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３）

　　「你說不能去找老師是什麼意思？」

　　果不其然，瑛斗在看見我獨自一人回來後的反應相當錯愕。

　　於是我迅速向他們解釋情況。

　　「怎麼會……？」

　　健和優奈面面相覷，瑛斗整個人像失魂一般癱坐在地上，不遠處的湊太則是用毛巾蓋住自己的臉，視線不敢看向任何人。

　　「你明明向我們保證過了……」這時瑛斗忽然站起身，並用力揪住我的衣領，「你保證過了！不是嗎？你說這次不會像以前那樣粗心大意，結果呢？我們居然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

　　「好、好了啦……這裡到處都有鏡頭在拍……」

　　「我不管！」

　　健嘗試介入我們兩人的紛爭，卻被瑛斗一把推開。

　　「平常你想扮演大聖人或玩偵探遊戲，我都無所謂，因為大家總是相信藤本佑會做出最正確的決定，你絕對不會害朋友身處險境。」

　　「用說的倒是說得很輕鬆……」

　　雖然我也十分討厭惡這種毫無意義的爭吵，搞得跟鬧脾氣的小鬼頭似的，但接連而來的各種挫折使我稍微失去了耐心。

　　「所以呢，事到如今你想要我下跪道歉？」

　　「我想要你做的更好！證明自己能夠擔起團隊的核心！證明我們可以繼續站在你這邊！」

　　「那你說看看啊……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誰曉得啊！？總之你就是必須更努力啦！」

　　這不像我認識的那個瀧田瑛斗的講話方式。

　　接近孩童般的無理取鬧，徹底將內心最赤裸裸的情感展露在他人面前。

　　這種時候我應該發揮對話的誘導技巧，先讓對方冷靜下來，再仔細去傾聽。

　　然而，我卻同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只是不想放棄任何一個人，像你這種以自身利益為優先的傢伙怎麼會懂？」

　　──你究竟在幹什麼啊，藤本佑？

　　「你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想幫湊太的意思，從國中那時就是這樣，明明很有能力，卻對自己圈內以外的人嗤之以鼻！」

　　──快停下來。

　　藉由攻擊別人的缺點來讓自己顯得正確，不正是那些我所鄙視的霸凌者的手段嗎？何況瑛斗還是我多年的朋友。

　　是我先辜負了大家。

　　我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一意孤行想要拯救所有人，才會導致現在這個局面。

　　先前跟湊太講過的種種道理，我應該要以身作則、成為他能夠效仿的榜樣。

　　結果我卻傷害了從始至終都站在自己身邊的夥伴。

　　「好啊，既然如此，就讓你看看我有多在乎！」

　　「什──！？」

　　瑛斗突然朝心情低落的我撲過來，我們就這樣糾纏在一起，他揍我一拳，我也毫不猶豫地踢他，雙方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事先鋪好軟墊果然是對的。

　　「怎麼回事？在鬧內鬨了嗎？」「誰快點去通報老師！」「打的越兇觀看率越高啦！」「加油！把那個變態幹翻！」周圍的吃瓜群眾似乎也被這場鬧劇給影響，有人替瑛斗加油打氣，有人則是落井下石。

　　「──喂！你們兩個！」

　　最終健忍無可忍地使出蠻力將我們拉開，我和瑛斗的衣服因此被扯破，露出一大半的腹肌，他也春光外洩。不知如何是好的優奈用雙手掩蓋住臉，從指縫看向這邊。

　　雖然表面上的確看起來像在打架，但我很明顯感受到瑛斗收斂了出拳的力道。

　　「哈……呼……怎麼樣啊……？佑，還要說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嗎？」

　　「你這混蛋……！」

　　瑛斗分明知道我可以輕輕鬆鬆制服他，卻還一直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我眼前，彷彿不斷在暗示我出招。

　　他果然很喜歡使用這個技倆──回想當初國中我們相互仇視時，他也執意要跟我決鬥，兩人相約在大庭廣眾之下，然後又在關鍵時刻故意放水，堪稱做節目效果天王，讓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降溫。

　　『比起兩敗俱傷的走回家，一起變成眾人的笑柄、讓大家都開心不是更好嗎？』

　　即便是當時的我，也實在搞不懂這傢伙的心思。

　　不過，也多虧如此我才得以放下對他的成見，決定好好深入瞭解對方（這裡沒有其他意味）。

　　「我們真的跟笨蛋沒兩樣……」

　　「是啊，過這麼多年了還是一樣蠢的無可救藥。」

　　「蠢的是你，我只是陪著演戲罷了。」

　　瑛斗躺在地上一邊喘息一邊說。

　　「等等要繼續第二回合？還是要認真起來幹活了？」

　　對此，我緩緩爬起身，伸手抹去嘴邊的血漬回答道：

　　「你說得沒錯。」

　　「……嗯？什麼沒錯？」

　　「我必須做的更好。」

　　目前這樣還不夠，首要目標是防止朋友繼續深陷我一手促成的危機。

　　要是自亂陣腳的話，反而中了孤狼的下懷。

　　「就算我們幾個學生能做的不多，也比直接放棄抵抗要好，得讓那些傢伙知道藤本現充團可不是吃素的才行。各位，拿出魄力來吧！」說著我舉起了拳頭。

　　「嘿～這才是我們的隊長嘛！」健笑著說，並與優奈一同將拳頭伸出來。

　　「啊啊，豁出去了。」瑛斗的表情看起來非常認真，跟平常輕浮的他判若兩人。

　　在我的眼神示意下，湊太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過來，勉強伸出拳頭。

　　叩，我們五人相互擊拳。

　　此時此刻，我再度意識到擁有這群知心夥伴是多麼的珍貴。

　　人們經常忽略溝通的重要性，殊不知唯有在現實世界與人交談、共同思考，才有辦法真正解決問題，而不是仰賴網際網路。

　　沒錯，我現在要做的就是依靠人與人的聯繫來挽救這一切──

　　我一定會找到妳的，愛梨，請再撐著點。

　　隨著事態對我們越來越不利，一分一秒都相當貴重。

　　「讓開！」

　　忽然間，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傳來。

　　「……唔哇，是校長來了。」

　　「身後還帶著警察耶，好像在演電影喔！」

　　「喂！來人把這些看熱鬧的學生趕走，不要妨礙警方辦事！」

　　聽見光頭校長的命令，幾名教職員開始驅散圍觀者，他自己則是怒氣沖沖地走到泳池大門前。

　　「你們幾個……搞啥？鎖住了？馬上給我打開門！叫藤本佑出來！」

　　原來健已經事先拿雜物擋住了門，即使有鑰匙也得費一番功夫才能進來。

　　校長見狀便允許警察動用破門工具──

　　「佑哥！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湊太愕然地站在原地。

　　碰！

　　整座泳池都在微微震動。

　　「佑！要是現在不決定就來不及了……」

　　碰！

　　「你是在發呆嗎──！？」

　　面對著急的眾人，我反而先將目光投向優奈，並點頭示意。

　　「差不多是時候了。」

　　聞言，優奈隨即在電腦上打了一串代碼，緊接著按下送出。

　　過了幾秒，遠處突然傳來警鈴聲，瞬間吸引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搞什──！？」

　　校長和老師們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這……這是你安排好的嗎？」

　　我點點頭。很久之前我意外知道了校長的帳號（對方年紀大經常犯糊塗所以把密碼寫在紙上，結果那張紙掉在廁所），於是叫優奈盜用他的權限，登入學校伺服器觸發防火警鈴。這是風險極高的手段，很明顯觸犯了法律，除非逼不得已才能使用這招。

　　「喂喂，失火了嗎？」

　　「別擋路啦！」

　　「大家不要推擠！慢慢從門口離開！」

　　不出所料，校內瞬間亂成一團，警察也不知該先疏散人潮還是處理這件事。

　　「抱歉，因為我從沒想過會有用上的一天，所以才沒跟你們講。」

　　「這不是很行嗎？優奈。」

　　「記得提醒我以後不要惹妳生氣。」

　　瑛斗與健等人都表現出稱讚的語氣。優奈趕緊把臉別過去，以免被看到害羞的表情。

　　看樣子這對情侶距離倦怠期還很遠。

　　想當然，警方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們很快意識到有人在背後搞鬼，直接下令封鎖整棟教學大樓，包含游泳池在內。

　　剩下的逃生手段就是透過後門離開。

　　「等一下，保險起見，最好先確認那裡沒人。」

　　聽我這麼說，優奈調出監視器畫面，結果有幾名明顯是校外人士的男子守在門外。

　　「八成是孤狼的手下……」

　　「煩死了！真的到哪裡都甩不掉欸，跟蒼蠅似的。」

　　同時，警察還在嘗試破門。我們陷入了進退兩難。

　　就在危急關頭，撞擊聲停止，我讓健偷偷從窗戶縫隙看出去，接著他轉身朝我們搖了搖頭。

　　門口的警察不知為何離開了。

　　「怎麼回事？」

　　瑛斗用手機稍微查了一下校內論壇，滑掉那些辱罵的文章，似乎有位發神經的學生把自己鎖在頂樓天台上。教職員跟警察都趕往現場嘗試勸她下來。

　　這時突然一陣音樂響起……等等，我認得這段旋律。

　　對方似乎是名女性，於是我要求優奈給我看一眼天台的監視器畫面。

　　「佑，那該不會是……？」瑛斗用手指著螢幕左上角。

　　「──！？」

　　那裡有個短髮少女拿著吉他賣力演奏的身影。

　　絕對錯不了的──

　　「學、學姊？」

　　出乎眾人的意料，那個擅自闖進天台的人竟然是咲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