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月亮不見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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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30
5
無法從傷者口中得到更多綫索,兩名警員唯有離開了醫院。對於剛剛取得的供詞,林警員實在是滿腹的疑問。
「根據其他目擊者,是弟弟謝天朗從欄桿上跌下來,哥哥謝天宇伸手拉他。可是他剛才說的話,卻顛三倒四。」
江警官雖然也抱著同樣的想法,卻不得不客觀地看待眼前的情況。
「剛才袁醫生也說了,他或許因爲打擊太大,在記憶和身份認知上出現了混亂。不過,他後來也說了,自己是掉下去的人。」
兩人邊說著,邊想起醫生的話。
剛才在醫療室裡,袁醫生對謝先生和謝太太,還有兩名警員如此説明。
「我剛才為天朗做了一系列的檢查,基本的生活起居應該不成問題,而且他也還記得身邊的人。不過根據他剛才對事發經過的敍述,他似乎對那段記憶,還有自己的身份認知有些混亂。」
謝太太雙眼含淚,帶著悲傷的神情。
「可能是因爲他們雙胞胎的感情很好,所以才會這樣……」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哽咽,謝先生輕輕拍著妻子的肩,然後轉想醫生。
「那袁醫生,我們能怎樣幫助他呢?」
袁醫生沉思片刻之後。
「最親的人突然過世了,對他的打擊應該很大。或許讓他慢慢接受這個事實比較好,不要強迫他去想起事發經過,一切順其自然吧。」
謝先生直到這時,才再問起另一個他非常在意的事。
「醫生,剛才你說他右手的傷不會造成生活上的不便,那他需要多久之後才能再開始練習保齡球?」
他的提問讓袁醫生露出驚訝的表情。
「謝先生,你不知道嗎?」
看到醫生那吃驚的反應,謝先生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只見袁醫生將電腦的熒光屏轉向他們,並加以說明。
「雖然六個月前動了手術,可是天朗右手康復的情況並不理想。雖然不會對他的日常生活造成影響,但是經過上個星期的評估之後,我們已經確定他不可能繼續打保齡球了。」
上個星期的評估,天朗不是說一切很好嗎?
第一次得知真相的夫妻倆相對無語……
當天,夫婦一直留在醫院到傍晚六點,然而一時之間面對太多變化,天朗始終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而且一直沉默不語。不得不回去的謝太太輕輕拍著天朗的手,用輕柔的語氣說道。
「天朗,我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來接你。」
他抬起頭望向父母親,心裡有個念頭一直在打轉,眼看他們就要離開醫院,他終於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爸爸,媽媽,我可以現在就出院嗎?」
這句話讓謝先生和謝太太不約而同地注視著他,謝先生和妻子互望了一眼。
「天朗,你昏迷了三天,還是多休息一天才出院比較好吧?」
天朗。
被父母叫這個名字,說真的,還是讓他有些不習慣。可是他只要一思考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違和感,整個人就會像是陷入五里霧中,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這時,他的腦海中彷彿有一把聲音如此強調。
「我當然是天朗啊。」
那是他的聲音,開朗而活潑的聲音。他看著映照在窗上那不太清晰的倒影,隱約看到淺色的頭髮。是啊,他是金髮的天朗。這麼一想,心中那種莫名的違和感霎時間煙消雲散。
他揮別那種感覺之後,再次凝視著父母,如此堅持著。
「爸媽,我想要去喪禮現場。」
雖然失去當時記憶的自己還是無法坦然接受眼前的情況,但是他始終認為必須眼見為憑。如果他們兄弟真的遭受意外,而其中一人死了,活著的他就必須親自去確認這個事實。
謝先生聽到他的請求,深切體會到他的心情,不忍心剝奪天朗和哥哥天宇告別的最後時刻,他哀傷地點點頭。
「好吧,我去跟袁醫生商量商量。」
儘管還是很擔心天朗的身體狀況,但謝太太也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兒子……
經過謝先生的努力爭取和保證,他們總算得到袁醫生的特許,讓天朗立刻出院。在父親的幫助下梳洗換衣之後,天朗獨自在浴室裡。
望著鏡中的自己,不知爲何心底竟然泛起異常複雜的感覺。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總是在他們兄弟倆面對面互望的時候產生。
此刻,在鏡中的自己有著一頭金髮,右耳那一排七個的耳環雖然已經被取下,卻還能清晰看見那七個耳孔。身上穿著母親為他準備的黑色襯衫,和看起來有點破舊泛白的牛仔褲,確實很有天朗的風格。
每次穿耳洞之後都會喊痛,更會惹來爸媽的一頓責罵和埋怨,但他還是樂此不疲,過了一陣子又忘了,然後再去穿多一個耳洞。直到母親恐嚇說再多一個就別回家了,他才百般不願地停止這種惡作劇般的行為。
撫摸著那一個個小孔,他完全想不起當時的疼痛感覺。難道真的是傷口癒合了就忘了痛嗎?
他不知道。
腦海那種混亂的感覺再次浮現,他不禁伸出手撫摸鏡中的倒影。
這……真的是自己嗎?
他無法確定,卻不得不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6
喪禮在殯儀館舉行,剛剛出院的天朗因此沒有回家,而是直接跟著父母來到哥哥天宇的靈堂。
一走到門外,天朗就看見擺在靈堂正中央的遺照。他心裡頓時產生另一種不可思議的奇異感覺,驅使他快步地走向遺照。照片中的天宇有著和天朗如出一轍的容貌,但是兩人的穿著打扮和自然流露的氣質卻天差地遠。
天宇蓄著一頭修剪整齊的短髮,完全沒有染色的痕迹。戴著銀邊眼鏡的他穿著白色上衣,給人文質彬彬的感覺。他的微笑之中帶著一絲靦腆,和略帶不羈的天朗完全不一樣。
這時,天朗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靈堂後面走了出來,立刻輕喚對方。
「文莉姑姑。」
那是一位約三十五嵗左右的女子,略微清瘦的她和謝先生有著相同的溫文氣質,樣貌也有幾分相似。一見到天朗,向來疼愛他們兄弟倆的文莉姑姑悲從中來。
「天朗!」
她快步走上前用力抱住天朗,哽咽地說著。
「還好你沒事。要是你們兄弟倆一起走,叫我們怎麽辦啊?」
天朗不知要怎麽安慰她,只能緊緊將她抱在懷中,淚水跟著淌了下來。站在兩人身邊的謝先生和謝太太見狀,也不禁落淚……
待所有人的眼淚終於止住了,謝太太才走到他們身邊。
「文莉,方慧來了嗎?」
聽到這個名字,天朗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文莉姑姑擦乾淚水,這才輕輕放開天朗。
「方慧中午就來了,在裡面。」
聽到姑姑這麽說,天朗不由自主地朝裡面走去。一進到擺放棺木的地方,他就看到綁著馬尾的少女坐在棺木旁靜靜地燒著冥紙。
一向愛穿白色的她今天改穿全黑的翻領襯衫,搭配著牛仔褲和黑色運動鞋,很典型理工女生的帥氣穿著。她美麗的側臉映入天朗的眼中,只是幾天沒見,她就顯得更加清瘦,原本就端正突出的五官和輪廓,現在更加鮮明立體。
感覺心跳越來越快的天朗緩緩朝少女走去,來到她身邊時輕聲喚道。
「方慧。」
聽到熟悉的聲呼喚自己,神情黯然的少女立即抬起頭,悲傷的情緒將她整個人包圍。
「天宇?」
語氣中固然帶著哀傷,卻也難掩一種莫名的驚喜。她那張小巧白皙的臉蛋清秀可人,雙唇如同粉紅色的花瓣,那雙滿盈淚水的明亮大眼睛正凝望著天朗。
爲了確定站在跟前的人是誰,她將淚水拭去,揉了揉大眼睛。在看清楚來者之後,她好不掩飾地露出失望的表情。
「是天朗啊。」
她馬上收起了之前忍不住流露的脆弱,雖然眼睛還是紅紅的,卻倔強地忍住淚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燼。
「你沒事了吧?我聽說你才剛剛醒來不是嗎?怎麽這麽快就出院了?」
和方慧面對面,天朗不自覺地有些緊張,說話吞吞吐吐。
「我……沒事了。」
兩人沉默相對了好一會兒,天朗才找到話題。
「聼文莉姑姑說,你中午就來了?今天沒課嗎?」
方慧尷尬的表情立刻讓天朗明白她肯定是為了過來所以逃課了,爲了掩飾這一點,她只能很不坦率地辯白。
「反正下午只是講課,又不必簽到或點名。」
她將視線再次轉到棺木,心情立刻又沉重起來。
「我還是無法接受天宇已經離開我們這件事……」
天朗轉頭望著凝視天宇遺照的方慧,她的眼中仍閃著淚光,卻依然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