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第五章:真正的「王」

本章節 7907 字
更新於: 2022-01-05
這幾天,嬴墨月照常慣例的在主殿上批閱著一捲捲由下人們拿來的奏摺和書簡,於此同時,要求搬來六國的文化圖冊也一個接著一個的放在案桌上,站在一旁的侍女和太監們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都有些驚訝,不禁好奇,面前這位王上是擁有多麼強大的定力能夠看完。

雖然嬴墨月清楚,自己除了要顧及秦國的國政以外也得處理臨走前人皇所託的皇命,所以心裡想著,即便是像排山倒海一般的奏摺湧了過來,都得要全神貫注的閱讀每一卷書簡、每一本奏摺的內容。

就在此時,殿門外站著一位領路的太監和垂垂老矣的嬴疾在門口準備拜見,而 身旁的侍女想要向王上提醒時,嬴墨月隨口一句「請嚴君進來吧」,隨後,嬴疾走進了殿內,雙眼望向前方,低頭鞠了躬後說「老臣,拜見王上」。

「免禮,嚴君請坐。」

嬴疾抬起頭來,回覆了一句「謝王上」之後,便在嬴墨月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而看著這一整堆積著圖冊和奏摺的案桌,再看看眼前的王上,雖是不曾老化又熟悉的面容,但總感覺自己和墨月之間,也產生了某種距離感,這種尷尬的場面只維持不到幾分鐘,便被嬴墨月問了一句。

「嚴君啊,近來身體可好?」

「謝王上關心,只是舊傷復發,並無大礙,這堆奏疏和書簡都是?」

「啊,有一小部分都是寡人沉睡七年的時候沒有經歷到的秦史,其他的都是些六國的文化圖冊和奏章之類的。對了,嚴君來此,有什麼事情嗎?」

「回稟王上,今日是魏冉將軍的四十大壽,此時,和稷公子還有白將軍都去了,老臣冒昧,想請王上一同赴宴。」

「哦,魏將軍的壽宴啊,寡人會去將軍府赴宴的。來人啊,把這些圖冊都收箱歸位,然後將這些奏摺整理整理,帶筆墨,隨寡人去赴宴。」

兩人站了起來,往殿外的方向離開,侍女們也開始收拾案桌上的圖冊和奏摺,之後,太監一個個抬著書箱分兩邊走去,一邊是跟隨嬴墨月的方向走了過去、一邊則是往藏書閣走去。

「對了嚴君,楚國太子近幾日怎麼樣了?」

「回王上,楚國太子在驛站有些不安分,其中有酗酒鬧事、縱容手下毀壞店內裝潢、還與官居上大夫的大臣爭吵,但為了顧及楚王那裡,老臣覺得還是先忍忍再看吧。」

兩人在廊道邊聊天、邊慢慢的往車駕走去,但一問到楚國太子的種種行為後,嬴墨月忽然回頭瞪著嚴君,嬴疾發現自己失言之後,便低下了頭,不再多言。

「嗯,嚴君說的是有幾分道理…退一步海闊天空啊,可是看來我們這位楚國太子似乎沒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場,派人去告知一下他吧。」

「老臣遵旨,那這件事要和羋太王妃說嗎?」

「不用了,楚國太子既然做了那麼多事情,他的事蹟此時想必已經在民間流傳了,就算我們不說,她自會知道的,走吧。」

兩人隨即走上車駕,準備前往魏將軍府的同時,壽宴已是人山人海,一般都是前來賀壽的大臣和魏冉的親朋好友,然而,與其他壽宴不同的是,宋國使臣與燕國使臣也來到了壽宴。

此時的魏冉府邸,雖說前來的客人座無虛席,可其中想要受魏冉召見的大臣們卻圍在偏殿的門口,不斷的碎念著「將軍什麼時候才能召見我們啊」,殊不知,魏冉已在偏殿召見了宋國使臣。

「宋國使臣恭賀將軍四十大壽,外臣此來,是有件要事想請將軍幫忙。」

坐在主位的魏冉,此時正不可一世的看著宋國使臣和其帶來的金銀財寶、玉樽等奢侈之物,臉上不禁添了幾分狂妄笑容的說。

「外使言重了,本將軍身為秦將,幫忙二字尚且不敢,就說需要什麼吧。」

「那外臣就直說了,將軍知道,我宋國是小國、列國都是大國,我宋國可是一個都不敢惹啊。」

「嗯,貴國方略我略知一二,無非是閉門獨處,不與他國結盟。」

「將軍明鑑,不過其實嘛,我宋國也不是不想結盟,就比如若能與貴國結為兄弟之國,那就是我國國君日思夜想的事呀。」

「呵,這個你不用擔心,本將軍會試著說服王上與宋國結盟,至於這些財寶我可得留著。」

「那是自然,外臣告退。」

經過了一番交涉之後,宋國使臣走了出去,隨後,殿外傳來一聲大喊「王上、嚴君駕到!」一聽見外頭傳來的高喊聲,魏冉趕忙從位子起來並往殿外離開。

從車駕下來的嬴墨月和嬴疾一同走進將軍府內,一路上見到的大臣們無不行禮,宋國使臣見狀也跟著行禮了起來,可唯獨燕國特使卻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絲毫沒有理會秦王和嚴君的到來,隨後,魏冉氣喘吁吁的跑來迎接。

「臣,魏冉,拜見王上。」

「免禮吧,今天可是你魏冉將軍的四十壽辰,就不用講究那麼多了,帶寡人和嚴君上座吧。」

「臣遵旨,請王上和嚴君這邊請。」

魏冉伸長了一條手臂並往大殿內攤了過去,兩人便朝著方向走去,隨即,府邸的家丁將大門關了上來,代表壽宴正式開始。

宴會上,所有客人和大臣們開始舉杯言歡,剎那間,現場沉浸了一種熱烈喜慶的氣氛,觥籌交錯的酒樽讓人興致高昂,樽內的美酒更是酒香四溢,使在場眾人不飲而醉,然而,坐在主位的嬴墨月卻沒有一同狂歡,反而一個個從箱子裡拿出奏摺來,並握著帶來的毛筆,沾了點墨水後,在上頭簽字,坐在旁邊飲酒的嬴疾看見王上不怎麼投入,於是便說。

「王上啊,這個時候是大家飲酒的時候,此時處理奏摺的事,恐有不妥。」

「無礙,你們繼續喝你們的,寡人仍有國事要處理,前來赴宴已算騰出很大的時間了。」

突然,府邸門外的兩位家丁被人帶門給踹了進來,隨後,大批持棍人馬衝了進來,乍見不明人士的闖入,眾賓客開始慌忙地四處逃竄,聽見外頭爭吵的聲音,嬴墨月站了起來,嬴疾也跟著站起來說。

「王上,外頭有人肆意生事,請暫等一會,老臣去去便來。」

「不,你跟寡人一起過去。」

嬴疾點了點頭便跟隨嬴墨月前去一觀,而此時魏冉站在外頭,見到這一幕,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秦王、嚴君兩人走了出來時,才發現前來鬧事的為首之人,正是手持木棍的楚國太子:羋橫,其腳旁倒下的則是一位官居上大夫的大臣,頭上還留著鮮血的跡象,顯然早已斷氣。

「人是我殺的,是本太子殺的!有種的話,你們這些人就來把我給抓了啊!」

羋橫狂妄的叫囂著,侍衛們亟欲上前拿下,但卻礙於對方是太子的身分而遲遲不敢動手,直到站在一旁的嬴稷從腰間拔出劍來,氣沖沖把劍鋒對準在楚太子的面前,羋橫接著仍有恃無恐的說。

「嬴稷,你要是殺了我,我父王他可饒不了你!」

當嬴稷怒的要舉劍往羋橫刺去時,魏冉和嬴疾及時用力拉住制止,然而,嬴稷憤恨不平的罵道。

「我秦人為你們楚國安危而斷頭灑血,如今你殺了我秦國的上大夫,難道你們楚國人就是如此惡劣嗎!?」

「呵,為我們楚國斷頭灑血?那還不都是為了你們自己!就因為這樣......你們還得巴結我們,娶我妹妹做你公子稷的正宮!?」

嬴稷怒得甩開魏冉和嬴疾抓住自己的雙手,舉起劍來要往羋橫的頭上劈下去的瞬間,嬴墨月喝止了一聲「夠了!」之後,便從台階上走了下來,拍了拍嬴稷的肩膀後,當即好聲好氣的詢問太子。

「楚國太子啊,寡人記得有派人去告訴你現在的立場了吧,寡人想問一句,到底是何事能讓太子發如此大的脾氣?」

「哼,還不是你們秦人仗勢欺人嘛,別以為你們派兵幫我們楚國打退了齊國,我們就不會忘記你們秦人對我們楚國做出什麼事嗎?秦王啊,你也別再擺這張虛偽的面容了,本太子可不吃這一套!」

話一說完,正要轉身就走的時候,嬴墨月拿出腰間掛著的蒼旋笛,手一伸長,剎那間,蒼冥劍再現鋒芒,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羋橫的髮髻給斬斷。

等到羋橫回過神來,轉身一看,發現蒼冥劍已經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當即嚇得跪在地上,仰視著那足以讓人膽戰心驚的眼神,見嬴墨月緩緩開口說了一句。

「葉陽他還不是稷公子的正宮,代表寡人隨時可以將這份盟約給廢除掉。」

只憑一句話,就使狂妄的楚國太子給驚的魂飛魄散,不等對方半點心安的時間,嬴墨月扯著羋橫的衣領子,死死的瞪著又說一句。

「告訴你,寡人今天不會取你性命,相反,寡人還准你回去給你父王傳話,就說你……身為楚國太子,在秦國為質,居然在魏冉將軍四十壽宴上,無端殺了我秦國的上大夫,這件事,還請楚王在十日之內給寡人一個交代,否則,秦國將會視楚國此舉為公然挑釁,秦楚之盟不但一筆勾銷,我秦國也會擇日出兵伐你楚國。」

被嚇得雙腳發麻的羋橫邊點頭,邊一直稱「是」的站起身來,全身發抖的往府門外逃跑,那些鬧事的隨從也被侍衛給抓入監牢。

眼看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嬴墨月暗中將蒼冥劍變回蒼旋笛並將其收回腰間,此時,魏冉前來提醒。

「王上,恕臣冒昧,此事或可查明情況再做定奪,那位上大夫或許先前有得罪太子,這才……」

「好啊,魏將軍果真是仁義之人,可這四十歲大壽被這楚國太子無端禍害,定是心有不甘,今日寡人為你做主,倘若十日之內楚王沒有迴音,便由你來統兵伐楚。」

話才剛說完,身為臣下的魏冉雖然因為其姊的立場而猶豫不決,但見王上把話給說死的當下,也只能無奈的領旨。

壽宴結束後,賓客和大臣們紛紛離去,嬴墨月和嬴疾道別之後也回到宮去,除了準備戰書以外還有其他的奏摺等著處理,看著數量銳減的書簡不禁碎念著魏冉在宴會上的行為。

「魏冉啊、魏冉,你想要袒護楚國的舉動,寡人可都暸若指掌,就不知這是你魏將軍的主意還是羋太王妃的意思就是了。」

深夜裡,嬴墨月一邊碎碎念、一邊收拾批好的奏摺,命人拿來一張空白的黃紙,隨即,拿起沾著些許墨水的毛筆,開始在黃紙上寫下了對楚國的開戰宣言,然後,蓋上國璽的剎那間,又不禁念叨。

「楚王啊,你有十天的時間把這件事情交代清楚,你可不要膽大到測試寡人的底線哦。」

於是,短暫的十日就這麽過去了……

今日的大殿早朝便是十日期限的最後一天,朝臣們還是一如往常的排成兩排,為首的兩位丞相和白起、魏冉也仍站在第一排,而嬴墨月也照慣例的坐在王位上,耐心等待楚王的回信。

忽然,殿門外傳來一聲「報!」。一位傳令兵急忙的跑了進來,見到秦王的一剎那,便立即單膝跪地的稟報。

「啟稟王上,邊境城守遣小的來報軍情,楚軍集結了兩萬之眾在邊城外三百里紮營,似有意圖攻打之意!」

一聽到楚軍集結準備攻打的消息,殿上的所有大臣頓時譁然了起來,其中,白起、左丞相:甘茂、右丞相:嬴疾等三人不動聲色,反觀魏冉的臉色,卻表現出些許不可置信。嬴墨月看向殿上的所有人,當即大喊一聲「眾臣肅靜!」,等所有人停止喧嘩之後,便開口說。

「果不其然啊,一向聽聞楚王脾氣不好,即使是自家太子在我秦國殺了人,也會一心偏袒呀,這也就代表楚國是決心要戰了......魏冉聽旨!」

「王上且慢,臣忽然心生一計,可讓右丞相帶兵壓境,假意攻打,以威嚇楚國,只要楚國求饒呢,便可簽訂盟約、迎娶公主,如若楚軍反抗就教訓他們一頓。」

「嗯,確實是好計策,可是近幾日右丞相的舊傷復發,若此時將其領兵出戰,豈非讓世人笑話我大秦無可用之才嗎?依寡人來看,還是由魏將軍來統兵出征較為妥當。」

「這......回稟王上,既是假意威嚇,帶兵之人自然是名頭越響越好,可讓庶長奐隨右丞相前去,如果真的打了起來,右丞相也可以先回來。」

魏冉不懷好意往右丞相看去,雖然嘴上不說,可嬴墨月卻早已勘破了其中的心計,為保嬴疾晚年享福,使其不再遭受負傷之苦,於是委婉的回覆道。

「哎呀,不愧是當年先王所提拔的大將軍啊,連右丞相的退路也都想好了,但寡人已在壽宴上說了會為你主持公道,如今,寡人將出兵重任加諸予你,豈非一報楚太子羞辱之仇的最佳時機嗎?」

「王上如此誇讚臣,這倒讓臣有些無地自容了,但羋橫是在臣的壽宴上鬧事的,臣若帶兵攻打呢,顯得是公報私仇、小氣了,依臣來看,還是右丞相去的好。」

「素聞魏將軍乃戎馬出身,征戰數載、百戰不殆,怎麼談到攻打楚國就急著要將此重任交給他人呢?依寡人來看,無非是捨不得打楚國,對吧?」

「王上所言甚是,殿上得留一、兩個像臣這樣和楚國有淵源的人,坐下來談判的時候,也好派上用場。」

聽完魏冉的這句話後,嬴墨月瞇起了眼,頭部往前看了看魏冉後接著說。

「沒想到戎馬半生的魏大將軍,如今卻做起辯臣來了,莫非,魏將軍為了楚國的安危就敢抗旨不遵嗎......?」

眼看嬴墨月和魏冉之間的火藥味越見濃厚,為減緩殿上的尷尬氣氛,嬴疾走了出來,自告奮勇的前來請命。

「王上,老臣並無大礙,即刻可以領兵出征。」

嬴墨月有些不可相信的往嬴疾看去,但見嬴疾一副甘願的模樣,心中不禁感嘆,而魏冉見到嬴疾自願請命帶兵時,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早朝結束後,嬴疾來到了左丞相府上,探望甘茂而來,雙方相見時,宛如情同手足一般,而後,兩人席地而坐,開始聊起了天。

「嚴君吶,你應多保重身體啊,此次出征只是做個樣子,挽回一點秦國的臉面罷了。」

「呵,甘相也看見了吧,魏冉將軍雖不是丞相,但卻已勝似丞相了。」

「說到丞相的事......嚴君啊,我有意要離開秦國。」

「哦?為何呀?」

「唉......甘茂不比嚴君呀,終究是位外人,如今王上雖然親政,可這幾天魏冉和王上之間的衝突變得越發激烈,甘茂只怕萬一不慎,便不得善終啊。」

「唉呦,我的相國呀,今日殿上之爭,是王上欲藉楚國犯境之際來壓制羋太王妃、魏冉之勢,雖然為時過早,有些不合時宜,可從中也能見得其血性啊,此外羋太王妃行事雖有不羈,可如果我沒看錯的話,當也是位賢明之人,所以相國不必過分擔心。」

「唉,正因為王上的血性太早暴露,我才擔心啊。」

甘茂話一說完,嬴疾忽然病情大發而狂咳不止,甘茂趕忙將自己的茶杯遞了過去,嬴疾迅速喝了一口茶後,病情才稍微減緩。

另一邊,咸陽宮裡的靜泉宮內,魏冉和羋太王妃一起用餐,這時,羋太王妃把筷子輕拍在桌上,魏冉看了有些不解,隨後,羋太王妃開口便說。

「你怎麼能跟王上這麼講話呢?要知道她可不像稷兒那樣,隨便呼弄個幾句就成的那種人。」

只見魏冉輕笑一聲,也把手中的筷子放在桌上,並用一種隨意的口氣回覆。

「姐啊,王上是衝著我們來的,倘若這件事情沒給王上一個抒發點的話,我們之間的嫌隙就變會更大、更深的。」

「我看你啊,還真是把王上給看低了,就這麼跟你說吧,從我和王上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我就明白,王上是位毫無情緒波動的人,而這種人一旦當上了君王就是最不能看透的存在。就說在殿上吧,王上雖然表面在爭這一口氣,但他的話語之中,無非是為了護著嬴疾才說的,而你居然一直把這個帶兵的事情甩到嬴疾身上,你這不是刻意讓王上把矛頭轉到我們身上嗎?」

「呵,姐姐多慮了,打一打嘛,撞了南牆就知道痛了。」

「唉,王上他這樣做,一是要看他自己能不能動得了兵權,你看你根本不聽他的話、二來,是要以此來排擠楚國好壓制我們。」

「是~所以她知道,即使王上做錯了,他也能說是為了主持公道才這麼做的對吧?那這樣好了,就讓嬴疾去攤上這個攤子,這樣王上才能體會戰事無兒戲。」

「不是......你到底有沒有理解我說的話?他就是為了要打壓我們,所以才堅持要你去上陣的,現在倒好,你耍性子和王上頂著幹,反而讓王上最想保護的人出兵,你這不是火上添油嗎!?再說,人家在先王惠文王的時候,便擔任了親衛騎兵隊的隊長,經歷過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戰事,你怎麼會認為王上會是那種視戰事如兒戲的人啊?」

「唉呀,反正木已成舟了,姐姐不妨就等著接下來的走向,看看王上會怎麼處理吧。」

羋太王妃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露出擔憂的神情看著窗外的遠方,想起了嬴稷的那副天真的面容,於是心裡也下定決心地說「無論如何,只要稷兒沒事就行。」


時間已來到下午,有一位高人在驛站的房間裡專心看著書簡,其氣定神閒的定力,宛如出神入化,直到隨從前來提醒甘茂前來拜訪時,才把意識從知識的海洋中給拉了回來,隨後,便令隨從將其請入,自己也站了起來,準備迎接這重要的客人。

「在下見過甘丞相。」

「啊,閣下想必就是蘇秦先生了吧,甘茂貿然前來拜訪先生,還請先生多多包涵。」

「甘丞相不必如此,來,請上坐。」

兩人一同走上台階,各自席地而坐之後,蘇秦先是好奇的問了問。

「蘇秦乃無名之輩,不知丞相怎會屈尊來此?」

「先生過謙了,甘茂聽聞先生說服齊國將所佔燕國的十座城池白白拱手奉還,此等佳話若我不知,豈非太孤陋寡聞了?而且傳說先生師從鬼谷子,若真是如此,那便與我前朝相國:張儀師出同門哪。」

「丞相的來意是?」

「唉,嚴君出征,若舊傷復發,不幸亡故,秦國的丞相也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先位而立下汗馬功勞的魏冉將軍,也就是當今羋太王妃的親弟弟,早晚有一天,這個丞相之位就是他的了,我還是識相一點,趁早全身而退為好。」

「丞相之位何其尊貴,大人果真捨得?」

「哈哈......如今我只是捨位而已呀,若是等別人來奪位的話,你我還能在這裡說話嗎?只怕連話都還沒說出口,就已經死在我這套丞相官服裡囉。」

「丞相未雨綢繆,在下敬佩。」

「甘茂敢問先生,我欲離秦要去哪裡?」

蘇秦思考了一陣子後,隨即開口回覆。

「此次在下作為燕國特使,本欲出使齊國。」

一聽見齊國,甘茂開始猶豫起來,過了一刻鐘之後,才想通說。

「那好,就齊國如何?」

「好,那麼此事由我蘇秦來辦,定會讓丞相謀到一個名實相符、稱心如意之所。」

聽到蘇秦答應協助的回話,甘茂開心的站起身要感謝的時候,卻被蘇秦制止並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在下冒犯,可蘇秦也有事情相託,只是請求丞相,務必讓我同時見到秦王和羋太王妃。」

甘茂點了點頭表示答應,於是兩人便達成了交易。而此刻秦楚邊境的交界點上,正準備發起一次大戰,就在秦王嬴墨月親政後的幾年,因楚國太子:羋橫在秦國殺死一名上大夫,秦王當下要楚王在十日內給予交代,楚王不多加理會,於是在一氣之下發兵攻秦。

嬴墨月原是命大將軍魏冉帶兵出征,以此向羋太王妃表明真正的實權是握於自己的手上,但王弟:嬴疾為了緩和嬴墨月與羋太王妃、魏冉的關係,不顧自己年老體弱,主動請命帶兵伐楚,此戰秦軍斬首楚軍兩萬,楚軍不敵、停戰求和,嬴疾則因舊傷發作,回到秦國後不久便死於咸陽。

大戰告捷後,戴下王冠的嬴墨月來到嬴疾生前的居所,看著躺在榻上的嬴疾,那年老的銀髮和蒼白的面容,彷彿訴說著此人生前的所有經歷。注視銅鏡對比自己,雖然同樣是一頭白髮,但面容卻始終保持青春不變,再看嬴疾那明顯衰老的面容,腦海裡不禁想起出征前,這位唯一活下來的弟弟生前對自己說過的話。

「臣弟嬴疾,將穆公劍奉於王上。」

雙手拿起春秋戰國時期所造就秦國霸業的穆公劍時,心中思緒不斷湧起,看著眼前年老的弟弟,不知為何,胸口感到一種刺痛不停的讓自己那因丹藥而被凍結的情感正逐漸融化,腦海中又想起他的最後一面,他說。

「王上......臣弟留下這口氣,就是想和王上說幾句想說的話。」

「我的事......王上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也不要責怪魏冉將軍。生老病死乃人之常倫,雖然臣弟知道王上已經明瞭這一點了,只是王上現在對於「王」的定義還尚未通透,不過臣弟不擔心這一點,只要誠實以對自己心中的想法,解開心結、磨礪心智,將來必成大業。」

此時,嬴墨月現在才知道,當年在蒼天界時,天皇所問的「王」是什麼意思,同時也能理解為何有些人能選擇自己出生的話,也不願生在王族之中,因為......

「王族的血是冷的、說的話是假的、做的事不可瀆,言之辱也,切莫悲憫自己......要放眼於天下。」

這一刻,回到宮門前的嬴墨月重新戴上了王冠,手握著穆公劍,一步步地走上通往大殿的台階,耳朵裡彷彿還聽得見嬴疾臨終所說的話。

「大愛乃愛天下、大仁則必捨小義,王者之心當能藏汙納垢、化腐為金,王者之仁義,與普通子民的仁義大不相同,與逝者的哀傷澎拜也絕非一物,所謂王者:民心安穩、社稷昌盛,才是蒼生之幸、國家之幸,此乃天地間真英雄也.....」

回想起嬴疾閉起雙眼;斷氣的那一瞬間,眼眶裡的眼淚再度流了下來,這一次,自己不再像毫無知覺的體會「流淚」這件事,這一次流的眼淚,是代表自己現處在外界中,此時此刻身為嬴氏族人的責任,嬴墨月走到了王座前,發起誓言。

「我嬴墨月,嬴氏宗族之子弟,秦孝公「嬴渠」之女、秦惠文王「嬴駟」之王妹,乃當今大秦國之君主,今日在此立誓。」

看著手中的穆公劍,拔出劍時,便將劍鞘丟在案桌上,舉起劍來在自己的左手上割下了三道血痕,同時繼續說道。

「來到外界的此生當克己勤勉、自強不息,率我老秦子民,將秦國建為傲視周室天子、中原諸侯之第一大國!」

這一刻,象徵當年在蒼天界飽受欺凌的孤兒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真正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