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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3619 字
更新於: 2018-08-31
第一部:花與雲

隨風漫舞的花瓣輕吻皚皚白雲

雲所幻化之霪雨滋潤萬野芬芳

第一章:不存在於畫中的少女

我的眼前有一朵白雲。會特別抽出這朵雲敘述,並非它有什麼獨特之處,像顏色鮮豔或形狀怪異之類;而是因為它的「處境」。好吧,我知道這樣說明很冗,但於廣闊無際的蔚藍天空中僅僅發現一朵雲,依舊朝我襲來不小的衝擊。

「雲這種存在,就應該成群結隊向未知的遠方飄去才對。」我不出聲地唸道。

話雖這麼說,我還是對這朵形單影隻的白雲產生莫名的親切感。有一瞬間,我更從那雲中發現自己的倒影,然後毫無預警地分裂、分裂、分裂成許多小塊。

這塊是左眼,那塊是肚臍,還有右耳、心臟、腳趾頭……

嗚!強烈矛盾好像巨大牙籤,串起我的各種情緒,再慢火細烤。頭好痛啊!

「啊啊啊!好多雲啊!」

「吵死了!林蔭光。」

筆記本不偏不移正中我的額心。

總結至此,各位想必認為我在青天高高,白雲飄飄的大草原上與人嬉戲吧。但就算找遍全世界所有藉口,也無法在一瞬間,從美術館咻一聲傳送到大草原……

是的,那種稍微笑大聲點或不小心洩出響屁即會慘遭白眼伺候的美術館內,竟有位名叫林蔭光的少年在鬼吼鬼叫,外加一本筆記本劃破圓弧軌道。

「安靜點,病貓。否則服務時數又要加倍了。」

「輪不到你放屁,牧翼鳴!」

服務時數,就是這玩意搞得我們快精神分裂。

我在一幅以藍天白雲為主角的油畫作品前搔搔頭。由於外在干擾,喪失了剛才融入畫裡那朵雲的穿越感。

我叫林蔭光,鬼吼鬼叫既不是我的專長,也不是興趣。至於病貓、牧翼鳴是誰?我們又為甚麼要待在精神病院......我是說美術館呢?起因得從義勇高中二年三班前的走廊死角說起──

那是個悠閒愜意到人人不禁揚起嘴角的中午時光,大家手拿便當,或聊天打屁,走廊洋溢著快活的空氣。我原本可以是一份子,卻臨時被硬生生拉到情侶的親密聖地。對象不是想像中的可愛少女,而是.......

「你是他媽的啞巴啊?叫你回答,快!」

「到底有什麼好回答啊?」

「林蔭光,你明知道我們老大想追陳靜湖,還趕光明正大地吃她豆腐!」

暴牙四眼田雞越說越激動,甚至撩起我的衣領,作勢揮拳。嗚,好噁爛的口臭,但只有無腦殭屍才會認真跟這夥人計較。冷靜,冷靜,我還沒淪落到那種地步。

先來個深呼吸吧,然後換上業務型(僵硬)微笑。當作進公司成為社畜前的練習也不錯。

「我不是說過了嗎?當初只是看她差點摔下樓梯才稍微扶一下,應該沒這麼嚴重吧?」

「沒你老師啦!我看你是想摸……」由於以下字句太過猥褻,我就不便一一回溯了。

小混混口中的老大名叫張虎威。可能是因為名字剛硬促成他效法電影《艋舺》的動機,組了個什麼「虎頭幫」,從此率眾(烏合之眾)幹起偷抽菸、校內喝酒、用水槍射男生褲檔,但不敢先女生裙子之類的勾當。

竟然在高中還與這麼稀有的生物扯上關係。倍感無奈。

受不了啦!這傢伙究竟有沒有刷過牙?

「呦,病貓,玩夠了吧?」

清亮的嗓音像正從冰塊溶解的冷水淌來,臥於樓梯把手的褐色馬尾少年語氣聽似平淡,卻蘊含懾人氣勢。這位就是我在校少數的好友──牧翼鳴。身為全校的風雲人物,他擁有令人稱羨的一切:俊美的臉蛋,精實又修長的身材,桀傲不遜的性格,自然風迷了方圓五千里之內的純情少女們。

  或許是因為樹大而招風,有關牧翼鳴的事蹟近來有越來越傳奇化的傾向。

  姑且不論這些謠言有多少真實性,人人皆承認一件事,那就是牧翼鳴不愛與人親密相處,除了一個例外──我。

  介紹到這裡,我由衷感嘆交友圈的寬廣神秘。這種感覺就像騎著白馬的高貴王子向乞丐伸出友誼之握,而乞丐在懵懵懂懂下,完成了一項不符合身分的儀式。不過就像花這個字在各國語言中說法各異,所謂王子自然也是有千百種類型。其中,牧翼鳴更可說自成一家。

先回歸正題,猢猻們發現牧翼鳴在場後,開始不知所措;而領頭的病貓也皺起眉頭。

「這......不干你的事。」

「阿光的事就是我的事。找他來就是順便邀請我的意思。」

他從扶手上躍起,大家都半張著嘴。身子騰空,牧翼鳴不忘露出傪點憂鬱的迷人微笑,無論對方是男是女,魅力總是一視同仁。我們甚至都騰出空位,好供他落地,樓梯下方卻傳來震天巨響。然後咚咚咚的上樓聲朝這方向衝來。

「呼……呼……都聽到了吧?還不對阿光客氣點!」

「那個……你的頭腫好大一塊,要不要先去保健室啊?」

「頭會這樣還不是被你們這群混混搞大的?放開阿光啦。」

現在各位應該清楚牧翼鳴自成一家的道理了吧?這傢伙似乎很擅長搞些動作滿分,效果減半的事。雖然人氣沒有因此下滑就是了。

「你們先退下吧!」

病貓對著羅囉們發號。等到閒雜人等退散,現場沉默好一會兒,病貓才對我開口:

「喂!你到底是怎麼讓陳靜湖在你旁邊跌倒的啊?」

此話一出,我和牧翼鳴立即挑戰白眼上翻的極限。我看他不光語文程度,凡是跟智商扯上關係的機能都受損了吧。

「那個,這就是你在午休時間叫我過來的目的?」

「廢話!這種事情哪能在教室問你啊?」

我和牧翼鳴又互望半晌。看來這傢伙還保留基本的羞恥觀,不過能用如此認真的態度詢問如此無腦的問題,我到底該怎麼回應他?

「看你這樣子,該不會也想追女神大大?」牧翼鳴對校花的稱呼非常特別。

「廢話!只有那種等級的妹子才配得上本大爺啊。但總得先想辦法拉近距離。」

「所以你希望陳靜湖在你身旁跌倒?」

「沒錯,身體接觸可是本大爺的強項啊!只要本大爺英勇地接住她,馬上就能得手。」

這抹自信滿溢的笑容是怎麼一回事?我究竟是參與了什麼話題?摔角?對,張虎威絕對是將追女生和摔角混在一塊了。



「嘿,我真的建議你別和『他』扯上關係。聽說這傢伙每天都寄至少一封情書給女神大大,連跟蹤這種事也完全不避諱──(咬耳朵)」

「我知道啦。但現在落跑,他還是會糾纏不清啊。(咬耳朵)」

「所以快將你的方法告訴我吧!」

「等等,你這是將『我故意害陳靜湖跌倒』當作前提唉。」

「不然呢?那麼不受歡迎的你一定是算計很久才敢行動吧。還是你也暗戀小湖,才不肯跟我分享方法?蛤?」

「就說那是意外......」

「閉嘴!我清楚得很,你滿足地亂摸小湖,就像這樣,這樣!」

病貓一個搶步,雙手架住我並四處游移著。我只不過希望度過優閒的午休時光,這要求會很過分嗎?還有牧翼鳴你快來幫忙啊,幹嘛一副研究學者的表情在幸災樂禍啊?

「喀擦!」

本來幽靜的樓梯轉角突然出現聲響。像漫步於秋道枯葉那般清脆,足以招喚人類卑微之心。我們三人一愣,尤其是病貓,已經可以用『屁滾尿流』來形容了。竊笑聲隨後飄來。

「是那個愛傳八卦的女生!」

「我有長眼睛!快追!」

登時間,走廊上多了三個死命狂奔的熱血青年和一位邊跑邊對攝影機傻笑的眼鏡妹。我們所造成的轟動不在話下,助威群眾喊聲不斷。多半是女學生看見牧翼鳴跑步的尖叫聲。

病貓的時速越來越快,好像他後頭發生核爆似的。

「嘿嘿,好珍貴的畫面,原來張虎威口味這麼重。」

眼鏡女緊緊抱住照相機。她的手指流利地按鍵,我與牧翼鳴互看一眼:沒錯,若這些照片傳出去,我們倆也會淪為變態共犯!但是對方好歹也是女孩子,直接硬上絕對會造成更多麻煩。於此煩惱之際,病貓總算證明出他那不要臉的性格也有其價值。只聽見一聲長嘯:

「站住啊!!」

語罷,病貓奮力撲向笑得花枝亂綻的眼鏡女。

兩人於地上持續拉扯,眾人皆傻了眼。這些動作實在是太越矩了,不過手機的快門聲卻此起彼落,我為活在隱私暴露的時代感歎。

「張虎威,造反啊!」

威嚴的斥嚇如寒夜冷水澆頭,教官發狠的視線環視現場。

這盆冷水似乎成功澆熄病貓被熱血沖昏的腦袋,他大夢初醒般用力搖頭。如果我是他,絕對會選擇睡一輩子,因為──

「可....可以請你起來嗎?好重。」

「咦?」

眼鏡女那歇斯底里的嗓音突然化為細綿的可愛啁啾,連臉蛋都跨越好大一等級。

「小、小湖!?怎麼會是……」

病貓不解地望向我和牧翼鳴,而我們只能無奈地搖頭回應。周遭除了教官外,無人敢出聲。至於被緊壓在地的陳靜湖,那副狼狽樣我實在不忍描述──

──原來女孩子的內衣穿在身上長這樣,可惜事發突然,我無心欣賞。

病貓的腦袋似乎正急速運轉。熬過暴風雨前的平靜後,災難終於爆發了。

「對不起啊!!!!!!!」

教官撩起從心儀對象身上彈起的病貓,死亡氣息瀰漫四極。

「竟然在走廊上搞這種事,很了不起啊。」

「誤會誤會,我是想追那個偷拍我的.......人勒?」

「偷拍?你以為你是金城武嗎?撒謊不打草稿!」

教官的怒吼伴隨惡龍之火燒在病貓心頭,但受災戶可不只限於此。

「教官,我剛才看到林蔭光、牧翼鳴也跟著張虎威起鬨。」

大轉身。靠腰!那個眼鏡女會瞬間移動嗎?我們才分心幾秒,她就開始在教官身旁咬耳朵了。事到如今,我和牧翼鳴百口莫辯,只好跟著行刑隊回教官室,承擔莫須有的罪名。處分:校外志工,不算畢業時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