保護下單純且平庸的長大,在與朋友外出郊遊的途中問起路邊野花的名字,在受傷時應該委屈地大哭而不是熟練的包紮傷口,她應當在平庸的有些枯燥的人生裡渡過平凡安樂的每一天,夜晚躺在溫暖舒適的被鋪裡思索著早餐要不要喝點果汁,而不是跟著一名垂垂老矣的老頭行走在無邊無際的大陸上,睡在馬廄和樹林裡,口中咀嚼苦澀的樹果。

  那孩子的眼神是如此清澈,充滿著對世界的好奇和善意。

  但惡念和苦難始終不願意離開她。

  她是個堅持的好孩子,不論是在修行還是人生上,都堅持的往前行走著。

  而那些所謂的逃避和不面對,老者不以為然。

  當你往前時,該怎麼同時回頭去看那些陰影?

  更何況,有些事情本就不該是孩子去煩惱的事物,她只需要用那雙乾淨的眼眸去面對未來的人生就好了。

  『那孩子估計很傷心吧。』緩慢舉起黑木法杖,老者又想起了那天,送別女孩時她臉上的神情。

  像極了被拋棄的小動物。

  但對此尚並不擔心,因為他知道格羅塔會放下的,哪怕是以拋棄腦後的方式也好。

  在孩童年紀時逃避的事物,總有一天在時間的洗禮下就會褪色成遺忘了,若是能如此就好,這些回憶和過往如果有天能從那孩子的腦海中被淡忘就好了,老者由衷的希望著。

  不要被影響、不要受影響,做個單純好奇的人,過著平庸知足的人生,這是老者對格羅塔的期望。

  『堅持著前行吧。』心裡,老者對著遠方的女孩送上了祝福,至於那些孩子不該碰觸的事物:『就讓大人們解決大人的事吧。』

  『是說那孩子總是嚷嚷著想看呢。』看著身旁漂浮著的火焰,老者想起了那個好奇起來就無比纏人的女孩,和藹的面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而在他身後,腳步和金屬碰撞的聲音交疊著,箭矢破空的聲音也在空中逼近。

  在絢麗的紅光中行走著,背對無數箭矢流光的老者喊出了咒文:「has soal se osa has sdelu(元素語:火之元素賦予我蔓延的火光燃燒萬物)。」

  豔紅的火光蔓延著像是要點著整片山頭,白髮老者依舊緩慢的前行著、手中的法杖不斷傾瀉著火光,灼燒著那些躲藏在陰影處的不速之客。

  「還真是絡繹不絕啊。」看見遠方路上出現的數個黑色人影和眼前飄逸的白色髮絲,老者再次高舉起法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啊,既然如此……就讓我這個老頭子來清理這群擋路的傢夥吧。」

  『那孩子的路是條崎嶇蜿蜒的山道啊。』像是要燒灼天空般的火焰四起,老者站在火光中望著遠處的藍天白雲:『儘管緩慢,有天回頭望去時也會訝異自己已經到達如此高度了吧。』

  『雖然估計是看不見了,畢竟那孩子總是慢吞吞的。』微微笑了下,老者舉起法杖擋下一隻射來的箭矢:『就算如此也無仿,讓我這個老頭子替妳掃掉些路上的石塊吧。』

  『ries的格羅塔,往後也要如此堅持下去啊。』

  即使在白日下也能看見沖天的火光,溫暖炙熱的橘紅色沿著樹木灼燒著,遠遠看去仿彿點燃了整片天空。

  不知是為燒盡何物、這場東大陸某個深山無人所知的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

  而遠在海上的高空裡,對這些事一無所知的女孩正為了說服自己和男子絞盡腦汁。

  如果照男子所說,那眼前的箱子就足矣對那人定罪,但:『父親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快想啊,格羅塔,一定有哪裡不對。』僅攥著手中的紙張,格羅塔覺得上船的這些日子估計是她人生中腦袋跑得最勤快的一段時間。

  短短一個月內發生了許多她曾沒想過的事情,例如一個人離開東大陸,或搭著貨船在天空中遇到怪物,還有想辦法證明那兩人依舊是值得自己敬愛的雙親這回事。

  『他們不是這樣的人。』努力回想審視著記憶碎片中的端倪,越是回顧就越是覺得荒唐,那樣溫柔的兩人手上怎麼可能會沾上這樣的污穢。

  哪裡,有哪裡可以證明?焦慮使得她不自覺咬住了嘴唇內側的唇肉。

  首先,父母長期未曾待在莊園內,僅管回來了,有很長的時間那兩人都會在實驗室裡。

  母親是不懂鍊金術的,記憶中她曾笑著調侃熱愛鍊金的父親說道:『鍊金是不解風情的人才會喜愛的技術。』

  但她幾乎每次都會陪同父親進入實驗室內,而在裡頭做些什麼兩人從未透露給格羅塔知道。

  而兩人時不時老是外出一段時間,據他們所說是奔赴戰場。

  細想著這些年與老者巡禮東大陸的回憶,關於戰爭或動亂的傳聞似乎毫無耳聞。

  畢竟在教廷坐鎮的東大陸上,能夠有戰爭與動亂實在不太可能。

  在光明照拂的東方,充滿著祥和與平靜。

  但在經歷過那一晚後,格羅塔確信在這樣的表面下,一定有些不得她所知的陰暗。

  『是說,為什麼我會肯定他們是戰死的?』突然想到這點,格羅塔楞了下。

  在曖昧不清的腦海深處查找著答案,想到頭都開始抽痛的她只能隱約想起,那似乎是發生在逃出莊園後。

  那是一段模糊到連畫面都沒有的記憶,她只記得一個分不清男女的聲音,至於說了些什麼她也記不清了,只記得那人話中提到她的父母戰死了。

  這又是發生在什麼時候的事情?

  回朔著時間點,最終格羅塔發覺這似乎是發生在毫無印象的那一年。

  那人是誰呢?是父母親認識的人嗎?他們離開莊園時都與那人在一起嗎?

  隨著越來越多的疑問,腦海中突然想起了某個陰鬱的下午,與父母漫步在莊園步道時的回憶。

  『為什麼總是得離開呢?』

  『是為了拯救性命喔,格羅塔,那是爸爸媽媽的責任。』

  『責任是什麼?』

  『......。』

  好奇的言語間,懞懂的女孩擡頭望去,還不等她思索著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才會使得原先閒聊著的兩人陷入沈默,父親率先彎腰一把抱起了她,一旁的母親緊接著在她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趕跑了不安與疑問。

  『責任就是某些事情妳不一定會喜歡,但得親自去完成。』說著這話時父親的表情複雜,母親則伸手環抱住了父女倆。

  而夾在兩人中間的格羅塔看不懂他們之間沈默的氛圍,只覺得兩人的懷抱溫暖的讓人酣睡。

  『沒有幫助呢......。』這些回憶中,並沒有能夠解釋這船的要素在。

  但:『拯救生命是責任,會這麽說的人,怎麽可能會做出這些恐怖的事情。』

  不可能的,除非親眼目睹,否則她絕對不會相信的。

  可說是將她ries的個性發揮的盡至,此刻格羅塔固執的像顆地上的石頭。

  短暫十八年的人生中,她已經吞下了這個世界投以過量的惡意。

  失去記憶也好,失去家也好,失去家人也好,懦弱如格羅塔從不反抗,照單全收。

  但只有這件事情,如此含糊的要她這麼認下絕對不可能。

  「可……可以給我看看那些、那些資料嗎!」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著,女孩的面容因不自在而漲紅,話語的聲音像是下一秒就會被澆熄的勇氣忽大忽小:「他……父親他的確會鍊金術,可是那……那個東西不太可能是他、父親做的,他、他沒那麼厲害的樣子。」第一次開口對陌生人說這麼長的話,格羅塔感覺腦袋暈乎乎的,講出來的東西也都語無倫次:「我記得他們都是好、很好的人,這一定有什麼誤會,所、所以……。」

  所以,哪怕出口的話語沒能有力的辯解,她也絕對不會改變立場的。

  她,格羅塔.阿希里亞.讓的父母,絕對不是冷血的瘋子。

  他們是死在戰場上,救人無數的英雄。

  是沒能讓她等待歸來的,最好的父母。

  「沒那麼厲害?呵,小鬼,說出你的姓氏。」聽著女孩的話語,男子在她身後嗤笑著握住了匕首。

  不曉得自己身後的動靜,格羅塔對於男子的要求感到不解,卻還是畏畏的報出了家門:「姓、姓氏?……阿、阿希里亞。」

  在話語落下後,暗室裡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阿希里亞?」片刻後,男子的聲音至身後傳來,語氣夾帶著疑惑。

  『這個姓氏怎麼了嗎?』背對男子的格羅塔心裡有些抓狂,她怕極了男子張口又是些超過她心理負荷的話,這頭她還在想怎麽證明父母的清白呢,這人還想對她的姓氏說點什麼嗎?

  有些擔憂越堆越滿的疑問繼續增加,她忍不住開口:「請問阿…啊、啊啊!」

  但沒等她的問題脫口,一隻手就跩住了格羅塔亂糟糟的長髮,使得她在驚呼中不得不往後擡起頭。

  「啊……你、您您…..。」因頭皮刺痛而出現的淚水使得視線瞬間有些模糊,但在生理的淚水滑落後,入眼那人兜帽下的面容及髮絲讓她張著嘴卻忘了哀嚎。

  黑色兜帽下,那人的髮絲比記憶中的老者還要潔白,眉頭皺起的男子同樣無顏色的睫毛下是一雙視線銳利的淡綠眼眸。

  男子一手不知何時已經放開了匕首,另一手緊緊扯著格羅塔雜亂的長髮,神情嚴肅地打量著她的眉眼,似乎是在確認著什麼。

  「您、您是巡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