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紅花與綠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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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2-27
一大早,天將明未明,闕澄蔚就一個人出門。
『紅花』明明已經來了,卻遲遲不現身,用意很明顯,他不是來示好求和的,而是來殺闕澄蔚的。
對此,闕澄蔚自無不可,更不會畏戰。
作為頂尖殺手,『紅花』最擅長的做法自然是潛伏於暗中,等待目標鬆懈的那一刻再一擊必殺,但事關南水村一案,別說闕澄蔚沒有那個耐心奉陪,龍城也不可能給他那麼多的時間,所以今天一定要做個了斷。
殺人利絲疾速無聲的在空中穿梭遊走,詭異莫測的行動軌跡讓人看的眼花撩亂,難以捉摸,一名喪失鬥志的壯漢神色驚懼的想奪路而逃,卻被利絲輕易追上並刺入血肉,壯漢慘嚎一聲,隨即在體內四散併穿出他的軀體,鮮紅血液順著利絲不斷噴泊而出,宛如從體內生長出一朵淒艷血花,象徵著又一條人命的逝去。
此時電話聲響,闕澄蔚接起,「若紫,什麼事?」她邊問著,手微翻甩收回利絲,屍體也跟著倒落在地,附近還躺著兩具,都是被利益與自信矇蔽理智,自以為能殺她的高手。
「澄蔚妳小心一點,我調查到有不少的高手似乎都在朝妳的方位移動!」
看來紅花也對自己的處境心知肚明,所以才驅使其他人先來探她的實力,並消耗她的體力,不過闕澄蔚對此倒是無所謂,「沒事,我等他們來。」
「那就是傳說中的第一殺手─樓嵐的『念動』,還有她的專武─『餘光』!」遠處一青年手持望遠鏡欣賞著那一場殺人盛宴,不由贊嘆的說:「果然,傳說延續,恐怖再現!」
「言過其實!」身旁一名同樣遙望著那方,神情陰鷙的中年人嗤笑著說:「她還及不上樓嵐!」
青年下意識的回道:「哦,這話從二叔你的口中說出,其實還挺有說服力的。」
中年男子猛然轉頭瞪著他,「你小子什麼意思?」
「能從樓嵐的手底下逃生,也算是一種成就。」察覺自己說溜嘴,青年趕緊賠笑的說:「我以為二叔你也是這麼想的!」
「臭小子!」中年男子沒好氣的敲了他一記響頭,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走了,待的太久會被她誤會我們也想對付她。」
「我倒是想跟她打一場。」捂著頭,青年說的小聲,興致卻盎然,眼中是掩不住的戰意。
中年男子朝他一瞪眼,語帶警告的喝斥道:「你小子打什麼鬼主意?我告訴你你不要去招惹她,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有這麼嚴重嗎?」青年並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不以為然的說:「我看她的實力也就那樣,不過是仗著念動詭異莫測,才敢這麼囂張。」
「不知天高地厚!」中年男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也不想想,以樓嵐當年的實力之強,威名之盛,她的稱號為何是第一殺手,而不是第一高手?」
「不是因為她是殺手嗎?」
中年男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指著他,「蠢貨!稱樓嵐為第一殺手是因為比起實力,她的暗殺手法更讓人聞風喪膽,尤其是在她製造出『餘光』以後,更是成為所有高手的夢魘!你試著想像一下,當你獨處時,偕友同遊時,甚至置身於鬧市中時,不管如何小心翼翼的防備,都難以察覺潛伏在暗中的透明利絲正在無聲無息的靠近你,然後在你一無所覺的時候取走你的性命,而你直到看到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抹餘光,才會意識到自己死了,那種情景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聽二叔這麼一說,青年也感到後背發冷,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聽明白二叔話裡的意思,闕澄蔚是殺手,正面實力強不強另說,重點是她的暗殺手法得到了樓嵐的幾成真傳,但不管怎樣,若是被這樣一個危險人物盯上,絕對是讓人寢食難安的。
「難怪!」青年這才恍然,「我聽說有很多老前輩都在蠢蠢欲動,想要將樓嵐的弟子在成氣候前就將之扼殺,要不是被龍城以南水村之事為由擋下,怕是有不少前輩高手都要不顧臉面的過來了!」
中年男子嘆了口氣,「雖是這麼說,但他們也是為了後輩著想,不想他們也同樣經歷被恐怖支配的時代………」
青年忽然用力拍了他的肩,還捏了捏,義正辭嚴的說:「我不這麼認為,年輕人的事情就該交給年輕人去解決,那些前輩們打著為後輩好的名義插手進來算什麼回事?還要不要臉了?」
「你小子怎麼說話的?」中年男子原本想教訓他,但忽然頓了一下後,就改口說:「要不是當年樓嵐給他們造成那麼大的心理陰影,他們會這樣?說到底,還是樓嵐強的太過份了,用現在年輕人的話來說,她根本就是在開掛!」
青年一臉嚮往的說:「可惜我出生的太晚,不然真想見見樓嵐前輩的絕世風采!」
接下來,兩人猛吹了十分鐘樓嵐的豐功偉業,青年這才一抹滿額的冷汗,大大鬆了一口氣。「我的媽呀!終於離開了,嚇死我了!」
「幸好她走了,不然我都不知該怎麼吹了!」中年男子也猛拍胸脯安撫竄升的血壓。
「二叔,她到底什麼時候來的?」青年餘悸猶存的問。
中年男子白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了,我怎麼可能會知道?」現在他就只是個半廢的老頭子了,也就一張老臉跟人生經驗派的上用場而已。
青年哭喪著臉說:「嗚嗚……我現在真的覺得,我這個『當代驚濤榜』第二名的水分有點大!」
「所有才要你們出來走走,免的坐井觀天,夜郎自大。」
同樣在遠遠觀察闕澄蔚殺人手法的紅花,也對難以捉摸的念動感到棘手,在腦中模擬了下兩人交手的情況,發現如果自己偷襲失敗,那麼有九成的可能是以自己死亡做結尾,最好情況也只是僥倖不死,帶傷逃亡。
闕澄蔚身懷開掛般的念動,兩人一旦短兵交接,結局幾乎沒有懸念,所以他不能失敗,問題是他並沒有把握一定能偷襲成功。
對付這種難啃的刺蝟,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狙擊槍遠遠的就一槍崩了她,無風險高回報,如果能打中的話。
紅花陰沉著臉將狙擊槍丟掉,高手對注視自己的目光都很敏感,尤其是帶著殺意,他光瞄準就需要將近兩秒的時間,不用開槍他都知道他的狙擊技術指望不上。
如果沒有時間限制,紅花自認為有很大把握擊殺闕澄蔚,畢竟沒人能千日防賊,總有鬆懈的時候,可惜沒有如果,從他接受任務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就註定了今天必須有一人倒下。
做為南水村的倖存者,闕澄蔚有必須贏的理由,而他,孤兒院排行第六的殺手,代號『紅花』,也有不能輸的覺悟。
他雖然生下來就是個孤兒,但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幸運的。
是的,他認為自己很幸運,跟孤兒院其他千千萬萬個被強拆天倫,被迫成為孤兒的小孩比,他這種天生就是個孤兒的人,反而是一種幸運。
而在世界最大的殺手訓練營─『孤兒院』裡,不幸是一種平常,每日都有人死去,受傷更是家常便飯,上萬名孤兒不但要接受各種嚴苛訓練,還要通過毫無人性的殘酷試煉,當時的他也只是一名為了活下去而在苦苦掙扎的可憐蟲而已,幸好他撐過來了,最後更是脫穎而出,成為一名合格的殺手,當時的他還不是紅花,只有根據順序得到的代號,接受組織的安排執行任務,算是有了一定的自由。
這時的他無可避免的有了想要逃跑的念頭,因為他一直都活在恐懼中。
他的身邊一直伴隨著死亡,不管是小時候目睹橫死街頭的屍體,還是在孤兒院裏,身邊同伴因承受不了殘酷的訓練而喪命,乃至於他學成後親手擊殺的目標人物,那一個個身軀支離破碎,倒臥在血泊中,無法瞑目的屍體,都讓他一直有種恐懼─這就是他以後的下場!
但還來不及施行,就發生了一件讓他驚恐不已的事,一個在他心目中近乎無敵的前輩成了一具屍首被人帶了回來,那曾是他追趕的目標,所以他隱約察覺這位前輩也在計畫逃跑。
那一天,非常罕見的有許多的殺手還留在孤兒院裡沒出任務,稍微打聽一下,才知道是高層特地安排的,並把所有人都叫來一起觀看一場直播。
原來高層早就知道那人的逃跑計畫,但故意放任他找人取出體內的接收器後,才不緊不慢的派出三名殺手前去狙殺他。
會派三人不是因為需要三人合力才能殺他,而是一個要拍攝,一個把風防止意外,剩下的一個才是負責動手的,視頻裡就只是看到兩人單挑,或者應該說是單方面的蹂躪,用一種玩弄蟲子般的惡意,一點一點的將他所有的反抗都卸除,並粉碎他自以為是的尊嚴,如一團爛泥巴任人踐踏後,才一槍殺了他。
孤兒院讓他們看這直播的用意很明顯,就是為了殺雞儆猴,並警告所有人不準有逃跑的心思,不然下場不只是只有死,而是會死的很難看。
後來他輾轉得知,那三人就是孤兒院的十大殺手中的三人,也知道了只有成為十大殺手,才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孤兒院對十大殺手這種頂尖殺手,不但不會施加太大的束縛,還會給予各種優待,更能加入高層,甚至在達成一些嚴苛的條件後,就可以脫離孤兒院的掌控。
此後,他瘋了般的拚命訓練,又儘可能的完成任務,拚命提高自己的實力跟地位,因為他想登臨十大殺手,想擺脫這種隨時有可能喪命,朝不保夕的恐懼,更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去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後來有一次任務,他不幸失手,被人追殺,慌不擇路的逃進了一棟老舊的建築物裡,恰巧也是一家孤兒院,真正收容孤兒的孤兒院。
那是一個溫暖的大家庭,年邁的院長老師溫柔慈祥,活潑朝氣的小屁孩們吵吵鬧鬧,在他躲藏的那幾天裡,他在他們一無所覺的情況下見證了他們的生活點滴,不禁為之欣羨嚮往。
後來,他只要一有空閒,就會到那家孤兒院看看,大部分都是在暗中觀察,偶爾會裝成不同的訪客拜訪,與小孩們互動一番,感受他們的天真無邪。
但是他的這番舉動卻為他們帶來了滅頂之災,一名仇家誤以為這間孤兒院裡有他重要的人,便挾持他們試圖威脅他就範,他當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但也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們因他無辜受害,一番週旋之後,他雖然成功擊斃這名仇家,可孤兒院也毀在仇家瀕死引發的爆炸中,只剩七名幸運的小孩存活。
事後這七名小孩卻被孤兒院抓回去,為了救他們,他與孤兒院作下約定,他成為十大殺手之一並幫孤兒院做事,七個小孩七件事,完成後他就要脫離孤兒院,過自己的生活去。
到現在他已經『救』了六人出來,如今只剩最後一人就功德圓滿了。
只要殺了樓嵐的弟子!
一間古樸高雅的大廳裡,十幾名頗有年歲的高手齊聚一堂,不時與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談話的內容似乎不太樂觀的,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要麻愁眉苦臉,要麻忿忿不平,氣氛頗為壓抑。
突然,有一中年壯漢倏低憤而起身,怒容滿面的大聲憤慨:「媽的!龍城也管的太寬了吧!當年樓嵐那狗娘養的殺了我兩個弟兄,我報仇天經地義,憑什麼不許我去對付樓嵐的徒弟?」
他身旁的人紛紛出聲聲援,群情激憤的說:「就是!屠老大說的對。」
「既然樓嵐躲著不出來,那把帳算到她徒弟身上理所當然!」
「沒錯!父債子償,做徒弟本就應替師父擔罪!」
見有人帶頭聲討,還說的慷慨激昂義憤填膺,觸動了許多人的仇恨心理,不少還在躊躇猶豫的人也不由得意動,畢竟在場之人都是有親朋好友命喪樓嵐之手才會來參加這場聚會的,有機會自然都想報仇,只是還心有顧忌,不敢輕易就表態。
他們顧忌的自然是龍城這一座大山。
龍城要保樓嵐的徒弟,哪怕是不合情理,一般人都會給個面子,更何況這次的理由不但相當充分,態度也很強硬,即使他們報仇心切,也不能不考慮出手後的後果。
至於屠大刀,那就是個瞻前不顧後的莽貨。
一名頗有年歲的老者見場面有躁動失控的傾向,臉色不郁的眉頭深皺,當即伸出枯瘦的手指輕敲石質桌面,叩的一聲,竟異常的清脆響亮,不但蓋過了吵鬧的人聲,連帶頭起鬨的那群人的聲勢都為之一挫,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頓時卡在喉嚨裡,一個個憋的難受,場面一時之間陷入了寂靜,不由紛紛看向了老者。
本來有人不滿,惱怒的想要質問干擾者,但一看到老者,當下不敢做聲,乖乖等老人家發言。
老者這才慢條斯理的起身,環視所有的人,語調滄桑沙啞卻渾厚有力的說:「老夫知道大夥都報仇心切,也知道大夥今天聚在一起,除了商量如何對付樓嵐的徒弟外,更重要的是抱著法不責眾的想法,讓龍城無法秋後算帳,但,老夫還是要勸告大夥,先緩緩吧!」
歇了口氣後,老者繼續說:「老夫知道一定有人想問,憑什麼?很簡單,就憑她是南水村一案的唯一倖存者!當年龍城因為此事遭受到多大的譴責,又為此蒙受的多少損失,大家應該都還記憶猶新吧!如今此事好不容易出現轉機,龍城終於有機會能查清楚事情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自然不容人破壞。」
他意味深長的看向某些人,說:「更何況這時誰要是敢出手,被龍城報復事小,但若被歸劃到南水村兇手的同黨,聲譽被抹上污點,那才真的是萬劫不復!」
「說的有道理,還是徐老看的透徹!」
「是啊!為今之計,還是只能先忍忍,等南水村一事了結,再出手不遲。」
「若事後龍城還是要保她呢?別忘了樓嵐可是龍城之主的座上賓,更身兼龍城四大護首─朱雀之位的,龍瑤要保她可說是名正言順的。」
「哼!她敢?當年樓嵐殺了那麼多人,我們的親朋好友也有不少人都死在樓嵐手裡,更何況當年樓嵐鋒頭太盛,礙了不少大人物的眼,龍瑤敢保她就是與所有的人作對!」
此時有人忽然小聲嘀咕:「其實也沒殺多少人……」至少沒他多。
「你說什麼?」
「沒有,我是說樓嵐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當年我們無力制裁才讓她猖狂那麼久,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我們一定要把她的徒弟除掉。」
「說的沒錯!」有人大義凜然的說:「樓嵐的惡行罄竹難書,其徒弟繼承衣缽,可以預見她必將重現恐怖之名,所以一定要趁她還沒成長起來前,先將之扼殺明芽中!」
「好!等南水村一事解決,我們就殺過去,將那禍害除掉,以免再有無辜的人受害!」
事情有了定案,眾人三三兩兩的離去,徐老冷眼旁觀,對於是否有人私下另作打算,他是不管的。