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元旦夜
本章節 8937 字
更新於: 2021-12-31
閉上眼，那天的事情彷彿還在眼前。
『蓮醬！妳怎麼這麼慢啦！』
『哈……對……對不起……』
趕到兩位好友身邊，平時只顧著讀書而疏於運動的葉南蓮，光是從家裡趕到車站前的這段距離，就讓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蓮醬。』
撐著膝蓋，來不及拍掉一路上染在藍色大襟衫上的塵埃，南蓮抬起頭來，望向面前的兩位好友──雙手叉腰、微腮帶怒的和服女孩是青梅竹馬，西宮玖瑠實；而輕喚南蓮暱稱、繫著丸子般髮髻的女孩，則是四月轉來醉潭小學校的新朋友──江棠硯。
──欸？硯醬是不是哪裡有點不太一樣……
『啊！一樣的書包！』
定睛一看，棠硯雖還拎著平常的包袱，肩上卻多了一只帆布斜背包──方正整齊的造型精煉而帥氣，耐磨的質地一摸就知道是高級品；還記得玖瑠實送自己同樣的書包時，南蓮還受寵若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露咪醬也送硯醬一個喔？』
『嗯……不對、這不重要！要打鐘了啦！』指著車站的時鐘，玖瑠實焦急得跳腳──八點十五的預備鈴就要響起，她急忙拉起南蓮的手大叫：『快點快點！』
『硯醬！』『──！』
穿過火車站前的人潮，躲過差點撞上來的挑夫，三個女孩手拉著手，越過大街的盡頭，跑上小學校前的緩坡。
『露咪醬……等我……一下……啊！』
拉不住玖瑠實抓著自己的手，南蓮軟軟的聲音下一秒轉為尖叫，她被通過校門前的鐵軌絆倒在地，還連帶讓隊伍最尾端的棠硯也跌得不輕。
『蓮醬！』
趴在軌道上，南蓮痛得激出一滴淚水，扶地要爬起來時，卻感覺鐵軌一陣劇烈震動。
抬起頭，是一輛從拐彎處突然現身的蒸汽台車。
『啊啊啊啊閃喔！緊閃喔！』
台車上的車夫扯開嗓子大喊，但在她們聽到時，車輪呼嘯的聲音早已逼近。
會、會撞上！
下意識閉上眼，南蓮的雙腳忘了怎麼從癱軟中站起，任由軌道上震耳欲聾的剎車聲倒數危險瞬間；雙手護住頭部，但朝自己狂奔而來的台車速度之快，這麼做也只是徒勞。
快點……站起來……
『估計……目標質量四百公斤、速度一點鐘五十公里；計算……動量、六千五，壓力殘量……65%、43%、41%──有夠。』
這一刻，時間彷彿為之慢了下來。
箭步一踏，喃著咒語般難解話語的棠硯擋在了好友面前，那嬌小的身影在南蓮眼中變得高大無比──那樣的身影跨開架式，推掌在前，箭步在後，剎那間，一如既往的粉色大襟衫中蒸騰出了萬鈞氣勢，遮擋住了南蓮的所有視線。
而危險，則硬是將那樣的身影，應聲撕裂。
×
睜開眼，模糊中只見一雙缺了光澤的眼，看起來好大、好大……
「嚇！」
南蓮猛然抬起頭，抹了抹臉上的口水和吃到嘴裡的髮絲，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上半身寒涼、下半身暖和的神奇空間。
「……蓮醬，」
「硯醬？」南蓮左顧右盼，就是盼不到一張清晰的面孔，讓她更著急了：「妳佇佗位！」
「……著佇妳邊仔。」
「喔。」南蓮朝身旁的虛空一看，理所當然地沒看到棠硯的身影：「欸？」
「……目鏡。」
「喔。」
戴上奇巧的機關眼鏡，調整好鏡片，南蓮總算能看清棠硯略顯擔憂的臉龐，以及和室內的擺設──三面和紙圍成的空間裡，充滿著檜木建築的香氣，一邊的牆上掛著東洋神祇的掛畫，底下微微高起的壇上，則擺著一尊剪了齊瀏海的和服人偶，以及一疊依大小排列的白色麻糬餅。
坐在榻榻米鋪成的地上，不軟也不硬的觸感還稱得上舒服，但真正催眠的，其實是女孩們藏著腳丫、烘著暖暖熱氣的桌爐。
「遮是……」
「……神社。」
望回棠硯的擔憂，南蓮的思緒才終於接上現實。
「著乎（對吼），咱是來看Rumi-chan（露咪醬）跳舞的……猶未開始乎？」
擔心自己是錯過了今晚最重要的行程才被棠硯叫醒，南蓮趕緊問道。
「……猶未，」棠硯搖搖頭，兩道梳不整齊的鬢髮晃了幾下：「毋過，踮遮睏，會寒著。」
南蓮這才鬆了一口氣：「呼……多謝妳，共我叫起來。」
「……嗯。」
見南蓮放心下來，棠硯點點頭，轉而伸手從桌上捻了顆椪柑，右手的指甲微微刻進果皮，小心翼翼地用非慣用手剝去外皮，將果肉分離。
「Suzuri-chan（硯醬），」南蓮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叫住了把剝橘子弄得像精工一樣的棠硯：「是講，妳的手……」
「……手？」
突如其來的疑問使棠硯一楞，瞧了瞧端著橘子的金屬義肢，又看了看被柑橘染黃的手指甲，還是摸不著頭緒──這兩隻手，在認識南蓮好久好久以前、從女孩有印象以來就是這樣了。
「無啦，著想講……進前妳毋是兩個月無來學校？著想講，敢會是……」
──會不會是之前為了保護我撞傷的地方，舊傷復發了。
棠硯請假沒來學校的這段期間，這樣的念頭時不時在南蓮心中盤旋，但就算假日到江家宅院探望，也只能看到暗紅的磚牆關著了無生氣的正身護龍，沒人應門。
就這麼人間蒸發了兩個月的棠硯，如今，在這元旦的前夕，總算是出現在自己面前了──憋在心裡的話，總算能說出來了。
「這段時間，我佮Rumi-chan攏足想妳的……」南蓮忍不住抱了上去，把棠硯的小臉緊緊埋進自己的肩窩，好像害怕她隨時會跑掉一樣：「嘛攏，足煩惱的……」
……蓮醬怎麼睡覺起來突然變這樣？
棠硯呆愣愣地僵在南蓮懷中，對她說的話還是一整個摸不著頭緒；沾著橘子汁的小手懸在半空，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只能任憑南蓮的擺布，讓她抱得緊緊的，直到人家滿意為止。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先把橘子放下，比較好抱回去。
「……我的手無代誌，妳免煩惱。」
「嗯……」聽聞，原本盤在腦袋裡的千頭萬緒一下解開，南蓮憋在心裡的話反而一下多了好多出來，她抓著棠硯的肩膀，迫不及待地說：「我共妳講喔，Suzuri-chan妳無佇的這段時間，學校發生足濟代誌的喔！像講Rumi-chan啊……」
「蓮醬！」
紙拉門被碰地一聲打開，打斷了南蓮還沒來得及講的豐功偉業；豐功偉業的主角從門口現身，跑著過來的她還有點喘，但難掩今晚興奮的神情。
只不過，那樣稚氣的神情與她一身的盛裝打扮實在不搭──巫女的緋袴襯著千早（註）的松鶴刺繡，稚嫩的臉上脂粉略施，綴出的那股翩然仙氣，彷彿從未沾染過人間煙火似的，藏在從頭冠垂簾的閃耀金穗後。
（註：千早（ちはや）是神道教巫女進行神事、巫女舞或神樂時穿著的外褂。）
「是、是硯醬！」
頂著這樣的妝容，玖瑠實又驚又喜地撲到棠硯身上，差點就要把妝容都蹭在棠硯的臉上。
「硯醬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
有了南蓮的抱抱預演，這次再被玖瑠實突襲本該不成問題，但這次抱過來的是一襲看上去就很難穿上的巫女裝束，害棠硯想抱回去也不知道手該擺哪裡好，只好再一次懸在半空中，等待巫女玖瑠實抱到滿意為止。
「嗯……哇、」
抱了好一段時間，巫女玖瑠實終於鬆手了。
「露咪醬！妳穿這樣好漂亮喔！」
「哼哼，謝謝蓮醬。」
她起身整了整被自己壓出皺褶的緋袴，碎步走到桌爐空著的那側，掀開軟被，便把那件貴重的緋袴給栽了進去。
隨後，露出了一副被暖意融化的神情：「哈……妳們剛剛在聊什麼──」
「嗯……」原本挑起話題的南蓮偏頭想了想：「好像是……好像是要講硯醬不在的時候，女生練習今天的舞的事情吧？」
其實不是。
「對吼，硯醬不知道我們要跳『新年神樂』的事情吼……好緊張喔……」說著和語氣完全不符的話，玖瑠實趴到桌爐上，枕著千早的寬袖，差點把臉上的妝全抹在白紗上。
「露咪醬，妝要掉了啦！」見狀，南蓮趕緊上前抓住玖瑠實的小腦袋，固定在一個不用回去補妝的位置，這才安心下來。
「……蓮醬不用跳舞嗎？」
「我嗎？我沒辦法啦。」南蓮搖搖頭，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之前練習的時候一直同手同腳，這次是新蓋好的神社的第一次新年，像我這樣笨手笨腳的上去，會拖累大家啦。」
說著說著，擔心棠硯會覺得失望，南蓮趕緊補充：「可是妳看，我還是有學會怎麼跳喔！像按呢……按呢……閣按呢……」
南蓮放下玖瑠實的臉蛋，小手開始在半空中揮舞，一下由上往下，一下由左向右，每個動作之間都隔了半拍的猶豫，但南蓮還是努力把她記得的動作都做了出來。
「硯醬會跳舞嗎？」巫女玖瑠實問。
「……跳舞？」
「像是、跟著、音樂、做動作、之類的……」南蓮一邊做著剛才的動作，一邊補充。
「……廣播體操？」
「毋是啦！」南蓮漲紅了臉，把兩隻手縮回桌爐裡，不做動作了：「……啊，可能我講錯了，其實不用音樂也可以跳舞。」
棠硯這才發現，剛才南蓮「跳舞」的時候也沒有音樂，而且動作像極了……
「……太極拳？」
「嘛毋是啦！」
「沒關係啦蓮醬，待會硯醬看我表演，就知道『跳舞』是什麼東西了。」巫女玖瑠實自信滿滿地說，還拍拍交襟下的胸脯：「待會看本小姐的厲害！」
「喔──！」「……喔──」
本來就為此而來的兩人拍手捧場，原來就充滿心中的期待一瞬間膨脹，讓女孩們等不及午夜鐘聲的到來，就想趕快到神樂殿底下佔一個好位子，好欣賞玖瑠實練習許久的舞蹈。
只不過，坐在暖暖桌爐裡的她們絲毫沒有要付諸行動的意思。
「……待會就要表演了，露咪醬還在這邊，沒問題嗎？」
「沒問題啦──」
「怎麼可能沒問題！」「唰砰！」
紙拉門再一次被猛力拉開，這次在門後出現的是同樣巫女裝扮的級長──釘宮節子，以及從她身後冒出的秋月千代。
「啊！不公平！居然在這邊取暖，我也要……呀！」
「什麼『我也要』？大家都在最後一次練習了啦！」巫女節子從背後拉住準備衝進桌爐裡的巫女千代，兩條整齊的短辮子氣得好像馬上會炸開一樣：「還有西宮，趕快去集合！」
「好──」桌爐裡的巫女玖瑠實應道，但整個人還是一副軟爛的樣子。
「好就要動、起、來、啊──」
力拔山兮，節子把玖瑠實像拔蘿蔔一樣拔了起來，看上去瘦弱的臂膀、連同眼側的太陽穴都爆出盛怒的青筋，這才把兩個小巫女都給拎了回去。
「蓮醬、硯醬，待會見喔！」
留在桌爐裡的兩人揮手，目送小巫女們拉上門離開──休息室又回到了原來的寧靜。
「……Ren-chan（蓮醬），欲食柑仔無？」
「好啊！」
紙門被再度拉開時，走進來的是頭上綁著蝴蝶結的松田老師──不同於平時的羽織袴搭配，為了新年這個大日子，為人師表的松田老師可不能被學生的盛裝比下去；平整熨貼的留袖禮服染著典雅花紋，今晚的蝴蝶結也是精心挑選、多了幾道蕾絲裝飾的高貴版本。
「老師好！」「……老師好。」
「蓮、蓮醬，還有硯醬新年快樂。」
抬頭一看，披著絨毛披肩的老師冷得顫了一下，她對在桌爐裡看起來好暖和的女孩們擠出笑容，便趕緊把自己也塞進桌爐裡，臉上緊張的神情才得以稍稍舒緩。
「呼哈……還好這裡有桌爐，外面真的太冷了。」一面說著，松田老師一面把被凍得紅通通的指尖藏進桌爐裡：「妳們待會出去看同學表演，一定要注意保暖喔。」
兩個小腦袋點點頭，但不久後，兩人便默默看著老師像〈北風與太陽〉裡的旅人一樣，把絨毛披肩、羽織等等的保暖衣物一件件褪下，也漸漸與桌爐融為一體。
「……老師，要吃橘子嗎？」
「好啊，謝謝硯醬。」松田老師挽起袖子，接過已經剝好的椪柑，取下一瓣：「新年，窩在桌爐裡，吃著橘子等除夜鐘，真有過節的氣氛。」
「老師怎麼會過來這邊？大家不是待會就要表演了嗎？」南蓮好奇地問。
老師吞下嘴裡的柑橘。
「練習的事情有神社的人指導，老師也不好插嘴，不如先來這邊休息取暖，上場之前再去給大家加油打氣就好了。」
「這樣喔。」不知怎地，南蓮的腦中已經浮現級長過來把老師拎回去的畫面了──她趕緊甩甩頭，再怎麼樣，老師也應該不會犯跟玖瑠實一樣的錯吧。
「對了硯醬，好久沒看到妳了，最近還好嗎？」
「……歐、哥哥說，已經沒事了。」棠硯頓了一下，修正用詞，才繼續說下去：「放完假就會回去上學。」
「已經？」
「……去山上的時候，受了一點傷。現在已經好了。」
──所以不是之前的事情啊。
南蓮聽著，暗自鬆了一口氣，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這樣啊。」松田老師則是放心地笑了，她抬起手來，摸了摸棠硯的小腦袋：「那過完年就等妳回來學校喔，同學都很想妳。」
「對啊！像我就很想妳喔，硯醬。」
看到南蓮強調得如此賣力，棠硯低下頭，暖暖的感覺不只在桌爐裡，連心裡也油然而生。
「妳們今天是自己過來的嗎？」
「嗯！」
「……我跟歐、哥哥一起來。」棠硯回答時又頓了一下：「哥哥去停自轉車了。」
「硯醬，妳哥哥是不是停得有點久啊？」
「……他說，停好就會到裡面的休息室找我……」聽睡了一覺才起來的南蓮問，棠硯猛然站起身來，身上的金屬義肢急促地「喀啦」一聲：「休息室在大門口，歐尼醬可能不知道……我去找他。」
嘴裡喃喃說著，棠硯拉開門，卻發現門後站著一個方才見過的身影。
「……級長？」
巫女節子朝室內一望，隨即露出一副彷彿在說「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態度和方才帶走玖瑠實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老師，原來妳在這裡啊，表演差不多要開始了喔。」
「欸──？這麼快──」松田老師發出不想離開的呻吟，要自願把已經栽進桌爐裡的雙腿拔出來，可說是難如登天。
「我們走吧，老、師──」
「等等等等一下老師的羽織……」
於是節子故技重施，把松田老師像拔蘿蔔一樣硬拉出來，沒等她把禦寒的羽織和披肩披上，便把老師帶了出去。
──欸？結果還是跟露咪醬一樣嗎？
見到自己預感成真，南蓮偷偷倒抽了一口氣；而原來正打算出門的棠硯被這麼一亂，愣了幾秒才想起自己起身的原因：
「……我去找歐尼醬。」
「嗯，出去小心喔。」
對棠硯搖搖手，南蓮聽著那雙金屬的小腳「喀啦喀啦喀啦」地遠去，自己也「欸咻」一聲，從桌爐裡鑽了出來。
「那，我也出去吧。」
穿上棉裘，南蓮拾起老師落下的羽織和披肩，踩穩腳步，也踏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
笛聲悠然，鼓聲欲語卻遲。
舉起金鈴，執起的五色綾羅隨之婀娜。
步履婉轉，金色的頭冠映著篝火的搖光，在神樂殿的高台上，小巫女隨著鼓聲的頓點，一動、一靜，既是披掛千早的飄然，亦是緋袴下步伐的沉穩。
搖響金鈴，在鼓聲的頓點上，轉折，又是一道曲線的柔美。
仰望著壇上的巫女舞，看得出神的南蓮佇立在人群中，忘了冬夜的冷風颼颼，只是盯著玖瑠實的一舉一動，默默聽著身邊傳來的讚嘆。
「中間那孩子，跳得特別美呢。」
──對啊！
「那麼完美的舞步，這真的是小學生的表演嗎？」
──是不是！
「要說真正精採的是表情吧，能從同樣的舞步脫穎而出，只有那個可人憐愛的表情了。」
──我懂！
「想必是哪個人家的大家閨秀吧。」
──欸？怎麼看出來的……
「不知道那孩子私底下，是不是也這樣端莊優雅。」
──這就……
「啊嗚！」玖瑠實挽起寬袖，想拿了一顆橘子來剝，卻被橘皮裡的汁液噴得滿臉都是。
「露咪醬！」「……！」
「嗚……眼睛……」
玖瑠實摀著眼睛在桌爐上打滾，嚇得南蓮急忙上前關心，玖瑠實家的女傭──阿琴姊──也趕緊送上水壺，兩人一大一小，忙了好一陣子，才讓玖瑠實睜開眼睛。
「露咪醬還好嗎？」
玖瑠實抓著箭羽紋圖案的寬袖，往臉上亂抹一通，就睜著那雙脹紅的眼睛，很有精神地回答：「沒問題！」
阿琴姊擦乾灑到桌爐上的水，便退回小姐身邊。
新年神樂一結束，馬上更衣卸妝的玖瑠實，換回平時的和服與海老茶色的行燈袴，就像被一掌打回了原形一樣，形象盡失──不過，就算是穿著方才的巫女服，還沒上台跳舞前，玖瑠實也是一樣淘氣任性就是了。
「哈……」南蓮安下心來，打了個哈欠，才想起現在早已過了午夜，在家的時候就算晚上偷看書，也不會看到這麼晚還沒睡：「好晚了喔，好像差不多要……」
「欸──？」眼看南蓮要走，剛才被橘皮噴得反而更有精神的玖瑠實連忙拉住她，一面對棠硯兄妹使眼色，一面說：「不留下來嗎？我們還沒新年參拜欸！」
「……新年參拜？」
棠硯抬起頭來，望向替自己梳理頭髮、別上髮飾的兄長。
「佮咱過年去廟仔內行春仝款意思。」棠硯的哥哥回答。
「嘿著！（嗯對）」玖瑠實用洛語豪爽地附和，便回頭向南蓮央求：「沒有新年參拜就不像過年了，我們去一下嘛！硯醬也一起！」
「嗯……那就去一下看看吧。」
前情提要：落成於夢間十年的這座醉潭神社，至今還不到一年的歷史，對於醉潭土生土長的玖瑠實來說，就跟一頁白紙沒什麼兩樣。
也就是說，她其實不知道怎麼新年參拜。
「總之先去排隊吧！」
走出社務所，映入眼簾的是方正高聳的神明鳥居，石狛犬在其左右守候，緊接著便是被一盞盞石燈籠點亮、在人潮中熠熠生輝的參道──同樣被石燈籠點亮，提議跟著人潮去排隊的玖瑠實，搖曳著編在秀髮上的裝飾，縱身一躍，跳到了隊伍的最尾端。
在後面追趕的兩人也小跑步跟了上去，談笑著隨隊伍前進──直到抵達隊伍的盡頭，得到了一人一杯乳白的米麴甘酒。
「好甜！」「好溫暖喔──」「……嗯。」
「欸不對！」把甘酒的瓷碗歸還，玖瑠實才發現自己只是從社務所的正面走到側面而已，她抹掉嘴唇上的乳白鬍子驚呼：「排錯地方了啦！」
「……？」真心以為喝甘酒是神社參拜儀式的棠硯一愣，雙眼瞪得又圓又大。
「嗯……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三人又「咚咚咚」地踏著步伐，來到了另一個有人排隊的地方──這次三個小毛頭學乖了，在隊伍尾端站定後，先探頭看看隊伍的盡頭有什麼，再決定要不要繼續等下去。
「這邊好像是……洗手的地方？」南蓮調整眼鏡上的機關，切換成可以看到遠處的鏡片，但還是瞇著眼才看到拿起杓子、舀著水洗手的模糊人影。
「欸──這麼冷還要洗手嗎？」玖瑠實還沒洗手，就覺得雙手要被凍僵了。
「……還要漱口的樣子。」排在最後面的棠硯仔細觀察，確定了這次應該是真的參拜儀式：「去廟裡也要洗手跟漱口……歐尼醬說過。」
「好吧──」
既然棠硯都這麼說了，提議要新年參拜的玖瑠實只好硬著頭皮排隊、硬著頭皮洗手、硬著頭皮漱口，把剛才喝甘酒暖呼呼的感覺，用冷冽的冰水洗成舉步維艱的手腳冰冷。
「好好好冷冷冷冷冷冷冷……」漱完口的玖瑠實咬著顫抖的牙齒，跟著人潮走上了參道的階梯。
「爬、爬到上面，說不定就會比較暖了，」洗完手，把雙手和脖子都縮進棉裘、像極了一顆圓球的南蓮替她打氣：「加、加油！」
「對、對吼。」玖瑠實冷冷的手拍了一下冷冷的臉頰，打起精神，她決定向這深夜的寒冷宣戰：「好！那我要用跑的上去！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等、等一下危險啦！」縮成一球的南蓮趕緊追上去。
「……哈……哈……」棠硯則默默跟在後面，對著被冷水凍著的右手哈氣。
就這麼穿過了第二道鳥居，三人頂著凍紅的鼻子、拖著滾燙的身體，來到了寫著「奉納」二字的木箱前。
抬頭一看，粗壯的麻繩繫著閃電形的紙片，在魔石燈的照耀下隨風搖曳，動靜之間，油然一股莊嚴肅穆的感覺，讓南蓮倒抽了一口氣；而再往上看，則是一道從屋簷垂掛下來的搖鈴繩索，恰巧懸在三人面前。
「露咪醬，要怎麼拜啊？」
「呃……總之先搖這個鈴鐺吧？」
錯了，應該先敬禮才對。
玖瑠實抓著搖鈴的麻繩，猛力甩了好幾下，屋簷上的銅鈴被一下搖得七葷八素，發出了似是哀號的金屬聲；好在繩索的用料堅固強韌，才沒有被扯下來。
「欸？還是先投錢？先搖鈴再投錢？」鈴都搖了，玖瑠實的想法才開始動搖：「啊，先投錢再搖鈴才對吧？」
答對了，但應該先敬禮、投錢、再搖鈴才對。
玖瑠實取出錢包，摸出了一把一錢、五錢之類的小硬幣，朝木箱裡一撒，瞬間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音量不亞於剛才被搖得七葷八素的銅鈴。
「錢我幫妳們付了，來搖鈴鐺吧！」用錯誤的方式投完錢，玖瑠實伸手抓住搖晃中的繩索，叫身旁的兩人也把手附上來，一起搖響屋簷的鈴鐺。
喀啷、喀啷──有棠硯和南蓮扶著，這次搖響的音色悅耳多了。
「再來是……拍手吧？」
錯了，應該先敬禮，而且是鞠躬兩次才對。
啪、啪──聽從玖瑠實的指示，南蓮跟著拍了兩下，便雙手合十，暗自許下了今年的願望。
──對了，不知道神社的願望可以許幾個？
而至始至終不知道怎麼做的棠硯，則偷偷瞄了好幾眼玖瑠實的動作，但殊不知，玖瑠實雙手合十後，還左搖右晃地想了好幾個願望。
……要那樣晃嗎？可是蓮醬沒、
「嗯……我希望大家身體健康、世界和平、暑假可以變兩個月、把功課變不見、考試也變不見，然後……阿琴姊可以不要催我去洗澡，然後……」
……可以講出來嗎？
棠硯看看貪心地數著願望的玖瑠實，再看看認真許著願的南蓮，總算是下定決心，學著好友的動作，拍響了金屬製的手掌。
「……希望可以三個人，一直在一起。」
說完，再睜開眼時，棠硯發現身旁的四隻眼睛都看了過來，下個瞬間，兩個女孩抱了上來，難掩興奮地蹭上棠硯的臉頰。
「我也要許一樣的！一直在一起！」
「嗯！要一直在一起喔！」
即便是寒冬中，即便是深夜裡，緊緊相依的女孩們，仍吐露著今夜最溫暖的心願，驅散元月伊始的最後一絲寒氣，久久不分離。
「我還以為硯醬會許跟哥哥有關的願望。」
「……那剛才的不算。」
「要算啦！」
2021.12.27手稿
【作者廢話】
讓各位久等了，這裡是幻華鼠。
一轉眼，2021年就要結束，這裡雖然早就決定好這次要用過年當開場，但真的沒想到會拖到要跨年才PO這章這樣。
感覺很像真的新年賀文，這樣想想也不錯啦，嗯。
好吧還是這裡拖太久了。
總覺得這一章有很多沒有講明的東西，在這邊稍微講一下這樣：
在各位沒有新篇看的這段空窗期，棠硯其實也沒去學校這樣。十一月的時候，哥哥被第十章出場的「軍人」拐去山上參與一個軍事行動，棠硯為了保護哥哥偷偷跟著上山，結果受了還蠻重的傷……這些這裡真心不想在芋冰物語寫，所以全部跳過了這樣((誰想看啊
（如果有機會有心力重製原作的話，大概就有機會給大家看了吧((詳見番外 用詞列表）
不過還是安排老師出來帶一下這段的劇情，導致老師的出場有點突兀……到現在還是很掙扎要不要留上面講的那些設定這樣。
另外一個補設定的地方是之前第一章的時候，南蓮對棠硯愧疚的點這樣。那時候南蓮倒在鐵軌上，差點要被蒸汽台車輾過去，是棠硯用蒸汽義肢的怪力擋住台車，才沒有讓南蓮受傷的──但結果就是棠硯的義肢壞掉，還把肩膀弄成撕裂傷……這個第一段應該寫得很明顯吧((????
撇除這些聽起來很黑暗的設定，這章其實就只是這裡想讓露咪醬穿巫女服，然後三個人窩在桌爐裡，把所有角色弄出場，然後稍微在神社裡拜個拜的故事這樣。
希望大家會喜歡。
說到新年，大家2021年過得還好嗎？
今年不論是對世界來說，還是對這裡個人來說都是一個變動劇烈的一年這樣，尤其從寫蘿莉的大學生，變成每天看現實小學生的實習老師，環境跟心境的變化都很巨大──還記得上次在輔導處聊到這部作品的時候說到這個落差，主任還問這裡「（把小孩寫得這麼可愛）所以你是寫科幻囉？」
呃……露咪醬是真實存在的吧？是吧？
不在這裡任教的學校就是了((好了你們可以把想報警的電話放下了
展望新的一年，這裡除了這部芋冰物語外，還希望能做更多的挑戰──例如新的作品，或者未來可能會做創作相關的Podcast，還是說V-type出道……什麼什麼之類的都很想嘗試，那就請各位新的一年也請多多指教這樣。
總之感謝各位的閱讀，同時不免俗地預告一下，下一章還是新年的故事這樣……欸？新年已經過完了？
新年就是一年要過兩次才叫新年啊！
感謝各位的閱讀，那麼，這裡暫且擱筆。
2021.12.29幻華鼠
新年快樂
插圖繪師：毬鐘
『蓮醬！妳怎麼這麼慢啦！』
『哈……對……對不起……』
趕到兩位好友身邊，平時只顧著讀書而疏於運動的葉南蓮，光是從家裡趕到車站前的這段距離，就讓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蓮醬。』
撐著膝蓋，來不及拍掉一路上染在藍色大襟衫上的塵埃，南蓮抬起頭來，望向面前的兩位好友──雙手叉腰、微腮帶怒的和服女孩是青梅竹馬，西宮玖瑠實；而輕喚南蓮暱稱、繫著丸子般髮髻的女孩，則是四月轉來醉潭小學校的新朋友──江棠硯。
──欸？硯醬是不是哪裡有點不太一樣……
『啊！一樣的書包！』
定睛一看，棠硯雖還拎著平常的包袱，肩上卻多了一只帆布斜背包──方正整齊的造型精煉而帥氣，耐磨的質地一摸就知道是高級品；還記得玖瑠實送自己同樣的書包時，南蓮還受寵若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露咪醬也送硯醬一個喔？』
『嗯……不對、這不重要！要打鐘了啦！』指著車站的時鐘，玖瑠實焦急得跳腳──八點十五的預備鈴就要響起，她急忙拉起南蓮的手大叫：『快點快點！』
『硯醬！』『──！』
穿過火車站前的人潮，躲過差點撞上來的挑夫，三個女孩手拉著手，越過大街的盡頭，跑上小學校前的緩坡。
『露咪醬……等我……一下……啊！』
拉不住玖瑠實抓著自己的手，南蓮軟軟的聲音下一秒轉為尖叫，她被通過校門前的鐵軌絆倒在地，還連帶讓隊伍最尾端的棠硯也跌得不輕。
『蓮醬！』
趴在軌道上，南蓮痛得激出一滴淚水，扶地要爬起來時，卻感覺鐵軌一陣劇烈震動。
抬起頭，是一輛從拐彎處突然現身的蒸汽台車。
『啊啊啊啊閃喔！緊閃喔！』
台車上的車夫扯開嗓子大喊，但在她們聽到時，車輪呼嘯的聲音早已逼近。
會、會撞上！
下意識閉上眼，南蓮的雙腳忘了怎麼從癱軟中站起，任由軌道上震耳欲聾的剎車聲倒數危險瞬間；雙手護住頭部，但朝自己狂奔而來的台車速度之快，這麼做也只是徒勞。
快點……站起來……
『估計……目標質量四百公斤、速度一點鐘五十公里；計算……動量、六千五，壓力殘量……65%、43%、41%──有夠。』
這一刻，時間彷彿為之慢了下來。
箭步一踏，喃著咒語般難解話語的棠硯擋在了好友面前，那嬌小的身影在南蓮眼中變得高大無比──那樣的身影跨開架式，推掌在前，箭步在後，剎那間，一如既往的粉色大襟衫中蒸騰出了萬鈞氣勢，遮擋住了南蓮的所有視線。
而危險，則硬是將那樣的身影，應聲撕裂。
×
睜開眼，模糊中只見一雙缺了光澤的眼，看起來好大、好大……
「嚇！」
南蓮猛然抬起頭，抹了抹臉上的口水和吃到嘴裡的髮絲，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上半身寒涼、下半身暖和的神奇空間。
「……蓮醬，」
「硯醬？」南蓮左顧右盼，就是盼不到一張清晰的面孔，讓她更著急了：「妳佇佗位！」
「……著佇妳邊仔。」
「喔。」南蓮朝身旁的虛空一看，理所當然地沒看到棠硯的身影：「欸？」
「……目鏡。」
「喔。」
戴上奇巧的機關眼鏡，調整好鏡片，南蓮總算能看清棠硯略顯擔憂的臉龐，以及和室內的擺設──三面和紙圍成的空間裡，充滿著檜木建築的香氣，一邊的牆上掛著東洋神祇的掛畫，底下微微高起的壇上，則擺著一尊剪了齊瀏海的和服人偶，以及一疊依大小排列的白色麻糬餅。
坐在榻榻米鋪成的地上，不軟也不硬的觸感還稱得上舒服，但真正催眠的，其實是女孩們藏著腳丫、烘著暖暖熱氣的桌爐。
「遮是……」
「……神社。」
望回棠硯的擔憂，南蓮的思緒才終於接上現實。
「著乎（對吼），咱是來看Rumi-chan（露咪醬）跳舞的……猶未開始乎？」
擔心自己是錯過了今晚最重要的行程才被棠硯叫醒，南蓮趕緊問道。
「……猶未，」棠硯搖搖頭，兩道梳不整齊的鬢髮晃了幾下：「毋過，踮遮睏，會寒著。」
南蓮這才鬆了一口氣：「呼……多謝妳，共我叫起來。」
「……嗯。」
見南蓮放心下來，棠硯點點頭，轉而伸手從桌上捻了顆椪柑，右手的指甲微微刻進果皮，小心翼翼地用非慣用手剝去外皮，將果肉分離。
「Suzuri-chan（硯醬），」南蓮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叫住了把剝橘子弄得像精工一樣的棠硯：「是講，妳的手……」
「……手？」
突如其來的疑問使棠硯一楞，瞧了瞧端著橘子的金屬義肢，又看了看被柑橘染黃的手指甲，還是摸不著頭緒──這兩隻手，在認識南蓮好久好久以前、從女孩有印象以來就是這樣了。
「無啦，著想講……進前妳毋是兩個月無來學校？著想講，敢會是……」
──會不會是之前為了保護我撞傷的地方，舊傷復發了。
棠硯請假沒來學校的這段期間，這樣的念頭時不時在南蓮心中盤旋，但就算假日到江家宅院探望，也只能看到暗紅的磚牆關著了無生氣的正身護龍，沒人應門。
就這麼人間蒸發了兩個月的棠硯，如今，在這元旦的前夕，總算是出現在自己面前了──憋在心裡的話，總算能說出來了。
「這段時間，我佮Rumi-chan攏足想妳的……」南蓮忍不住抱了上去，把棠硯的小臉緊緊埋進自己的肩窩，好像害怕她隨時會跑掉一樣：「嘛攏，足煩惱的……」
……蓮醬怎麼睡覺起來突然變這樣？
棠硯呆愣愣地僵在南蓮懷中，對她說的話還是一整個摸不著頭緒；沾著橘子汁的小手懸在半空，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只能任憑南蓮的擺布，讓她抱得緊緊的，直到人家滿意為止。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先把橘子放下，比較好抱回去。
「……我的手無代誌，妳免煩惱。」
「嗯……」聽聞，原本盤在腦袋裡的千頭萬緒一下解開，南蓮憋在心裡的話反而一下多了好多出來，她抓著棠硯的肩膀，迫不及待地說：「我共妳講喔，Suzuri-chan妳無佇的這段時間，學校發生足濟代誌的喔！像講Rumi-chan啊……」
「蓮醬！」
紙拉門被碰地一聲打開，打斷了南蓮還沒來得及講的豐功偉業；豐功偉業的主角從門口現身，跑著過來的她還有點喘，但難掩今晚興奮的神情。
只不過，那樣稚氣的神情與她一身的盛裝打扮實在不搭──巫女的緋袴襯著千早（註）的松鶴刺繡，稚嫩的臉上脂粉略施，綴出的那股翩然仙氣，彷彿從未沾染過人間煙火似的，藏在從頭冠垂簾的閃耀金穗後。
（註：千早（ちはや）是神道教巫女進行神事、巫女舞或神樂時穿著的外褂。）
「是、是硯醬！」
頂著這樣的妝容，玖瑠實又驚又喜地撲到棠硯身上，差點就要把妝容都蹭在棠硯的臉上。
「硯醬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
有了南蓮的抱抱預演，這次再被玖瑠實突襲本該不成問題，但這次抱過來的是一襲看上去就很難穿上的巫女裝束，害棠硯想抱回去也不知道手該擺哪裡好，只好再一次懸在半空中，等待巫女玖瑠實抱到滿意為止。
「嗯……哇、」
抱了好一段時間，巫女玖瑠實終於鬆手了。
「露咪醬！妳穿這樣好漂亮喔！」
「哼哼，謝謝蓮醬。」
她起身整了整被自己壓出皺褶的緋袴，碎步走到桌爐空著的那側，掀開軟被，便把那件貴重的緋袴給栽了進去。
隨後，露出了一副被暖意融化的神情：「哈……妳們剛剛在聊什麼──」
「嗯……」原本挑起話題的南蓮偏頭想了想：「好像是……好像是要講硯醬不在的時候，女生練習今天的舞的事情吧？」
其實不是。
「對吼，硯醬不知道我們要跳『新年神樂』的事情吼……好緊張喔……」說著和語氣完全不符的話，玖瑠實趴到桌爐上，枕著千早的寬袖，差點把臉上的妝全抹在白紗上。
「露咪醬，妝要掉了啦！」見狀，南蓮趕緊上前抓住玖瑠實的小腦袋，固定在一個不用回去補妝的位置，這才安心下來。
「……蓮醬不用跳舞嗎？」
「我嗎？我沒辦法啦。」南蓮搖搖頭，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之前練習的時候一直同手同腳，這次是新蓋好的神社的第一次新年，像我這樣笨手笨腳的上去，會拖累大家啦。」
說著說著，擔心棠硯會覺得失望，南蓮趕緊補充：「可是妳看，我還是有學會怎麼跳喔！像按呢……按呢……閣按呢……」
南蓮放下玖瑠實的臉蛋，小手開始在半空中揮舞，一下由上往下，一下由左向右，每個動作之間都隔了半拍的猶豫，但南蓮還是努力把她記得的動作都做了出來。
「硯醬會跳舞嗎？」巫女玖瑠實問。
「……跳舞？」
「像是、跟著、音樂、做動作、之類的……」南蓮一邊做著剛才的動作，一邊補充。
「……廣播體操？」
「毋是啦！」南蓮漲紅了臉，把兩隻手縮回桌爐裡，不做動作了：「……啊，可能我講錯了，其實不用音樂也可以跳舞。」
棠硯這才發現，剛才南蓮「跳舞」的時候也沒有音樂，而且動作像極了……
「……太極拳？」
「嘛毋是啦！」
「沒關係啦蓮醬，待會硯醬看我表演，就知道『跳舞』是什麼東西了。」巫女玖瑠實自信滿滿地說，還拍拍交襟下的胸脯：「待會看本小姐的厲害！」
「喔──！」「……喔──」
本來就為此而來的兩人拍手捧場，原來就充滿心中的期待一瞬間膨脹，讓女孩們等不及午夜鐘聲的到來，就想趕快到神樂殿底下佔一個好位子，好欣賞玖瑠實練習許久的舞蹈。
只不過，坐在暖暖桌爐裡的她們絲毫沒有要付諸行動的意思。
「……待會就要表演了，露咪醬還在這邊，沒問題嗎？」
「沒問題啦──」
「怎麼可能沒問題！」「唰砰！」
紙拉門再一次被猛力拉開，這次在門後出現的是同樣巫女裝扮的級長──釘宮節子，以及從她身後冒出的秋月千代。
「啊！不公平！居然在這邊取暖，我也要……呀！」
「什麼『我也要』？大家都在最後一次練習了啦！」巫女節子從背後拉住準備衝進桌爐裡的巫女千代，兩條整齊的短辮子氣得好像馬上會炸開一樣：「還有西宮，趕快去集合！」
「好──」桌爐裡的巫女玖瑠實應道，但整個人還是一副軟爛的樣子。
「好就要動、起、來、啊──」
力拔山兮，節子把玖瑠實像拔蘿蔔一樣拔了起來，看上去瘦弱的臂膀、連同眼側的太陽穴都爆出盛怒的青筋，這才把兩個小巫女都給拎了回去。
「蓮醬、硯醬，待會見喔！」
留在桌爐裡的兩人揮手，目送小巫女們拉上門離開──休息室又回到了原來的寧靜。
「……Ren-chan（蓮醬），欲食柑仔無？」
「好啊！」
紙門被再度拉開時，走進來的是頭上綁著蝴蝶結的松田老師──不同於平時的羽織袴搭配，為了新年這個大日子，為人師表的松田老師可不能被學生的盛裝比下去；平整熨貼的留袖禮服染著典雅花紋，今晚的蝴蝶結也是精心挑選、多了幾道蕾絲裝飾的高貴版本。
「老師好！」「……老師好。」
「蓮、蓮醬，還有硯醬新年快樂。」
抬頭一看，披著絨毛披肩的老師冷得顫了一下，她對在桌爐裡看起來好暖和的女孩們擠出笑容，便趕緊把自己也塞進桌爐裡，臉上緊張的神情才得以稍稍舒緩。
「呼哈……還好這裡有桌爐，外面真的太冷了。」一面說著，松田老師一面把被凍得紅通通的指尖藏進桌爐裡：「妳們待會出去看同學表演，一定要注意保暖喔。」
兩個小腦袋點點頭，但不久後，兩人便默默看著老師像〈北風與太陽〉裡的旅人一樣，把絨毛披肩、羽織等等的保暖衣物一件件褪下，也漸漸與桌爐融為一體。
「……老師，要吃橘子嗎？」
「好啊，謝謝硯醬。」松田老師挽起袖子，接過已經剝好的椪柑，取下一瓣：「新年，窩在桌爐裡，吃著橘子等除夜鐘，真有過節的氣氛。」
「老師怎麼會過來這邊？大家不是待會就要表演了嗎？」南蓮好奇地問。
老師吞下嘴裡的柑橘。
「練習的事情有神社的人指導，老師也不好插嘴，不如先來這邊休息取暖，上場之前再去給大家加油打氣就好了。」
「這樣喔。」不知怎地，南蓮的腦中已經浮現級長過來把老師拎回去的畫面了──她趕緊甩甩頭，再怎麼樣，老師也應該不會犯跟玖瑠實一樣的錯吧。
「對了硯醬，好久沒看到妳了，最近還好嗎？」
「……歐、哥哥說，已經沒事了。」棠硯頓了一下，修正用詞，才繼續說下去：「放完假就會回去上學。」
「已經？」
「……去山上的時候，受了一點傷。現在已經好了。」
──所以不是之前的事情啊。
南蓮聽著，暗自鬆了一口氣，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這樣啊。」松田老師則是放心地笑了，她抬起手來，摸了摸棠硯的小腦袋：「那過完年就等妳回來學校喔，同學都很想妳。」
「對啊！像我就很想妳喔，硯醬。」
看到南蓮強調得如此賣力，棠硯低下頭，暖暖的感覺不只在桌爐裡，連心裡也油然而生。
「妳們今天是自己過來的嗎？」
「嗯！」
「……我跟歐、哥哥一起來。」棠硯回答時又頓了一下：「哥哥去停自轉車了。」
「硯醬，妳哥哥是不是停得有點久啊？」
「……他說，停好就會到裡面的休息室找我……」聽睡了一覺才起來的南蓮問，棠硯猛然站起身來，身上的金屬義肢急促地「喀啦」一聲：「休息室在大門口，歐尼醬可能不知道……我去找他。」
嘴裡喃喃說著，棠硯拉開門，卻發現門後站著一個方才見過的身影。
「……級長？」
巫女節子朝室內一望，隨即露出一副彷彿在說「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態度和方才帶走玖瑠實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老師，原來妳在這裡啊，表演差不多要開始了喔。」
「欸──？這麼快──」松田老師發出不想離開的呻吟，要自願把已經栽進桌爐裡的雙腿拔出來，可說是難如登天。
「我們走吧，老、師──」
「等等等等一下老師的羽織……」
於是節子故技重施，把松田老師像拔蘿蔔一樣硬拉出來，沒等她把禦寒的羽織和披肩披上，便把老師帶了出去。
──欸？結果還是跟露咪醬一樣嗎？
見到自己預感成真，南蓮偷偷倒抽了一口氣；而原來正打算出門的棠硯被這麼一亂，愣了幾秒才想起自己起身的原因：
「……我去找歐尼醬。」
「嗯，出去小心喔。」
對棠硯搖搖手，南蓮聽著那雙金屬的小腳「喀啦喀啦喀啦」地遠去，自己也「欸咻」一聲，從桌爐裡鑽了出來。
「那，我也出去吧。」
穿上棉裘，南蓮拾起老師落下的羽織和披肩，踩穩腳步，也踏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
笛聲悠然，鼓聲欲語卻遲。
舉起金鈴，執起的五色綾羅隨之婀娜。
步履婉轉，金色的頭冠映著篝火的搖光，在神樂殿的高台上，小巫女隨著鼓聲的頓點，一動、一靜，既是披掛千早的飄然，亦是緋袴下步伐的沉穩。
搖響金鈴，在鼓聲的頓點上，轉折，又是一道曲線的柔美。
仰望著壇上的巫女舞，看得出神的南蓮佇立在人群中，忘了冬夜的冷風颼颼，只是盯著玖瑠實的一舉一動，默默聽著身邊傳來的讚嘆。
「中間那孩子，跳得特別美呢。」
──對啊！
「那麼完美的舞步，這真的是小學生的表演嗎？」
──是不是！
「要說真正精採的是表情吧，能從同樣的舞步脫穎而出，只有那個可人憐愛的表情了。」
──我懂！
「想必是哪個人家的大家閨秀吧。」
──欸？怎麼看出來的……
「不知道那孩子私底下，是不是也這樣端莊優雅。」
──這就……
「啊嗚！」玖瑠實挽起寬袖，想拿了一顆橘子來剝，卻被橘皮裡的汁液噴得滿臉都是。
「露咪醬！」「……！」
「嗚……眼睛……」
玖瑠實摀著眼睛在桌爐上打滾，嚇得南蓮急忙上前關心，玖瑠實家的女傭──阿琴姊──也趕緊送上水壺，兩人一大一小，忙了好一陣子，才讓玖瑠實睜開眼睛。
「露咪醬還好嗎？」
玖瑠實抓著箭羽紋圖案的寬袖，往臉上亂抹一通，就睜著那雙脹紅的眼睛，很有精神地回答：「沒問題！」
阿琴姊擦乾灑到桌爐上的水，便退回小姐身邊。
新年神樂一結束，馬上更衣卸妝的玖瑠實，換回平時的和服與海老茶色的行燈袴，就像被一掌打回了原形一樣，形象盡失──不過，就算是穿著方才的巫女服，還沒上台跳舞前，玖瑠實也是一樣淘氣任性就是了。
「哈……」南蓮安下心來，打了個哈欠，才想起現在早已過了午夜，在家的時候就算晚上偷看書，也不會看到這麼晚還沒睡：「好晚了喔，好像差不多要……」
「欸──？」眼看南蓮要走，剛才被橘皮噴得反而更有精神的玖瑠實連忙拉住她，一面對棠硯兄妹使眼色，一面說：「不留下來嗎？我們還沒新年參拜欸！」
「……新年參拜？」
棠硯抬起頭來，望向替自己梳理頭髮、別上髮飾的兄長。
「佮咱過年去廟仔內行春仝款意思。」棠硯的哥哥回答。
「嘿著！（嗯對）」玖瑠實用洛語豪爽地附和，便回頭向南蓮央求：「沒有新年參拜就不像過年了，我們去一下嘛！硯醬也一起！」
「嗯……那就去一下看看吧。」
前情提要：落成於夢間十年的這座醉潭神社，至今還不到一年的歷史，對於醉潭土生土長的玖瑠實來說，就跟一頁白紙沒什麼兩樣。
也就是說，她其實不知道怎麼新年參拜。
「總之先去排隊吧！」
走出社務所，映入眼簾的是方正高聳的神明鳥居，石狛犬在其左右守候，緊接著便是被一盞盞石燈籠點亮、在人潮中熠熠生輝的參道──同樣被石燈籠點亮，提議跟著人潮去排隊的玖瑠實，搖曳著編在秀髮上的裝飾，縱身一躍，跳到了隊伍的最尾端。
在後面追趕的兩人也小跑步跟了上去，談笑著隨隊伍前進──直到抵達隊伍的盡頭，得到了一人一杯乳白的米麴甘酒。
「好甜！」「好溫暖喔──」「……嗯。」
「欸不對！」把甘酒的瓷碗歸還，玖瑠實才發現自己只是從社務所的正面走到側面而已，她抹掉嘴唇上的乳白鬍子驚呼：「排錯地方了啦！」
「……？」真心以為喝甘酒是神社參拜儀式的棠硯一愣，雙眼瞪得又圓又大。
「嗯……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三人又「咚咚咚」地踏著步伐，來到了另一個有人排隊的地方──這次三個小毛頭學乖了，在隊伍尾端站定後，先探頭看看隊伍的盡頭有什麼，再決定要不要繼續等下去。
「這邊好像是……洗手的地方？」南蓮調整眼鏡上的機關，切換成可以看到遠處的鏡片，但還是瞇著眼才看到拿起杓子、舀著水洗手的模糊人影。
「欸──這麼冷還要洗手嗎？」玖瑠實還沒洗手，就覺得雙手要被凍僵了。
「……還要漱口的樣子。」排在最後面的棠硯仔細觀察，確定了這次應該是真的參拜儀式：「去廟裡也要洗手跟漱口……歐尼醬說過。」
「好吧──」
既然棠硯都這麼說了，提議要新年參拜的玖瑠實只好硬著頭皮排隊、硬著頭皮洗手、硬著頭皮漱口，把剛才喝甘酒暖呼呼的感覺，用冷冽的冰水洗成舉步維艱的手腳冰冷。
「好好好冷冷冷冷冷冷冷……」漱完口的玖瑠實咬著顫抖的牙齒，跟著人潮走上了參道的階梯。
「爬、爬到上面，說不定就會比較暖了，」洗完手，把雙手和脖子都縮進棉裘、像極了一顆圓球的南蓮替她打氣：「加、加油！」
「對、對吼。」玖瑠實冷冷的手拍了一下冷冷的臉頰，打起精神，她決定向這深夜的寒冷宣戰：「好！那我要用跑的上去！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等、等一下危險啦！」縮成一球的南蓮趕緊追上去。
「……哈……哈……」棠硯則默默跟在後面，對著被冷水凍著的右手哈氣。
就這麼穿過了第二道鳥居，三人頂著凍紅的鼻子、拖著滾燙的身體，來到了寫著「奉納」二字的木箱前。
抬頭一看，粗壯的麻繩繫著閃電形的紙片，在魔石燈的照耀下隨風搖曳，動靜之間，油然一股莊嚴肅穆的感覺，讓南蓮倒抽了一口氣；而再往上看，則是一道從屋簷垂掛下來的搖鈴繩索，恰巧懸在三人面前。
「露咪醬，要怎麼拜啊？」
「呃……總之先搖這個鈴鐺吧？」
錯了，應該先敬禮才對。
玖瑠實抓著搖鈴的麻繩，猛力甩了好幾下，屋簷上的銅鈴被一下搖得七葷八素，發出了似是哀號的金屬聲；好在繩索的用料堅固強韌，才沒有被扯下來。
「欸？還是先投錢？先搖鈴再投錢？」鈴都搖了，玖瑠實的想法才開始動搖：「啊，先投錢再搖鈴才對吧？」
答對了，但應該先敬禮、投錢、再搖鈴才對。
玖瑠實取出錢包，摸出了一把一錢、五錢之類的小硬幣，朝木箱裡一撒，瞬間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音量不亞於剛才被搖得七葷八素的銅鈴。
「錢我幫妳們付了，來搖鈴鐺吧！」用錯誤的方式投完錢，玖瑠實伸手抓住搖晃中的繩索，叫身旁的兩人也把手附上來，一起搖響屋簷的鈴鐺。
喀啷、喀啷──有棠硯和南蓮扶著，這次搖響的音色悅耳多了。
「再來是……拍手吧？」
錯了，應該先敬禮，而且是鞠躬兩次才對。
啪、啪──聽從玖瑠實的指示，南蓮跟著拍了兩下，便雙手合十，暗自許下了今年的願望。
──對了，不知道神社的願望可以許幾個？
而至始至終不知道怎麼做的棠硯，則偷偷瞄了好幾眼玖瑠實的動作，但殊不知，玖瑠實雙手合十後，還左搖右晃地想了好幾個願望。
……要那樣晃嗎？可是蓮醬沒、
「嗯……我希望大家身體健康、世界和平、暑假可以變兩個月、把功課變不見、考試也變不見，然後……阿琴姊可以不要催我去洗澡，然後……」
……可以講出來嗎？
棠硯看看貪心地數著願望的玖瑠實，再看看認真許著願的南蓮，總算是下定決心，學著好友的動作，拍響了金屬製的手掌。
「……希望可以三個人，一直在一起。」
說完，再睜開眼時，棠硯發現身旁的四隻眼睛都看了過來，下個瞬間，兩個女孩抱了上來，難掩興奮地蹭上棠硯的臉頰。
「我也要許一樣的！一直在一起！」
「嗯！要一直在一起喔！」
即便是寒冬中，即便是深夜裡，緊緊相依的女孩們，仍吐露著今夜最溫暖的心願，驅散元月伊始的最後一絲寒氣，久久不分離。
「我還以為硯醬會許跟哥哥有關的願望。」
「……那剛才的不算。」
「要算啦！」
2021.12.27手稿
【作者廢話】
讓各位久等了，這裡是幻華鼠。
一轉眼，2021年就要結束，這裡雖然早就決定好這次要用過年當開場，但真的沒想到會拖到要跨年才PO這章這樣。
感覺很像真的新年賀文，這樣想想也不錯啦，嗯。
好吧還是這裡拖太久了。
總覺得這一章有很多沒有講明的東西，在這邊稍微講一下這樣：
在各位沒有新篇看的這段空窗期，棠硯其實也沒去學校這樣。十一月的時候，哥哥被第十章出場的「軍人」拐去山上參與一個軍事行動，棠硯為了保護哥哥偷偷跟著上山，結果受了還蠻重的傷……這些這裡真心不想在芋冰物語寫，所以全部跳過了這樣((誰想看啊
（如果有機會有心力重製原作的話，大概就有機會給大家看了吧((詳見番外 用詞列表）
不過還是安排老師出來帶一下這段的劇情，導致老師的出場有點突兀……到現在還是很掙扎要不要留上面講的那些設定這樣。
另外一個補設定的地方是之前第一章的時候，南蓮對棠硯愧疚的點這樣。那時候南蓮倒在鐵軌上，差點要被蒸汽台車輾過去，是棠硯用蒸汽義肢的怪力擋住台車，才沒有讓南蓮受傷的──但結果就是棠硯的義肢壞掉，還把肩膀弄成撕裂傷……這個第一段應該寫得很明顯吧((????
撇除這些聽起來很黑暗的設定，這章其實就只是這裡想讓露咪醬穿巫女服，然後三個人窩在桌爐裡，把所有角色弄出場，然後稍微在神社裡拜個拜的故事這樣。
希望大家會喜歡。
說到新年，大家2021年過得還好嗎？
今年不論是對世界來說，還是對這裡個人來說都是一個變動劇烈的一年這樣，尤其從寫蘿莉的大學生，變成每天看現實小學生的實習老師，環境跟心境的變化都很巨大──還記得上次在輔導處聊到這部作品的時候說到這個落差，主任還問這裡「（把小孩寫得這麼可愛）所以你是寫科幻囉？」
呃……露咪醬是真實存在的吧？是吧？
不在這裡任教的學校就是了((好了你們可以把想報警的電話放下了
展望新的一年，這裡除了這部芋冰物語外，還希望能做更多的挑戰──例如新的作品，或者未來可能會做創作相關的Podcast，還是說V-type出道……什麼什麼之類的都很想嘗試，那就請各位新的一年也請多多指教這樣。
總之感謝各位的閱讀，同時不免俗地預告一下，下一章還是新年的故事這樣……欸？新年已經過完了？
新年就是一年要過兩次才叫新年啊！
感謝各位的閱讀，那麼，這裡暫且擱筆。
2021.12.29幻華鼠
新年快樂
插圖繪師：毬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